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孩
作品:《她自云端坠落》 日光拨开云层,透过窗户大门照亮了屋子。
屋内的床榻上,正躺着一个紧闭着双眼的俊美男子,此人身上的衣服和他昨夜的一样,没有更换,依旧染着血污,不过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都叫人处理过了,血腥味倒是没有那么重。
床头密密麻麻站着一群人,让本是宽敞的屋子都显得拥挤起来。
姒珺泽的眼皮颤了颤,光线被围着的人挡住,睁开双眼时倒也不至于刺眼。
接着视线里出现的一行人便齐齐跪了下去:
"见过殿下。"
姒珺泽眯着眼扫了扫自己所处的环境,沉着一张脸,支撑着要坐起来,周围人上前意欲要扶,但看他一副面色不佳的模样,没得到准许又没敢真去碰他。
姒珺泽闭了闭眼,昨日遇袭的画面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此时他还活着,也不知道是该先庆幸还是该先恼火。
不过自己还活着就是好的,此处看起来大概是地方官员的府邸了。
身上伤口拉扯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低下头看了看。
"殿下,下官乃清江县县令薛富远,昨日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薛富远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平静,在感觉到头顶的目光时,他把头压得更低了,手心出了些许冷汗,如芒在背的。
"都起来,不必如此多礼。"
姒珺泽声音淡淡的,薛富远一颗心是瞬间放了下去,他内心暗喜,可又生怕有哪里慢待了这位主儿,继续一脸谄媚作揖道:
"殿下九五之尊,千金之体,微臣手下那些奴才们自然是未敢惊扰,便仅为殿下处理了伤口,依殿下看,此刻是先传些膳食,还是先更衣洗漱的好?”
姒珺泽这会儿却没有回应,冷冽的侧脸在晨光下镀上一层淡淡的光,他双眼望着床的前方,似乎在想些什么,薛富远见状也不敢继续问了。
"先备纸笔。"
姒珺泽低沉的声音略哑,手下的人便飞速下去准备。
空气还是安静着,众人都揣测不出这位殿下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很快纸笔被传来,姒珺泽抬手蘸蘸研好的墨,这才一边写着一边开口道:
"孤在此处的事,切莫声张。一会儿把这封信送出去,若有人拦,不必强留,尔等自身周全为上。"
众人不发一语,薛富远反应过来,连忙应是。
姒珺泽写完将信纸叠好递给旁边的小厮,淡笑着启唇:"更衣吧。"
——
叶沁瑄在石头旁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从计划偷东西开始,她已经连续几夜没睡好,每次都是高度警惕,一点儿风吹草动便让她惊醒,此时睡了这么久,她却还是觉得头有些发昏。
毕竟睡的不是床,叶沁瑄肩膀酸痛不堪,站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会儿身体,便支撑着挪到溪边,用冰凉的水洗把脸,清醒清醒。
日光下,叶沁瑄对着波动的水面,再三确认准备自己已经伪装妥当,又把水壶里的水灌满,就拍拍身上沾上的草屑,往城里方向去。
她自然不能直接离开,事情还没结束。
长空划过几只燕雀,鸟儿的啼鸣和曾经辽阔山野里听到的如出一辙,碧草蓝天,点缀着点点繁花的绿波在风里微荡,高高挺立的芦苇在溪边晃悠地招摇。
本是赏心悦目的一幅景色,叶沁瑄却没任何心情欣赏。
在就要到城边时,耳边突然传来几声儿童隐隐约约的哭泣,叶沁瑄心上一惊,忍不徇着声音往那方向走去。
行了一段路,只见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女童坐在路边隐蔽的树荫下,正用宽大的袖子擦着眼泪,她的腿上似乎是受了伤,把青色的衣摆染成猩红一片。
叶沁瑄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孩儿有什么警惕,便快步上前柔声关切道:
"小妹妹,发生什么了?你的爹娘呢?"
小女孩闻言抬起头,黑油油的一双眼里蓄满了泪水,皱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叶沁瑄:
"姐姐...我和我爹娘走散了,你能带我一起进城吗?"
叶沁瑄看了看远处的城门,又看了看小女孩无助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她简单帮小女孩腿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将染血的布料撕去,遮挡一番后便上了路。
叶沁瑄把行囊反背在身前,背后空出来背着小女孩。
小女孩用一腔不知哪地的乡音开始介绍自己,叶沁瑄勉勉强强听出了个大概。
小女孩名叫司楚音,是和爹娘随着商队一起从外地来这里做丝绸买卖的,但是他们的队伍前日在路上遇上了山贼,她和爹娘在混乱里就走散了。
大部分人都被抓走,此时不知下落何处,一些幸运的,能跑走也早就跑了,他们都嫌她年纪小是个累赘,不肯带着她。
她独自一人找了两天也没找到爹娘,她觉得爹娘肯定是进城了。
可是她独自一人进不了城,她的干粮快也要吃完,今儿一早还不小心被低矮的灌木刺伤了腿,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没想到就遇上了叶沁瑄。
叶沁瑄听着司楚音悲惨的遭遇,竟无端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感绪来,伴着散不开的伤怀,萦绕在她胸口,有些叫人郁闷。
"姐姐,我在找到爹和娘之前可不可以和你待在一起?我不认识这里的人,也不会说官话,这些天我一个人真的好怕..."
