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铁马冰河入梦来

作品:《总有狗皇帝想害我

    原是来看她笑话的。


    崔明禾如梦初醒,羞愤更甚,咬牙:“你……”


    话未尽,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她通红的脸庞。他正欲接口,忽地又听她一声尖叫。


    “你出去!”


    他一愣。


    “出去!”崔明禾推搡他,“我叫你出去!”


    萧承懿下意识握住她的手,略一皱眉,另一手将她揽进怀里,捂住耳朵:“不怕,朕在。”


    雷声被怀抱隔绝,她依旧心有余悸,惶惶不安地睁大眼。口中喃喃着“出去”,手上却偷偷拽住他衣袖。


    ——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崔家矜贵的千金大小姐,亦不再是郁郁囚于深宫的金丝雀。不过是个寻常小姑娘,会撒娇,会害怕,会在雷声大作时,寻求他的庇护的小姑娘。


    这感觉,于他而言竟微妙得有些熟悉。


    萧承懿任她拽着,抽出一只手拍拍她脊背。


    “为何怕雷?”


    “与你何干。”


    “你说,天雷何来?”他又问。


    崔明禾一愣,心下不明这一茬由来。只是被此问一搅,紧绷的心弦也松了分寸。下意识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天地间自然变化。”


    萧承懿:“是。”


    崔明禾:“那是何物?”


    萧承懿笑了笑:“气。”


    崔明禾侧过头看他。闪电的白光倏然炸亮,她看见他眼中幽深的墨色,似有暗潮涌动:“庄子云,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①


    “夫人之生也,必营于事物,事物称万,不独委于一人。巢林一枝,鸟见遗于丛苇;饮河满腹,兽不吝于洪波。外求诸物,内明诸己。知生之有分,不务分之所无;识事之有当,不任非当之事。事非当则伤于智力,务过分则毙于形神。身且不安,何能及道?”②


    崔明禾一时心有所感,又听他话锋一转:“天地间气机流转,雷声便是其应和。譬如琴瑟、埙篪,一唱一和,亦合自然之道。”


    崔明禾:“……”


    “惧雷之声,亦惧应和。惧雷之应和,又惧琴瑟埙篪。若再惧琴瑟埙篪,复往复如斯,无穷无已,岂非自缚?”


    萧承懿道:“天地本宽,自渡者方能至。”


    她顺着他的思路走了许久,他揽着她,掌心下生出丝丝缕缕暖意,温热的触觉自肩胛传至传至心头,最后汇成涓涓暖流,流淌入四肢百骸。那些惊惧便也随着这暖意,化作浮沫散去。


    她终是平静下来,脸颊紧贴他胸膛,听见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缓了,悠然,从容不迫。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指尖传来他指腹略带薄茧的粗糙触感,才猛然回过神来。她方才竟由着他抱着,听他讲了半天道。


    崔明禾猛地将手往后一缩,色厉内荏斥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萧承懿由着她退开,只好整以暇地抱臂沉默看她。目光一寸寸拂过她湿漉漉的鬓发,与水汽一同氤氲的眉眼,还有微微泛着红的肌肤。


    崔明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头那点刚平复下去的慌乱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她清了清嗓子,强撑着摆出惯常的讥诮神情。


    “我倒是奇了。”她斜睨他,冷笑,“陛下不是一向最瞧不上庄子这些虚无缥缈的逍遥之说么?怎么今日倒有兴致给旁人讲起道来了?”


    上回扶摇宫中她不过翻了翻《南华经》,便引来他冷嘲热讽,说她想学那庄周化蝶逃离这樊笼。今日他自个倒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萧承闲闲听她夹枪带棒,反问:“朕几时说过瞧不上庄子?”


    崔明禾一噎。


    “朕只是说,你读不懂罢了。”他一句话便将她堵得哑口无言,“似懂非懂,便学人清谈玄妙,不过是东施效颦,惹人发笑。”


    “你!”崔明禾气结,正欲反驳,却见他伸出手来,她下意识往后一缩,满眼警惕。却见他只是将她方才蹬到榻脚的锦被拎起来,抖开,不由分说裹在她身上,将人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崔明禾:?


    她用力一推一蹬,重新将被子踢开。


    “萧承懿!你管我!”


    他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重新将人裹了。


    “放肆!谁准你直呼朕的名讳?”他懒洋洋地笑。


    崔明禾气结,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只偏过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陛下真是心怀天下。白日里断官司和稀泥,这三更半夜风雨交加,还要来奴婢帐中普度众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他竟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朕若来得再晚些,你是不是便要将这帐子哭塌了?”


    “我没有!”她嘴硬。


    “传出去便是朕苛待了你,届时崔太傅与崔少卿怕不是要领着百官在朕帐前哭谏。”


    崔明禾气的眼前发黑。


    “你……你无耻!混账!”她憋了半天,也只骂得出这几个词来。


    “嗯,朕无耻。”他坦然承认,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当年太学,若非崔大姑娘处处‘提点’,朕又岂会知道,对付不讲道理之人,便要比她更不讲道理。”


    他竟还翻起了旧账!


