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井底乾坤

作品:《玉后迷案

    亥时将至,长安城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


    哑舍后院,那口覆盖着石板的古井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云澜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毫无纹饰的黑色半臂,长发用一根乌木簪简单束起。顾九卿亦是一身利落打扮,横刀佩在腰间,手臂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妥当。


    赤芍守在通往后院的门边,手中紧握一枚铜符,神情紧张。


    “老板,顾大人,千万小心。”


    云澜微微颔首,与顾九卿对视一眼,两人合力挪开井口的青石板。一股陈年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苔藓的味道。井壁用青砖垒砌,砖缝里生着暗绿的滑腻苔藓。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只有隐约的水光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我先下。”顾九卿低声道,从井边取过早已备好的绳索。绳索一端牢牢系在井旁那株老梅粗壮的树干上。


    “一起。”云澜从袖中取出一枚鸽卵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晕顿时驱散了井口的黑暗。他将珠子含在口中,率先抓住绳索,身形一荡,悄无声息地滑入井中。


    顾九卿紧随其后。


    井壁湿滑,两人下降得极为小心。约莫下了三丈余,已能听到下方潺潺的水声。夜明珠的光晕照亮了井壁,青砖砌工规整,是前朝官窑的制式。


    突然,云澜停住了。他单手抓住绳索,另一只手在井壁某处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机括轻响,井壁上三块相邻的青砖向内缩进,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洞口内漆黑一片,有风从中透出,带着更浓郁的土腥味。


    “果然有密道。”顾九卿压低声音。


    云澜率先钻入洞口,顾九卿跟上。洞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以青砖拱券支撑,高约五尺,宽仅三尺,两人需弯腰前行。甬道墙壁上凝结着白色的硝石结晶,脚下是湿滑的苔藓。


    夜明珠的光只能照亮前方丈许。两人一前一后,屏息凝神,向前探索。甬道曲折向下,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规律的水滴声。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窟出现在眼前,高约两丈,方圆五六丈。石窟中央,竟有一方小小的水潭,潭水清澈,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流向何处。水潭边,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箱残片和生锈的铁器零件。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石窟东侧石壁下,摆放着三件器物。


    第一件,是一尊高约二尺的青铜鼎。鼎为圆腹,三足,双立耳,腹壁饰有繁复的夔龙纹和云雷纹地,锈色青绿相间,包浆厚重自然。鼎腹内壁,隐约可见铭文刻痕。


    第二件,是一面直径约一尺的青铜镜。镜背中央有半球形钮,钮座饰莲花纹,外区分为四格,分别浮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图案,铸造极为精美。镜面虽蒙尘,但在夜明珠光照下,仍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第三件,则是一把长约三尺的青铜剑。剑身狭长,中脊隆起,两侧刃部虽有锈蚀,但寒光隐现。剑格处镶嵌着绿松石,已脱落大半。剑柄缠绕的丝绳早已腐朽,露出下面的青铜柄芯。


    顾九卿虽对古物不甚精通,也能看出这三件器物非同凡响,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这是……”他上前一步,目光被那青铜鼎吸引。


    “西周晚期,诸侯等级的礼器。”云澜的声音在石窟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鼎是权力的象征,非王侯不得用。这尊鼎的形制、纹饰,与周王室器物极为相似,但又有些微差异,似是……仿制,但工艺极高,几乎乱真。”


    他走到鼎前,俯身细看内壁铭文。夜明珠凑近,照亮了那些古老的文字。


    “唯王廿又三年,孟秋吉日,晋侯虔作宝鼎,用享于文祖,用祈眉寿,万年无疆,子孙永宝用。”云澜轻声诵读,指尖拂过铭文刻痕,“是晋国诸侯祭祀先祖的礼器。但这锈色……”


    他忽然顿住,用指甲在鼎足一处锈蚀剥落的地方轻轻刮了刮,露出下面一层颜色略浅的铜质。


    “两层锈。”云澜直起身,眼神锐利起来,“外层是自然生成的青铜锈,青绿斑驳,至少有数百年。但内层这锈色……是人为做旧的‘伪锈’,时间不会超过五十年。这鼎,是半真半假的拼接之物——鼎身可能是真古物,但这三足,是后配的,而且配得极为高明,若非刮开细看,几乎无法分辨。”


    顾九卿心头一震:“有人故意将古鼎改造?”


