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密谋

作品:《倦人归处

    此刻,楚云溪也已将匪徒遗患全盘托出讲给了谢慎和元泊。


    “所以灾民里面很可能混有匪徒奸细了?”元泊问道。


    楚云溪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们会藏在灾民里面。”


    谢慎立马兴奋起来,抬起头:“那我们直接查户籍,不就能抓获那群匪徒了!”


    元泊拿扇柄敲了敲谢慎的脑袋,“你当人家土匪都是傻啊,查户籍的规定自建立安民营起就有,人家就毫无防备的等着你抓?”


    “那怎么办?”被敲了头的谢慎老实了。


    “那个…小云溪,你有看清楚他们留下了多少人吗?”元泊面向楚云溪。


    “没有,不过留下来的人里有一个腿脚应该不太好。”楚云溪摇了摇头,一手捏着身前桌子上的茶杯,若有所思,“嗯……左腿,他们离开的时候我隐约看见个影子,走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嗯,你说里面还有个白面书生?这个书生听上去有些特别啊。”元泊轻摇折扇。


    谢慎也觉得奇怪:“听起来那山匪头头不太信任他,他在这里面充当的是个什么角色呢?”


    楚云溪:“那匪首既怀疑那书生又要把他留下,为的又是什么呢?试探吗?”


    对啊,又是瘸子,又是书生的,为什么会选择把这些人留下呢?谢慎眉头微蹙。


    空气安静了片刻,几人坐那默然思索。


    谢慎蓦然开了窍:“还有个问题,那山匪头子听到有官兵来了,打都没打直接就跑,却留了几个小喽啰让他们在重兵防守的安民营里查奸细?这跟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元泊和楚云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谢慎,还没跟着他的问题开始思忖,就听谢慎继续道:


    “那几个小喽啰既然愿意听令留下,除非我们里面也有内奸跟他们里应外合,除此之外,要么他们有后路,比如有我们不知道但能通往西郊的暗道,要么他们的任务就不是查奸细,而是别的什么,等他们事成之后再制造动乱,趁机出逃,而明天开始查户籍的时候就是他们制造混乱的最好时机!”


    “嗯,这话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呢?”元泊顺着他的思路沉思片刻,而后提问道。


    谢慎:“唔……,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到,不过应该跟那个白面书生有关系。”


    “我自小在槐梦长大,槐梦地方不大,人也不算多,除营商运货外,出入城门向来不会查验,密道应该不会有。按谢公子所言,现在就查户籍说不定真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楚云溪顺着谢慎先前的思路补充。


    “这倒未必,那帮匪徒不会没考虑过提前查户籍的情况。”元泊说完,抬眼发现营帐中的蜡烛已被点燃,有些恍惚:“天色已晚,先准备吃饭吧。”


    元泊随即起身走向营帐门口吩咐人送饭,而后转身对他们道:“你们先吃,我将此事报给孙主事,剩下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随后,元泊走出营帐,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张虎一下午都没想出什么办法,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眉峰紧蹙,眼底藏着几分不耐,心里也很焦躁。


    程秋生端坐在地上,瞥了他一眼,继续从容不迫地翻着手中被蜡烛照的泛黄的书页,开口淡淡地说道:


    “明日就要查户籍了,你们想好怎么动手了吗?”


    正在踱步的张虎闻言,双臂环在胸前,止步看向程秋生,瞧着那白面书生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粗声粗气地说:


    “程公子,你是咱们的军师,有主意便直说,别吊人胃口!说出来,也让咱掂量掂量能不能行。”


    虽叫他程公子,张虎话中的阴阳怪气却任谁都听得出,随即引来了匪徒们打量他的目光。


    程秋生抬眼淡淡扫了张虎一眼,语气拖得稍缓:“办法自然是有的,就看虎哥的胆子,够不够大了。”


    “胆子?”张虎嗤笑一声,胸膛猛地一挺,常年做山匪的悍气扑面而来,“老子打小在刀光剑影里长大,别的没有,就是没怕过谁!有主意你尽管说,老子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事是老子不敢干的!”


    他死死盯着程秋生的眼睛,瞳仁里翻涌着试探与挑衅。


    “是吗?”程秋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又抬眸与张虎视线相对,营帐内空气立马紧绷起来。


    “今日朝廷派来的人里,有一个是皇帝的亲弟弟,十五六的年纪,剑眉星目桃花眼,长得不错,是副好皮囊。”他顿了顿,视线更加锐利,话音加重又字字清晰,“杀了他,我们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你疯了!”张虎怒目圆睁,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怒吼道:“杀了他?我们全得死在这儿!还查个屁的内奸!别说咱们这几个人,整个青龙寨都得被朝廷大军踏平,变成一片坟地!你他娘的是不是朝廷的奸细?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他越说越怒,眼底杀意毕现,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刘二见状,立马抽出腰间钢刀,寒光一闪,刀锋已经架在了程秋生的脖颈上。


    刘二眼神死死锁住程秋生,右手按在刀柄上蓄势待发,只要张虎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斩下去,让这满口胡言的书生血溅当场。


    刀锋紧贴着皮肤,程秋生却连眼睫都没颤一下。


    而张虎怒火中烧之际,心头却忽然咯噔一下——不对!


