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夜惊雷

作品:《玉后迷案

    孙茂被几名差役推搡着走过街道,他脚步踉跄,低着头,但顾九卿依然能看清他脸上的血污和伤痕。周围的百姓纷纷避让,指指点点。


    顾九卿心中剧震,下意识要上前,却被云澜一把按住手腕。


    “别动。”云澜的声音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看那些差役的服色,是京兆府的衙役,不是大理寺的人。孙茂是大理寺差役,若犯事,也该由大理寺拘拿。京兆府越界拿人,必有蹊跷。”


    顾九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清了,那些差役确实是京兆府的皂隶,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的班头。他们押着孙茂,正朝京兆府方向走去。


    “先回哑舍。”云澜松开手,目光扫过对面那家笔墨铺。铺子的老掌柜站在门口,正眯着眼朝这边张望,见顾九卿和云澜看过来,立刻转身回了店内。


    两人迅速离开,绕了几条巷子,确认无人跟踪,才回到哑舍。


    一进门,赤芍便迎上来,脸色发白:“老板,顾大人,方才街上有差役抓人,我瞧着像是……”


    “是孙茂。”顾九卿沉声道,走到案几前坐下,拳头紧握,“他被京兆府的人抓了。我派他去暗中监视集古斋,定是发现了什么,才遭此祸。”


    云澜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京兆府尹杨慎,是魏王的人。此时突然抓捕大理寺差役,要么是孙茂撞破了什么必须灭口的事,要么……是有人想借此敲打你,或者搅乱局面。”


    “先生是说,魏王可能与‘窥天阁’有染?”顾九卿接过茶杯,却无心饮用。


    “账册上提到‘送于魏王府’,虽未言明收受,但至少说明‘窥天阁’曾试图与魏王搭上线。”云澜沉吟道,“而内常侍高全,据我所知,与魏王府走得很近。若高全是‘窥天阁’在宫中的内应,那么魏王是否知情,甚至是否参与,就不好说了。”


    顾九卿放下茶杯,站起身在店内踱步:“必须尽快救出孙茂。他在狱中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但京兆府大牢守卫森严,硬闯绝不可行。需得走正规程序,将人提回大理寺。”


    “正规程序需要时间,且需大理寺出面与京兆府交涉。”云澜道,“但顾寺正,你想过没有,孙茂是你的人,他被抓,你为何没有提前得到任何消息?大理寺内,是否有人刻意瞒你?”


    顾九卿脚步一顿,脸色更加难看。云澜说得对,孙茂被抓,他竟毫无所觉,直到亲眼看见。这只能说明,大理寺内有人封锁了消息,甚至可能参与了此事。


    “我去见周少卿。”顾九卿抓起横刀,“孙茂是我的下属,我有权过问。”


    “我与你同去。”云澜起身,“但去之前,需做两手准备。”


    他取出靖王世子给的客卿符,交给赤芍:“你持此符,去西市‘胡姬酒肆’找一个叫‘老胡’的胡商,告诉他‘三更灯火五更鸡’,他自会明白。让他动用一切力量,查清孙茂因何被捕,现关押在京兆府何处,状况如何。一个时辰内,我要知道答案。”


    赤芍接过铜符,重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谛听卫的暗线?”顾九卿问。


    “靖王世子既给了此符,不用白不用。”云澜整理了一下衣袖,“走吧,去大理寺。记住,无论周少卿说什么,都不可提及账册和靖王世子,只说孙茂是在查王槐案时失踪的。”


    两人离开哑舍,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值房。


    周闵正在批阅文书,见顾九卿和云澜一同前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


    “九卿来了,坐。”他放下笔,又看向云澜,“这位是?”


    “这位是哑舍的云澜先生,是下官查案的顾问。”顾九卿简单介绍,随即单刀直入,“少卿大人,下官手下差役孙茂,今日在查案时被京兆府衙役拘捕,不知所犯何罪。下官身为他的上司,理当过问,还请少卿大人示下,该如何处置?”


