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夜临
作品:《神陨魔生》 一、余烬微光
“剑庐”内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冰湖,在炭火“噼啪”的微弱声响中缓慢溶解。铁狂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粗壮的手指依旧虚按在林云霁冰冷的手腕上,古铜色的脸庞在炭火映照下阴晴不定。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仿佛也变成了一尊石雕。直到确认掌心下那缕脉搏虽缓慢微弱,却已趋于平稳,他才缓缓收回手,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长长的白雾,久久不散。
他站起身,动作罕见地带上了几分迟滞。那双惯于握锤、稳定如山的手,此刻竟在微微颤抖。他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处,方才探查时被那残余冰寒死气侵染的部位,依旧残留着一片不正常的青白,麻木感挥之不去。这不是□□的冻伤,更像是一种……概念层面的“寒意”残留,连他灼热的气血都无法立刻驱散。
铁狂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沉睡的少年身上。林云霁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失了血色,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轻浅。除了体温低得不似活人,看起来倒像是陷入了寻常的深眠。若非亲身经历了方才那足以冻结灵魂、颠覆认知的恐怖一幕,铁狂几乎要以为,那只是这少年体内某种隐患的突然爆发,又恰好被未知的力量压制了下去。
但他知道不是。
那一点“黑”,那绝对的冰冷、死寂、漠然的气息,那无声无息抹除“外部”干预的“涟漪”……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他、乃至他认识的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无法理解、甚至不敢去理解的层次。那是超越了力量、神通、乃至普通“法则”的,某种更本质、更接近“世界真相”或“终焉”的……存在方式。
夜烬。
这个名字,铁狂并非第一次从莫问口中听到。那酒鬼总是语焉不详,神色复杂,只警告他这少年身上的因果牵扯到一位“不可言说的禁忌存在”,让他小心看顾,莫要深究。铁狂当时不以为意,他一生锤炼钢铁,打磨自身,信奉的是血肉筋骨间迸发的力量,对什么虚无缥缈的“禁忌”、“因果”向来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再诡异的存在,只要还是“存在”,就能被锤炼,被打磨,被锻造成型,或者……被砸成废铁。
直到刚才。
直到那股气息降临的瞬间,他引以为傲的强悍肉身,千锤百炼的坚韧意志,在那绝对的、漠然的、仿佛俯瞰蝼蚁般的“注视”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连动弹一下都成了奢望。那不是力量的碾压,那是位格、是本质、是存在层次的绝对差距。如同泥土仰望星辰,蜉蝣面对沧海。
“这就是……你所说的‘禁忌’么,莫问……” 铁狂低声自语,声音干涩。他终于明白,莫问将那枚“月华”古玉暂时留给他保管时,眼中那份罕见的凝重与托付,究竟意味着多大的分量。这不仅仅是保护一个身世坎坷的少年,这分明是在看守一个可能连接着世界终末的潘多拉魔盒!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剑庐”最里间,那被厚重毡布和粗大铁链封锁的区域。那里,躺着另一个“麻烦”——那个与夜烬容貌相似的神秘少年。方才寒毒爆发、夜烬气息显现时,那里……有没有什么异动?
铁狂心头一凛,暂时压下对林云霁状况的忧虑,放轻脚步,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里间门口。毡布沉重,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声音。他侧耳倾听,里面一片死寂,连最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他伸出手,指尖凝聚一丝灼热气血,轻轻挑开毡布一角,目光如电,向内扫去。
昏暗中,那个少年依旧静静躺在简陋的石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粗麻布。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面容,露出的下巴和脖颈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仿佛真的只是一具精致的尸体。之前那股衰败枯竭、却又挣扎着一丝纯净灵光的诡异气息,此刻似乎……更加微弱了?微弱到几乎与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是错觉?还是方才夜烬气息的显现,对这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少年,也产生了某种影响?是压制?是共鸣?还是……吞噬?
