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寒渊
作品:《神陨魔生》 一、冰火之间
日子,在“剑庐”单调、重复、却又残酷到极致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
寅时三刻,黑暗与严寒最深时,林云霁会被铁狂用最粗暴的方式唤醒,穿上那身沉重的铁靴马甲,跌跌撞撞地冲入门外刺骨的寒风中,开始他每日的“功课”——负重山地跑,三个来回。从一开始的濒死挣扎,到后来能勉强踉跄完成,再到如今,虽然依旧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但至少能连贯地跑完全程,时间也在缓慢地缩短。每一步,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酸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冰刀;但每一次完成,那卸下负重、浸泡在滚烫刺鼻的药浴中、贪婪吞噬古怪肉糊的感觉,都让他体验到一种近乎虚脱后的、极致的轻松与充实。
身体,在高强度的折磨与霸道药力的修复下,如同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顽铁,悄然发生着变化。原本瘦削的骨架,似乎粗壮了一些,虽然依旧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但那肌肉的线条,却带着一种岩石般的硬度与韧性。皮肤被寒风和汗水磨砺得粗糙、黝黑,布满了新旧交错的擦伤和茧。最明显的是眼神,少了初来时的惊惶与茫然,多了几分被苦难磨砺出的沉静、隐忍,以及深处那丝不肯熄灭的、冰冷的执拗。
下午,则是枯燥到令人发疯的基础剑式锤炼。铁狂教导的,只有最简单的握剑、站姿、挥、劈、刺、撩、格等几个最基本的动作。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玄妙的心法,只有千篇一律、成千上万次的重复。在屋前那片被踩踏得坚硬如铁的空地上,林云霁握着那把沉重、无锋、甚至有些锈迹的铁剑,一次次挥出,一次次收回。手臂酸痛到麻木,虎口震裂、结痂、再震裂,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又在寒风中冻成冰壳。
铁狂很少指导,大部分时间只是抱着胳膊,冷漠地站在一旁观看。只有当林云霁的动作出现明显变形,或者发力出现偏差时,他才会上前,用那把乌黑的铁尺(有时是随手捡起的木棍),毫不留情地抽在林云霁错误的部位,带来火辣辣的剧痛,以及一句冰冷的纠正。
“手腕!发力在腕!不是用胳膊抡!”
“脚下!根要稳!你是稻草吗?!”
“腰!用腰带动!你当你是娘们扭秧歌?!”
“……”
简单、粗暴、有效。疼痛,是最好的老师。林云霁学得很快,或者说,被逼得学得很快。他将每一次挥剑,都当作是斩向阻碍、斩向软弱、斩向那个无力的自己。铁剑划破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日复一日,仿佛要将这简陋的“剑庐”,也劈出一道通向未知的裂痕。
体内那缕“月华”之力,在铁狂的严令下,他依旧压制着,只在药浴和夜晚调息时,才敢小心翼翼地引导,配合药力修复暗伤,滋养肉身。他能感觉到,这缕力量在缓慢地壮大,质似乎也在悄然提升,与肉身的契合度越来越高。眉心那枚混沌道印,则始终沉寂如死,没有任何异动,仿佛与夜烬相关的一切,都随着那日测灵玉的碎裂,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只有偶尔在极度疲惫、意识模糊的边缘,他会“感觉”到道印深处,似乎有某种冰冷、死寂的存在,在无声地、漠然地“注视”着他,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心悸。
而那个被他带回、安置在“剑庐”最里间、用厚重的毡布和铁链(铁狂坚持要加上,尽管林云霁觉得无用)隔离起来的、与夜烬容貌相似的神秘少年,也始终无声无息,如同一具精致的人偶,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却又顽强地维持着那最后一丝生机。铁狂每日会检查一次,每次都是眉头紧锁,摇头不语。林云霁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靠近,隔着毡布,用“月华”之力极其微弱地探查,得到的依旧是一片衰败枯竭的死寂,与深处那点挣扎的、纯净的灵光。两者之间的矛盾与诡异,让他心中的疑惑与不安,与日俱增,却无从解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莫半月。
林云霁的身体,在非人的锤炼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健起来。肌肉变得紧实,力量、耐力、反应都大幅提升。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为风吹日晒和气血运行,透出几分健康的古铜色。那身百斤负重,从最初的生死考验,渐渐变成了可以承受的磨砺。挥剑的动作,也从生涩僵硬,变得流畅、有力了许多,虽然依旧简陋,但每一剑挥出,都带着一种沉猛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铁狂对他的进步,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夸奖,但抽在他身上的铁尺,次数明显减少了,眼神中的审视,也偶尔会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只是训练的强度和要求,却水涨船高。山地跑的路线被延长,坡度更陡;挥剑的次数从一万增加到一万五千,要求每一剑的力道、角度、速度都要精准;药浴的温度更高,药力更霸道;甚至连那古怪肉糊的分量,都增加了。
