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红土上的努恩之秤
作品:《荷鲁斯的秘密:日食》 第一卷下 第二章红土上的努恩之秤
红土大地在清晨的薄雾中透出一抹凝重的青铜色,第四瀑布的轰鸣声似乎比往日更加沉闷——努比亚人连夜奋战,用棕榈纤维编织的绳索与河底的淤泥修补了破损的水渠,清澈的水流沿着黑石渠壁上精心凿刻的纹路,潺潺流入埃及军队驻扎的阵地,带来一丝生机与凉意。
对峙的前线,双方士兵默默整理着战后的残局,埃及士兵的亚麻战裙与努比亚战士的藤甲在晨露的浸润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一位埃及老兵小心翼翼地用莎草纸包裹起牺牲战友的头颅,动作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与敬意;而对面的努比亚少年,则默默将折断的长矛嵌入已故战友僵硬的掌心,藤甲上镶嵌的鳄鱼牙护身符与埃及伤兵胸前晃动的荷鲁斯之眼吊坠,在沉露的微光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而沉重的声响。
赫尔鲁斯屹立于瞭望塔之巅,手中紧握着父亲遗留的青铜剑,剑身在晨光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剑鞘上雕刻的犀鸟图腾与远处部落营地中的图腾与遥相呼应,在无声地诉说着跨越种族的血脉联系。
“瞭望塔!”阿肯气喘吁吁地冲上旋转的木梯,草鞋在湿滑的台阶上打滑,手中紧握着半张被鲜血染红的莎草纸,“在下游的芦苇丛中,我们发现了底比斯信使的尸体——赫雀瑟派来的新统帅正火速赶来,随行的还有三个近卫军分队,人数虽不多,但旗帜上赫然印着‘法老亲征’的金鹫徽记。”
他边说边将染血的莎草纸递给赫尔鲁斯,指甲深深掐入纸页边缘,血渍晕染开的痕迹,竟与努比亚地图上的第四瀑布惊人地相似。
赫尔鲁斯的拇指不自觉地陷入剑鞘的木纹之中,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这么快就得知维齐尔战死的消息了?”
晨雾缭绕中,他凝视着剑面上映出的自己倒影,那张混血的脸庞一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另一半则沉入冰冷的阴影之中,正如他此刻尴尬而微妙的身份:既是埃及军团的指挥官,也是努比亚犀鸟部落的王子。
远处,努比亚部落的牛角号突然响起,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卡玛率领的黑豹突击队正挥舞着石斧,砍倒象征和平的木杆,大长老的河马皮鼓则发出急促而有力的节奏,是战争即将再次爆发的预兆——停火协议生效不过三小时,和平的脆弱外壳便已出现了裂痕。
“大长老派人来传话,希望能在正午前达成水源共享的协议。”阿肯的声音低沉而谨慎,目光不时扫向对峙线,只见卡玛驾驭的象群正摇头晃脑,象牙上还残留着昨夜激战的麻布碎片,
“但卡玛的主战派已经控制了象群和黑豹战士,据说他昨晚还砸碎了三个部落的议事鼓,情绪十分激动。”
赫尔鲁斯的目光突然聚焦在对峙线的中央,那里,一名努比亚少年兵正悄悄将水囊递给一名埃及伤兵,两人的手在晨露中轻轻相触,藤甲与亚麻布衣的摩擦声被瀑布的轰鸣所掩盖。
他的青铜剑猛然指向南方地平线:“看,那是什么?”
