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茶室坐落在CBD核心区的一栋高层建筑顶层，装修极尽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深秋的下午，阳光斜照进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包间里，已经坐了四个人。


    顾阎爵、云昭，以及两位客人。


    一位是某商业银行的副行长，姓张，五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标准。另一位是信托公司的总经理，姓李，四十出头，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


    “顾总，久仰久仰。”张行长起身握手，态度热情但不失分寸，“早就听说顾氏集团在顾总带领下蒸蒸日上，今天总算有机会见面了。”


    “张行长客气。”顾阎爵在主人位坐下，示意云昭坐在他旁边，“这位是我的助理，云昭。今天的方案主要是她准备的。”


    “云助理，年轻有为啊。”李总笑着点头。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


    云昭打开平板，调出那份过桥贷款方案。


    “基本情况是这样的。”她的声音清晰平稳，“顾氏集团需要一笔三亿的短期资金，用于城西地块的竞标保证金。期限三个月，利率可以按市场价上浮10%。抵押物是集团持有的‘华科医疗’5%的股权，当前市值约四亿二千万。”


    张行长接过平板，仔细看了一遍：“方案本身没问题。但顾总，恕我直言，以顾氏集团的体量，三亿的流动资金应该不难筹措吧？为什么要走这种高成本的过桥贷款？”


    顾阎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集团最近有几个大项目同时推进，现金流暂时紧张。但三个月后，一笔海外投资款会到账，足够偿还这笔贷款。”


    “原来如此……”张行长点头，但眼神里还带着疑虑。


    李总推了推眼镜：“顾总，我们信托这边可以提供资金，但风控部门要求对抵押股权进行更严格的估值。另外，需要顾氏集团提供最近一年的完整审计报告，以及未来半年的现金流预测。”


    “审计报告没问题。”顾阎爵说，“现金流预测云助理已经准备好了。”


    云昭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两人。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趁着这个间隙，云昭看了眼手机。


    苏晚晚发来新消息：


    “刘建国答应了，四点见。但他要求必须看到钱的到账证明。”


    云昭回复：


    “告诉他，见面后十分钟内，三十万会打进医院账户。但前提是，他必须把所有材料原件带来。”


    发送。


    她又切到另一个聊天窗口。


    那是昨晚用匿名号码注册的社交账号，联系人只有一个：王助理。


    聊天记录很短：


    “王姐，如果有一天顾总倒了，你想好退路了吗？”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城西地块的污染问题压不住了，银行那边也开始施压。顾总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可能会做出极端决定。”


    “……”


    “我手里有一些东西，可以保证你在顾氏出事时不被牵连。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很简单：如果顾总让你处理某些‘敏感文件’，提前告诉我一声。比如……销毁证据，或者修改数据。”


    对话在这里中断。


    王助理没有回复。


    但云昭知道，她正在挣扎。


    一个在顾氏工作了五年，知道太多秘密，又不敢轻易离开的中年职场人。


    恐惧，是她最大的弱点。


    “云助理？”


    李总的声音把云昭拉回现实。


    她抬头，微笑：“李总请说。”


    “这份现金流预测里，生物科技公司的研发投入占比是不是太高了？”李总指着文件上的一行数据，“每个月八千万？这已经超过了正常研发项目的投入上限。”


    云昭面不改色：“这是因为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需要大量采购进口设备和试剂。详细采购清单在附件三，您可以看一下。”


    李总翻到附件，仔细查看。


    张行长则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顾总，我听说城西地块那边……最近有些传言？”


    顾阎爵的眼神冷了一下：“什么传言？”


    “关于土壤污染的。”张行长说得小心翼翼，“有同行说，那块地以前是化工厂，可能没清理干净。如果真是这样，后续开发会有很大风险，甚至可能影响土地价值评估……”


    “谣言。”顾阎爵打断他，“顾氏集团所有的项目都经过严格的环境评估。城西地块的检测报告是A级，完全符合住宅用地标准。如果有人散布不实信息，我会追究法律责任。”


    他说得斩钉截铁，气场全开。


    张行长讪讪地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是听别人瞎说，顾总别介意。”


