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赌局

作品:《倦人归处

    元泊从北路一路攻至青龙寨前,林钟那边也艰难求生地苟到了青龙寨东侧,青十九在西边来回试探,只挑事儿,也不打,对面一动手,他们就逃跑,就那么贱兮兮地挑衅,等敌人火药炸完了,就带人藏于密林防止贼寇逃跑。


    可如今这大好局势,却让元泊犯了难:


    攻寨吧?谢慎毕竟还在匪徒手中,虽说怀素在其中周旋护着谢慎,但保不齐匪徒会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地拿谢慎开刃。


    不攻寨吧?这么个大冷天,一群人在这干站着也怪尴尬的,还极有可能长了山匪的气势,双方又得来回拉扯,费时费力。


    “元先生!”声音从元泊左前方传来。


    元泊思绪被打断,侧头见下了车舆往这边跑来的小云溪递来一封信,元泊接过来一看,里边装着的竟是怀素的画像!


    不过上面多加了一行字“加之虎拐,人质相易,不从则杀。”


    小云溪稚嫩清透的声音再次传来:“元先生大可一试!”


    小云溪自槐梦长大,概是听过上山虎的名头,这种情况下,上山虎必然被派出来作战,那拐子和怀素既然会被留下做奸细,此刻也不会被留在寨中,确实大可一试……


    元泊欣赏地看了一眼小云溪,俯身从马鞍左侧皮质弓囊中抽出一把弓,从右侧挂式箭壶里取出一支翎箭搭在弓上——


    “欻——”地一声。


    信被钉在了青龙寨大门上,守门的匪徒面面相觑,等了半天,竟没一人敢开门取信。


    这下元泊真是有些头疼了,他正打算放弃再换个办法,青龙寨大门却突然开了——


    来人身形欣长青隽,身后护卫步伐沉稳,绝非山匪,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见他取下信件后直接朝这边走来,那群护卫也紧跟在他身后。


    距离一点点拉进,元泊逐渐放下警惕,面色也由忧转喜,随即下马朝那边走去,小云溪也看清了来人,紧跟在元泊身后一块过去。


    来人朝元泊躬身作揖:“先生。”


    元泊双手抬起他的胳膊,有些激动:“怀素啊,一别经年,幸得再遇,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程秋生直起身,心里有些发苦,只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恭谦却避之不答:“见先生安好我也就无挂虑了,现下来此还是想先请先生入寨相谈,先生若有顾虑,可带几位将士同往,只是不能太多。”


    见到旧人元泊有些忘乎所以了,听程秋生这么一说,才意识到现在不是倾诉闲谈的时候。


    “谢慎呢?他还好吧?”元泊正了正神色,温声道。


    程秋生:“小王爷一切都好,还请先生安心。”


    元泊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就走吧,我也该见见这幕后之人了。”


    既是怀素来邀,便没什么问题,元泊将军令牌递给身后属官,下令众将士在此候着,如有不测皆听属官调令。


    安排妥当后,元泊抬脚就准备要走——


    “元先生,我与你同去吧,刚这位公子说先生可以携人同往的。”见元泊打算孤身前往,楚云溪不得不出声打扰。


    程秋生这才注意到元泊身后的楚云溪:这不是和小王爷一块从先生帐里出来的那个女孩吗?如今看来,确实不是个平常小孩。


    见元泊有些犹豫,程秋生开口道:“先生放心,只是叙旧聊天,不会有危险的。”


    元泊颔首表示同意,由程秋生在前面带路,他则拉上小云溪的手边走边想:叙旧?又是故人吗?怀素这些年变化这么大,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如今又为何会在青龙寨?


    想着想着,元泊的目光不自觉地往程秋生身上移,似乎想趁机窥探出什么来,程秋生却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就那么步履从容地往前走。


    元泊没看出一丝端倪,脑子里又来回琢磨,然而无论他怎么想,终是无解。


    谢慎在那屋里呆了将近一天,还要陪着他皇伯“演戏”,时不时还得防着被套话,现在简直身心俱乏。


    谢萧也有些疲倦,闲谈上却兴致不减:“皇侄儿可是累了?”


    你说呢?谢慎真心不想说话了。


    谢慎无奈地撑着口气:“确实有些。”


    “唔……那皇伯告诉你个好消息给你提提精神吧。”不等谢慎拒绝,谢萧又接着道,“小云溪和你师父应该快要到了。”


    好吧,确实是够振奋人心的,谢慎全身的血液又恢复亢奋时的流动活力,脑细胞也喝了咖啡因似的振作起来,疯狂加班。


    谢慎警惕道:“侄儿陪皇伯聊天不是很愉快吗?皇伯何必非要见他们?”


    “与皇侄儿相谈,自是快哉!不过赌局还没结束,皇伯目前只输了一半,这一半也不过是皇伯不想赢罢了。”谢萧笑意不明。


    赌局?和谁的赌局?赌的又是什么?为什么会牵扯到小云溪,还是说——


    议事堂的门被敲响,谢慎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手里紧紧抓着衣角,谢萧看向谢慎,笑着道:“你看,他们来了。”


    随后,谢萧对着门口喊道:“进!”


    屋门被侍卫打开,程秋生在外朝谢萧作揖行礼,而后才迈开脚踏入屋门。


    元泊拉着小云溪,二人跟在程秋生的后面,一步步往里走……


    此刻谢慎心里跟着节拍一步一发紧,还掺和进去一些其他心绪,混在一起,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亦或是什么滋味都有?


