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一楼的咖啡厅，因为临近住院部，总带着一股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奇特气味。下午四点，这里人不算多，几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坐在窗边晒太阳，还有几个神色疲惫的家属在打电话。


    最里面的卡座，刘建国已经等在那里。


    他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眼神里满是警惕和不安。


    苏晚晚坐在他对面，小声说着什么，试图让他放松。


    云昭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刘先生，你好。”她伸出手。


    刘建国看了她一眼，没握手，只是把文件袋往怀里抱得更紧：“你就是电话里那个人？”


    “是我。”云昭收回手，并不在意，“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刘建国把文件袋放在桌上，但手还按着，“但你得先证明，你能帮我妻子交手术费。”


    云昭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一个银行APP的界面，展示给他看。


    账户余额：300,152.00元。


    “三十万，已经准备好了。”她说，“只要我确认你带来的材料真实有效，现在就可以转账。”


    刘建国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呼吸变得粗重。


    然后，他像是下了决心，把文件袋推过来。


    “都在里面了。”他的声音沙哑，“协议原件，还有所有往来的邮件打印件，转账记录……顾阎爵让我用空壳公司接盘，承诺事后给我一百万封口费。但他只给了五十万，剩下的说等项目开工再给……可公司刚注销，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云昭打开文件袋，快速翻阅。


    内容和她猜测的差不多，但更详细，也更触目惊心。


    除了土壤污染责任转让，还有一份补充协议：顾阎爵承诺，如果将来因为污染问题引发纠纷或赔偿，全部由刘建国个人承担，与顾氏集团无关。


    而作为“回报”，顾阎爵会额外支付两百万“风险承担费”。


    但这两百万，至今没有到账。


    “他骗了我。”刘建国苦笑，“我妻子查出来白血病，急需用钱，我才铤而走险。可钱没拿到，还背了一身债……现在连给她治病的钱都没有了。”


    苏晚晚在旁边听着，眼眶又红了。


    云昭合上文件，看向刘建国：“这些材料，如果交给警方或环保部门，足够立案调查了。但你作为协议签署方，也可能要承担法律责任。”


    刘建国脸色一白：“我……我知道。但顾阎爵是主犯，我只是从犯，而且是被胁迫的！我可以作证，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只要……只要你们能救我妻子。”


    “我们可以帮你申请证人保护，还有医疗救助。”云昭说，“但前提是，你必须完全配合。”


    “怎么配合？”


    “第一，这些材料先放在我这里，我需要复印存档。”云昭说，“第二，你要写一份详细的证词，说明顾阎爵是如何胁迫你签订这份协议的。第三，在必要的时候，出庭作证。”


    刘建国犹豫了。


    出庭作证，意味着彻底和顾阎爵撕破脸。


    以顾阎爵的手段，如果知道自己背叛了他……


    “你放心，”云昭看穿了他的顾虑，“在正式行动之前，我们会保证你和家人的安全。你妻子可以转到其他医院，费用我们承担。你自己也可以暂时离开本市。”


    “真的……真的可以吗？”刘建国的声音在颤抖。


    “可以。”云昭的语气很肯定，“但你必须现在做决定。我没有太多时间。”


    咖啡厅里安静下来。


    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警笛声刺耳。


    刘建国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在工地搬砖，在车间操作机器，后来开了个小公司，以为能过上好日子……


    可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妻子重病，公司倒闭，还被人当成替罪羊。


    他走投无路了。


    “我……我做。”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眼神坚定，“只要能救我老婆，我什么都做。”


    “好。”云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现在，写证词。写完之后，我带你去转账。”


    刘建国接过纸笔，开始写。


    他的手在抖，字迹歪歪扭扭，但写得很认真。


    苏晚晚在旁边看着，小声对云昭说：“云昭姐，真的能扳倒顾阎爵吗？我……我还是好怕。”


    “怕是对的。”云昭说，“但有时候，害怕也要往前走。因为停下来，后果更可怕。”


    她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医院大楼灯火通明，每一扇窗户后面，可能都有一个正在挣扎的生命。


    而她所做的，不过是在这巨大的悲剧链条中，试图剪断其中一环。


    但这一环，很重要。


    二十分钟后，刘建国写完了证词。


    三页纸，写满了一个普通人是如何被权力和金钱碾碎的经过。


    云昭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关键信息都涵盖了，然后收好。


    “现在，转账。”