    崔明禾只得冷笑:“陛下嘴皮子功夫果真了得。”


    萧承懿谦虚了句“过奖”,又道:“自是比不上崔大姑娘‘江南浣衣女’和‘窝囊废’的嘴皮子功夫。”


    崔明禾眼前又一黑,索性闭上眼,来个不看不听不理。


    旧账翻完,反而沉寂下来。风雨声衬着,他呼吸沉稳,她气息微乱。萧承懿缓缓倾身,将人拢入怀中。


    是夜雨的微微潮味。被他体温和龙涎香烘热了,蒸腾着将她包裹。


    好烫。


    雷声未至,先有风动。她没再挣扎,反而下意识往他怀里更深处缩,脸颊贴着他胸膛,听那心跳声压过了天地间喧嚣。


    “还怕么?”他俯首低声问。


    “……唔。”


    颊上一热,她将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雷未动,雨未动,风也未动。


    长夜寂寂,她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与她的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


    她怎么了?


    崔明禾脑中一片混沌。


    先前还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怎么一转眼,竟如此心安理得地窝在他怀里,甚至还生出几分贪恋?他不过是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道理,抱了她一抱,她便忘了他是谁了么?


    他可是萧承懿。


    是在太学里受尽她欺凌、隐忍蛰伏的浣衣女之子;是踏着尸山血海登上皇位,将她崔家视作眼中钉、将她囚于深宫的冷酷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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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夜或许当真只是来看她笑话。见她如此狼狈、这般投怀送抱,岂非正中他下怀?指不定在心里如何指摘讥笑她罢!


    可他怀抱温度是真实的,他的心跳是真实的,他话下纵容是真实的,他明明可以踩她入泥、却偏偏要将她捧在掌心的偏执是真实的。


    思绪纷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崔明禾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若是……若是在此刻,他当真要行那乘人之危的无耻之事,自己……自己会如何?


    是会拼死反抗,给他一耳光,再将他踹下床去?


    还是……半推半就,便从了他?


    这念头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上烧得更厉害,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她竟会生出这等不知羞耻的念头!


    雷声渐缓,疾风骤雨亦如同被剪断了筋脉的藤蔓,渐渐委顿下去。半梦半醒间只觉身上一轻,那一直笼罩着她的温热气息悄然撤离。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帐内烛火昏黄,将一切都笼上一层温柔的暖色。


    榻边已空无一人。


    唯有被褥上仍残留着他方才坐过时留下的褶皱,以及一丝尚未散尽的、极淡的龙涎香。


    他走了。


    走得悄无声息,一如来时那般突兀。


    崔明禾怔怔地望着帐顶,半晌,才缓缓将自己蜷成一团,重新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黑暗中,她将脸深深埋入柔软的枕间,鼻端似乎还萦绕着那抹清冽的香。心口处却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小雨转至黎明时分才将将停歇。


    崔明禾昏昏沉沉醒来,头痛欲裂,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梦。


    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崔明禾出声唤了句。


    “姑娘醒了!”轻罗掀开帐帘,面上先是一喜,连忙搁下手中铜盆,小跑着过来,“可是饿了?奴婢去拿些吃食来。”


    崔明禾摇了摇头,只问:“几时了?”


    “回姑娘的话,已是辰时过半了。”轻罗一面答,一面手脚麻利将帐内收拾过一番。


    崔明禾掀被下床,流萤也端着早膳进来,见她气色不佳,眉宇间便染上几分忧色。


    “姑娘昨夜没睡好罢?眼下都有些青了。”


    她“嗯”了声,接过巾帕擦了脸,又抿了口温茶润喉,未再多言。


    流萤替她通过长发,又取精油,由掌心揉了再细细搓在她发梢。墨发铺开来垂到腰际,水汽混着木樨香,一丝丝散在晨光里。发丝偶有拉扯,镜中人便不耐地蹙了蹙眉。流萤手下愈发轻柔,口中却没忍住,絮絮地念叨起来。


    “昨夜那场雷雨可真吓人,奴婢在帐外守着,心都快跳出来了。也不知陛下怎的就来了,奴婢想进去伺候,还被王总管拦在了外头。”


    妆台上白瓷碟子排开,盛着花露、胭脂膏、石黛。崔明禾执茶盏重新置于几面。


    “他说什么了?”


    “王总管只说里头有陛下在,断没有姑娘的亏吃,让奴婢们都放宽心。”流萤压低声音,“姑娘,您说,陛下是不是……”


    “多嘴。”崔明禾打断她,从妆奁里取出一支簪子递过去。


    流萤吐了吐舌头,闭嘴不语,只专心绾发。金丝嵌玉的簪子插进发髻,却故意留了几缕垂在耳侧。鹅黄罗裙换上身,外罩一件银红织金披帛,镜中人容色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