林云霁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将所有痛苦、疲惫、疑惑,都化作挥剑的力量,奔跑的动力。他知道,这是变强的代价,也是他选择的路。他必须坚持下去,直到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力量,直到有资格去探寻真相,去面对敌人。
然而,命运的残酷,似乎总喜欢在人们以为看到一丝曙光时,悄然埋下更深的黑暗。
变故,发生在一个异常寒冷的深夜。
二、寒毒蚀骨
那夜,风雪再次来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狂风嘶吼着,卷起鹅毛般的雪片,疯狂抽打着“剑庐”简陋的原木墙壁和茅草屋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气温骤降,即便屋内炭火烧得通红,也无法完全驱散那透骨的寒意。
林云霁结束了一天的非人锤炼,疲惫欲死。浸泡了滚烫的药浴,吃了双份的肉糊,便一头栽倒在墙角那张冰冷的、硬邦邦的草席上,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深度的沉睡。连日的透支,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迫切需要休息来修复。
然而,就在他沉睡最深、意识彻底放松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灵魂最深处炸响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他眉心、那枚沉寂了半月之久的、混沌道印的最深处,骤然、爆发!
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撕裂的剧痛,而是一种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仿佛能冻结一切生机与意识的寒意,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垮了道印表面的沉寂,疯狂地、汹涌地、灌入他的四肢百骸、经脉丹田、甚至每一寸血肉、骨骼、乃至灵魂深处!
“呃——!”
林云霁在睡梦中猛地一抽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蜷缩起来!他没有立刻惊醒,但那冰冷的寒意,已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他的骨髓,啃噬着他的神经,冻结着他的血液**!
是夜烬的气息!是那沉寂的、冰冷的、死寂的、毁灭的本源烙印,在他身体和意识最放松、最脆弱的时刻,失控了!或者说,是被这极寒的天气、过度透支的身体、以及眉心道印深处某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而诱发了反噬!
“冷……好冷……” 林云霁在无意识的梦魇中颤抖着,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继而泛起一层诡异的、死灰般的青色!嘴唇迅速乌紫,睫毛、眉毛、甚至头发上,都凝结出了细碎的白色冰晶!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蜷缩得更紧,仿佛想将自己团成一个球,来抵御那从内到外、无处不在的、深入灵魂的冰寒**!
体内,那缕原本在缓缓流转、滋养身体的“月华”之力,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的冰寒侵袭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瞬间被压制、驱散、近乎熄灭!经脉仿佛被冻住,血液的流动变得迟缓、粘稠,心脏的跳动微弱而沉重,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丹田气海,更是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冻结成了一片死寂的冰原!
寒意,还在不断地加剧、深入。不仅冻结□□,更开始侵蚀他的神魂!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沉浮,无数破碎的、冰冷的、死寂的画面、声音、记忆碎片,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他吞没、同化!燃烧的宫殿,断裂的星河,坠落的神魔,灰白的归墟……还有,那个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身影,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冻结一切的眼眸……
“不……不要……” 林云霁在梦魇中无意识地挣扎、嘶吼,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被门外狂风的呼啸声完全掩盖。他的身体表面,开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死寂寒气的白霜!身下的草席,以他为中心,迅速蔓延开一片冻结的冰凌!连墙角的石壁,都开始凝结出冰花**!