    程秋生进门后就侧身站在旁边,从椅子后绕过去将信奉给谢萧,这下元泊和楚云溪都顾不得往谢慎那边看了,心下赧然,只想转身逃离这是非之地。


    谢萧请元泊和楚云溪落了座,才打开信,拿在手里照着程秋生来回看:“嗯,画得还挺像,是小云溪画的吧?字迹也像是小云溪写的。”


    楚云溪闻言耳尖泛红,起身行礼:“问谢伯伯安好。”


    谢慎这下思绪全然混乱:小云溪为什么喊皇伯叫谢伯伯?皇伯又为什么一眼能看出小云溪的画和字?他俩先前肯定认识,关系也还不错,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谢萧摆摆手让小云溪起身,随手将信纸递给了程秋生,程秋生看完一愣,神色复杂地与元泊视线相对。


    元泊愧然地别过了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信虽然不是我写的,但箭却是我射出去的。那么多人看着,狡辩都不能,唉,这可真是……该怎么和怀素解释……


    自两人进门,谢慎目光就跟着他们,自然察觉到两人的不自在,尤其是元泊,一往程秋生那边看就眼神闪烁。


    刚还忧心忡忡的谢慎,现在简直气炸了:师父跟程秋生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程秋生当了山匪不躲着师父就算了,师父还做贼心虚地避着他?他们俩之间又为什么会有我看不懂的默契!?


    谢萧没管他们几个各怀心思的眼神交流,语气温和地跟楚云溪寒暄:“小云溪,许久未见,你过得可好?”


    “多谢谢伯伯关心,云溪一切都好。只是不曾想这青龙寨竟是谢伯伯名下的——”楚云溪一顿,略一思忖,“嗯……是谢伯伯名下的产业。”


    谢萧听出了小云溪话里的责怪,好似心有愧意,柔声问道:“那小云溪可会怪谢伯伯?”


    这是要把跟我的流程再走一遍?那不得到地老天荒了?我那皇伯奸诈得很,小云溪你别搭理他!刚哄好自己的谢慎又开始暗自着急。


    “如果我没躲好,谢伯伯会让那些山匪杀了我吗?”楚云溪答非所问,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谢萧。


    楚云溪没理会谢慎的眼神暗示,因为她根本没往那边看!


    谢萧眼神没有躲避,依旧温和,但口吻迟疑:“这个谢伯伯答不上来,不过谢伯伯知道小云溪肯定是能保护好自己的。”


    “谢伯伯这么相信云溪,是云溪之幸。”楚云溪礼貌回应,想要结束话题。


    听他们这么一来一往的对话,元泊先前对小云溪的欣赏与喜欢全部转变成了心疼与愧然,沈易安到底是怎么教的徒弟?


    见元泊神思有些飘远了,谢萧朝他开口:“元先生,可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这徒弟在这里住这两日,没给王爷添麻烦吧?”元泊收回思绪应声。


    谢萧跟元泊先前只是见过几面,并不相熟,就将问题抛给了程秋生:“哈哈哈,本王也是今日刚到这里,想来无咎侄儿乖巧有趣,不会给寨里填什么麻烦的,是吧?秋生。”


    “嗯,小王爷这两日非常照顾人,从未添乱,倒是寨里贫苦,委屈了小王爷。”程秋生与谢慎视线再次相交,随即相视一笑,点到为止。


    谢慎现在面对元泊,那是又委屈又愤懑:我在这身心都受那么大的罪,还日日忧心你。你倒好!来了也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反倒问我有没有给山匪添乱?连程秋生都看出我忍得有多苦!你呢?一眼没看我就算了,还对着绑走我的匪徒笑,谁家师父这样啊……


    谢慎越想越委屈想哭,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他又拉不下脸,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可红着的眼眶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所有人都假装自顾自聊天,没人戳破少年的心事,这是他长成大人的必经之路,作为亲朋,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等他长大,陪他长大,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谢萧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楚云溪,突然转变话题:“小云溪,你师父临终前跟我打了个赌,他有告诉你吗?”


    “嗯?师父没和我说过,但是他教过我一定不能做赌徒。”楚云溪回道。


    提到沈适,楚云溪心里不是没有动摇,不过沈适临终前特意给她上了一课,他说:赌场之上,没有赢家,所以凡赌必输。千万不能做赌徒——


    而不做赌徒,所以不入赌局。


    这句话小云溪先前没听没明白,此刻虽也云里雾里,但她却知道了谢萧不能信。


    不过这话楚云溪没说出来,谢萧也就不知道了,他微微一笑,眼中的柔光里藏着毒针:“嗯嗯,易安确实很疼你,也教的很对,不过这赌是他跟我下的,如今他不在了,赌局也就作废了,小云溪就不想知道我们赌的是什么吗?”


    “这有什么可知道的,刚皇伯和侄儿聊天时,不都认输了吗?既然双方一个不在了,一个认输了,这赌的什么自然也就不重要了。”察觉到危险,少年人的委屈来得快也去得也快,没等小云溪张口,谢慎就插话截断了这个话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谢慎,谢慎眉头微挑,笑着问楚云溪:“小云溪,你说是吧?”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小云溪对谢慎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见到这样的谢慎,元泊有些意外,这还是他娇滴滴的小徒弟?要不把这匪寨改学堂吧,这么两天比我教徒弟十几年都好。


    不过元泊也就是打趣一下,谢慎的脾气秉性,学问武略,还有那转得快的脑子和爱损人的嘴,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被打断好事的谢萧也没动怒,我明明说只输了一半,这小子直接给我扣了认输的帽子堵我的话,不愧是我谢家子弟啊。


    不过,赌桌之上,筹码可没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