    她操作手机，输入金额，收款账户是医院的对公账户，备注：904病房周春华手术费。


    确认，指纹验证。


    “转账成功，三十万。”她把屏幕给刘建国看，“医院应该很快会收到。你妻子的手术可以安排了。”


    刘建国看着那条转账成功的提示，愣了几秒，然后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在哭。


    压抑的、绝望的、又带着一丝希望的哭声。


    苏晚晚别过脸，擦了擦眼角。


    云昭静静等着。


    等他情绪平复。


    许久，刘建国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谢谢你……”他哽咽着说，“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我。”云昭把文件袋还给他，“原件你收好，放在安全的地方。复印件我带走。这几天保持手机畅通，我会联系你。记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包括你的亲戚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先回病房吧，陪你妻子。”云昭站起身，“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刘建国也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抱着文件袋，匆匆离开了咖啡厅。


    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苏晚晚小声问：“云昭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接下来，”云昭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五十，“你回公司，正常下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顾阎爵如果问你什么，就说在准备设计比赛的材料。”


    “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云昭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冷静。如果顾阎爵逼你签协议，你就说需要时间考虑，尽量拖延。”


    苏晚晚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去吧。”


    送走苏晚晚，云昭没有离开医院。


    她走到住院部的大厅，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从包里拿出刚才复印的材料，一页页翻看。


    系统007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这些证据加上之前的，已经足够向公安机关举报了。您还在等什么？”


    “等一个时机。”云昭在心里回答，“现在举报，顾阎爵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去应对。他可以用钱打通关系，可以把责任推给手下，甚至可以反过来诬陷我们敲诈勒索。”


    “那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当他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云昭合上材料，“比如……当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正准备庆祝胜利的时候。”


    她拿出手机，调出顾阎爵的行程表。


    明天晚上，顾氏集团有一个重要的庆功宴——庆祝城西地块项目正式启动。


    顾阎爵邀请了政府官员、银行高管、合作伙伴，还有媒体。


    他要在那个场合，高调宣布项目的宏伟规划。


    而云昭要做的，是在他最得意的时刻，撕开华丽的外衣，露出里面腐烂的真相。


    “系统，”她说，“帮我做一件事。”


    “宿主请吩咐。”


    “匿名注册一个社交媒体账号，名字就叫‘城西真相’。然后，把土壤污染的检测报告、刘建国的证词、还有顾阎爵挪用保证金的证据，做成一个完整的图文包。设置定时发布，时间定在明晚八点整——庆功宴最**的时候。”


    007沉默了一秒：“宿主，这样会不会太……激进了？顾阎爵可能会狗急跳墙。”


    “我要的就是他跳墙。”云昭的眼神冷了下来，“一个冷静的对手很麻烦，但一个失控的疯子，破绽百出。”


    她站起身，把材料收好。


    走出医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晚风带着凉意，吹起她的头发。


    她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


    手机震动。


    是顾阎爵发来的微信：


    “调查有进展吗？”


    云昭回复：


    “正在查，有一些线索了。明天向您汇报。”


    发送。


    然后，她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喂，王姐吗？”云昭说，“我是云昭。明天晚上顾总的庆功宴，你会参加吧？”


    电话那头，王助理的声音有些紧张：“参……参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云昭的声音很轻，“明晚，可能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如果你不想被牵连，最好找个理由提前离开。比如……家里有急事，或者身体不舒服。”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王助理的声音在颤抖。


    “做该做的事。”云昭说，“另外，顾总让你处理过什么敏感文件吗？最近。”


    长久的沉默。


    然后，王助理小声说：“他让我……销毁三年前的几份旧合同。是关于一个破产供应商的，据说那个供应商的老板后来跳楼了……”


    “合同还在吗？”


    “我……我偷偷留了复印件。藏在……”


    “不用告诉我。”云昭打断她，“你自己收好。如果有一天需要，那会是你的护身符。”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街灯一盏盏亮起。


    云昭深吸一口气，走进地铁站。


    车厢里挤满了下班的人群，每个人都神色疲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年轻女人，正在策划一场足以震动整个城市的审判。


    而审判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二十四小时。


    她只有二十四小时。


    准备最后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