铁狂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这两个“麻烦”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将两颗不知何时会爆炸、且威力未知的恐怖炸弹绑在了一块。偏偏他现在还动弹不得——莫问那家伙不知跑哪里去了,归期未定;这俩小子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半死不活,丢不得,更扔不得。
“他奶奶的……” 铁狂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粗犷的脸上写满了烦躁与无奈。他这辈子最讨厌这种弯弯绕绕、诡异莫测的事情,偏偏现在一头撞了进来,还甩不脱。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呻吟。
铁狂瞬间收回思绪,身形一闪,已回到林云霁身边。只见地上的少年眉头紧蹙,长睫颤动,似乎正从深沉的昏睡中挣扎着要醒来。他的身体依旧冰冷,但脸上那死灰般的青色已经褪去,恢复了一些属于活人的苍白。
“小子?” 铁狂蹲下身,沉声唤道。
林云霁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初时,眼中是一片空洞的茫然,仿佛失去了焦距,倒映着屋顶粗糙的木梁和跳动的火光。过了好几息,那空洞才渐渐被冰冷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所取代。他眨了眨眼,视线缓慢聚焦,落在了铁狂那张写满担忧与审视的粗犷面容上。
“师……傅……”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几乎难以听清。喉咙里干渴得冒烟,每一次发声都带着灼痛。
“别说话。” 铁狂打断他,起身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半瓢冰冷的泉水,小心地递到林云霁唇边。“慢慢喝。”
林云霁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冰凉的泉水。水入喉,带来一丝清凉,却也刺激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了一下,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却并未消失的冰寒似乎也随之蠢蠢欲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感觉怎么样?” 铁狂看他喝完水,脸色依旧难看,沉声问道。
林云霁闭了闭眼,尝试着感应自己的身体。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不仅仅是□□的疲惫,更有一种神魂被掏空、本源被冻伤的无力感。体内那缕“月华”之力黯淡微弱,运转滞涩。而眉心深处……混沌道印一片沉寂,但那种沉寂之下,仿佛隐藏着万载不化的冰渊,只是暂时被更强大的力量封冻了。他毫不怀疑,如果那“封冻”的力量消失,之前那足以将他灵魂都冻结的恐怖寒毒,会立刻再次爆发,将他彻底吞噬。
“冷……骨头缝里……都冷……” 林云霁声音颤抖,不仅仅是寒冷,更是一种后怕。“师傅……刚才……我……”
“你体内那点见不得光的东西反噬了。” 铁狂言简意赅,没有提及夜烬气息显现的具体细节,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差点把自己冻死。后来不知怎么,又自己压下去了。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你眉心那玩意儿,还有你这次发作,跟你带回来躺里间的那位,到底有没有关系?”
林云霁心中一紧,对上铁狂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眼眸,知道隐瞒无用。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嘶哑道:“有……感应。我碰到他……或者离他近的时候……这里……会痛。”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这次发作……好像……也更厉害。”
果然。铁狂心中暗叹。这两个“麻烦”果然是相互关联的,甚至可能是同源!这让他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点。一个失控反噬就能引动那般恐怖的景象,若是两个一起“发作”……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里间,更不准再碰他。” 铁狂语气严厉,不容置疑,“你现在的身子,经不起第二次折腾。当务之急,是稳住你体内的状况,先把命吊住,再谈其他。”
“是……” 林云霁虚弱地应道。他现在也确实没有力气去想别的,光是抵抗体内那无孔不入的冰冷和虚弱,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
铁狂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眉头紧锁。常规的药浴和肉糊,对这般涉及本源和诡异力量的“寒毒”恐怕效果有限。而且,方才夜烬气息显现时,那种“抹除”外部干预的恐怖能力,也让他对是否该继续用外力帮助林云霁产生了疑虑。万一再引发那存在的“反应”……
就在铁狂沉吟思索,林云霁强忍冰寒虚弱,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之际——
“嗡……”
一声极其极其微弱、轻微到几乎不存在、却又异常清晰、直接响彻在两人灵魂深处、而非耳中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是来自林云霁的眉心。
而是……来自“剑庐”的最里间。
来自那个,与夜烬容貌相似、气息衰败枯竭、一直昏迷不醒的、神秘少年的方向**。
铁狂和林云霁的身体,同时一僵!
