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人皮灯(四)
作品:《我燃烧的理由》 “我开心啊!高兴啊!一心扑在小女儿怀孕的喜悦里,完全忘了她说到一半咽回去的那半句话……她说‘我发现王瑾他……’她发现了什么呢?出轨?背叛?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我女儿的孩子永远都是我们家的人,继承的也是我们的姓氏,至于那个杂姓人王瑾,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大不了逐出去就好啦!我以为我小女儿当时的难过只是因为年轻,才太在意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所以我没重视……可我为什么不重视?!她到死都没跟我说那后半句话……”
四下沉默,周围人静静地听着老婆婆秦砂的哭诉,不敢再随意打断她的情绪,只留“沙沙”的风声磨着墙壁划过。
墙壁里,青砖内部发黑的火焰时暗时亮。
老婆婆秦砂抬手抹泪,嘴边的口脂像被水冲开的流沙,胡乱抹了一脸。
她因哭得太狠,身体长久地痉挛着,直至秋鸿脖子上一声烂肉融化的水声突兀而至,提醒她故事再不讲完就要失去一个听众了……
秦砂这才止住抽噎,语气冷静得像是情感剥离出了□□,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讲着那个可怜女人的故事。
她接着说:“我意识到不对劲的那天,是帮她整理床铺时,发现一块没吃完的‘剩肉’,落在了她的枕头上。我捡了起来,拿着它去跟小女儿打趣儿,笑她贪嘴,可她脸上只是挤了一点儿敷衍的笑意,我才知道,在我粗枝大叶只关心她的饮食起居之外,有什么隔阂在我俩二人之间产生了……”
“很快,秋天来了,我小女儿也全身心的进入了秋天,她的衣服再也兜不住徐徐下落的肉块了,整个人走三步掉两块的,她不是消瘦,而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刀一块一块地割了开来……她在腐烂,可明明她还是正在孕育新生命的那一个,这两种极端的状态怎么能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存在呢?”
老婆婆秦砂看向秦厌,眼里泪光不减:“我想不通,但冥冥之中,我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与久久不出现的王瑾有关,也与她没说出口的那个秘密有关。我也很害怕,害怕抱她时她那越来越轻的体重,我害怕她的身体已经烂得没几块好地方了……自从我发现那块‘剩肉’以来,你小姨再也没让我看过她的孕肚,也再没有在家里任何地方脱下过她那件从脖子裹到脚踝的长袍……我本想等到她生完孩子再去找王瑾问个明白,可我又怕再不早点行动,任凭她这么消瘦下去,只怕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于是我在家里备下足够的吃食,请好了巫医定时看诊,拜托左邻右舍常来照看,然后留下当时才五六岁的你、和你怀着孩子的小姨,我就去找王瑾那个王八蛋去了,我想让他把我小女儿身上烂掉的肉一块一块还回来……”
火苗烧透柴火的荜拨声从墙壁里渗出来,将这故事中间的沉寂拉长了无数倍。
老婆婆秦砂松弛的眼角耷拉了下去,扭曲不安的触手和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将她的话语搅烂。
秦砂眼望着青灰色的墙壁,嘴里念念有词,末了,她才继续讲述刚才的故事。
“我是算准了日子回来的,在找王瑾那个王八蛋的日子里,我的心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牵挂着家里的大孩子小孩子,另一半恨不得即刻手刃了那个狗男人……那些天,我一无所获,呵呵……”她提脚往地上猛地一跺,“那个时候谁能想到这坚实的大地下面,还能有另一个世界呢……”
她扫了一眼初月焦急的面容,冷笑一声,了然地笑道:“我知道……你们想提醒我扯远了,对吧?我小女儿最终到底怎么样了,初月你烂掉的小情人到底还有没有救……你们心里装的都是这些事儿吧?也不难理解,可我只是,舍不得把我可爱的小女儿挖出来再鞭尸一次……”
初月想辩解:“我没有戳你痛处的意思……”
“我回去的那一天……”老婆婆秦砂抬高声线,利落地打断了初月的体面话,“天边还生着红霞,是个好兆头,那天我手刚扶在院门上,巫医就从里面撞开了门,她黑着脸、缩着脖子,浑身冒着冷气,匆匆撞开我肩膀跑了出去……我立刻就听到了屋子里小厌的哭声……”
老婆婆秦砂揽住秦厌的肩膀借着力,说:“不应该啊!小厌你怎么会哭呢?你既不是生孩子的那一个,也不是被生的那一个,你在哭什么啊……我冲了进去,卧室里满屋子都是腥腐气,你背对着我,站在床边,小小的一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抱住你,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小姨呢?’你也不说话,指了指床上那个鼓起来的位置。”
