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了大约三秒钟。


    顾阎爵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片正在扩散的咖啡渍，又抬头看向云昭。他的表情很精彩，像是大脑的某个处理模块突然过载，正在尝试重启。


    “你……”他开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云昭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印着奶茶店logo的廉价货——抽出一张，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刚才溅到几滴咖啡的手背。


    “顾阎爵先生，顾氏集团总裁，注册资本三亿八千万，实际控股七家子公司，主要业务范围涉及房地产、金融投资和……”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最近似乎开始涉足生物科技。需要我背您的股权结构图吗？”


    顾阎爵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身后的两个助理终于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厉声道：“既然知道是顾总，你还敢——”


    “正因为知道，才需要提醒。”云昭打断他，把用过的纸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顾氏集团是本市重点企业，顾总作为公众人物，更应该以身作则，遵守法律法规。您说对吗，顾总？”


    她看向顾阎爵，眼神清澈，甚至还带了点鼓励。


    像是在说：来，跟我一起念，遵纪守法，人人有责。


    直播屏幕上，观察者Z又发了一条弹幕：


    【逻辑闭环了。打赏积分 20。】


    顾阎爵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盯着云昭，那双据说能让商界对手胆寒的眼睛，此刻正试图用怒火把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店员烧穿。


    但云昭只是平静地回视。


    气氛剑拔弩张。


    店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乎是扑到柜台前，对着顾阎爵九十度鞠躬：“顾总！对不起对不起！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事！您的衣服我们赔！咖啡我们请！请您千万别——”


    “不必。”顾阎爵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


    他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西装上的污渍，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处理一件艺术品。


    “很有意思。”他说，视线依旧锁定在云昭身上，“我已经很久没遇到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昭。”


    “云昭。”顾阎爵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我记住你了。”


    他转身，不再看那杯还没喝的咖啡，径直朝店外走去。两个助理立刻跟上。


    苏晚晚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云昭，又看了看顾阎爵的背影，最终还是小跑着追了出去。


    店门关上。


    店里死一般的寂静。


    店长缓缓直起身，转过脸看向云昭。她的表情从惶恐变为暴怒，整张脸都扭曲了。


    “云！昭！”她几乎是尖叫着扑过来，“你被开除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你这个月的工资别想要了！我还要告你故意损害顾客财物！你等着收律师函吧！”


    云昭没理她。


    她在心里默念：“系统，调取《劳动合同法》相关条款，特别是关于无故解雇和经济赔偿的部分。另外，连接这个世界的公共网络，搜索顾氏集团近三年的税务申报记录、劳动仲裁案件和环保处罚通知。关键词可以设置得宽泛一些。”


    “诶？宿主您不先处理眼前——”系统007的声音有些慌乱。


    “先做我吩咐的事。”云昭的语气依旧平稳，“奶茶快凉了。”


    她拿起自己那杯刚做好的珍珠奶茶，插上吸管，吸了一大口。甜度刚好，珍珠Q弹。


    店长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来抓她的围裙：“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云昭侧身半步，轻巧地避开。


    “李店长。”她放下奶茶杯，“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四十六条，用人单位需要支付经济补偿的情形包括：劳动者依照本法第三十八条规定解除劳动合同的；用人单位依照本法第三十六条规定向劳动者提出解除劳动合同并与劳动者协商一致解除劳动合同的；用人单位依照本法第四十条规定解除劳动合同的；用人单位依照本法第四十一条第一款规定解除劳动合同的；以及除用人单位维持或者提高劳动合同约定条件续订劳动合同，劳动者不同意续订的情形外，依照本法第四十四条第一项规定终止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的。”


    她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


    “而根据第三十九条，只有在劳动者严重违反用人单位的规章制度、严重失职给用人单位造成重大损害，或者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等情况下，用人单位才能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且无需支付补偿。”


    她看向店长：“我刚才的行为，属于正当维护自身劳动尊严，且是在顾客先有不当行为的前提下。店内的监控应该完整记录了全过程。您要开除我，可以。但需要支付我过去十一个月的双倍工资作为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具体金额是……”


    她报出一个数字。


    店长的表情僵住了。


    云昭继续说：“至于您说的律师函，我建议您先咨询一下专业律师。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顾阎爵先生刚才拍打柜台的行为，如果造成设备损坏，可能构成故意损毁财物。而您作为经营者，在员工合法权益受到侵害时未能提供保护，反而试图解雇员工，这在劳动仲裁中会对您非常不利。”