    “不止。”云澜已走到青铜镜前,用袖角轻轻拭去镜面灰尘。镜中映出他模糊的面容,也映出了他身后顾九卿的身影。他盯着镜面看了片刻,突然将镜子倾斜一个角度。


    镜面反射的光斑落在石壁上,竟隐约显现出一幅扭曲的、如同地图般的线条!


    “这镜子……”顾九卿倒吸一口凉气。


    “汉代‘透光镜’的工艺,但纹饰是唐代风格。”云澜将镜子放回原处,“镜背四神纹是唐代道教流行的样式。这面镜子,也是拼接改造之物——镜面是汉代的透光铜镜,镜背是唐代的纹饰。而且,你看这里。”


    他指着镜钮下方一处极细微的缝隙:“这里被打开过,又重新焊死。里面应该藏过东西。”


    最后,他拿起那把青铜剑。剑身沉重,寒气逼人。云澜并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嗡……”


    剑鸣清越悠长,在石窟中回荡不绝,竟隐隐带着金铁杀伐之音。


    “好剑。”云澜赞了一声,随即翻转剑身,在靠近剑格处的剑脊上,发现了一行阴刻的小字,字体是秦篆:


    “秦王政廿六年,少府工师敀造。”


    “这是……秦剑?”顾九卿对历史更熟悉些,“秦王政廿六年,正是秦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前一年。少府是秦宫廷造办机构,这剑是宫廷匠师所造。但秦剑多为青铜长剑,形制与此剑略有不同,且秦剑铭文多为‘寺工’或‘诏事’,少府所造极少见。”


    “又是改造之物。”云澜放下剑,目光扫过三件器物,“剑身是秦剑,但这剑格镶嵌绿松石的工艺,却是战国楚地的风格。剑柄的缠绕方式,又有汉代特征。”


    他退后两步,看着这三件被精心改造、拼接的古物,缓缓道:“有人收集了不同朝代、不同地域的古董残件,以极高明的手段将其拼接、改造,制成这些‘似是而非’的器物。目的何在?”


    顾九卿突然想起一事:“先生之前说,王槐那块血玉,也是被‘改造’过的?外层是汉玉,内里沁色有异?”


    “不错。”云澜点头,“手法如出一辙。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这里,很可能就是那个‘窥天阁’改造、藏匿‘凶器’的工坊之一。这些器物,每一件都融合了不同时代的怨念、煞气,若经特殊手法激发,便能成为杀人之器。”


    他走到石窟墙壁前,仔细查看那些木箱残片。捡起一片,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烙印痕迹——那是一只抽象的眼睛,瞳孔处是古钱币形状。


    “窥天阁的标记。”顾九卿也认出来了。


    “看来,纸条引我们来此,并非善意。”云澜扔掉木片,“对方知道我们在查,故意让我们发现此地。是想警告?还是……”


    话音未落,石窟入口处的甬道内,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碎石滚落的声音。


    两人脸色齐变,疾步冲向甬道。只见来时的那条甬道,竟被一道厚重的石门封死了!石门与周围石壁严丝合缝,显然原本就存在,只是方才被人从外部触发机关落下。


    “中计了。”顾九卿拔出横刀,刀锋在夜明珠光下泛起冷光。


    云澜却相对镇定。他走到石门前,伸手抚摸石门表面。石门是整块青石打磨而成,厚达尺余,边缘与石壁的连接处几乎看不到缝隙。他侧耳贴在石门上,凝神倾听。


    外面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三个人。”云澜低声道,“守在门外。其中一人的呼吸声……与那日南城的高瘦黑衣人相似。”


    顾九卿握紧刀柄:“能破开吗?”


    “石门厚一尺三寸,重逾千斤,机括在外部。从内部强行破开,除非有攻城巨锤。”云澜收回手,目光在石窟中扫视,“但既然对方设局引我们入彀,必然有所图谋。不会只是将我们困死这么简单。”


    他走回那三件古物旁,目光再次落在那面青铜镜上。


    “透光镜……汉代工匠利用镜面微凸的曲率和纹饰对应的厚度差异,使镜面反射阳光时,能将背面的纹饰映在墙上。但这面镜子,在夜明珠的冷光下,也能映出图案……”