晨雾中,三个小黑点正迅速逼近——是底比斯信使的猎鹰,爪间紧握着卷成筒状的莎草纸。
阿肯急忙展开密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女王下令……要将努比亚人从这片红土上彻底‘净化’……新统帅有权处决任何‘通敌者’,无论其身份高低,包括军团长在内。”
赫尔鲁斯面无表情地将密信投入火盆之中,火星四溅,瞬间点燃了沙盘上“水源地”的标记,化作一团焦黑的窟窿,如同他心中被点燃的怒火与决心。
“转告大长老,停火时间延长至日落。”他冷冷地下达命令,随后猛然拔剑指向营地西侧的黑峡谷,阳光在锋利的剑刃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挑选五十名熟悉地形的奴隶兵,换上努比亚的藤甲——我们去‘迎接’这位来自底比斯的尊贵客人。”
鎏金战车与蝎尾箭:卡米拉的血色征途
三辆鎏金战车在红土地上疾驰,车轮滚滚,卷起的沙尘在车辙两侧堆积成微型的金字塔。卡米拉傲然站立在首辆战车的象牙扶手上,豹纹披风被炽热的风鼓荡成扇形,青铜护腕上蛇形纹的鳞片在耀眼的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她的蝎尾箭斜插在箭囊之中,箭镞精心淬上了努比亚箭毒蛙的剧毒——这种“见血封喉”的致命武器,是她特意从底比斯毒物工坊带来的“特别礼物”。
“车夫,再加快一刻钟的速度。”她突然用箭尾狠狠戳向车夫的后颈,蝎尾状的金属尾端刺进亚麻布衣,“否则,你就去喂我车辕上的鳄鱼。”车辕两侧的青铜鳄鱼头张开血盆大口,里面蜷缩着活生生的鳄鱼,这是她从尼罗河三角洲带来的“行刑官”。
车夫的汗水如雨般滴落在滚烫的车轴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大人,红土地太过坚硬,车轮已经出现了磨损……再快的话,战车会散架的。”话音未落,卡米拉的蝎尾箭已擦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深深钉进前方的猴面包树——箭镞没入树干三寸之深,毒液渗出时,树皮迅速变黑腐烂。
“现在呢?”她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箭囊里的密信:赫雀瑟的朱笔在莎草纸上划出狂傲的字迹,“赫尔鲁斯若敢违抗命令,就用他父亲的剑斩下他的头颅。”她深知这个混血将军的软肋:他既是埃及法老的子孙,又是努比亚部落公主的儿子,这种双重身份就如同战车的双轮,迟早会因方向不一致而断裂。
战车转过峡谷弯道时,卡米拉突然抬手示意停车。前方空地上,十几个努比亚人正围着水囊激烈争吵,藤甲上的鳄鱼牙护身符在阳光下剧烈晃动——那是典型的比亚部落装扮。她毫不犹豫地抽出蝎尾箭,弓弦瞬间拉满如新月:“看来有人急着送死。”
黑峡谷的伏击计划:藤甲与谎言
黑峡谷的阴影之中,五十名奴隶兵正用棕榈叶精心伪装藤甲。阿肯蹲在沙地上,认真地划出战术图:“峡谷狭窄处宽度仅十腕尺,两侧是陡峭的黑石崖壁,我们可以……”
“用努比亚部落的方式。”赫尔鲁斯突然打断他,剑鞘敲击地面的节奏与远处的河马皮鼓声隐隐暗合,“让奴隶兵装作比亚部落的逃兵,争吵着要分水源——卡米拉生性多疑,定会靠近查看。”他捡起一块红土,在图上清晰地圈出崖壁的凹痕,“弓箭手藏在这里,用削尖的棕榈木矛而非青铜箭,让她以为是部落之间发生了冲突。”
阿肯皱眉,面露担忧之色:“可我们只有五十人,她的近卫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努比亚的胜利从来都不是靠人数取胜。”赫尔鲁斯指向对峙线:那名给埃及伤兵递水囊的少年兵正抬头望来,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让少年兵去报信,就说‘比亚部落因水源分配问题内讧,抓住了几个埃及奸细’。卡米拉急于立威,定会亲自带人深入峡谷。”他突然扯下胸前的和平标记,扔给阿肯,“把这个挂在奴隶兵脖子上——卡米拉认识我父亲的图腾,会以为是部落仇杀。”
远处,卡玛的石斧正有节奏地敲击着战象的象牙,那节奏与密信上的“净化”二字形成了一曲死亡的二重奏。赫尔鲁斯的目光掠过对峙线中央的水囊,少年兵与伤兵的手仍在晨露中紧紧相握——那只手,或许就是撬动整个战局的关键支点。
河马皮鼓的裂痕:部落的分裂
努比亚部落营地,大长老的河马皮鼓节奏正酣,突然停顿。卡玛的石斧猛地劈碎了和平标记的木杆,藤甲上的鳄鱼牙护身符因愤怒而剧烈晃动:“停火?和杀了我们三百个兄弟的埃及人共享水源?”他一脚踹翻祭祀用的陶罐,清水混着**在沙地上肆意漫开,“大长老,您的鼓点已经敲不动战士们的心脏了!”
