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的姿态(7)
作品:《漂亮朋友》 卓越是大我一级的直系学姐,不过我们认识不是因为专业的事情,而是因为音乐。说起来搞笑吧,我一个土鳖竟然会因为音乐认识到新朋友,我明明什么乐器也不会,唱歌也没天赋,纯粹的大白嗓。
这事极为偶然,当时T大要搞校园十佳歌手比赛,在食堂附近的广场设了宣传立牌。本来没什么稀奇的,结果紧接着校园歌手宣传立牌的竟然就是“美丽岛才女歌手陈绮贞期待与你相见”,上面是陈绮贞在02年8月发行的《Groupies吉他手》的专辑封面——蓝色的大海要从她的裙摆爬上来似的。我脱口而出:“我靠,陈绮贞?”就被正好路过的卓越听到。
卓越算得上是在一个音乐世家长大的,从小跟着妈妈学钢琴,跟着爸爸学古典吉他,因为成绩太卓越,还是决定走文化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背着琴包,她不高,又很瘦,显得四十一寸的吉他巨大一个,她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T恤上印着“FUCK THE WORLD”,我后来发现她很喜欢那件T恤,穿了好几年。
听到我在那自言自语一惊一乍,她超级惊喜,说,你也是陈老师的粉丝吗?我本来想说我朋友是的,但是想想到时候她要认识我朋友的话就不好交代了,所以我说:是的,我是。
她开心得双手抓在一起,自己原地转了一个圈,笑得露出尖尖的犬齿以及不太整齐的下牙,她注意到我在看,连忙捂住嘴,懊恼地说爸爸妈妈有让我去做纠正的,但是那天我睡过头了,后来觉得失去了最好的时机,也没有再去。我惊讶地说明明很可爱啊为什么要做纠正。她说真的吗?我说真的,比陈绮贞还真。她这下又笑得忘记捂嘴了。
那时候是十一月,距离我和周矩冷战已经过了三个月,其实不算冷战,只是我一直没想明白,又觉得这是我想太多而产生的垃圾情绪,我想自己消化掉,但是我还是心有芥蒂,她渐渐觉得了,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我说不是。
确实不是,不是不开心,我只是开心不起来。
我不说,她也不可能逼着我说。看她无措的样子我觉得很痛苦,这都是我的性格害的,如果能大言不惭地讲出来就好了。但是有时候心里的话是这样压得越久就越像抽空了所有空气,心里的压强远大于外界气压,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就会永远被压在心底,永远、永远。
又由于痛苦,我开始在学校超市兼职,工作日晚上以及周末的时候上班。我不再去她的房子,还可以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过陈绮贞要来我们学校这件事的重要性在我和周矩心里就相当于政界的佩罗西访问美丽岛,我肯定不想让她错过,还是打电话给她。她接了电话在那边连说了n遍我靠,我说你要来吗,她说下刀子她也要来。她那一如既往的语气让我松了一口气,也没那么感到负担了,我开始期待晚上的见面。结果她很悲催的在那天被排了工作,打车过来的时候早都结束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她,上次见面还是国庆的时候跟她过生日,那时候还热着呢,穿的短袖,时间过得那么快,转眼就到了深秋。她还是那么装,到了晚上风大起来很冷的,她只穿了一件黑色打底衫,外面就披了件棕色皮衣。
她来的时候已经路过散场的人群,早知道了与陈绮贞插肩而过的噩耗,走到我身边才身体一软,倒在我身上。我浑身一僵,我说你个神经的,快点起来。本来其实没什么,但是当时卓越还在旁边,这就有点尴尬了,所以我要提醒她注意形象。
她站好了才注意我旁边的卓越,面面相觑,我在纠结应该先跟谁介绍比较好。周矩在背后下黑手打了我屁股一掌,我不得不先跟她说,卓越,我学姐,陈老师铁粉。然后再对着卓越介绍,周矩,我朋友,陈老师铁粉。两个陈绮贞铁粉的会面气氛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激情四射,她们两人握了手,简单说几句你也喜欢陈老师啊,嗯嗯我也是,就无话可说了。
我在旁边感觉要脚趾抠地了,看来人和人的相处有相同的兴趣爱好还不够,还要看一种奇妙的磁场,这两人明显八字不合。我赶紧跟卓越说我们得先走了。
然而走了之后我俩也有点无话可说。夜渐渐深了,路上行人寥寥,风很大,把她的头发吹乱了,她不停用手去捋,还打了好几个喷嚏,显得有些狼狈。我说我送你回去,她忽然站住,不走了。我回过头看见她深深地看着我,眉头紧锁,眼里满是不解。
我心里一咯噔——逃避了那么久终于要等到最后的审判。
果然,她一开口就是:“冼云白,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
“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不理我吗?”
“没有,我只是……”
她颤着睫毛,鼻尖泛红,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
“你又这样什么也不说,你知道吗我宁愿你今天没有打电话给我,或者让我知道你其实讨厌我,这样我心里会更好受一点。”
听她这么说,我也感到很难过,“你也没有告诉过我啊,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哪一件能让我知道?”