    周闵眉头微皱:“孙茂?本官未曾听说此事。他是何时、在何处被抓?可有公文?”


    “就在一个时辰前,西市附近。下官亲眼所见,但并无公文。”顾九卿道,“下官以为,孙茂乃大理寺在编差役,即便犯事,也当由大理寺拘审。京兆府越界拿人,于理不合。下官恳请少卿大人行文京兆府,问明缘由,并将孙茂提回大理寺审理。”


    周闵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九卿,你与京兆府素无往来,他们为何突然抓你的人?孙茂近日在查什么案子?”


    “仍在追查王槐御史一案。”顾九卿道,“孙茂奉命监视集古斋掌柜赵德昌,今日或许有所发现,才遭此横祸。下官怀疑,京兆府抓人,并非因为孙茂犯法,而是有人想掩盖什么。”


    “哦?”周闵眼神微凝,“你怀疑什么?”


    “下官怀疑,集古斋与王槐之死有关,甚至可能牵扯更广。京兆府此时抓人,是想打断调查,杀人灭口。”顾九卿直视周闵,“少卿大人,此案已不止关乎王槐一人,更关乎大理寺的颜面。若我等连自己的差役都护不住,日后如何查案?如何立威?”


    这番话有理有据,更点出了大理寺的尊严。周闵沉吟良久,终于点头:“你说得对。大理寺的人,即便有罪,也当由大理寺审理。本官这就行文京兆府,问明情由,并索回人犯。但……”


    他顿了顿,看着顾九卿:“若孙茂真的触犯律法,本官也绝不会姑息。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顾九卿躬身。


    周闵当即提笔,写了一份措辞严谨的公文,盖上官印,交给顾九卿:“你亲自去京兆府走一趟,将公文交给杨府尹。记住,态度要不卑不亢,据理力争。若京兆府不肯放人,你便回来禀报,本官自会向陛下陈情。”


    “谢少卿大人!”顾九卿接过公文,与云澜退出值房。


    走出大理寺,顾九卿才低声道:“周少卿似乎真不知情。”


    “或许。”云澜不置可否,“但也可能是故作姿态。无论如何,有了这份公文,我们便有了光明正大要人的理由。先去京兆府。”


    两人来到京兆府时,已是申时三刻。京兆府衙门气派非凡,门口八字墙,石狮狰狞,衙役持戟肃立,比大理寺多了几分市井的威严与森严。


    顾九卿递上名刺和公文,门房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片刻后,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走了出来,对顾九卿拱手笑道:“顾寺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在下京兆府法曹参军,姓杜。府尹大人正在会客,特命在下前来接待。”


    法曹参军,正六品下,掌律法、刑狱。顾九卿是正五品上的大理寺正,品级高过对方,但京兆府是地方行政机构,与大理寺这种中央司法机关并非直属,故而杜参军态度客气,却并不卑微。


    “杜参军。”顾九卿还礼,直接说明来意,“本官此来,是为我大理寺差役孙茂被贵府拘捕一事。此乃我大理寺周少卿亲笔公文,请贵府释还人犯,交由我大理寺审理。”


    杜参军接过公文,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顾寺正,此事……恐怕有些难办。”


    “为何?”顾九卿眉头一皱。


    “贵属孙茂,今日在西市当街行凶,打伤数人,并拒捕反抗,被我府衙役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在,已录入案卷。按律,当街斗殴、拒捕,皆是重罪,理应由我京兆府审理结案后,再行移交。”杜参军道。


    “行凶?打伤数人?”顾九卿冷笑,“孙茂是我大理寺老人,向来遵纪守法,岂会无故行凶?不知他打伤的是何人?因何冲突?可有苦主?”


    杜参军道:“苦主乃西市‘陈氏笔墨铺’的伙计,以及几名路见不平的百姓。冲突起因,似乎是贵属在笔墨铺前窥探,行为鬼祟,被伙计质问,双方发生口角,贵属便动手打人。附近百姓前来劝阻,也被贵属打伤。此事有多人目睹,做不得假。”


    陈氏笔墨铺!果然是那家铺子!