    他再次拿起铜镜,调整角度。镜面反射的夜明珠光斑在石壁上移动,那些扭曲的线条随着光斑移动而逐渐清晰、连贯。


    最终,光斑停在石窟西侧一处不起眼的石壁凹陷处。


    那里,隐约显露出一幅完整的图案——那是一只巨大的、睁开的眼睛,瞳孔处正是古钱币形状!与“窥天阁”标记如出一辙,但更加精细、繁复。而在眼睛图案的下方,还有数行小字。


    顾九卿凑近细看,字迹是楷书,但夹杂着一些符号:


    “巽位三步,震位一叩,离位双按,坤位左旋。启。”


    “是机关口诀!”顾九卿立刻看向云澜。


    云澜已走到石窟中央,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八卦方位。以此水潭为太极中点。”


    他依言而行。先向东南(巽位)走出三步,地面一块石板微微下陷。接着转向正东(震位),以脚后跟轻叩地面,一声空洞回响。再转向正南(离位),在对应位置的石板上用左右脚先后各踏一次。最后转向西南(坤位),蹲下身,双手按住一块略凸起的石板,向左旋转——


    “轧轧轧……”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石壁内部传来。西侧那面刻有眼睛图案的石壁,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石壁上,每隔数步便嵌着一枚发出幽绿色磷光的石头,勉强照亮前路。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年尘土和金属锈蚀味道的气息,从阶梯深处涌出。


    顾九卿与云澜对视一眼。


    “下。”云澜简短道,收起夜明珠,率先踏上阶梯。


    阶梯盘旋向下,深不见底。两侧磷光石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三四级台阶,更远处是一片浓稠的黑暗。走了约莫百级,前方传来潺潺水声,且声音越来越大。


    终于,阶梯尽头。


    又是一个石窟,比上层那个更大,方圆近十丈。石窟中央,竟有一条宽约五尺的地下暗河流过,水色黝黑,深不见底,不知流向何方。暗河两侧,是人工开凿的平台。


    而平台上堆放的东西,让顾九卿瞳孔骤缩。


    数十口大小不一的木箱,有的敞开,有的紧闭。敞开的木箱中,可以看到各种古物:青铜器、玉器、陶俑、钱币……杂乱无章,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阴森陈腐的气息。而在这些木箱旁,还散落着一些工具:小型的坩埚、风箱、刻刀、锈蚀剂瓶罐、各色颜料和胶泥……俨然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古物改造工坊。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工坊最里侧的石壁上,钉着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


    地图描绘的是长安城及周边地形,但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记号。顾九卿一眼就看到,崇贤坊张谦旧宅、王槐御史府、甚至大理寺的位置,都被朱笔圈出。而更多的地方,标注着各种符号:有的像眼睛,有的像古钱,有的则是简单的数字。


    在地图下方,还有一张木案,案上摊开着几本账册。


    云澜快步走到案前,翻开最上面一本。账册用蝇头小楷记录,格式严谨:


    “天字十七号:西周夔龙纹鼎(残),收自洛阳鬼市,费钱八十贯。补配三足,做旧,刻铭。售于陇西李校尉,得钱三百五十贯。备注:李校尉三日后坠马亡。”


    “地字九号:汉透光镜(破),收自淮南,费钱三十贯。改背纹,藏密于钮。售于监察御史王槐,得钱二百贯。备注:王槐半月后暴卒。”


    “玄字四号:秦少府剑(断),收自巴蜀,费钱六十贯。接刃,改格,做锈。售于兵部侍郎张谦,得钱四百贯。备注:张谦半年后心悸死。”


    一页页翻过,触目惊心。账册记录的时间跨度长达十余年,经手改造、售出的“凶器”多达百余件,购买者遍布朝野,而其中超过六成,都在购得器物后的一段时间内“意外”死亡或出事。


    “这是……谋杀账簿。”顾九卿声音发干。他从未想过,一起案件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庞大、系统、冷血的阴谋。


    云澜翻到账册最后几页,目光骤然一凝。


    那里用朱笔单独记录着几条,格式与前面不同:


    “甲子号:武王征商簋(伪)。以周鼎残片拼,内藏‘蚀心散’。送于东宫,未售。备注:待时而动。”


    “甲丑号:始皇诏版(伪)。以秦权改制,刻诅文。送于长孙府,未售。备注:待价而沽。”


    “甲寅号:高祖斩蛇剑(伪)。以汉铁剑改,淬‘梦魇汁’。送于魏王府,未售。备注:静候佳音。”


