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沙僧。


    不对，现在应该是，金身罗汉。


    那个挑着担子、沉默寡言的身影，几乎刻在她这代人的记忆里。


    沙僧不认识白素贞，见撞了人，赶紧停下脚步，双手下意识地护了一下怀里，开口问：“没事吧？”


    “没事。”白素贞爬起身，“罗汉怎会在此？不是该在西天佛国么？”


    沙僧似乎没想到会被问这个，愣了一下：“随佛祖前来，商议法事。”


    还没等白素贞在开口，他又说，“抱歉，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迈开大步，急匆匆消失在前方，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偷偷摸摸的。


    “那是谁啊？”织女这才小声问，她飞升晚，对如来那边的人认不全。


    “金身罗汉，沙悟净。”白素贞说。


    “哦对！”织女一拍手，想起来了，“听说是西天如来佛祖来咱们这儿交流学习，探讨什么新时代普度众生的方案，要待好几天呢。怪不得能看见他。”


    两人说着，回到了后勤部车间。


    那堆流光溢彩的碎片还在工作台上静静躺着。


    白素贞洗了手，重新戴上目镜，拿起工具。


    织女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又开始忧心忡忡。


    “小白，你说今天太白金星那话，是不是吓唬人的？真这么严重吗。”


    “还有啊，月老要是真跟阎王谈成了，以后牵红线还得问，要单人间还是双人间墓地？这、这像话吗？”


    “送子部的小彩云被裁了，哭得可惨了，说她修行了两百多年才考上来的。”


    “对了，你看到没，刚才散会的时候，月老部剩下那些人，脸都黑了。”


    织女絮絮叨叨，从裁员聊到月老，又从月老聊到其他部门听说的小道消息，越说越来劲。


    白素贞手里的镊子夹着一片极薄的碎片，正对着光寻找角度，被她嗡嗡嗡的说话声吵得心烦意乱。


    那碎片边缘锋利，位置要求极其精准，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


    她终于忍不住，打断织女的絮叨，问，“仙桃呢？”


    “啊！”织女猛地站起来，脸一垮，懊恼地拍了下自己脑门，“我、我忘了！刚才一听开会就慌了神，直接跑过来的，还没去我表姐那儿拿。”


    白素贞停下动作，抬眼看着她，没说话。


    “我这就去！马上，立刻！”织女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毛，转身就往外冲，还不忘回头喊一句，“保证是最新鲜的，放心！”


    车间里终于暂时恢复了安静。


    白素贞松了口气，重新凝神，指尖微动，引导着灵力将那片碎片稳稳归位。


    然而这安静没持续多久。


    门又被轻轻推开了，这次动作很小心，带着点犹豫。


    白素贞头也没回，以为织女去而复返：“又怎么了？落东西了？”


    “白、白工。”一个细细弱弱、带着明显哭腔的女声响起。


    不是织女。


    白素贞放下镊子，回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穿浅色套裙的仙娥，相貌清秀，但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方锦帕，包着什么东西。


    这仙娥她认得，是王母娘娘办公厅的文员，叫文瑶。


    平时安安静静，跟她们这些技术部门的人没什么来往。


    “文瑶仙子？”白素贞有点意外，“有事？”


    “白工，求您帮帮我。”文瑶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声音抖得厉害，“我不小心，把娘娘书案上的云海砚给摔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素贞：“……”


    怎么又来一个摔碎东西的。


    现在的仙蛾做事，也太毛躁了。


    文瑶可和织女不一样，和白素贞可以说是没有半点交情，再加上这是私活，而且又是王母的东西，风险太大。


    “抱歉，”白素贞语气平静，直接拒绝了，“我这里只处理后勤部派发的公务，仙子还是按正规流程上报吧。”


    “不、不行！”文瑶猛地抬头，脸都吓白了，“上报我就完了！”


    “我刚才不小心看到织女打碎了东西，慌慌张张抱着往您这儿跑，没过多久又高高兴兴从您这儿出去。”


    “我猜您肯定有办法，才想着来求您帮忙的。”


    她声音越说越小，眼神躲闪，那副心虚的样子，明显不只是不小心看到，怕是躲在暗处观察了全程。


    白素贞心里冷笑着。


    这文瑶看着胆小，心思倒不少。


    但织女打碎琉璃盏，自己还偷偷给她修这件事，传出去可影响自己转正。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能拿到蟠桃吗？”白素贞突然问。


    “能！”文瑶急忙点头，“我朋友在蟠桃园负责摘桃，能接触到最好的那一批。”


    白素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车间里很安静，只有文瑶紧张的呼吸声。


    “六颗，”白素贞终于开口，“品相必须顶尖。”


    “还有，织女今天来过我这里的事，以及她为何而来，你必须忘得干干净净，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半个字。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风声……”


    “我明白！我发誓！”文瑶立刻接话，眼神恳切，“我这就去拿蟠桃。织女仙子的事我绝对守口如瓶！谢谢白工！”


    她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将包着的砚台，放在工作台上，小跑着走了。


    白素贞看着她离开，轻轻摇了摇头，重新拿起工具。


    刚把几片大块碎茬对上，门就砰一声被撞开了。


    织女抱着一个精致的寒玉盒，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白！拿来了！三颗。我表姐特意挑的，个个都这么大！”


    她献宝似的打开盒子，里面三颗蟠桃饱满水灵，仙气缭绕。


    抬眼间，她看到了桌子上，多出来的一方砚台，这东西她可认得：“这是文瑶仙子管的东西，她来过了？”


