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白素贞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看着门口那个面无表情的天兵，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找我？”


    “这届实习生的绩效表，我排第一。”


    天兵站得笔直，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不知道。太白星君召集所有实习生，通明殿集合，现在就去。”


    说完，转身就走。


    不知道。


    白素贞琢磨着这两个字。


    不知道就是不一定，不一定就不是要裁她。


    她心里稍微稳了点。


    论业绩，整个实习生里她排第一。


    月老殿那台卡了三个月的红线编织机，是她修好的，还顺手还把红线换成了特制的合金丝，现在想剪都剪不断。


    还有阎王殿的投胎转生机，上个月故障，人和畜生的轮回乱套了，人投胎成猪狗，猪狗投胎成人，阎王急得直跳脚。也是她连夜抢修的。


    不仅修好了，还顺手给加了个摇号排队功能。现在投胎都得先摇号。


    这么一想，她定了定神，收拾了一下就往通明殿走。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嗡嗡的说话声，像捅了马蜂窝。


    “真的假的？送子部今年业绩跌了三成？”


    “月老部更惨，红线牵出去十对，能成一对就不错了！”


    “这能怪我们吗？现在人间那风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个焦虑得头发一把一把掉，抑郁得恨不得天天躺平，我们红线牵过去，人家直接拿剪刀剪了！”


    “送子祥云更惨，刚到人家窗口，窗帘唰就拉上了，还听见里头喊，别过来啊！”


    白素贞推门进去，里面乌泱泱全是人。


    平时大家见了面还能开开玩笑，今天一个个脸色都难看得很，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空气里那股不安的味道浓郁的要命。


    她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看见织女缩在墙角，脸白得像纸。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织女的肩。


    织女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怎么了这是？”白素贞问。


    “小白，”织女声音发颤，“我怕。”


    “太白金星亲自来宣布，肯定没好事。我听他们说，因为业绩不好，这次可能要裁掉好多实习生。”


    “业绩不好，裁我们干什么？”白素贞皱眉，“我们就是个实习生。”


    “你不懂，”织女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拉了拉，压低声音，“送子部的小彩云偷偷告诉我，根本不是简单的裁员，是出大事了。”


    她左右看了看，声音更小了：“上周玉帝开大会，骂了整整半个时辰。”


    “说人间香火一年比一年少，信他们的人越来越稀，照这样下去，连他们的神格都要不稳了。”


    白素贞心里一沉。


    香火少了，信仰淡了，神位不稳。


    这些词听着可比裁员严重多了。


    “现在到处都在砍预算，”织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说要先从我们这些实习生开刀。”


    “小白，你说要是真裁到我，我怎么办啊？我好不容易才上来的呜呜。”


    白素贞还没来得及说话，殿前忽然安静下来。


    “各位年轻的同僚，”太白金星开口了，声音温和得像在聊家常，“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事要宣布。”


    他顿了顿，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


    “最近呢，三界的情况大家也知道，不算太好。人间那边，遇到一些困难。”


    “上周玉帝开会的时候，特别强调了这一点。为了跟人间一起渡过难关，天庭决定，各部门都要缩减开支，节约成本。”


    他脸上笑容不变，说出来的话却让底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实习生岗位，也在调整范围之内。”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话从太白金星嘴里正式说出来，还是引起了一片骚动。


    底下嗡嗡的议论声更大了。


    “我知道，大家都很优秀，都很努力。”太白金星像是没看见下面的反应，依旧慢条斯理，“但有时候，大势如此，希望大家能理解。”


    他拿起手中的平板，清了清嗓子，点开屏幕：“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僚，请会后留下办理手续。”


    “送子部仙娥，彩云。”


    角落里一个穿粉裙子的姑娘脸唰地白了，身子晃了晃，被旁边的人扶住。


    “送子部仙童，瑞草。”


    一个小伙子死死咬住嘴唇，眼眶瞬间就红了。


    “月老部红线编理，巧手。”


    “月老部姻缘档案生，墨韵。”


    名字一个接一个念下去，基本都是送子部和月老部的，偶尔夹杂一两个其他文职部门的闲职。


    每念出一个，就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众人心上。


    被念到的人或泫然欲泣，或面如死灰，没被念到的也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白素贞屏住呼吸，竖着耳朵。


    一个个名字过去，没有白素贞，也没有后勤部技术相关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技术工种还是稳的。


    直到太白金星收起平板，温声道：“以上就是此次优化的人员名单。感谢各位对天庭工作的付出，也祝愿各位未来前程似锦。其他人，可以散会了。”


    殿内死寂了几秒，然后轰一声，各种声音炸开。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低语，有被裁者的啜泣，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茫然和不安。


    气氛太差了，不想多待。


    白素贞和织女随着人流，挤出殿门。


    才刚走两步，就差点跟一个埋头疾走的小老头撞上。


    “哎哟，看着点路。”老头扶正被撞歪的帽子，抬头一看，“小白工？织女丫头？”