铁狂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盯向里间那厚重的毡布,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气血暗涌,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他方才明明探查过,那少年气息近乎断绝,怎会……
林云霁则是浑身剧震,本就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眉心那枚沉寂的混沌道印,在这声“嗡鸣”响起的刹那,竟然不受控制地、自主地、剧烈地震动、灼热起来!仿佛沉寂的火山被投入了火种,冰冷的深渊被投下了石子!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遥远的、熟悉的、悸动的感觉,如同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与他体内那被压制的寒毒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呃……” 林云霁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陷发间。眉心传来的灼痛与悸动,体内寒毒的蠢蠢欲动,以及灵魂深处那被勾起的、关于夜烬破碎记忆的混乱与刺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崩溃!
“小子!稳住心神!” 铁狂低喝一声,一掌拍在林云霁后心,灼热刚猛却又不失柔和的气血之力渡入,试图帮他平复体内乱象,隔绝那诡异的共鸣。同时,他的目光须臾不离里间的毡布,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变。
“嗡……”
那声“嗡鸣”并未停止,反而在停顿了一瞬后,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声响,其中似乎夹杂着某种极其微弱、破碎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意念波动。
那波动,冰冷,死寂,漠然。
却又在死寂的最深处,挣扎着,闪烁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茫然的、探寻的、与……深沉的、仿佛镌刻在存在本源上的、疲惫与……悲伤?
紧接着,在那“嗡鸣”与意念波动的中心——
一缕幽暗的、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黑”,如同墨滴落入清水,悄无声息地,从里间毡布的缝隙中,渗透了出来。
那“黑”并不浓重,只有发丝般细微的一缕,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存在感。它缓缓飘荡在空中,无视了空间的阻碍,径直朝着外间、蜷缩在地、痛苦挣扎的林云霁,飘了过去。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漠然的、不容置疑的、仿佛本该如此的轨迹。
“什么东西?!” 铁狂瞳孔骤缩,想也不想,身形一晃,已挡在了林云霁与那缕“黑”之间!他右手握拳,古铜色的拳头表面泛起暗红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光芒,灼热的气血与狂暴的力量凝聚其中,没有丝毫花哨,对着那缕飘来的“黑”,一拳轰出!
这一拳,简单,直接,暴烈!是铁狂毕生锤炼□□和气血的精华,蕴含着开山裂石的恐怖威力!拳风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低沉的爆鸣,连跳跃的炭火都被压得一暗!
然而——
那缕“黑”,面对这足以轰杀筑基巅峰、重伤金丹的狂暴一拳,竟毫无反应。它既不加速,也不躲避,甚至连波动都没有一丝。就那么径直地,穿透了铁狂那凝实如精钢的拳劲,穿透了他拳头表面那灼热的气血光芒,仿佛那足以摧毁金铁的可怕力量,对它而言,只是不存在的幻影。
然后,在铁狂难以置信、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缕“黑”,轻轻地、柔顺地,触碰到了他挡在前方的、古铜色的、肌肉虬结的手臂。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水珠滴入滚油的声响。
铁狂那千锤百炼、足以硬抗法器劈砍的强悍手臂,在被那缕“黑”触碰到的皮肤表面,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变得一片惨白!不是冻伤的青白,而是纯粹的、虚无的、仿佛连“存在”这个概念都被短暂抹去的白!一股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与死寂,顺着触碰点,疯狂地涌入他的手臂,侵蚀着他的血肉、经脉、骨骼!