    “嗯。”白素贞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打碎了，来找我修。”


    “啊？”织女瞪大眼睛，满脸疑惑，“她怎么知道你能修这个？”


    “她看见你打碎东西慌慌张张往我这儿跑，猜的。”白素贞说。


    “什么？！”织女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她偷看我还跟踪我？”


    “平时看起来跟朵小白花似的，居然干这种事！我去找她算账！”


    说着就要往外冲。


    “站住。”白素贞叫住她，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你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打碎了王母的琉璃盏？”


    织女猛地刹住脚步，气势一下子蔫了：“那、那也不能就这么便宜她啊，让她白使唤你？”


    “没白干。”白素贞继续低头摆弄碎片，“我要了六颗蟠桃，比你多一倍。”


    织女听了，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点，但嘴里还是不服气地嘟囔：“六颗，算她识相。”


    她不满地撇撇嘴，刚想再吐槽两句，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开始飘忽：“那个、小白啊。”


    “又怎么了？”白素贞听她这语气就知道没好事。


    “我刚才去拿桃子的时候，碰巧遇到我表姐了。”织女说。


    白素贞不明所以：“你表姐是看管蟠桃的，遇上她不是很正常。”


    只见织女偷偷瞄着她的脸色，支支吾吾地说：“她、她好像也不小心，弄坏了个小玩意儿。”


    白素贞手上动作一顿。


    车间门就在这时，被悄悄推开一条缝。


    一个和织女有五六分相似、但看着更成熟些的仙娥，讪笑着探进头来。


    手里同样捧着一个明显更大号的玉盒，里面满满当当，躺着起码十颗个头惊人的蟠桃。


    “白工，”织女的表姐，也就是蟠桃园那位管库房的仙娥，陪着笑脸，“您看这些够么？要是不够，我再去拿。”


    白素贞看看桌上织女打碎的琉璃盏，看看文瑶留下的砚台，再看看门口这位表姐。


    最后，目光缓缓移到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织女身上。


    她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和碎片。


    织女表姐还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那个，白工？”


    “织、女。”白素贞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织女一个激灵，掉头就跑。


    “你给我站住！”白素贞抄起手边的清洁刷就追，“我这是天庭后勤部还是你家开的维修铺？！一个接一个，没完了是吧？！”


    “我真不是故意的！”织女绕着工作台躲得飞快，边跑边喊，“就是碰巧遇上了！表姐她也是不小心，真的就是手滑！”


    “手滑？我看你是脑子滑！”白素贞追了两圈没追上，气得把刷子扔过去，刷子擦着织女耳边飞过，“再敢往我这儿带人修东西，我就把你织云锦的梭子全掰折了！”


    “不敢了不敢了！下次一定不敢了！”织女躲在某台机器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连连保证。


    织女表姐捧着那盒蟠桃，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脸尴尬。


    鸡飞狗跳了好一阵，车间才重新恢复和平。


    白素贞最终还是在十颗极品蟠桃，和织女赌咒发誓下，黑着脸接下了第三份加急订单。


    于是，这一天剩下的时光，白素贞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修完这个，修那个，一个又一个。


    当修好最后一个的时候，早已到了深夜。


    白素贞感觉自己的眼睛、手和脑子都快要罢工了。


    打发走千恩万谢、连连鞠躬的织女表姐和云瑶。


    车间里终于只剩下她，和早就等得哈欠连天的织女。


    织女抱着修好的琉璃盏，自己也是满脸倦色。


    “总算完了”织女长长舒了口气，“小白，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赶紧走，”白素贞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连瞪她的力气都没了，“抱着你的盏，圆润地离开我的视线。我现在看见你就头疼。”


    织女吐了吐舌头，抱着琉璃盏溜走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白素贞瘫在椅子里，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窗外天色早已黑透，星子稀疏。


    她心念微动，调出系统看了一眼。


    【不修仙就死系统倒计时：7天】


    又少了一天。


    目光落在旁边那个，装着十九颗蟠桃的寒玉大盒上，仙气浓郁得都快溢出来了。


    她合上盖子，小心收好。这些东西，她另有用处。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靠在椅背上，几乎要立刻睡过去。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响起。


    白素贞猛地睁开眼，眉头狠狠拧起。


    又来？！


    我这里是菜市场吗？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了？


    她下意识以为又是织女，没好气的吼道，“我警告你，又给我领了哪个手滑的亲戚朋友过来，我一定把你撕碎。”


    一边说，一边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瞬间愣在原地。


    门外站着的，不是织女。


    那人一身银甲黑袍，个子很高，额间还有一道竖痕。


    是二郎神，杨戬。


    白素贞瞬间清醒了，所有睡意和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错愕。


    这位三界闻名的战神，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她门口，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可下一秒，只见杨戬神色平静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问。


    “这个，能修么？”


    白素贞：“……”


    不是，今天到底什么日子？是拼团买的手滑套餐吗？？


    小仙女们集体手滑打碎东西也就罢了。


    怎么连这位大名鼎鼎、入职少说也上万年、手稳如山的司法天神也来凑这个热闹？


    再次郑重向二郎神，王母，观音，太白金星，沙僧，织女，白素贞，嫦娥，月老，阎王，财神，如来，玉帝表达万分的歉意，没有冒犯的意思，请各位看到就当个乐子。各位都是好人，我有罪我忏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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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