    顾九卿与云澜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对方设下的圈套。孙茂监视赵德昌,发现他进了笔墨铺,可能想要进一步探查,却被对方察觉,反咬一口,制造冲突,让京兆府名正言顺地抓人。


    “本官要求见孙茂一面,当面询问。”顾九卿沉声道。


    “这……”杜参军犹豫。


    “杜参军,”顾九卿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孙茂是大理寺差役,即便有罪,也该由大理寺审理。周少卿的公文在此,贵府若执意扣人不放,本官只好回禀少卿,请少卿亲自来要人。届时,若闹到御前,恐怕对贵府、对杨府尹,都非好事。”


    杜参军脸色微变,显然不愿将事情闹大。他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顾寺正言之有理。既如此,在下便破例一次,让顾寺正见见贵属。但只能顾寺正一人进去,且时间不能超过一炷香。”


    “可。”顾九卿点头,转头对云澜道,“先生在此稍候。”


    “小心。”云澜低声道。


    顾九卿随杜参军进入京兆府大牢。牢房位于府衙西侧,阴森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甬道两侧是木栅牢房,关押着形形色色的犯人,见到有人来,有的麻木不语,有的嘶声喊冤。


    孙茂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单独牢房。他靠在墙角,身上血迹斑斑,脸上青紫交加,显然受过拷打。听到脚步声,他勉强抬起头,看到顾九卿,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又化为愧疚。


    “大人……”他声音嘶哑。


    杜参军打开牢门,对顾九卿道:“顾寺正,请快些。一炷香后,在下再来。”说完,转身离开,在甬道尽头等候。


    顾九卿快步走进牢房,蹲下身查看孙茂的伤势。除了皮肉伤,左臂似乎脱臼了,软软垂着。


    “他们对你用刑了?”顾九卿咬牙问道。


    “没有正式用刑,但抓我时下了狠手。”孙茂喘息道,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大人,是圈套!我今日盯着赵德昌,见他进了那家笔墨铺,很快又出来,怀里多了个东西。我想靠近些看,那铺子里突然冲出几个伙计,说我偷东西,上来就打。我亮出身份,他们反而打得更狠,一边打一边喊‘大理寺差役打人了’。然后京兆府的人就来了,不由分说把我抓走。”


    “你怀里多了什么东西,看清了吗?”顾九卿问。


    “用布包着,看不清,但形状……像是个卷轴。”孙茂道。


    卷轴?是账册?还是地图?


    “你在集古斋还发现了什么?”顾九卿问。


    “赵德昌今日一早去了悦来客栈,寄存了一个包袱。之后他去了笔墨铺,又去了西市一家当铺,最后回了集古斋。我怀疑,他在转移东西。”孙茂忍着痛道,“还有,我昨日跟踪赵德昌时,发现他与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在茶楼密谈。那人虽然穿着常服,但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绝对是宦官。他们说话声音很低,我只听到‘高公公’、‘货’、‘干净’几个词。”


    高公公!果然是内常侍高全!


    顾九卿心中了然,拍了拍孙茂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在此之前,保护好自己,他们若用刑,能招就招,但只招他们给你编好的口供,不要牵扯其他。明白吗?”


    孙茂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一炷香到了。”杜参军的声音从甬道传来。


    顾九卿起身,深深看了孙茂一眼,转身走出牢房。


    回到府衙前厅,云澜正与杜参军说着什么。见顾九卿出来,云澜微微摇头,示意没有进展。


    “杜参军,”顾九卿走到杜参军面前,沉声道,“孙茂的伤,你们作何解释?”


    “那是拒捕时造成的伤痕,并非用刑。”杜参军面不改色。


    “本官会请太医前来验伤。”顾九卿冷冷道,“另外,孙茂一案,本官会继续调查。若让本官发现有人诬陷构害,定不轻饶!”