    这书生说什么?那群狗官里有个王爷?妈的,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王爷来?还是皇帝的亲弟弟?不对,这小子见过王爷?


    他到底什么身份啊?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把这种不知底细的人带到寨里,还让他当军师?况且他们此行的目的明明是潜伏在城中,查出寨子里的内奸啊!他怎么会知道任务的真相!


    无数念头在张虎脑海里翻涌,让他的怒火稍稍滞涩,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怎么?怕了?”程秋生察觉到张虎的迟疑,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带着几分嘲弄,紧接着语气轻慢道:“我以为虎哥胆子多大呢,真要动手杀人了,却只敢像只老鼠一样往洞里钻。”


    话音落,他嗤笑一声,全然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利刃,抬手将手中的书举高了些,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


    被人骂了,张虎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了,摆了摆手让刘二把刀撤了,其他几个身体紧绷的山匪也放松了下来,唯独那看守程秋生的二拐子一直靠在墙角雕着手里头的小木块。


    空气冷了下来,张虎也没了之前的阴阳怪气,又不想输了气势,接着冷声说道:“老子自己倒不怕,但要拖累到我青龙寨的兄弟们,老子肯定是不干的。”


    “那就改成劫持小王爷,大家也能全身而退,虎哥要的不就是这个嘛,而且手里捏着小王爷,条件也能慢慢地跟当官的谈嘛。”程秋生边说边从书上撕下一张纸,“喏,这就是那小王爷的画像。”


    妈的!这小子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人吧!画像都他娘的提前画好了!


    不过,张虎转念一想,虽然让那小子给算计了,但这样一来那小子与朝廷算是结了仇了,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二来手里捏着小王爷,兄弟们也能活着回去。


    那就听他的吧,毕竟大哥对他那个态度,这小子应该是个有能耐的。


    “行,那咱们就听你的,接下来什么计划,你直接明说吧。”张虎道。


    主帐内,灯火通明,孙寒食拿出了槐梦县一带的舆图。


    铺开后将指尖落在西城门,指腹顺着他的年迈又不疾不徐地声音移动,“从西城门出发向西三十里有片林子,当地人管它叫西郊林,穿过林子往西南二十余里便是大乐山,也就是那帮山匪的老巢了。”


    孙寒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道:“这匪徒老巢原本是叫盘龙寨,前不久突然改名青龙寨,这匪首名号独眼龙,瞎了一只眼,哪只倒是不太清楚,不过,这势头最大,名声最响却是匪徒二当家,名号过山虎。”


    “孙主事对这青龙寨如此了解,为何从未见落鸿城的奏章上报朝廷,请官家派兵来此剿匪呢?若非如此,何来今日之祸患?”林钟不满道。


    孙寒食见林钟冷着脸,喉结滚了滚,小心翼翼道:“其实在此之前,这群山匪只在大槐山上盘踞,从不敢下山造次。过往商队偶遭劫掠,也只取财货不伤性命,不曾有过这般烧杀掳掠的恶行。”


    孙寒食又偷觑了林钟一眼,见那紧绷的侧脸没半分松动,声音压得更低:“知州大人原想着,不过是些占山为王的毛贼,没必要劳动朝廷兴师动众,打算摸清山寨底细后,派兵悄悄端了便是。谁曾想……谁曾想这帮匪徒竟陡然恶胆包天,酿成今日惨祸。来日朝廷问责,下官决不推诿!”


    说到最后,孙寒食语气竟硬气了些,有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林钟看孙寒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孙主事也不用怕朝廷不追责,下官回京之后定会如实向圣上禀报的,断不会让知府和孙主事为此良心不安,睡不着觉!”


    孙寒食脸上连忙露出愧色:“是是是,是下官的失职,还望林校尉以大局为重,眼下当务之急,还得是先想办法灭了这青龙寨才是。”


    孙寒食刚说完,门口守卫就来报说元泊来了,有要事与孙主事商谈,这一打岔,正好让孙寒食松了一口气,吩咐守卫请元先生进来。


    林钟看着孙寒食的做派,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怒目瞪了孙寒食一眼,朝他怒哼了一下。


    元泊进来后目光扫过帐中二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但看见桌子上摆着的舆图大概能猜出来他们方才在讨论什么。


    莫不是因为剿匪之事起了争执?


    而后他向前走了两步,拱手躬身,声音温润却不失恭谨:“孙主事,林校尉,在下冒昧前来实有要事与诸位相谈,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孙寒食与林钟拱手回礼后,忙上前接应元泊:“兰台快过来,我与林校尉正商议剿匪策略,你来了正好一块想想办法。”


    孙寒食边说边把元泊拉到了自己旁边,好似一点没看到林校尉的鄙夷与愤怒。


    元泊站在他俩中间把消息和他们互通了一下,而后指向大槐山:“通往匪徒寨子的山路有几条?孙主事可派人摸清楚了?”


    见元泊优先越过了内奸的事,孙寒食心放下了一些,又赶忙低下头回答:“先前派了两个猎户出身的兵丁探路,只探出三条主路——东边那条及其陡峭,峰峦之间,恐有落石之险;西边那条山路极窄,且满是碎石,山林密集,易有埋伏;唯有北边那条稍宽些,可半山腰藏着匪哨,稍有动静就会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