老祭司的石杖重重敲在鼓面上:“卡玛!再打下去,连最后一滴水都会变成血!”鼓皮上的星图因震动而模糊,如同他此刻昏花的视线,“赫尔鲁斯延长停火不是软弱——他在给我们机会!”
“机会?”卡玛突然吹起骨哨,象群的嘶吼震落崖壁的碎石,“等埃及人把我们赶到沙漠,你就抱着你的鼓去跟努恩神要水喝!”他拔出石斧,在和平祭坛上狠狠划出深痕,“谁阻碍我,谁就是努比亚的叛徒!”
此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
大长老闭上眼,河马皮鼓重新响起,节奏却比刚才慢了半拍——那是努比亚部落“求救”的信号。晨雾中,他看见一名少年兵正从对峙线匆匆跑来,手中挥舞着染血的和平标记,口中大喊着:“比亚部落……内讧……埃及奸细……”
赫尔鲁斯站在黑峡谷的崖壁上,青铜剑反射的阳光与卡米拉即将到来的鎏金战车形成对峙之势。下方,奴隶兵的争吵声、象群的嘶吼声、河马皮鼓那略显沉闷的断裂声交织成一张紧张的网。而那名给埃及伤兵递水囊的少年兵,正躲在黑石凹痕后,悄悄拉开了棕榈叶伪装的弓弦。
红土大地在脚下龟裂,荷鲁斯之眼的瞳孔——天平的一端是水源,另一端是刀锋;一端是埃及的鎏金战车,另一端是努比亚的藤甲象群;一端是赫尔鲁斯的青铜剑,另一端是卡米拉的蝎尾箭。
当卡米拉的战车即将碾过第一片伪装的棕榈叶时,阿肯突然想起父亲临终的话:“红土从不选国王,只选能让水与血和平共处的人。”他的剑刃缓缓抬起,指向峡谷深处——那里,一场决定努比亚命运的伏击,正随着少年兵的弓弦震颤,悄然拉开。
一天后
黑峡谷的黎明没有曙光,只有风把滚烫的沙粒磨成刀刃。断壁上悬着昨夜未熄的火星,一闪一闪,像垂死的流萤。石缝里渗出盐霜,踩上去“咔啦”一声脆裂,大地也在渴得发响。
卡米拉站在第三辆鎏金战车的扶手上,豹纹披风被热风灌得鼓胀,铜鳞甲片相碰,发出细碎而冷硬的金鸣。她抬手,蝎尾箭的羽端擦过唇角,留下一点干涩的血味——那是前一晚咬破嘴唇提神时留下的。
“再快。”她低声催促。
车夫把鞭子甩得炸响,骆驼皮靴踩烂干裂的地衣。战车冲进峡谷,碾过最后一层龟裂红土,像一把烧红的刀插进巨兽的喉咙。
第一声闷响来自地底。
火油罐在车轮下碎裂,刺鼻的沥青味混着硫黄猛地蹿起。火舌舔上战车侧壁,瞬间撕开一道赤红的口子。前马嘶鸣直立,铁蹄踏空,车辕撞在岩壁,碎木四溅。
卡米拉翻身落地,豹纹披风一角被火点着,她反手扯掉,扔向火里。火星溅到她裸露的右肩,旧伤处立刻泛起灼痛,像有人把烧红的针钉进骨缝。
“敌袭!”护卫的喊声被风撕碎。
阿肯从岩壁上方探出半身,脸上抹着黑灰,手里抛下一卷点燃的芦苇束。火束滚落,引燃第二道暗渠里的火油,火墙瞬间拔高三丈,将车队切成前后两截。
箭雨紧随火墙。
奴隶兵用的不是青铜箭,而是削尖的枣木杆,浸过曼巴蛇毒。杆尾绑着细藤,射出时带出呼啸的风声。
卡米拉连射三箭,蝎尾箭穿透两名奴隶兵的咽喉,第三箭却因右肩旧伤抽搐,偏了半指,钉进岩石。她咬牙,反手抽朱鹭短剑,剑刃映出火光,像一条被激怒的银蛇。
藤网从暗处抛出,兜头罩下。她挥剑劈网,剑锋未落,旧伤处剧痛钻心,手腕一软。藤网收紧,粗硬的藤条勒进护甲缝隙,把她整个人拖倒在地。沙石摩擦面颊,血腥味混着焦煳味灌进鼻腔。
阿肯跳下来,膝盖顶在她右肩伤处,疼得她眼前发黑。
“赫尔鲁斯大人要你活。”他低声说,声音像磨过碎石。
赫尔鲁斯抬手掀开帐帘,那动作轻缓得如同在掀开一层被烈日炙烤得焦脆的皮,刹那间,一股滚烫的热气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帐内光线昏暗,仅有一盏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那跳跃的火光紧紧贴着卡米拉的侧脸,将她的颧骨勾勒得愈发锋利,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刃。赫尔鲁斯并未走近,只是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在身后,那姿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一头受伤后仍极具危险的母豹。