    说完,他不再理会杜参军,与云澜转身离开。


    走出京兆府,天色已近黄昏。顾九卿脸色阴沉:“他们不会轻易放人。孙茂的证词对他们不利,他们要么会让他‘病死’狱中,要么会逼他认罪,坐实罪名。”


    “所以我们时间不多。”云澜道,“必须尽快拿到赵德昌转移的东西,以及他与高全勾结的证据。只有如此,才能反制京兆府,救出孙茂。”


    两人回到哑舍时,赤芍已经回来了,正在店内焦急等候。


    “老板,顾大人,有消息了。”她低声道,“老胡说,孙茂被抓,是因为撞破了‘窥天阁’在西市的一处秘密仓库。那仓库就在‘陈氏笔墨铺’的后院地下。孙茂被押回京兆府后,已有人去灭口,但被谛听卫的人暗中拦下了。现在孙茂暂时安全,但京兆府大牢里还有他们的人,不能久留。”


    “秘密仓库?”顾九卿眼神一凛,“里面有什么?”


    “老胡没说,但他给了我这个。”赤芍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西市榆林巷,丙字七号。背面画着一只简单的眼睛标记。


    “这是仓库地址?”云澜问。


    “是。老胡说,今夜子时,仓库守卫换班,有一刻钟的空隙。但里面机关重重,且有高手坐镇,让我们小心。”赤芍道。


    云澜收起纸条,对顾九卿道:“看来,我们得亲自走一趟了。”


    “我也去。”赤芍忙道。


    “你留守。”云澜不容置疑,“若我们天明未归,你便持客卿符去靖王府找世子,将情况告知。”


    赤芍咬着嘴唇,最终点头。


    “现在,我们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云澜走向后堂,“顾寺正,你的伤……”


    “无碍。”顾九卿活动了一下左臂,伤口还有些疼,但已不影响行动,“今夜必须成功。不仅为了救孙茂,更为了揭开这背后的阴谋。”


    夜幕降临,长安城华灯初上。


    西市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商业区,店铺林立,胡商云集,即便入夜,依然人流如织,笙歌不绝。但在西市边缘的榆林巷,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多是仓库和货栈,白日里车马喧嚣,入夜后便人迹罕至,只有更夫偶尔敲着梆子走过。


    子时将近,顾九卿和云澜悄然来到榆林巷丙字七号。


    这是一座看似普通的货栈,黑漆大门紧闭,门口挂着“陈记货栈”的牌子。但仔细看,门缝里隐约透出微弱的光,且院墙明显比相邻的货栈高出半尺,墙头还插着防止攀爬的碎瓷。


    两人绕到货栈后巷。这里更加僻静,墙根堆着杂物。云澜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粉末撒在墙上,粉末沾墙即燃,发出幽蓝色的火焰,很快熄灭,墙上留下一片焦黑。


    “没有符咒或结界。”云澜低声道,“但墙内有夹层,可能装了铜铃或机括。不能翻墙。”


    顾九卿观察四周,突然指着货栈侧面一处屋檐:“那里,通风口。”


    货栈侧面墙壁高处,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制通风口,用木栅封着。位置很高,离地近两丈。


    “我托你上去。”顾九卿蹲下身。云澜也不推辞,踩着他的肩膀,顾九卿缓缓站起,将云澜送到通风口高度。云澜双手抓住木栅,轻轻一拉,木栅竟被整个取下——原来早已被人做了手脚,只是虚掩着。


    云澜朝顾九卿点点头,身形一缩,如游鱼般钻了进去。片刻后,一条绳索从通风口垂下。顾九卿抓住绳索,脚蹬墙壁,也攀爬上去。


    通风口内是一条狭窄的管道,满是灰尘。两人爬行数丈,前方出现光亮。云澜小心探出头,下面是一个宽敞的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木箱,角落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两个守卫坐在门口打盹,但仓库深处,还有一道厚重的铁门,门上有锁。


    云澜示意顾九卿稍等,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无声飞出,打在远处一个木箱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两个守卫立刻惊醒,握刀起身:“谁?”


