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序德

作品:《否极泰来

    苏嬷嬷身边的宫女飞快地跑过来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稍等等苏嬷嬷,苏嬷嬷奉太后之命送您回西坞阁。”


    苏嬷嬷见那宫女追上代千山,想来已经说了等她,便挥手示意自己马上到。


    待追上代千山后,苏嬷嬷边走边关切嘱咐道:“公主,太后的意思是明日您还是先去文昌阁,太后与皇上商量后,再安排您来慈宁宫。”


    “千山明白,请太后放心。”


    苏嬷嬷看她如此识趣,十分满意,今日捡到宝了,代氏公主如此聪慧乖觉,日后若是嫁来,指不定如何难管,如今便能笼络住她真是万幸,阿弥陀佛。


    一路上苏嬷嬷十分热情,对着代千山问东问西,到了西坞阁门口,见苏嬷嬷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代千山客气道:“嬷嬷,已经到了,屋子里有热茶,您进来歇一歇再走不迟。”


    苏嬷嬷笑道:“那老身恭敬不如从命了,进去歇一歇也好。”


    代千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将苏嬷嬷请进西坞阁。


    苏嬷嬷进来之后左瞧瞧右瞧瞧,常徽不敢怠慢,便将宫女们全都叫出来行礼。


    等苏嬷嬷把所有人和物都打量了一圈之后,笑道:“如今西坞阁的主子是千山公主和千翥王子,你们干活都仔细着,勿要失了分寸。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望各位心里有数,背叛主子的奴婢就是杖毙也不为过!”


    有几个不安分的小宫女被苏嬷嬷吓到,倒是安生了一阵子。


    随后苏嬷嬷笑眯眯道:“不知如今宫里的管事是哪一位?公主,老奴有些话要与管事的说。”


    代千山瞧她有心给自己撑腰,便也诚心请她进去坐坐,扶着她上了台阶进屋。


    “苏嬷嬷,屋里请坐。常玉常徽,进来罢。”


    苏嬷嬷坐下后,辛月便进来奉茶,歇了一口气后,代千山介绍道:“苏嬷嬷,这位便是常玉,方才与我一同前去慈宁宫的,这一位是常徽。如今她们二人共同管理西坞阁的大小事宜,她们都是北坁跟来的老人了,是母后亲自挑选的。”


    苏嬷嬷点点头,既是用久的人,想必无大问题,问道:“如今代王子身子如何了?”


    代千山便看向常徽:“常徽,千翥怎么样了?”


    “回禀殿下、嬷嬷,太医说幸好来得及时,若再晚些,只怕有些不好。”


    听后,代千山只控制不住眼泪,大颗泪珠簌簌地往下落,拿帕子轻轻擦拭了。


    苏嬷嬷心情复杂,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交代啊,真是万幸,嘱咐道:“二位姑娘,老身如今耳聋目花,比不得你们年轻,今日代王子受伤一事,可否于老身详细说明,我好回去向太后复命。”


    常徽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苏嬷嬷已心中有数,此事可大可小,说小了不过是孩子们打闹,说大了是成心破坏姜和北坁的盟约,这王敖真是作死。


    代千山委屈道:“嬷嬷不必担心,还好千翥没事,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跟远在北坁的双亲交代呜呜呜。”


    苏嬷嬷叹道:“公主莫担心,老奴会和太后禀明此事,绝不会让您和代王子受委屈。”


    “千山相信太后娘娘。”


    苏嬷嬷起身道:“公主,老奴先回去了。”


    送走了苏嬷嬷,常徽才询问道:“公主,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进去说罢。”


    遣散了众人,常徽常玉跟着代千山进来屋子,代千山才把慈宁宫的事说给她们。


    常徽叹道:“我们如今算是彻底投靠太后,只怕序德宫那位又要找麻烦了。”


    “无妨,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早该习惯了。叫朱旺进来,我有话吩咐他。”


    常徽起身去叫朱旺,朱旺虽是书童,可西坞阁位置特殊,并不在后宫,而在前朝地界儿,所以朱旺可以住在西坞阁。


    “公主殿下,听常徽姐姐说您找我。”


    “朱旺,你跟着千翥也有段时间了,今日你跳下河救了千翥一命,我该拜你。”


