第2章 第二章
作品:《我在地府的那些年》 那是一种有着某种记忆和情感的连接。
叶宗眼前瞬间闪过画面:
夏日的午后,旧胡同里,蝉鸣刺耳。老人穿着蓝色工装,手里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孙子。孩子盯着路边糖葫芦摊,眼睛发亮。
“爷爷,我想吃那个。”
“好,爷爷给你买。”
老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个布钱包,那边缘已磨损开线。他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牵起孙子的手,慢慢朝摊位走去。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异响。老人抬头,分明是那屋檐瓦片松动,一整块青瓦当头砸下!
“小心!”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孩子往旁边一推。
孩子摔倒在路边,呆呆看着。青瓦砸中老人头顶,鲜血瞬间涌出。老人瘫倒倒地,手里还攥着那个破旧的钱包。
孩子愣了几秒,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过度惊吓让他心脏骤停,也跟着爷爷一起,倒在了那个夏日的午后。
叶宗握着那只破旧的布钱袋,这次画面来的更完整也更浓烈。
悲剧发生后,紧接着是救护车和邻居们赶来的惶恐。
医院里一个女人在急救室门口哭得撕心裂肺,对着身旁无精打采的男人吼着:“都怪你!整天就知道喝!爸带孩子出去你也不闻不问!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男人仍旧一言不发。
孩子最后抢救过来了,却得了失语症,女人最后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临行前,她在路口烧了一叠纸钱,许是太过悲伤记错了老人的生辰八字,那香火并未落入老人在阴间的魂牌。转瞬消散于天地间。
与此同时,叶宗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细小却精纯无比的暖流。从钱袋中蔓延至自己的躯体,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在心底升起。
他看向老人:“老人家,我看到您孙子还活着。只是受了很大惊吓,后来被他妈妈带走了,去了别的地方生活。”
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情绪剧烈波动:“活着?小宝还活着?”
“嗯。”叶宗用力点头。
“您儿媳妇给您烧过纸,只是可能太伤心,弄错了时辰,那香火没到您这儿。” 他隐瞒了那些细节,只留下最能安慰魂灵的消息。
“活着,活着。”老人喃喃重复着,灰色的泪水无声滚落。
他在鬼市苦苦强撑的信念,突然间轻了许多。
叶宗眼睁睁看着,老人的魂体,随着他的叹息,开始变得透明、稀薄。如握不住的一缕青烟,在叶宗面前,缓缓地消散在鬼市浑浊的空气里。
他怀里那些白骨骤然落地。
叶宗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冰凉。
刚才发生了什么?老人呢?仅仅因为告诉了对方一个消息,对方就魂飞魄散了?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淹没了他。
没来得及思考,紧接着
“喂!发什么呆!下一位,叶宗!”
粗鲁的吼声炸响在耳边,是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官差。正用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看着叶宗,手里还拿着本名册。
胖子发出一声冷哼:“嗬,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魂体竟然还能保持这种半透明状态?”
他用木棍指了指路边的残缺白骨:“看什么看!算你走运,今天搬运队缺人手,不用进去登记抽签了。你赶紧把那堆破烂给我搬到后面焚化间去!动作利索点!”
“啊?”
叶宗还没从为何能看到老鬼的过往和消散于眼前的震撼中完全回神,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单音。
“啊什么啊,来了鬼市,还以为自己是阳间的大爷?让你干嘛就干嘛!再磨蹭,信不信爷爷我现在就抽散你的魂儿,让你连苦役都没得做!”
胖子官差不耐烦地举起木棍,即将落下之际。
突然僵住了,好像接收到了某种指令,眼珠子定定地看向叶宗,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街上嘈杂的声音似乎都离叶宗远去。
然后,胖子官差用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语调,开口:“叶宗?跟我来。”
说完,他不再看那堆白骨,径直转身,朝着鬼市更深处更规整更阴森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又转头催促道:“快点!别让那位等急了!”
那位?哪位?
叶宗心中警铃大作,背脊发凉,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不安。
他想起老人消散前,自己触碰钱袋看到的记忆,想起老人最后释然消散的景象。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别无选择,只能抬脚跟了上去。
最终,胖子官差在一座黑色宫殿前停住脚步,连大气都不敢喘。远远地指着那门,对叶宗说道:“就是这里。你自己进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原路逃离。
叶宗独自站在门前,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沉重的门扉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深邃的黑暗。
一股比外面寒冷十倍的阴气扑面而来。叶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迈过门槛。
里面是简洁到近乎冷酷的空间。地面光滑如镜。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桌案,以及一张宽大的座椅。
一个男人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身姿挺拔如松。此刻他正微微垂首,看着桌案上摊开的竹简,侧脸轮廓在青白冷光下显得异常俊美,却也寒如冰霜。
随即,他缓缓抬起了头,用那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叶宗,最后定格在他脸上。
终于,男子开口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方才鬼市东街,魂体编号七五六二,于执念消解后自行消散,而消散前,最后接触者,是你。”
叶宗头皮发麻,想要解释,却开不了口。
一股更庞大的压力弥漫开来:“地府律令,轮回有序,执念需经审判或自然消磨。任何外力擅自干预,扰乱魂体因果,皆属违逆。”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从桌案后走出,走向叶宗。
“你,一个刚死不过半日、无人祭祀的野鬼,是如何做到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室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叶宗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冰冷死寂的力量,是真正掌握生杀予夺的存在。
极致的恐惧,混合着今日发生的茫然、震惊、以及刚才目睹老人消散的诡异。
终于冲垮了叶宗勉强维持的理智防线。
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突如其来的黑暗席卷了他。
紧接着,是无边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