“哪件事?我哪件事没跟你讲过,天天跟你打电话就差没告诉你我上厕所用了几秒。”
“不是那些。”
“那你说啊,是什么?”她声调抬高了些,像是忍不住要哭了,情绪压在喉咙下面,发出来的声音又哑又紧。
我望着她的脸,还是很难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的脸被风吹得有点红,又或者是情绪太激动闹的,再眨眼泪水就已经掉了下来。
我想帮她擦掉,她甩开我的手,说:“不要你管!”
我们又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她突然想到什么,又不依不饶地追问:
“因为顾小瑄?”
啊,我的那被自己的胡思乱想膨胀得过分的心终于被戳破,虽然我什么也没说,但是也许我的表情太明显,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上前抓住我的肩膀,很用力,就像把所有怨气都用了进去。
“到底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跟她更好?”
我垂下眼不敢面对她灼灼的目光,“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什么叫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就是因为我跟顾小瑄走得近才会不舒服,对不对?你怪我没有跟你讲我认识她,对不对?”
她又向前一步,那一刻我们靠得非常非常近。
“你以后再这样我真的不要再理你了,你要怎样才能明白你在我心里比谁都重要?”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其他人怎么样跟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但是我,我想知道你的全部,你懂吗?”
“我只是觉得我跟她的事情对我跟你之间一点也不重要,就像是我也没跟你讲过媛媛的事情,你会觉得媛媛对你有威胁吗?”
她真的很咄咄逼人,但是,好像说的都很有道理。我咬住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我的大脑很乱,只能低声说:“你等下……你先让我想一想。”
“我不要。”
她瞪大眼睛看我,泪痕还没干,睫毛膏和眼线黑黑地往下流,很好笑,但是就像冲洗掉了所有防备,让我感到一种熟悉的柔软。尽管她还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我说:“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我看着她哭花的脸,好像突然一下子可以放松下来了,我说:“好吧。”
她想拉着我直接走掉,我说等一下等一下,她不满地说又要怎样,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哭成什么样了,她愣了一下,难得害羞,撇过头去嘟囔出一句,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别扭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我忍不住笑,她像猫一样扬起头闭上眼睛,很傲娇地讲,笑什么,还不快点帮我擦掉。
我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凉凉的贴到她脸上,她不禁哆嗦了一下。慢慢帮她擦掉那些黑色的泪痕,她好像很紧张,睫毛以一种很高的频率在颤动,我觉得很有意思,用食指轻轻往上刷了一下,她立刻张开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
“干嘛?吓我一跳。”
“呵呵,最好把你吓死。”
那天是星期五,反正周末没课,我就顺势答应去周矩家住。可能是吵累了,她在车上明显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我拿出我的本子献给她,她感到莫名其妙,说,什么东西。我帮她翻到陈老师签名的那页,说我特地去要的签名诶。她平淡地哇了一声,然后说,可是这种要亲自拿到才有意义。我说好吧。又觉得有点不爽,我废了那么大功夫拿的!我说我亲自帮你拿的难道没意义吗?
她皱着眉接过,看了看本子,又抬眼看我,问我:“刚才你旁边那个女生是谁?”
“我不是跟你介绍了吗?我学姐啊。”
“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最近呗。”
“你……”
看她又准备开始骂我,我赶紧先为自己辩护:“等下,我是要跟你说的,只是我们最近都没有讲话。”
“呵呵。”
她冷笑一声,把笔记本还给我,“拿走,我不要。”
“凭什么?你必须要。”
“我说不要就不要啊!你很烦,别跟我讲话了。”
“不讲就不讲啊!”干嘛又在那边生气,烦死我了,我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然后我俩在那赌气谁也不理谁,一人靠着一边车窗,中间隔了一个银河系。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乐得咯咯笑,“侬两个等下一道下车伐?”
我说:“是啊。”
“那还吵得这么要紧呀?”
“有人脾气太差了呗。”
看着车窗外的她转过头来白了我一眼。
司机哭笑不得:“哎哟,你这个小姑娘也真是……”
下了车她也没理我,自顾自往前走,走得可快了,结果到了门前摸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总共六个口袋都没有钥匙,我在旁边偷笑被她发现了,她上来就给了我手臂一巴掌,脸上满是不悦。
“开门。”
“你不是不要跟我讲话吗?”我一边掏钥匙一边乐。
她非常不爽,伸出凉凉的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大叫一声缩了起来。现在笑容转移到她脸上了。
“真幼稚吧你。”
她阴阳怪气地说:“那又怎样,谁叫我脾气差呢~”
“等下,我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
我再捞了一遍我的包——我靠,确实没有。我也没带钥匙。
吵架确实是一件太劳神费心的事情,而且还莫名其妙地会跟其他倒霉事情连在一起,等师傅开了锁进去已经凌晨,我们赶紧洗了澡,没聊什么,一沾上床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二号床给我发消息说咱电路原理的老师突然要补课,因为下周他要出差。我白眼要翻上天了,但还是赶地铁回去了。跟周矩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唉,我们真是聚少离多了,都怪电路原理,都怪T大,都怪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