    随即代千山便起身下拜,朱旺吓得连连让开,急于扶起代千山。


    这一举动让常玉常徽也很是吃惊,不过主子下拜,做奴婢的跟着拜就对了,于是也双双下拜,感谢其救命之恩。


    朱旺两双手已经急得不知道扶谁好了,急道:“公主,万万不敢啊,这如何使得?两位姐姐快起来吧。”


    待代千山诚心表达谢意后,她对朱旺道:“今日我投靠了太后,以后若我去了太后那儿伺候,学堂里那些人便只会针对千翥,朱旺,你一定要多加防范,下了课早早地回来,以后我叫常玉她们几个早晚接送你们,自是安全一些。”


    朱旺此刻仿佛是被托孤的忠臣,他稽首作揖,坚定道:“请公主殿下放心,朱旺一定会守护好小王子,绝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安排好了朱旺,代千山便进了西厢房。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烧刀子味儿。她走到代千翥床榻前,见辛月正坐在塌边给代千翥擦拭。


    见代千山来了,辛月便站了起来,让出位置。代千山坐到塌边,摸了摸代千翥的小肉手,又摸了摸额头,没那么烫了。


    西厢房里有些热,时候不早了,代千山便着手安排晚上守夜。


    “你们没事便散了吧,留下两个,夜里轮着守夜,两人一组。”


    “常徽,你去安排。”


    “是,殿下。”


    常徽做事利索,安排迅速,很快屋子里就剩代千山和常徽。代千山拿出金创膏药,涂抹在代千翥的伤处,王敖这一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实是可恨。


    过了一会儿,桐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常徽和辛月扶着代千翥,代千山把药吹凉了便一点点喂他。代千翥喝了一半又吐了一半,桐花把药碗收走便下去了。


    “小丁太医说晚上他若是在烧起来,便再煎一副药喂下。”


    “是,殿下,入夜了,殿下快回去歇吧,这里有奴婢看着呢。”


    代千山也确实有些乏了,打着哈欠道:“叫她们被子铺厚些,夜里寒气重,别凉着了。”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伤寒多发的季节。


    “诶,奴婢晓得了,会提醒她们的。”


    常徽心里暗暗吃惊,这话实在不像是能从代千山嘴里说出来的,往常她也很愿意照顾宫女们,但是通常在代千山已知的范围里。比如分点心果子吃,或是打打扇子,坐下歇歇。


    今日说铺厚被子还是头一回,这么细致体贴真是少见。公主到底是没白受欺负,一下子就长大了,常徽甚是欣慰啊!


    代千山要是知道常徽心里的想法,估计能气笑了。难不成我是因为被王敖欺负才成熟这么多的吗?不!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常徽,你不要想太多啊!


    苏嬷嬷回到慈宁宫,太后已经收拾好了,正跪在佛龛前念经,“你怎么看?”。


    “千山公主年纪虽小,却十分稳重,倒是她宫里,人有些乱。”


    苏嬷嬷扶起太后,走到床边太后笑叹道:“哀家老了,有这样的人物在宫里却不知道,呵。”


    苏嬷嬷开解道:“太后正是享福的年纪,前朝后宫都在您手里,安稳极了。西坞阁那边,估计是最近皇后打压得太过,他们没办法了。”


    是啊,如今是皇上登基以来最安稳的日子了,太后欣慰道:“哀家觉着她比她姑母聪明多了,知冷知热的,放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年轻好调教,若是放任,稀里糊涂长大,不受控制可不妙。


    “太后喜欢就好,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入睡。”


    晚上代千翥没再发热,他后半夜就醒了,被热醒的。常玉搞了三条被子在他身上,嗯,裹得确实很严实。


    直到躺在床上,代千山还是觉得不太真实,自己怎么就回到十四岁了呢?只有自己吗?祁榆会不会也回来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代千山左翻右翻就是睡不着,便将姜国历史又翻了一遍,确保和前世是一样的才放心些。


    自永州一战,中原世家联军将匈奴人赶回北方后,祁氏便在越国故都长安建都,定国号为姜,如今的姜王宫就是越国先前的王宫,虽然破旧,但到底姜国当年没钱修建新王宫,修修补补至今已有二十载。


    三年前,姜国皇帝下旨将姜王宫在原有的基础上向南扩建,几个月前,这工程才算干完,新旧王宫之间只隔了一堵墙,以迎新门为通道。为了加以区分,宫里人将旧王宫称作“北宫”,新王宫称作“南宫”。