叶沁瑄为难着,毕竟她也不好给她什么许诺,带着一个孩子确实麻烦不说,况且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被那黑心肝的县令官员们抓走。
"姐姐..."
"我们先进城再说吧。"
叶沁瑄先糊弄着,两人便安静地行了一路。
从城正门进去是不可能的了,她们俩都没有什么正当的文书,叶沁瑄按照记忆沿着原本的路径往回走。
背着一个不算轻的人,再加上从外面的地势来说墙实在是高,翻过去对身手矫健的叶沁瑄来说,也变得十分艰难起来。
幽深小巷可以看到一点街头场景,此时是正午,外面正热闹着,叶沁瑄轻手轻脚地动作,只希望没人注意到这荒废的角落。
终于是落了地,可还没能松口气,她却发现墙角边的血迹消失了,叶沁瑄心中顿时是警铃大作,她暗恨自己的鲁莽,连忙把行囊里装的水洒在墙上,飞速藏好水壶又迅速弄乱衣摆。
司楚音对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感到奇怪,刚要开口询问,就听见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巷外涌进来,随即是一个带着轻蔑笑意的男音响起:
"狗贼,本官可算是抓到你了。"
说话的那位就是昨夜踢了姒珺泽的捕头陈晋,叶沁瑄余光扫见他身后的其他人,他们均是平民打扮,估计已在外面蹲守很久了。
她调整好表情,成了一副尴尬的模样,手上急急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转身用朗润的声音讪讪笑道:
"这位官爷,草民只是带着小女来这里解个手,什么狗贼?恕草民愚笨,不知是说的何人?"
陈晋看清眼前的男子和他的动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原本就又小又细的三白眼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又从那张俊秀的脸庞游移到他背上一脸惊恐的小女孩身上。
"那本官怎么没看见你们从街上——"
话到一半,巷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喊,打断了陈晋的发问:
"爹!女儿害怕...好凶...呜...我要娘!"
陈晋额角跳了跳,眉头皱得更紧了,厉声呵斥:"哭什么哭?!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没看见本官问话呢吗?"
"官爷,随地解手不是什么好事,草民自然是偷偷溜进来的,小女不懂事,还请见谅。"叶沁瑄一脸为难,低声下气地解释。
"娘....娘,我要娘!"
陈晋被司楚音哭得不耐烦了,大手一挥:
"丫的,赶紧滚,以后别随地解手,不然下次饶不了你们。"
"是,是,多谢官爷。"
"看起来挺斯文的,做这种事。"
"......"
叶沁瑄又是讪笑两声,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止,把司楚音背得更紧,以遮盖住夹在两人之间的行囊。
"等等。"在擦肩而过时陈晋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突然伸手拦住了她们。
叶沁瑄呼吸一窒,背后一凉,刚准备拼死一搏出手挟持住他,耳边却响起:
"还有,管教好你家小孩儿,本官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看起来也不小了吧?没还这么怕人,以后怎么办也不知道。"陈晋指教道。
"是,是,大人说的是,回去我和她娘定好好管教她,多谢官爷指教。"
叶沁瑄低眉顺目连声附和。
陈晋满意地抬抬下巴,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终于到了街上,混入纷纷杂杂的人群了,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叶沁瑄挤出的笑容消失无踪,背上更已经湿了一片。
巷子里的陈晋颇为嫌恶地看着墙角的那摊水渍,转身拂袖,冷哼一声:"果然,料他也翻不进来,不过尔等还是继续在这里守着,万一那狗贼回来了,没摔死就抓上去谢罪,摔死了就带好尸体,都知道赏金数量吧。"
"现在我们可不仅仅是给县令大人卖命了,那王八蛋可是上面要抓的人,这机遇可是千载难逢,把握好啊。"
下属们应和后,陈晋又指了几个人,继续发号施令:
"行了,你,你,还有你,跟我去城门一趟。"
剩下几个小官员送走头头儿后,也是松散了骨头,倚在巷口偷闲:
"不是,大人为什么还觉得那贼会回来啊?偷够了银两就去潇洒呗,回来不是傻的么?那我们在这里守着可不是白守。"
"你这都不知道?县令大人府里逃走的那个丫头你总知道吧?"
"知道啊,和我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我问你干嘛,这贼好像就是那丫头的情儿,那肯定会回来接人啊,人家姑娘怎么可能翻墙跑。"
"啊,还有这回事儿?那这样说来倒也是..."
"等等,所以这事儿和上面有什么关系啊?昨夜里出来的弟兄都被拘在一处了,是什么机密?"
"别问了,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谈到这里,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又有人说道:
"诶,不过你们觉不觉得,刚刚那小郎君看着还挺俊俏?"
"是啊,就是没想到孩子都有了,要是再年轻一点儿,陆家的大人见了肯定宝贝得不得了嘿嘿。"
"依我看,年纪其实也不是问题,尝起来够嫩就行啊,这种良家的可能还更干净,你闻闻那小白脸儿的尿都没别人骚呢。"
"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