    东宫、长孙府、魏王府……这些名字,每一个都重若千钧。


    “他们不仅杀普通官员,”云澜合上账册,声音冰冷,“还意图将手伸向天家,搅动朝局。这些‘未售’之物,是等待时机,献给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届时,死的就不止是一两个官员了。”


    顾九卿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头顶。他猛地想起周少卿的警告,想起武库司刘郎中突然辞官,想起南城那训练有素的刺客……


    “必须将这些账册带出去。”他沉声道,“这是铁证。”


    “恐怕没那么容易。”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暗河对岸的阴影中传来。


    两人霍然转身。只见对岸黑暗中,缓缓走出三个人。为首者身形高瘦,头戴帷帽,正是南城逃走的那个黑衣人!他左手缠着绷带,显然腕伤未愈。他身后两人,一人持连弩,一人握短矛,呈犄角之势封住了阶梯出口。


    “云老板,顾寺正,”黑衣人声音带着讥讽,“这井底风光,可还入眼?”


    顾九卿横刀身前,将云澜护在身后:“你就是‘三’?”


    黑衣人低笑一声:“不错。承蒙二位惦记,前日南城之赐,今日特来报答。”他抬起完好的右手,轻轻一挥。


    持弩者立刻扣动机括,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射来,直取顾九卿上中下三路!顾九卿刀光乍起,精准地将三支箭矢劈飞。但几乎同时,持矛者已如猎豹般扑上,短矛直刺他胸腹!


    顾九卿侧身避过,横刀反削对方手腕。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矛影,在狭窄的石窟中激烈碰撞。


    而黑衣人,则缓缓走向云澜。


    “云老板,”他帷帽下的目光如毒蛇,“我家主人很欣赏你。若你愿交出那三支铜管,并就此罢手,主人可许你入‘窥天阁’,享长老之位。否则……”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铜铃。铜铃表面刻满诡异的符文,轻轻一摇——


    “叮铃……”


    铃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诡异韵律。石窟中那些木箱里的古物,竟同时发出“嗡嗡”的共鸣声!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息从古物中弥漫而出,在空中交织缠绕,化作无数扭曲的、充满怨念的虚影,朝着云澜缓缓飘来。


    怨灵聚形!


    云澜眼神一凝。他看得出,这铜铃是一件极厉害的法器,能激发古物中沉积的怨念,化为实质攻击。这些怨念无形无质,刀剑难伤,却能直接侵蚀人的神智,甚至吞噬魂魄。


    “雕虫小技。”


    他并指在胸前虚划,指尖过处,留下一道淡金色的光痕。那光痕迅速扩展,化作一个繁复的符印,悬于身前。符印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光芒,将那些灰黑怨气阻挡在外,不得寸进。


    黑衣人“咦”了一声,显然没料到云澜有如此手段。他再次摇动铜铃,铃声愈发急促诡异。那些怨气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冲击着金色符印,符印光芒开始微微摇曳。


    另一边,顾九卿与持矛者的战斗已到紧要关头。对方矛法狠辣刁钻,招招夺命,顾九卿因手臂有伤,刀势略滞,一时竟被逼得连连后退。而持弩者则在旁游走,不时射出冷箭,干扰顾九卿的节奏。


    “嗤——”短矛擦着顾九卿左肋掠过,带起一溜血花。顾九卿闷哼一声,刀势却骤然一变,不再防守,而是完全放弃自身,一刀直劈对方面门!


    以伤换命!


    持矛者没料到他如此悍勇,急退已来不及,只得横矛格挡。“锵”的一声巨响,横刀斩在矛杆上,火星四溅。顾九卿借力旋身,左肘狠狠撞在对方胸口!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持矛者喷血倒飞,重重撞在石壁上,萎顿倒地。


    但顾九卿也已力竭,单膝跪地,以刀拄地,大口喘息。左肋伤口鲜血汩汩涌出,眼前阵阵发黑。


    “顾寺正!”云澜分神看去,符印光芒顿时一黯,一道怨气趁虚而入,直扑他面门!


    云澜不闪不避,反而张口一吸!


    那道怨气竟被他吸入腹中!他脸色瞬间白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眼神却更加冰冷。他向前踏出一步,那金色符印骤然光芒大盛,化作无数光丝,反向缠向那些怨气虚影!