    是月老。


    他今天没穿那身扎眼的大红袍，换了件暗红色的旧夹克，怀里抱着一大摞文件，最上面那份封面上写着：姻缘断崖式下跌分析报告。


    “月老，您这是赶着去哪儿？”白素贞看他脸色不好，顺口问了一句。


    “还能去哪儿。”月老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刚挨完骂，赶着去送子观音那儿开紧急会议。”


    “玉帝今天早上把我们俩叫上去，劈头盖脸一顿训，说红线牵不动、祥云送不出，要我们有什么用。”


    “还撂下话了，要是业绩再没起色，下次裁的就不止实习生了！”


    他越说越急，额头上都冒了汗，“我这把老骨头，干了几万年月老，头一回遇上这种局面！”


    “你说现在这人间的年轻人到底怎么了？以前是我们挑着给牵线，现在是求着人家都不乐意！”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抓住白素贞的胳膊，眼睛放光：“对了小白，你脑子活，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上次你改装的红线机特别好用，分手率降了不少。这次，你再帮我想想法子？”


    “下周转正答辩，我可是评审之一，到时候肯定多关照你。”月老说得一脸真诚，还特意拍了拍白素贞的肩膀。


    白素贞心里门清。


    这哪儿是请教，分明是拿评审身份压她呢。


    白素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客观地说事实：“月老，现在人间结婚难，问题不只在缘分上。”


    “房价、工作、养孩子成本，这些都不是牵根红线就能解决的。”


    “所以才要想新办法啊！”月老搓着手，眼睛直转，“你说，现在人间最想要什么？最愁什么？咱们就从这儿入手。”


    白素贞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我听说财神庙最近香火旺得不行，许愿箱多到关都关不上。”


    “人间求财心切，您不如和财神合作，搞个活动。”


    “结婚就送一张必中头奖的彩票。白天办酒，晚上开奖。”


    月老眼睛先是一亮，随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这太俗了！我们月老部牵的是姻缘，讲的是真心，怎么能跟钱扯上关系？”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再说财神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进不出。想从他那里掏点东西出来，比让哮天犬改吃素还难！”


    白素贞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什么俗不俗的，就是不想出钱罢了。


    既不想投入成本，又想提升业绩，最好还能有点额外收益。这算盘珠子崩得她隔着一个时空都听见了。


    “那还有个地方，”白素贞换了个语气，带着点似笑非笑，“客流量绝对稳定，而且只多不少。”


    “哪儿？”月老立刻凑近。


    “阎王殿。”白素贞说得慢条斯理，“现在人满为患，光是投胎机我就修了八回了。听说古代那会的百姓，现在还在下面排队等投胎。”


    “什么意思？”月老没听懂


    她看着月老，继续说，“您跟阎王熟，不如合作搞个姻缘福利。”


    “结婚送豪华墓地，附赠全套超度服务。”


    “或者，今生结为夫妻，来世优先投胎权。”


    织女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拽了拽白素贞的袖子，小声道：“小白，你这都什么馊主意。”


    白素贞本就是带着调侃随口说的，没指望月老当真。


    谁知月老听完，猛地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啪的一声脆响：“好主意啊！”


    “现在人间房子贵，墓地更贵！要是结婚能送这个，那可是实打实的实惠，能解决大问题的。”


    织女：“……”


    白素贞：“……”


    月老此刻眉开眼笑，高兴的甚至原地转了个圈圈，“小白，你真是个人才！下周转正答辩你放心吧。”


    说完，他像是怕这主意被别人抢了，夹紧文件，迈开小短腿，就朝阎罗殿方向跑去，边跑还边喊：“阎王老弟！我有笔好生意跟你谈！”


    留下白素贞和织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织女张了张嘴：“他、他还真去啊？”


    白素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这一天格外漫长：“随他吧。走了，你那摊子还没收拾完。”


    两人转身往回走。


    这通明殿外的走廊七拐八绕，白素贞心里记挂着没拼完的琉璃盏，脚步快了些。


    刚拐过一个弯。


    砰！


    结结实实撞上了一道人影。


    白素贞被撞得往后一仰，织女赶紧扶住她。


    “哎哟！”这是她们今天第二次被撞，忍不住抱怨，“今天怎么回事，到处都咋咋唬唬的。”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


    白素贞抬起头。


    走廊的光线有些暗，逆着光，她先看见对方很高，几乎挡住了大半光。


    那人似乎也刚急匆匆拐过来，被撞得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对方稳住身形，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白素贞呼吸微微一滞。


    这张脸……她可太熟了。


    不是在这个世界。


    是在很久以前，在那个没有神仙妖怪的地方。


    在书本和电视里，熟得不能再熟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