    他们警惕地朝声音来源走去。趁此机会,云澜和顾九卿悄然滑下通风管道,落在仓库阴影中,迅速躲到一堆木箱后。


    守卫查看了一圈,没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回到门口。


    “疑神疑鬼的,肯定是老鼠。”


    “小心点好,听说白天大理寺的人来踩过点,差点被发现。”


    “怕什么,进了京兆府大牢,还能出来不成?”


    两人重新坐下,但显然已无睡意。


    顾九卿和云澜对视一眼,悄悄朝仓库深处的铁门移动。铁门是精钢所制,门锁是复杂的九宫锁,需要特定的顺序推动锁内的铜栓才能打开。


    云澜仔细查看锁孔,从发间取下一根细长的银簪,插入锁孔,侧耳倾听。他的手指极其稳定,轻轻拨动。顾九卿持刀警戒,盯着那两个守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换班了,你们两个,去休息吧。”


    “是,头儿。”


    铁门前的两人心中一紧。换班的人来了,他们必须在新的守卫进来前打开铁门躲进去,或者撤离。


    云澜额头渗出细汗,手中银簪快速拨动。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轻轻推开铁门,两人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几乎同时,仓库大门被推开,四个新的守卫走了进来。


    “仔细点,今晚不太平。”


    铁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就有一盏长明灯,灯火幽绿,映得通道鬼气森森。石阶很长,走了约莫百级,才到达底部。


    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密室,比上面的仓库还要大上数倍。密室里整齐排列着数十排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古物:青铜器、玉器、瓷器、书画……琳琅满目,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而在密室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件东西,用红布覆盖。


    顾九卿和云澜走近石台,云澜轻轻掀开红布。


    下面是一面铜鼓。


    铜鼓高约二尺,鼓面直径三尺,鼓身饰有精细的羽人竞渡纹和翔鹭纹,鼓腰环绕一圈骑士纹,鼓足则是叠蛙立体装饰。鼓面中心是十二芒太阳纹,光芒间刻有蝉纹。整个铜鼓铸造精美,纹饰繁复,但鼓身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西汉滇国铜鼓。”云澜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而且是祭祀用的‘血祭鼓’。你看鼓面上的暗红色,不是锈,是浸透鼓壁的血迹。这鼓……杀过很多人。”


    顾九卿也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铜鼓上散发出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木架上的许多古物,都散发着类似的气息——怨念、煞气,与那面血玉如出一辙。


    “这里就是‘窥天阁’改造凶器的工坊。”云澜走到一个木架前,拿起一尊青铜酒爵。爵腹内壁,刻着细小的咒文,用朱砂填充,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们在古物上刻咒,激发其中的怨念,使其成为杀人凶器。”云澜放下酒爵,“而这面铜鼓,恐怕是他们的‘核心’——用来集中、增强怨念的法器。难怪孙茂会暴露,他撞破的是‘窥天阁’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必须毁掉这里。”顾九卿沉声道。


    “但若毁掉,会打草惊蛇。”云澜沉吟,“而且,这面铜鼓煞气太重,强行毁坏,恐会引发怨念反噬,波及无辜。”


    “那怎么办?”


    云澜看着那面铜鼓,忽然道:“我有一个办法,但需要时间。你为我护法,我要在这铜鼓上设下禁制,暂时封印它的力量。同时,我们取走几件关键证物,出去后立刻禀明世子,调集人马查封此地。”


    “好。”顾九卿持刀守在石阶口。


    云澜走到铜鼓前,咬破指尖,以血在鼓面上快速画下一个复杂的符印。符印成型瞬间,铜鼓突然震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嗡”声,鼓身上的暗红色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


    密室中所有的古物都开始共鸣,发出各种诡异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哀嚎。


    门外传来守卫的喝问:“什么声音?!”


    “不好,被发现了!”顾九卿握紧刀柄。


    云澜加快速度,符印最后一笔画完,他双手结印,低喝一声:“封!”