    “滋滋”之声不绝于耳,怨气虚影如雪遇骄阳,迅速消融。


    黑衣人终于色变:“你……你竟能吞噬怨念?!”


    “很奇怪么?”云澜一步步走向他,每走一步,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强盛一分,那不再是温润如玉的店主,而像是从亘古走来的、俯瞰众生的存在,“以邪物害人,聚怨为器,有伤天和。今日,便了结这段因果。”


    他抬起右手,五指虚握。那面摆在上层石窟的青铜镜,竟自行飞下,落入他手中。镜面对准黑衣人。


    “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镜’。”


    镜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光并不灼热,却带着一种洞彻一切虚妄的澄明。光芒所及,黑衣人身上的帷帽、衣物竟如烟雾般消散,露出一张苍白、布满皱纹、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俊朗轮廓的脸。


    而在那人眉心,赫然烙印着一只睁开的眼睛,瞳孔处是古钱形状——与“窥天阁”标记一模一样,却是活生生烙在皮肉上!


    “镜……镜灵?!”黑衣人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恐惧,“你是守镜人!这不可能!守镜人一脉百年前就该绝了!”


    “很遗憾,让你失望了。”云澜的声音毫无波澜,镜光更盛。


    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在镜光中开始扭曲、模糊,仿佛要融化一般。他手中的铜铃“啪”地碎裂,那些怨气虚影失去控制,四散奔逃,却逃不出镜光的范围,纷纷化作青烟消散。


    “主人……不会放过你……”黑衣人最后发出一声诅咒,整个人彻底消失在镜光中,连一丝灰烬都未留下。


    持弩者早已吓呆,见黑衣人被灭,转身想逃,却被顾九卿强提最后力气掷出的横刀贯穿后心,扑倒在地。


    石窟中,重归死寂。


    只有暗河流水潺潺,以及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云澜手中的青铜镜光芒渐敛,镜面上竟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他轻轻抚摸镜面,叹息一声,将镜子放下。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晃。


    顾九卿挣扎着站起,走到他身边,扶住他手臂:“先生,你……”


    “无妨。”云澜摇摇头,看向那满室古物和账册,“此地不宜久留。带上账册,我们走。”


    两人迅速将几本关键账册和那幅地图卷起。顾九卿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伤口,又捡回横刀。在离开前,云澜走到那堆古物前,咬破指尖,以血在几件怨气最重的器物上快速画下符咒。


    “封!”他低喝一声,符咒隐入器物。那些古物顿时彻底黯淡,再无半点邪异气息。


    “走。”


    两人沿阶梯返回上层石窟,又从那扇已开启的密门出去。回到古井底部,拉动绳索。不一会儿,赤芍在上面收到信号,奋力将两人拉了上去。


    重回地面,夜风清冷。顾九卿回头看向那幽深的井口,恍如隔世。


    “这些账册,”他将紧紧抱在怀中的账册和地图递给云澜,“必须立刻呈交陛下。但……该通过谁?周少卿今日态度暧昧,大理寺内,恐怕也有他们的人。”


    云澜接过账册,沉默片刻:“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靖王世子,萧煜。”云澜望向皇城方向,“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侄子,掌管‘谛听卫’,专司监察百官、刺探隐秘。此案牵连太广,唯有直呈天听,方能破局。”


    顾九卿深吸一口气:“好。”


    赤芍已备好热水和伤药。两人简单处理伤口,换下血衣。顾九卿手臂和左肋的伤口都需要重新缝合,云澜亲自动手,针法娴熟。


    烛光下,顾九卿看着云澜专注的侧脸,突然问道:“守镜人……是什么?”


    云澜穿针的手指微微一顿。


    “一个古老的传承,”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平静,“以镜为媒,鉴照人心,镇伏邪祟。不过,确实如那人所说,这一脉,本该绝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


    顾九卿也没有再问。有些秘密,需要时间去解开。


    窗外,远处传来隐隐的更鼓声。


    亥时已过,子夜将至。


    井底密室揭露惊天秘密!“窥天阁”改造凶器、谋杀官员的账册被发现,阴谋直指东宫与王府!云澜展现真正实力,竟是传说中的“守镜人”!黑衣人伏诛,但幕后“主人”依然成谜。下一章,将面见靖王世子,直呈天听!朝堂风波将起,顾九卿与云澜能否破局?求收藏、求评论,剧情进入**,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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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井底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