这绝非寻常的寒气!这是蕴含了夜烬本源死寂与毁灭意韵的、足以冻结生机、冰封魂魄的恐怖寒毒!是他强行融合夜烬烙印、却又无法完全掌控、身体和神魂在极限压力下失衡,而引发的致命反噬!
“剑庐”内,另一侧,沉睡中的铁狂,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并非被声音惊醒,而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令他灵魂都感到一阵刺骨冰寒的、诡异的、死寂的气息所惊醒!
他霍地坐起,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墙角、那个蜷缩成一团、浑身覆盖白霜、气息微弱到近乎断绝、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寒死气的少年**身影!
“小子?!” 铁狂脸色骤变!他翻身下床,几步跨到林云霁身边,伸手想要探查。
然而,他的手指,在距离林云霁身体还有尺许时,便猛地一顿!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恐怖寒意,顺着空气传来,让他这等修为、肉身强悍无比的体修,都感觉手指一阵刺痛、麻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冻成冰棍**!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铁狂瞳孔收缩,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活了几十年,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见识过各种诡异功法、奇毒、寒冰神通,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冰寒!这寒意,不仅仅是低温,更带着一种**
“死”的意蕴,一种****
“终焉”的气息!仿佛眼前这少年,不是在承受寒毒,而是正在被某种更高层次的、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法则力量,从内到外、缓慢地冰封、抹除!
“莫问那酒鬼!你到底给老子扔了个什么玩意儿过来?!” 铁狂心中又惊又怒,但他手上动作却不慢。他知道,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必须先稳住这小子的生机!
他低吼一声,浑身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流动,散发出灼热的、霸道的气血之力!他运起毕生功力,强行抵御着那恐怖的冰寒死气,再次伸出手,闪电般搭在了林云霁的手腕脉搏之上。
触手之处,一片冰寒刺骨,脉搏几乎微不可察,跳动得极其缓慢、沉重,仿佛随时会停止。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的、死寂的、带着侵蚀性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指,试图钻入他的体内!
铁狂闷哼一声,体内气血轰然运转,如同熊熊燃烧的熔炉,将那试图入侵的冰寒死气强行逼出、震散!他脸色更加凝重。这寒毒,不仅霸道,还带有强烈的侵蚀和同化性!绝非寻常手段可解!
“该死!” 铁狂咬牙,知道常规的驱寒手段根本无效。他猛地抬头,看向屋内那个燃烧着熊熊炭火的火塘,又看了看墙角那桶还残留着些许药力、早已冷却的药浴残液,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一把将蜷缩在地、浑身结霜的林云霁抱起,几步冲到火塘边,也顾不得是否会烫伤,直接将林云霁放在了火塘边缘、最靠近炭火的炙热石台上!同时,他伸手抓过旁边一个巨大的、用来盛水的石盆,舀起火塘中滚烫的、带着火星的炭块和灰烬,连同那桶冰冷的药浴残液,一起倒进了石盆**中!
“嗤——!!” 滚烫的炭火与冰冷的药液接触,爆发出剧烈的声响和浓烈的白雾,一股刺鼻的、混合了焦糊、硫磺、药草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
铁狂将那混合了炭火、灰烬、药液的、滚烫粘稠的黑乎乎糊状物,用手(他手上戴着厚厚的、不知何种兽皮制成的隔热手套)飞快地、均匀地涂抹在林云霁的全身!胸口,后背,四肢,甚至脸上!只留下口鼻呼吸。
这糊状物,滚烫无比,带着炭火的灼热和药液的霸道药力,一接触林云霁那覆盖着白霜、冰冷刺骨的皮肤,便发出“嗤嗤”的声响,白霜迅速融化,皮肤被烫得通红,甚至**
起了水泡!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寒,似乎也被这**
外部的极致高温,暂时压制、逼退了一丝**!