“啊——!” 铁狂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吼,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无力地垂落下来!他踉跄后退,脸色惨白,看向自己手臂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死寂的力量,正试图顺着手臂向上蔓延,抹除他更多的“存在”!他低吼一声,疯狂运转全身气血,如同熊熊熔炉,死死堵在那侵蚀的前沿,勉强将其遏制在手臂中段,但整条右臂,已然暂时废了!
而那缕“黑”,在“触碰”了铁狂、仿佛只是随手拂开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后,轨迹没有丝毫改变,继续朝着它的目标——林云霁,飘去。
林云霁此刻,正被眉心道印的剧痛、体内寒毒的反噬、以及灵魂深处那诡异的共鸣与悸动折磨得意识模糊。他隐约看到铁狂被击退,看到那缕幽暗的“黑”靠近,心中升起无边的恐惧,但身体却虚弱得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缕“黑”,缓缓地、飘到他的面前,在他惊恐、茫然、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轻轻地、点在了他眉心、那枚正在剧烈震动、灼热的混沌道印的正中心。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二、见烬
“嗡——!!!”
那不是声音。是存在的共鸣,是本源的震颤,是跨越了无尽时空与维度的、两道同源却又迥异的烙印,在此刻、此地、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相遇、触碰、激荡而引发的、直达灵魂最深处的轰鸣!
林云霁感觉自己的整个头颅,不,是整个存在,都在这一刹那,爆开了!又或者,是被投入了一个无边的、冰冷的、死寂的、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万物终焉所有奥秘的、混沌的漩涡!
眼前,不再是“剑庐”昏暗的光线和铁狂惊骇的脸。
是无边的、燃烧的、赤红与金交织的火海!宫殿的残骸在火中崩塌,星辰的碎片如雨坠落,神魔的躯体在虚空中断裂、哀嚎、化为灰白的尘埃!星河为之倒卷,时空为之扭曲,一切的色彩、声音、意义,都在走向同一种结局——归墟的、永恒的、灰白的死寂。
然后,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冰冷的、黑暗的、虚无的沉眠。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空间的存在,只有永恒的孤寂与漠然。仿佛自身也化作了那死寂的一部分,俯瞰着、又或者漠视着无数世界的诞生、绚烂、与最终的湮灭**。
在这无边的死寂与虚无的背景上,偶尔,会闪过一些破碎的、模糊的、却带着刻骨铭心执念的光景**:
一个背影,挺拔,孤高,带着剑斩星辰的决绝,转身,步入一片比黑暗更深邃的迷雾。想呼唤,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名字,那个名字,在灵魂深处疯狂地、无声地嘶吼——云阙!云阙!云阙!!
一场背叛,冰冷的刀刃,温热的血,破碎的承诺,撕心裂肺的痛与恨。
一个约定,一个等待,一座冰冷的王座,一片枯萎的花园,一道永恒守望却永不会再亮起的光**……
还有……一场燃烧了不知多久的大火,火中,似乎有人在低语,在呼唤,在哭泣,声音模糊,却让这死寂的心,泛起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奇异的涟漪**……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情绪——痛苦、绝望、疯狂、毁灭、守护、寻找、等待、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永恒的、死寂的、漠然——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粗暴地、冲入林云霁的识海,灌入他的灵魂**!
这不是之前那种被动的、破碎的记忆碎片的冲击。
这是一次短暂的、却极其深入的、仿佛身临其境的、体验!体验那恐怖存在的部分过往,感受其部分情绪,理解(或者说,被迫理解)其部分存在的状态与本质!
“不——!!我是林云霁——!!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啊——!!!”