    她说完，又吸了一口奶茶。


    直播屏幕上，观察者Z的弹幕不断刷新：


    【《关于我如何在奶茶店普法这件事》】


    【劳动法条款背得比专业律师还熟】


    【打赏积分 50，请宿主继续】


    【这个世界的法律体系似乎和编号E-742位面高度相似？有趣】


    店长的嘴唇哆嗦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显然没料到云昭会这么硬气，更没料到她能如此流利地搬出法律条文。


    “你……你等着！”最后，她只能撂下这句毫无杀伤力的狠话，转身冲回后面的办公室，砰地关上了门。


    店里只剩下云昭一个人。


    她端着奶茶，走到靠窗的高脚凳上坐下，看着窗外街景。


    系统007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脑海中响起：“宿主……您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资料显示，顾阎爵身上已经有轻微暗蚀污染迹象，他的行为模式正在偏离正常人类范畴。按照标准流程，我们应该尽快收集证据，进行审判——”


    “007。”云昭打断它，“你见过猫抓老鼠吗？”


    “诶？”


    “猫抓到老鼠后，不会立刻吃掉。”云昭看着街对面顾氏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楼，“它会玩。玩到老鼠精疲力尽，玩到老鼠彻底绝望。然后，也许，它会吃。也许不会，只是觉得无聊了，就放掉。”


    她转着手中的奶茶杯。


    “暗蚀污染的本质，是扭曲规则。要审判它，不能暴力破解，那样只会让它找到新的扭曲点。你要做的，是在它最自信的领域——在这个世界，就是‘财富和权力可以凌驾一切’的规则——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本身，把它搭建的虚假高台，一块砖一块砖地拆掉。”


    系统沉默了几秒。


    “宿主，我不太明白……但您刚才要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


    一份详细的文件列表在云昭眼前展开。


    顾氏集团过去三年的税务记录，有十三处明显的异常波动。


    七起未公开的劳动仲裁案件，全部涉及超时工作和薪资克扣。


    三份环保部门的处罚通知，都与某个新建楼盘工地有关。


    以及，顾阎爵的个人行程表——系统甚至黑进了他的私人助理的电子日历。


    “很好。”云昭点头，“现在，用打赏积分兑换点什么吧。我记得你说过，积分可以兑换这个世界的货币？”


    “是的！初级积分兑换比例是1:10000本位面货币！”系统立刻回答，“您目前有80积分，可以兑换80万元！”


    “不换那么多。”云昭说，“换一万块就行。剩下的积分，兑换一个‘临时身份伪装权限’，级别不用太高，能通过顾氏集团基础背景调查就行。再兑换一个‘电子设备隐形接入端口’，持续时间七十二小时。”


    “明白！正在操作……兑换成功！剩余积分：30！临时身份已生成：云昭，25岁，海外归国金融分析师，求职中！电子端口已植入您的个人通讯设备！”


    云昭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原主那个屏幕裂了两道的旧手机。


    屏幕上自动跳出一个新的求职APP界面，她的伪造简历已经投向了顾氏集团总部，岗位是：总裁办行政助理。


    “宿主您这是要……”系统有点懵。


    “应聘。”云昭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把空杯精准地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要审判一个人，最好离他近一点。而没有什么地方，比他的办公室更适合观察了。”


    她站起身，解开身上的围裙，叠好放在柜台上。


    然后从后门离开了奶茶店。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家工作了十一个月的店铺。


    店长办公室的门还关着。


    玻璃墙上倒映着街景，也倒映着她自己的脸——一张相当清秀但略显苍白的脸，眼睛很亮，亮得有些不像个刚被开除的奶茶店店员。


    直播屏幕上，观察者Z发来一条新弹幕：


    【应聘？有趣的发展。打赏积分 100，附赠提示：顾阎爵的私人电脑里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他母亲的生日，倒序。】


    云昭笑了笑。


    “谢了。”她在心里说。


    然后转身，汇入街道上的人流。


    她的脚步很稳，不急不缓，像是真的只是个刚失业、正在寻找新工作的普通年轻人。


    只有系统知道，这个看似随意的决定背后，藏着一场怎样的风暴。


    而风暴眼，正一步一步，走向那栋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