林云霁身体在滚烫的糊状物刺激下,剧烈地抽搐、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无意识的呻吟。他脸上的死灰色似乎褪去了少许,但那种**
深入灵魂的冰寒与痛苦,并未减轻多少,反而因为外部的灼痛,变得更加清晰、难以忍受**!
“给老子撑住!” 铁狂低吼着,一边不断添加炭火、药液,维持着糊状物的温度和药力,一边将自己雄厚的、灼热的气血之力,不顾消耗地、源源不断地渡入林云霁体内,试图帮助他抵御、驱散那恐怖的冰寒死气**。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那冰寒死气,仿佛根植于林云霁的生命和灵魂最深处,与他眉心那枚诡异的道印紧密相连。外部的高温和气血,只能暂时延缓其蔓延,却无法触及其根本。反而因为铁狂气血的刺激,那冰寒死气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反扑得更加猛烈!
林云霁的身体,时而冰冷如万载玄冰,覆盖厚厚白霜;时而又因为外部糊状物的高温和铁狂气血的注入,变得滚烫通红,皮肤龟裂,渗出暗红色的血珠,瞬间又被冻结或蒸干!冰与火,生与死,在他这脆弱的躯体上,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他的意识,早已沉沦在无边的冰寒与黑暗中。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冰冷的注视,死寂的呼唤,不断冲击、撕扯着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正在沉入一个无边的、冰冷的、永恒的深渊,下方是绝对的虚无与死寂,上方是遥不可及的、微弱的光与暖。
“云霁……” 一个微弱的、颤抖的、充满了无尽担忧与悲痛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是父亲?是母亲?不**知道。
“坚持住……孩子……” 又是一个沧桑的、温和的、却带着疲惫与无力的声音。
是舅舅?是莫问前辈?
声音模糊,遥远,听不真切。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寒与痛苦,无比**清晰。
“不……我……不能……死……” 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林云霁灵魂深处,那一丝被无数次锤炼、被绝望与不甘反复打磨的、不肯熄灭的执念,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微弱却刺眼的光芒**!
“我是林云霁!我不是夜烬!我不能被吞噬!我要活下去——!!!”
无声的呐喊,在灵魂深处炸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沟通体内那缕被压制得近乎熄灭的“月华”之力,试图感应胸前那枚温润的古玉,试图抓住任何一丝能对抗这冰寒的力量!
或许是他的执念触动了什么,或许是“月华”古玉感应到了主人濒死的危机,又或许是……那枚沉寂的混沌道印深处,某种更加诡异的存在,被唤醒了**。
就在林云霁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铁狂也快要支撑不住、脸上露出焦急与绝望之色的刹那——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深沉、都要冰冷、都要死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林云霁的眉心、那枚混沌道印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这一次,没有狂暴的记忆洪流,没有撕裂的痛苦。
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仿佛能冻结时空、湮灭万物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魔神睁开了眼眸,如同终焉的法则降临了世间,瞬间充斥了整个“剑庐”!
时间,仿佛凝固了。
狂风的呼啸,炭火的噼啪,甚至铁狂粗重的呼吸,林云霁痛苦的呻吟,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那种冰冷、死寂、漠然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水银,弥漫、渗透、笼罩了一切。
铁狂浑身剧震,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难以形容的惊骇与恐惧!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灵力、甚至思维,都在这气息的笼罩下,变得迟缓、冻结!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更高层次、更本质的毁灭与虚无的大恐怖,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惊恐地,看着林云霁的眉心!
那里,那枚黯淡了半月的混沌道印,此刻,正在缓缓地、缓缓地,亮起。
不是金色,不是白色,不是红色。
是一种幽暗的、深邃的、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一切热、一切生机、一切存在的——
黑。
纯粹的、死寂的、终焉的——
黑。
那“黑”,只有针尖大小,却仿佛是整个宇宙的黑洞,一切的归宿。它静静地悬浮在林云霁的眉心上方,尺许之处,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气息。
然后,那一点“黑”,微微、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个沉睡了万古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存在,无意识地、随意地,动了一下眼皮,或者……发出了一声无人能听见的、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叹息?