“一堆散发着腐臭的烂肉堆在床边,铺成长长一条,我小女儿常穿的那条长袍皱巴巴地铺在上面,裙角被掀到了烂肉的中上方……几乎是同时,我的脑子不受控制,擅自就将这摊烂肉与我活蹦乱跳的小女儿联系在了一起……可我不敢信,也不愿信,这团腐臭的东西和我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老婆婆秦砂抹掉秦厌脸上的泪痕,继续回忆:“‘你小姨呢!你小姨呢!’我几乎是在吼你了,可你就是一直指着床上的烂泥哭着不说话……我把你的手按下来,抱着你在屋里屋外找了一遍又一遍,可你的眼睛依旧锁定在那个我不愿细看的东西上……我终于认了命,我回来迟了……”
“我的小女儿没了,其实那会儿我心里空空的,也没有什么感伤,因为我不相信床上那东西跟我可爱的小女儿有什么关系,我不承认。烂泥只是烂泥而已,我的小女儿是仙女一般的人物……而仙女一般的人物是不会愿意住在这腥臭的房间里的……于是我开始自我欺骗,开始着手清理她的房间,首先便是床上这一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腐肉……”
“我袖子挽得高高的,拿来了泔水桶,一手端着桶一手揽过腐肉往下推……突然这时候,我摸到了一团没烂完的东西,热乎乎的、软软的、还会动……”
秦厌惊得捂住了嘴,恐惧的真相从她的眼睛里泄露出来,电光火石之间,有一段蒙尘的记忆重新冒了出来。
她颤抖着双唇,心中有一个可怖的猜想,但她更想求得一个否定的答案,她问:“那是……秦泛……吗……”
老婆婆秦砂垂泪点头,两道清冽的水痕割开她斑斓的口脂,答案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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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砂说:“秦泛,你的妹妹,她不是被生出来的,而是我小女儿的身体腐烂完了之后,留下来的。”
“我撇干净她身上的烂肉——也就是她母亲的遗体——后,看见腐烂已经蔓延到了她脐带上。我小女儿的死,蔓延到了我小孙女的新生上……真讽刺啊!然后我把她快要烂完的脐带剪掉,断掉了她们母女俩生与死的链接,至此,秦泛保住了命,而我的小女儿的腐肉,也在那瞬间泯为尘埃雾气,和我们满屋子的悲怆气雾一起,飘散到空中去了……”
“男子为尘埋于泥,女子为气升向天……”秦厌默念祝祷,忽然又想到一事,问,“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俩才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吗……”
老婆婆秦砂和秦厌的回忆还在继续,可是初月却早已充耳不闻,她呆坐在秋鸿身边,视线描摹着他烂得一塌糊涂的脸,耳旁是刺耳的耳鸣嗡嗡声。
初月也陷入了回忆里,陷入了那个和秋鸿相见的第一个夜晚。
在小别墅的阁楼,在如纱的月光下,在满墙的油画里,初月的视线被这个男人占据,也被他吸引。
在秋鸿真正和她相遇之前,初月就先一步地从油画里认识了他,“亲吻”了他。
她坐在满墙满顶都是他画像的阁楼里,而他,则住进了初月的心里。
“秋鸿,”初月的声音微不可闻,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如果我们能早一点承认自己的心,少一点猜忌和怀疑,现在会不会不一样……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吗,会有更开心的未来吗……”
秋鸿脸上的烂肉露出一个洞来,上下翕动:“都一样的……别多想了……”
四方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的低语,像是如梦初醒般,他眨着视线模糊的眼,对秦砂秦泛二人摆手,动着口型说:“留他们自己待一会……”
只怕,秋鸿的时间不多了。四方砖已有了判断,在生死面前,他还是选择成全二人最后的温柔。
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初月秋鸿二人,天边的晚霞层层叠叠,红橙光晕满了天际,天光透过云雾铺洒在远方的大地上,等着人去追去赶,去留下这最后的霞光。
秋鸿双手撑地,靠着墙站起来,粗糙的墙体轻易就蹭掉了他背上的肌肉。
他的胸膛不知何时也已变得薄薄一片,初月甚至能看到腐烂到最后,薄如蝉翼的肌肉纤维下,他那颗缓缓跳动的心。
“初月……我想,抱一抱你……”
初月不等他说完就“噌”的一下站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秋鸿“砰砰”的心跳近在咫尺,黏着的□□浸湿她松垮系着的风衣,湿热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他们二人,在体无完肤这方面,还真是别无二致。初月自嘲地想。
“我可能……是最后一次报你了……”
“那就抱紧一点,抱久一点,别说废话。”
初月双手在他背后交握,用力将自己送入对方的胸膛,她埋首于秋鸿摇摇欲坠的脖颈间,感受他的体温,铭记这最后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