    宫里大约六七成的人迁到南宫,不论建得多好的房子都会老化,这是自然的。皇后娘娘有风湿病,也迁到了南宫的新院子,院名还是原来的——序德宫。


    “十弟,你看这个小黄,它游得好慢。”


    春季乍暖还寒,鱼儿游得慢。水缸边儿伏着两只圆圆的小脑袋,正聚精会神地看鱼,稚气软糯的声音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那一旁的嬷嬷稍一走神,十一公主就将手伸进缸子里,企图让那“小黄”游得快一些。


    “哎呦殿下,这天气冷得很,您怎么把手伸进去了?”


    嬷嬷低声惊呼道,一边给十一公主擦手,一边斜眼观察,确保没有惊扰到那边娘娘们谈话,才松了一口气。


    主位坐着的是中宫皇后,虽然穿着简单低调,在聊些家常的活计,却难掩其秀丽的容貌和雍容端庄的姿态。她是姜王宫的女主人,年过三十,保养得当,岁月向来是眷顾美人的。


    下首坐着的那位是福妃娘娘,是中宫娘娘的表妹,穿着打扮较皇后相比就逊色一些,但也是寻常人家比不得的华贵。


    皇后瞧着福妃,眼眶下透着淡淡的乌青,整个人蔫蔫的,想是疲惫,若无要紧事,便打发她早些回去休息了。喝了口茶刚要开口,福妃便道:“娘娘,这新盖的房子真好,越看越喜欢,又大又明亮舒坦。”


    皇后便顺着话茬子往下说:“是啊,原先住北边的时候,序德宫的老房子冬天冷夏天热,真没想到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臣妾小时候常听人家说,先帝与潘氏伉俪情深,专门建造了永乐宫给潘氏,墙上涂满了椒泥,为了在冬天时保持温暖,想来还是比旁的房子修得好些。”


    “修得再好,也过了二十年了,老房子总归是老了,还是新房子舒服。”


    福妃听罢,轻笑道:“娘娘,如今的序德宫才新呢,臣妾还听说,这次宫里修建可花了不少银子呢,单这地龙就修了好几道。”


    “倒不是假话,本宫今儿午睡时觉着热,醒来时竟出了一身的汗。”


    “依妹妹看,这修建的材料、工匠能花多少银子?今儿臣妾可听说了,怎么就能报出那么多来,剩下的指不定流哪去了。”


    皇后一听福妃这话,便连忙打住她道:“福妃,你是有分寸的,这话出去了就别说。”


    “是,娘娘,臣妾不过就是跟娘娘说说罢了,哪里会出去乱说。”


    应嬷嬷瞧出皇后有些乏了,便道:“娘娘,养神汤好了,太医说趁热服用药效最佳,服用后需早些安置。”


    赵皇后也很配合,往日这汤还要晚些喝,今日提前了些,意在送客。


    送走了福妃,已经过戌时了。


    赵皇后看着养神汤黑乎乎的,不大想喝,道:“嬷嬷,今日我没胃口,拿下去吧。”


    “是。”应嬷嬷放下汤,犹豫又道,“娘娘,您也要心疼自个儿的身子啊?”


    赵皇后不解道:“怎么了?嬷嬷。”


    “福妃娘娘近来日日晚间都来,一坐就是大半天,娘娘陪着也累,老奴瞧着娘娘最近面色不佳。”


    应嬷嬷和宫女们伺候皇后更衣洗漱,准备收拾就寝了,皇后打了一个哈欠道:“那有什么法子?谁叫她搬到那么个鬼地方,离那贱人那么近。”


    自从搬到南宫后,福妃搬到了景翠宫,献夫人搬到了嘉祥宫,二人虽有一街之隔。可皇上日日去献夫人那里,欢歌笑语,十分喧杂,令福妃不得安枕,是以只要皇上到了嘉祥宫,福妃就来序德宫找赵皇后聊天解闷。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应嬷嬷道,皇后娘娘也需要休息。


    皇后道:“明儿我见着太后,非得给那贱人上上眼药。”


    收拾好了之后,应嬷嬷便起身灭了蜡烛,只留一盏晚上用的,“娘娘歇息吧,奴婢守着娘娘。”随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