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近你都没怎么来看我
作品:《夺卿》 原以为落水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谁知两日后顾明尘踏进林舒小院,才知她已经烧得不省人事。
顾明尘立在塌边,看着面色苍白,昏昏睡去的林舒。
“回少主,请了大夫,也抓了药,但姑娘始终不见好,反倒病症越来越重了”
顾明尘的目光扫过屋内,忽然定在窗边那盆兰草上——泥土湿泞,显然刚被浇透。
原来如此。
他不再言语,只让人重新煎药。药碗端来后,他挥退众人,亲自坐在榻边,一勺一勺,极耐心地喂进林舒干裂的唇间。
顾明尘喂完药也并未离开,而是随手拿了一本林舒常看的书,翻了起来。
林舒醒来时,就见顾明尘微弯着腰,一手拿着书,看的入神。
“哥哥”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书册合上,顾明尘转过身来。“醒了?”他走到榻边,伸手试了试她额温。
“把药倒了,受苦的是谁?”他将空药碗往案上一搁,发出轻响,“我已罚过她们。往后,面上过得去便罢,若实在不喜,避开就是。”
顾明尘叹了口气:“以后和平相处即可,再不济少见面,不见面”
林舒别过脸,良久,才极轻地吐出一句:“我从未……招惹过她们”
林舒声音很低,但顾明尘还是捕捉到了。
原来症结在此。
顾明尘竟低低笑了一声。“我那日随口一说,你便记到现在?”
“当真这般在意?”
“……嗯”
这一声轻应,像羽毛扫过心尖,在顾明尘心头掀起一阵陌生的涟漪。他神色软下来,
“是我不对”顾明尘摸摸林舒的脑袋,叹口气道,“快些好起来吧。”
自那日后,林舒不再抗拒,药也肯好好喝了。不出七八日,病势褪尽,脸上也有了血色,已能出门走动。
这日她去书坊,刚下马车,便听见不远处有人议论。
“哟,这不是前几日顾家落水的那位小娘子?那日慌乱没瞧真切,今日一看,竟生得这般好模样。”
说话的是赵家二公子赵钧,他身侧站着的正是傅善年。
傅善年目光落在林舒身上,淡淡道:“她是林家的女儿。”
“林家?”赵钧脸色一变,连连摆手,“那可真晦气了。”谁不知林正宏将死,沾上他的女儿,平白惹一身腥。他拽拽傅善年,“走走走,莫沾了晦气。”
“你先去,我稍后便来。”
赵钧回头瞥了一眼书坊方向,压低声音:“傅兄,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位林娘子再美,也是个烫手山芋,你可仔细些。”
“多虑了。”傅善年语气平淡。
书坊内因着“砚尘客”新作《银钗记》上市,人满为患。坊主见林舒进来,头也不抬便挥手:“《银钗记》没了!下月请早!”
“我要那本,《碾玉观音》。”林舒指了指柜台深处。
坊主一愣,抬眼打量她,旋即换上笑脸:“嗐,今日来的十之**都是抢《银钗记》的,是小人眼拙了。”忙取出书递上。
“请问店里可有《异域录》?”
“这书可稀罕,小店没有。”坊主摇头。
林舒点点头,示意清瓷付钱,主仆二人便转身离去。
角落阴影里,傅善年静静看着那抹身影没入街市人潮中,片刻后,他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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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刚回院,便听下人们窃窃议论,说是少主专程请了位女先生,从明日起,府里几位小姐每日都要上学堂了。
据说这位先生极为严苛,罚起人来六亲不认,软硬不吃。
消息一出,几位小姐立时哀声四起,连连叫苦,甚至央求顾珍瑶去兄长面前讨个饶。
谁知顾珍瑶这回却不肯。
“上个课而已,又不是上刑,”她嘴里嘟囔,眼神却有些飘忽,“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底气不足。
原来,顾明尘本是打算单独为林舒延师的,却被她婉拒了。
“既是家中姐妹,便该一同进学才是。”
开课第一日,林舒便在顾珍瑶毫不掩饰的白眼与怒视中,硬着头皮坐了一整天。
先生所授,于林舒而言并非难事,可对其余几位养尊处优、心思多在玩乐上的小姐来说,却真真是苦差。
林舒为免过于出挑,平日课业常故意错上一两处,可这点藏拙的小心思,似乎逃不过先生那双沉静的眼。
这日,先生合上书册,缓步至案前。
这天上课,先生放下了手中的书,站在前面:“今日不讲经,不论史,只闲谈几句。”
她目光扫过堂下诸生,声音清朗:“《论语》有云,‘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今日我们不论君子,只论闺阁。依你们看,这‘讷于言’与‘敏于行’二字,于我等女子处世中,当作何解?又当以何者为先?”
“先生这题可太容易了!”顾珍瑶率先出声,得到示意后站起身,颇有些自得地环视姐妹,“要我说,‘讷于言,敏于行’,就是少说空话,多干实事!”
见先生微微颔首,她更添底气,话锋却是一转:“不过这话放在咱们身上,可有点毛病。”
“哦?何处不妥?”
顾珍瑶解释:“像咱们这种家庭,哪里需要干活”
几个姐妹,纷纷点头。
“出门会友,持家待客,哪一样不需要玲珑口齿?依我看,女子更该‘敏于言’!从卓文君到则天皇帝,哪个不是靠才智言辞立足的?”
“珍姐姐说得好!”顾灵珊在一旁拍手捧场。
先生笑着摇摇头,示意顾珍瑶坐下。
目光却落向了角落里的林舒。
“来,你说说”
被点名的林舒缓缓起身,先向顾珍瑶的方向微微颔首:“学生认为珍姐姐说的在理,女子处世,言语确实是一等一的要紧。”
顾珍瑶没料到她竟会附和,一时愣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诧异。
林舒接着道:“若真能‘言之有物’,乃至‘言能载道’,以此辅佐父兄,和睦亲族,乃至光耀门楣,自然是极好的境界。”
“若不能,不如恪守讷字,反而显得贞静。”
先生听罢,眼中赞赏之色几乎盈溢,虽未多言,只轻轻说了句“坐下吧”,但那目光中的光亮,已胜过千言。
这学生心思之通透、言辞之妥帖,竟能将锋芒尽数敛于温润之下,实在难得。
再看那顾珍瑶,此刻早已神游天外。
先生后来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思全然飘到了斜前方的林舒身上。
她偷偷用眼角去瞄,却正好撞上林舒无意间回望的视线。
林舒见她偷看,非但不恼,反而唇角微弯,给她一个清浅却毫无芥蒂的微笑。
顾珍瑶像被火燎了似的,“唰”地扭回头,耳根莫名有些发热,心里乱糟糟的,说不清是窘迫,还是别的什么。
她忽然觉得,这个总是低眉顺眼的表妹,好像……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自那日后,顾珍瑶投向林舒的目光,少了些纯粹的厌恶,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别扭的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