随着这一“闪烁”,一股无形的、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涟漪,或者说……“抹除”的指令,以那一点“黑”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涟漪”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形状,没有能量波动。它只是……**经过。
经过林云霁身上那滚烫的、涂抹着炭火药糊的、冰火交织的身体。
“嗤**——!”
林云霁身上那滚烫的药糊,那灼热的炭火气息,那外部强行注入的气血之力,甚至他体表那因为冰火交战而产生的龟裂、水泡、血珠……一切不属于他自身、或者与那冰寒死气对抗的“外部”力量与“现象”,在被那“涟漪”拂过的刹那,如同被橡皮擦轻轻擦过的铅笔素描,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归于无**。
他的身体,恢复了原本的、冰冷的、覆盖着白霜的状态。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怖的冰寒死气,却并未被“抹除”,反而似乎……平静了下来?不,不是平静,是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秩序”,强行压制、收束、归拢了起来,不再疯狂地肆虐、侵蚀,而是如同驯服的野兽,蜷缩在他的体内、眉心道印的**深处。
紧接着,那“涟漪”扩散到了林云霁周身三尺的范围,然后,停了下来。
“剑庐”内,除了林云霁周身三尺,其他一切,炭火,药桶,工具,墙壁,甚至空气,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地、却又不可抗拒地,抹去了所有的温度、声音、色彩、生机的波动,归于一种绝对的、死寂的、冰冷的、平衡的“静”。
只有铁狂,因为距离稍远,且修为高深,勉强保持着意识的清醒,但他的身体,同样被那股恐怖的气息和“涟漪”的余波冻结、禁锢,动弹不得,只能用那双充满了惊骇、恐惧、与难以置信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眼前这诡异、恐怖、颠覆认知的一幕。
那一点“黑”,在“闪烁”了一下、释放出那抹除“涟漪”后,似乎消耗了某种力量,开始缓缓地、黯淡下去。它没有消散,只是重新变得内敛、沉寂,仿佛从未亮起过**。
随着那一点“黑”的黯淡,弥漫在“剑庐”内的那种绝对的、冰冷的、死寂的、漠然的恐怖气息,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时间、声音、色彩、温度……一切,仿佛又重新“回来”了。
狂风的呼啸声再次传入耳中,炭火的噼啪声再次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和药糊的焦糊味。
但一切,都不同了。
林云霁依旧蜷缩在地,但他身上的白霜,已经消失不见,皮肤恢复了正常的苍白,只是冰冷得吓人。他不再颤抖,呼吸微弱却平稳,仿佛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冰冷的沉睡。眉心那枚混沌道印,也重新黯淡下去,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有他周身三尺之内,地面、空气,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死寂的、冰冷的“绝对平衡”,仿佛是被单独切割出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块“真空”。
铁狂感觉自己身上的禁锢之力消失了,他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脸色苍白如纸,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惊魂未定地、死死地盯着地上沉睡的林云霁,又抬头,望向林云霁眉心,那里,此刻一片**平静。
刚才……那是……**什么?
是夜烬?是那禁忌的存在,真的降临了一丝意念?还是……只是那枚诡异印记的某种失控的、自卫的反应?
但无论是哪种,都足以让铁狂这等心志坚毅、见多识广的强者,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与**后怕。
他知道,莫问那酒鬼,这次,真的扔给了他一个天大的、烫手的、甚至可能会要命的“麻烦”**。
而这个“麻烦”,现在,就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沉睡着,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铁狂知道,****不是。
他缓缓地、艰难地走到林云霁身边,蹲下身,再次小心翼翼地、用一丝微弱的气血之力,探查林云霁的状况。
体内,那恐怖的冰寒死气,似乎真的被某种力量压制、收束了起来,不再肆虐,但并未消失,只是沉寂在深处。生机,虽然微弱,但平稳。脉搏,缓慢,却有力。仿佛,刚才那差点要了他命的寒毒反噬,只是暂时被强行**镇压了下去。
铁狂沉默了许久,最后,他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抬起头,望向“剑庐”外,那依旧狂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漆黑夜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莫问……你这酒鬼……到底……在谋划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