    铜鼓骤然停止震动,鼓面上的血迹黯淡下去。但密室中的异响已经惊动了守卫。


    “下面有动静!快下去看看!”


    脚步声从石阶上方传来。


    “走!”云澜抓起铜鼓旁一本厚厚的账册,又顺手从木架上取了几件刻有咒文的器物塞入怀中。顾九卿一刀斩断连接长明灯的铜链,灯火熄灭,密室陷入黑暗。


    两人借着黑暗,冲向石阶。上方已有火把光亮照下,四个守卫正冲下来。


    狭窄的石阶上,无处可避。


    顾九卿一马当先,横刀出鞘,刀光如匹练般斩出!冲在最前的守卫举刀格挡,却被顾九卿全力一刀连人带刀劈得倒退,撞在身后同伴身上。


    “敌袭!发信号!”守卫头目大喊。


    一个守卫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对着通风口就要拉弦。云澜屈指一弹,一枚铜钱精准地打在他手腕上,响箭脱手落地。


    但响箭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外面的人听到了!”顾九卿心中一沉。果然,仓库上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至少有十几人。


    “冲出去!”顾九卿挥刀猛攻,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但石阶太窄,对方又是好手,一时僵持不下。


    云澜看着越来越多的守卫从上方涌下,眼神一冷。他从怀中取出那面从张宅得到的青铜镜,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镜面上。


    镜面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闭眼!”云澜喝道。


    顾九卿下意识闭眼,只觉眼前一片炽白,随即听到守卫们惊恐的惨叫。白光持续了数息,等顾九卿睁眼时,只见石阶上的守卫全都捂着眼睛翻滚哀嚎,他们的眼睛仿佛被强光灼伤,暂时失明了。


    “走!”云澜脸色苍白,显然施展此术消耗极大。他收起铜镜,与顾九卿快速冲上石阶。


    仓库里已有七八个守卫冲了进来,但被刚才的白光所慑,一时不敢上前。顾九卿和云澜趁机冲向通风口方向。


    “放箭!”守卫头目嘶声喊道。


    数支弩箭射来,顾九卿挥刀格挡,但左臂伤口被牵动,动作一滞,一支弩箭擦着他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云澜回身,袖中飞出数枚铜钱,将几名弩手逼退。两人已冲到通风口下,顾九卿托着云澜先上,自己随后抓住绳索。


    “拦住他们!”守卫们冲了上来。


    顾九卿一手抓绳,一手挥刀,将最先冲到的两人逼退。但更多的守卫涌来,刀光剑影笼罩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仓库大门突然“轰”的一声被撞开!


    一队黑衣黑甲、面覆铁甲的精锐武士冲了进来,手中弩箭齐发,瞬间放倒数名守卫。为首一人,身形挺拔,手持长剑,剑光如虹,所过之处,守卫如割麦般倒下。


    是靖王世子萧煜!他身后跟着的,是谛听卫!


    “世子!”顾九卿精神一振。


    萧煜长剑一挥,逼退最后几名守卫,对顾九卿和云澜笑道:“二位,本王来得可还及时?”


    “多谢世子相救!”顾九卿落地,抱拳道。


    “闲话少说,先离开此地。”萧煜看了一眼满仓库的古物,眼中寒光一闪,“此地已暴露,不能留了。李校尉!”


    “在!”一名谛听卫军官上前。


    “清点此间所有器物,登记造册,全部运回谛听卫秘库。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萧煜转向顾九卿和云澜:“走吧,这里交给他们。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何事?”顾九卿问。


    萧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去抓老鼠。赵德昌,还有他背后那位‘高公公’,该收网了。”


    夜探仓库,凶险万分!血祭铜鼓现身,揭示“窥天阁”以古物杀人的恐怖真相。生死关头,靖王世子如神兵天降,展现强大实力和掌控力。世子为何能及时赶到?是巧合还是早有布局?下一章,直捣黄龙,抓捕赵德昌和高全!求收藏、求评论,你们的支持是我熬夜码字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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