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作品:《齐文镜

    齐文镜心头狂跳,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猛然窜入脑海——沐听寒。那个总是独来独往、行踪成谜,与陆山长闭门深谈动辄数时辰的青衫少年;那双看人时平静无波、深处却仿佛沉淀着无尽风雪与沧桑的眼眸;还有山长对他那超乎寻常的、带着忌惮与庇护的复杂态度……难道……


    他猛地摇了摇头,像要驱散一只在耳边嗡嗡作响的毒蜂。荒谬!太荒谬了!沐听寒才多大?满打满算不过十七岁,比自己还小一岁,一个在书院读书的少年学子,怎么可能与这些牵扯着血海深仇、盘根错节的朝堂倾轧、隐秘杀戮有关?自己定是被谢慕青的话和乔画屏的“安神香”搅乱了心神,才会生出如此离奇的联想。


    “不过,”谢慕青仿佛没有察觉他瞬间的失神,话锋倏然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针,刺破了藏书楼内沉滞的空气,“李辅国的暴毙,依我看,恐怕只是个开始。”


    齐文镜的思绪被强行拉回,他抬起眼,迎上谢慕青的目光,心头那点疑惑被更强烈的不安取代:“开始?什么意思?”


    谢慕青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步走到齐文镜身边,脚步轻得像猫,然后微微倾身,凑到齐文镜耳边。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让齐文镜本能地想退后,却被谢慕青看似随意搭在他肩上的手按住了。一股极淡的、混合着冷冽松香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贵气的味道钻入鼻端。随即,谢慕青的声音响起,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凿进他的耳膜:


    “我得到些风声,有人……或者说,有股力量,正在暗中清理朝堂。目标很明确,就是这些年依附李辅国、或与之同流合污的一批蠹虫。手法……相当隐秘,用的也都不是官面上查办定罪的那套。”


    齐文镜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冰凉地贴在衣衫上。他喉咙发干,想问“是什么人?”,想问“什么隐秘手段?是毒?是暗杀?”,更想问“乔画屏的香……是不是其中一环?” 可这些话在他舌尖翻滚,最终却只化成一句干涩的追问:“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一个江南商贾之子,即便心怀血仇,又怎能对京城如此隐秘的动向了解得这般详尽?


    谢慕青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齐文镜一眼,那目光仿佛在掂量着什么,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在京城,”他慢条斯理地说,嘴角那点冰冷的弧度又浮现出来,“总有些自己的……门路。”


    说着,他伸手探入怀中那件玄色薄氅的内袋,取出一封信。信封是极普通的宣纸,折叠得方正,没有任何署名或火漆印记。他递到齐文镜面前。


    齐文镜迟疑了一下,接过信。指尖触到纸张,有种微糙的质感。他展开信纸,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看去。上面的字迹是娟秀的小楷,笔锋却转折有力,带着一种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筋骨,甚至透出一股隐隐的、刻意收敛过的凌厉之气。信很短,只有寥寥两行:


    今夜子时,城南废弃土地庙一见。


    事关重大,切莫告知他人。


    ——叶伶


    “叶伶?”齐文镜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是你的……幕僚?我好像听你偶尔提过一两次。” 谢慕青身边似乎总有那么几个神秘的人物,叶伶是其中之一,似乎颇得他信任,但齐文镜从未见过。


    “也是我的谋士,更是我最信任的伙伴之一。”谢慕青点了点头,神色坦然,“他知道你……身手不错。”看到齐文镜瞬间瞪大的眼睛和想要否认的表情,谢慕青轻轻一抬手,打断了他,“别急着否认。去年冬天下大雪那晚,你为了躲巡夜的夫子,从书院西墙翻出去,身法轻盈,落地无声,我可是恰好路过,看得清清楚楚。那可不是读圣贤书的学子该有的轻功底子。”


    齐文镜的脸颊微微发热,那次偷溜出去买酒喝,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竟被人看了去。


    “他想请你帮个忙。”谢慕青继续说道,观察着齐文镜的神色。见对方眉头紧锁,眼神犹疑不定,他语气放缓和了些,补充道:“放心,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更不是作奸犯科。只是……需要你帮忙送一件东西,给一个人。东西不重,路程也不远,就在城内。只是时机和交接需要格外小心,寻常人容易露出马脚,而你……有那身本事,又恰好是个看似最不会惹人注意的书院学生。”


    他将选择权,连同那封薄薄的信,一起递到了齐文镜的手中。窗外,远山如黛,春日午后的阳光明媚,却丝毫照不进藏书楼内这弥漫着秘密与危险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