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作品:《齐文镜》 暮色四合时,于茉莉的别院笼在层叠的竹影里,灯烛幽微如鬼火。她将洛倾辞与叶轻竹安置在东南角的静水阁,阁外看似只有三两仆妇,实则暗桩遍布,连廊下那缸睡莲都藏着转动机括。
“叶姑娘这伤,再不静心养着,怕是以后要落病根。”于茉莉亲自端着药碗进来,眼风却扫向洛倾辞,声音柔得像浸了蜜的软刀,“这几日她为你挡剑、试毒、闯宫门……我这么个局外人看着都心疼。”
叶轻竹接过药,指尖触到碗沿的烫意,还未开口,洛倾辞已冷冷截断:“于姑娘费心了。”
于茉莉不恼,反而笑吟吟地走近两步,腰肢款摆,投在屏风的影子却如吐信的蛇:“洛公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外面通缉令满天飞,你们能进我这别院,是我担着灭门风险。可叶姑娘这般不要命地替你铺路,你就忍心让她继续当刀口舔血的棋子?”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字字诱人,“不如与我合作——我只要你手中那份盐铁漕运的账册。事成之后,我许她一世平安,富贵双全,远走高飞。”
阁内一时静得只听见药汤晃动的声响。
洛倾辞抬眸,眼底像凝了一层霜,声音却平静得可怕:“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富贵。”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叶轻竹苍白的侧脸上,语气缓了几分,却更重,“于茉莉,你这种拿人心当筹码做买卖的人,永远不会懂。”
于茉莉脸色微变,旋即掩唇娇笑:“不懂的人是你。这世道,情爱值几个钱?”她转身离去,珠帘摔出清脆的冷响。
叶轻竹攥着药碗,指节泛白:“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洛倾辞取过她手中汤药,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但只要我在,没人能把你当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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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封洒了特制香粉的信笺被暗卫呈到洛倾辞案头。信封上“洛倾辞亲启”五个字笔锋凌厉,是柳潇湘惯用的狂草。
叶轻竹正趴在窗边的软榻上晒药草,闻见那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混着一丝腥甜,脸色微变:“是‘锁魂香’,信纸浸过毒。”
洛倾辞没碰那封信,用银钳夹住,在烛火上慢慢烤开。信笺展开,字迹如刀:“前朝医典《青囊毒经》在你手中已十年,交出来,我可保叶轻竹周全。否则,她昨日尝的‘七日断魂散’,只是开胃菜。——柳潇湘”
烛火跳动,信纸在洛倾辞手中被捏得皱成一团。
“别信她。”叶轻竹撑着身子坐起,额角渗出一层薄汗,“《青囊毒经》是你母妃唯一的遗物,也是你复国最关键的筹码。她柳潇湘算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洛倾辞已将信笺凑到烛焰上。火舌舔舐着纸角,毒香与墨香混着焦味弥漫开来。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她若想要,让她自己来取。拿你的命威胁我——”他冷笑一声,眼底却压着暴戾的猩红,“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叶轻竹怔怔地看着那张纸化为灰烬,灰烬落在洛倾辞的掌心,他攥紧,任由余温灼痛皮肤。
“轻竹,”他忽然低低唤她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与狠厉,“我洛倾辞这辈子,最恨别人拿你做文章。”
窗外,一只信鸽扑棱棱飞走,是于茉莉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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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轻竹的伤养了七日,第七夜,洛倾辞亲自为她拆下最后一圈纱布。伤口已结痂,粉红的疤痕蜿蜒如小蛇,横在她原本光洁的肩上。
“会留疤。”她轻声说。
“嗯。”他应得平淡,指尖却抚过那道疤,像在抚一件稀世珍宝,“以后谁敢多看一眼,我挖了他眼珠子。”
叶轻竹失笑,心底却泛起酸涩的暖意。她还想说什么,洛倾辞已起身,将一套崭新的男子衣袍扔给她:“换上,今晚随我去个地方。”
马车在城中绕了三圈,最后停在一间破败的祠堂后。洛倾辞掀开青砖,露出一条通往地底的石阶,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牵着她的手,步步向下。
地下密室比想象中宏大,四壁嵌着东海夜明珠,照得如同白昼。数十人早已等候在此,或白发苍苍,或正值壮年,皆着前朝旧服。为首的老者捧着一卷泛黄的《青囊毒经》,双手颤抖。
见洛倾辞进来,众人齐齐跪拜,声如洪钟,震得石壁嗡嗡作响——
“少主,该复国了!”
叶轻竹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她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洛倾辞,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握着她手的那只掌心,渗出冰凉的汗。
“倾辞……”她嗓音发涩。
洛倾辞没看她,目光扫过那些匍匐的遗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你一直以为,我护着你,是因为你救过我。”他终于侧过脸,眼底翻涌着十年隐忍的暗潮,“其实叶轻竹,十年前在死人堆里,是你先抓住了我的手。你才是前朝唯一的血脉,他们要找的少主——从来不是我。”
密室中死寂一片,唯有夜明珠的光,照亮她惨白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