林云霁在灵魂的层面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挣扎!他拼命地固守着那一点属于“林云霁”的本源意识,如同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扁舟,死死抓住最后的船桨!眉心的混沌道印疯狂闪烁,金、白、红、黑四色光芒混乱地交织、冲突、湮灭、再生,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然而,与此同时,一股**
冰冷的、死寂的、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温和(?)的力量,也顺着那缕“黑”与眉心道印的接触点,缓缓地、流淌了进来。
这力量,并不庞大,甚至极其微弱,与那狂暴的记忆洪流相比,如同涓涓细流。但它的本质,却高得可怕!它轻易地抚平了眉心道印因剧烈波动而产生的撕裂感,安抚了体内那蠢蠢欲动的、源自夜烬本源的冰寒死气,甚至……开始缓慢地、梳理、弥合林云霁因寒毒反噬和记忆冲击而变得千疮百孔的肉身与**魂魄!
这梳理与弥合的方式,并非治愈,更非修复,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近乎“规则”层面的操作——将“损伤”与“混乱”的概念,暂时“抹平”或“归于某种平衡的秩序”**。
痛苦,在这冰冷死寂却奇异温和的力量作用下,迅速减轻。混乱的记忆洪流,虽然依旧在冲击,但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隔开了些许,不再那般直接、狂暴地冲击他的核心意识。体内的冰寒,也被这股力量牵引、收束,重新归于眉心道印深处,不再肆意肆虐。
林云霁那濒临崩溃的意识,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他茫然地、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感受着眉心那灼热与冰冷交织的奇异触感,感受着灵魂深处那汹涌而来、却又被隔开的记忆与情绪,感受着体内那被强行归于“秩序”的冰寒……
他不知道这力量来自哪里,目的为何。他只是隐约感觉到,在那冰冷死寂的最深处,似乎……有一道目光,极其遥远,极其漠然,却又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与阻隔,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不带丝毫情绪。没有恶意,没有善意,没有好奇,甚至没有“注视”这个动作本身所蕴含的任何意义。它只是……“存在”着,如同星辰存在于夜空,如同法则存在于**天地。
然后,一个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破碎的、仿佛由无数时空的回响叠加而成的、声音(或意念),直接在林云霁的灵魂最深处,缓缓、艰难地、****响起:
“云……阙……?”
这声音,与之前记忆中那撕心裂肺的呼唤不同。它更加模糊,更加破碎,带着一种仿佛沉眠了万古、刚刚被微弱扰动而产生的、本能的、茫然的、**探寻。
仿佛,发出这声音的存在,自己也不确定,眼前的,是不是它记忆中、执念中、寻找了无尽岁月的那个“云阙”**。
又或者,它只是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同源的、与“云阙”相关的气息(眉心道印、“月华”古玉、或者林云霁本身的某些特质),而无意识地、遵循着某种烙印在存在最深处的本能,发出了这一声确认的、探寻的**低语。
“嗡……”
那一缕连接着林云霁眉心与里间神秘少年的“黑”,在这一声低语响起后,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颜色仿佛黯淡了一丝。然后,它缓缓地、极其不舍(?)般地,从林云霁的眉心,抽离了开来,重新化作一缕幽暗的细丝,飘荡着,缩回了里间那厚重的毡布之后,消失不见**。
“黑”消失的刹那,那笼罩在“剑庐”内的、冰冷死寂的恐怖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时间、声音、色彩、温度……一切仿佛又重新“恢复”了正常。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令人灵魂颤栗的余韵,以及铁狂惨白的脸色、废掉的右臂,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一切,并非幻觉。
林云霁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屋顶,胸口剧烈起伏,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灵魂深处,那一声“云阙”的低语,依旧在不断地、回响、回荡,带着无尽的冰冷、死寂、与那一丝难以捉摸的、茫然的探寻**。
铁狂踉跄着走到他身边,用尚且能动的左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声音嘶哑而沉重:
“小子……你……没事吧?”
林云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空洞地落在铁狂担忧而惊惧的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气音**。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眉心,又指向里间的方向,最后,无力地垂落。
眼中,除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虚弱,更多了一层深入骨髓的、对自身命运、对那禁忌存在、对“云阙”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的……无法形容的、巨大的、冰冷的恐惧,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诡异的、宿命般的……****悸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