“卡米拉,拉莫斯。”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干净,没有丝毫嘲弄的意味,如同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卡米拉被粗绳紧紧反绑在木桩上,唇角干裂,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然而,她依旧倔强地抬起下巴,目光冰冷如铁,直直地盯着赫尔鲁斯。“赫尔鲁斯,犀鸟,你莫不是打算用我来祭旗?”
“不。”赫尔鲁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那渗血的右肩,“我要用你问路。”
说罢,他盘腿坐下,与卡米拉平视,两人中间隔着那盏摇曳的铜灯。火光在两人之间疯狂跳动,宛如一条奔腾不息、不肯熄灭的河流,隔开了两个对峙的灵魂。
“维齐尔死了。”赫尔鲁斯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沙哑,好似沙砾在铜盘上滚动,“赫雀瑟的飞鹰传书却在日落前就飞到了我的营地。她不仅知晓维齐尔战死,还清楚你——一个女人——要来接管第十军团,并且就地斩杀我。告诉我,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卡米拉微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血腥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如同一朵盛开在黑暗中的恶之花。她沉默了片刻,那模样像是在仔细权衡,究竟该吐露多少真话。
“信鸽。”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又无比清晰,“赫雀瑟在每一支补给队里都暗藏了朱鹭社的星象官。他们随身携带密写药水,战场上的消息经他们之手,转译成星象暗号,一天之内就能飞回底比斯。”
赫尔鲁斯眉心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那节奏如同急促的鼓点,敲打着紧张的空气。
“朱鹭社……”他低声呢喃,在细细咀嚼这个名字背后的深意,“原来赫雀瑟把自己的眼睛安插在了自己的军队里。”
卡米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她啊,连自己的影子都不相信。”
就在这时,火光猛地一跳,如同被惊扰的精灵,瞬间映出卡米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疲惫。赫尔鲁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抹情绪,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低:“继续打下去,第十军团撑不过三日。努比亚人、埃及人,都会渴死在这片炽热的红谷。我需要水源,你也需要一条活路。告诉我,星象盘上标注的那条暗河,究竟该怎么走?”
卡米拉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投下细碎而斑驳的阴影。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漫上心头——
她想起七岁那年,父亲温柔地将她抱在膝上,面前的铜盘散发着神秘的气息。星线在铜盘上交错纵横,好似无数条蜿蜒曲折的细小河流。父亲的手指粗糙而有力,却又无比温柔地划过她的掌心,轻声说道:“记住,朱鹭永远飞向水。”
她又想起母亲轻轻地将一条项链扣在她颈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她的心上:“等你长大,用这条河,洗掉拉莫斯的血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