    会议继续。


    但气氛明显变得微妙。


    云昭能感觉到，顾阎爵的耐心正在耗尽。


    他放在桌下的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


    暗蚀污染在加剧。


    他的偏执、易怒、对失控的恐惧，都在放大。


    终于，在经过两个小时的拉锯后，双方达成了初步意向。


    张行长和李总都表示，需要回去走内部流程，最快下周给答复。


    “那就拜托两位了。”顾阎爵站起身，笑容勉强，“希望我们能尽快推进。”


    “一定一定。”


    送走两位客人，包间里只剩下顾阎爵和云昭。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


    顾阎爵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云昭，许久没说话。


    “顾总，”云昭轻声开口，“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回公司整理会议纪要。”


    “你觉得，他们会批吗？”顾阎爵突然问。


    “从专业角度，方案没问题。”云昭说，“但银行和信托公司最看重的不是方案，是风险。如果他们对城西地块有疑虑，或者听到其他风声，可能会拖延，甚至拒绝。”


    顾阎爵转过身，盯着她：“那你觉得，风声是怎么传出去的？”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云昭坦然回视：“任何项目都不可能完全保密。尤其是土地交易，涉及规划、环保、住建多个部门，经手的人太多。可能某个环节出了纰漏，也可能是竞争对手故意放的消息。”


    “竞争对手……”顾阎爵喃喃自语，忽然冷笑，“对，一定是赵氏。他们上次竞标输给我，怀恨在心。”


    他把一切都归结为商业竞争。


    拒绝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拒绝面对那些正在逼近的危机。


    这就是暗蚀的可怕之处——它不会创造新的邪恶，只是放大已有的偏执和疯狂。


    “云昭，”顾阎爵走近一步，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如果我给你一个任务，你能完成吗？”


    “什么任务？”


    “找到泄露消息的人。”顾阎爵的声音压得很低，“不管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然后……”


    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狠厉说明了一切。


    云昭沉默了几秒。


    “顾总，我只是个助理。调查这种事，应该交给专业的法务或者安保部门。”


    “我不信任他们。”顾阎爵说，“你是新人，背景干净，而且……聪明。更重要的是，你好像不怕我。”


    他伸出手，想拍云昭的肩膀。


    云昭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避开了。


    “顾总，我会尽力。”她说，“但请给我明确的权限和资源。”


    顾阎爵的手悬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


    “好。”他说，“从明天开始，你可以调阅公司所有部门的通讯记录和文件流转记录。我会跟IT部门打招呼。另外，给你五十万预算，用于……‘特殊支出’。”


    “明白。”


    “去吧。”顾阎爵摆摆手，重新转向窗外，“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云昭拿起包，离开包间。


    走出茶室，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五十。


    距离和刘建国见面，还有十分钟。


    她快步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镜面墙上，映出她的脸。


    平静，甚至有点疲惫。


    但眼神很亮。


    手机震动。


    是苏晚晚：


    “云昭姐，刘建国已经到了，在医院咖啡厅最里面的座位。他带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云昭回复：


    “我十分钟后到。你先稳住他，告诉他钱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材料没问题，马上转账。”


    电梯到达一楼。


    门开。


    云昭走出去，拦了辆出租车。


    “市中心医院，麻烦快一点。”


    车驶入晚高峰的车流。


    窗外，霓虹闪烁，人来人往。


    这个城市依旧繁华喧嚣，没人知道，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是一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正在疯狂挣扎的男人。


    还有一个，看似普通，实则正在编织审判之网的女人。


    云昭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计划正在飞速调整。


    顾阎爵给了她权限。


    这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查“泄密者”。


    而真正的泄密者，是她自己。


    但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要做的，是利用这个权限，接触到更多核心证据。


    然后，在顾阎爵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给他致命一击。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云昭付钱下车。


    看了眼时间：四点零三分。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向咖啡厅。


    脚步平稳，表情从容。


    像是一个普通的探病家属。


    没有人会想到，她手里握着的，是足以颠覆一个商业帝国的钥匙。


    而今天，她要找到最后那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