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舞会

作品:《傲慢与偏见之挣扎

    尼日斐花园·舞会之夜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烛光折射成璀璨星河。当菲茨威廉·达西携妹妹步入舞厅时,人群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乔治安娜·达西挽着兄长的手臂,微微垂着眼。她穿着银线刺绣的淡紫色绉纱长裙,雪白肌肤与淡金色长发在烛光下宛若幻影。这种极致美貌与沉静疏离的矛盾气质,激起了无声的涟漪。达西敏锐地察觉到那些目光,眉头微蹙,将她引至舞厅一侧视野良好却相对安静的座位,自己则像沉默的堡垒般立在她身侧。


    贝内特一家也到了。贝内特太太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正与朋友谈笑的查尔斯·宾利,以及他身边挺拔而疏离的达西先生。“看!在那儿!”她激动地捏紧简的手臂。今晚的简美得惊人,浅金色绸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查尔斯·宾利刚与邻居寒暄完,一转身,便看见了入口处那抹浅金色的身影——简·贝内特正被母亲轻轻推向舞厅中央。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开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


    “贝内特太太,晚上好!”他热情地招呼,目光却已落在简身上,“还有贝内特小姐们……简小姐,您今晚真是……”他顿了顿,似乎想找一个足够得体的词,最后只是由衷地感叹,“……光彩照人。”贝内特太太立刻抓住机会,脸上堆满笑容,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哦,亲爱的宾利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家的大女儿,简,她一直期待着认识您呢!简,快问宾利先生好。”


    简的脸颊飞起两朵娇艳的红晕,比她裙子的颜色更深。她微微垂下浓密的睫毛,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声音轻柔如羽毛拂过:“晚上好,宾利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简小姐!”宾利立刻回道,语气真诚而热烈,“不知我是否有幸,请您跳今晚的第一支舞?音乐正要开始。”他伸出手,眼中满是期待。


    简抬起湛蓝的眼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羞涩而温柔,轻轻点了点头,将手放入他掌心。“我很愿意,先生。”不远处,卡罗琳·宾利小姐正与赫斯特太太站在一起。她端着酒杯,目光追随着兄长与那位美得惊人的贝内特小姐步入舞池,嘴角维持着得体的社交微笑,但眼神却锐利地审视着简的仪态、装扮,以及兄长那过于外露的欣喜。她的视线在简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一旁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的贝内特太太,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恢复成无懈可击的优雅模样,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伊丽莎白·贝内特穿着一身苹果绿的纱裙,挽着夏绿蒂·卢卡斯,目光冷静地扫视舞厅。她看到了姐姐与宾利共舞时的红晕,也看到了达西先生——以及他身边那位美得令人屏息的少女。伊丽莎白的目光在乔治安娜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欣赏。


    这是乔治安娜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见书中的人物。简的美丽温柔、伊丽莎白的灵动、贝内特太太毫不掩饰的盘算……这些曾停留在纸页间的特质,此刻化为鲜活的气息与真实的温度。一种奇异的怅然掠过心头——纸上的篇章已成鲜活世事,天地在她眼前铺展。


    这时,舞厅入口处传来轻微的骚动。几名身着鲜红军服的军官走了进来,为首的军官格外引人注目。他非常英俊,金色头发在烛光下耀眼,脸上带着开朗迷人的笑容。他直直地望着她。乔治安娜微微一愣。她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乔治·威克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兄长。达西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为冷硬,下颌绷紧,灰蓝色眼眸里凝结的不再是疏离,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警惕。他没有动弹,但整个人的气息都沉了下来。威克姆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他转过头,与达西视线相遇,脸上笑容未减,彬彬有礼地朝达西方向微微欠身。那笑容在乔治安娜看来,却透着一丝刻意与挑衅。


    达西没有任何回应,直接移开了视线。


    此刻,宾利先生正履行着主人的职责。几曲之后,他拉着达西走向正与夏绿蒂说笑的伊丽莎白。“达西!请允许我再次为你介绍,这位是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伊丽莎白抬起明亮的眼睛,行了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达西先生,久仰大名”达西沉默一瞬,微微欠身:“客气了,贝内特小姐,如果您接下来的舞伴尚未确定,我有幸邀请您跳一曲吗?”“恰好空着,先生。”伊丽莎白将手轻轻搭在他手上。


    乔治安娜静静看着这一幕——达西身姿挺拔而略显僵硬,伊丽莎白轻盈自如,她的目光多停留了片刻。命运的节点已然叩响。乔治安娜暗忖。手指却无意识地抚过裙摆的银线刺绣。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银白、面容慈祥的老绅士——麦里屯受人敬重的欧文牧师,微笑着向乔治安娜走来。他刚刚结束与卢卡斯夫人的舞蹈,气度从容。“晚上好,达西小姐。”他温和地欠身,“不知我这把老骨头,是否有幸邀请您跳这支乡村舞?我想,这样的曲子正适合活动一下筋骨。”


    乔治安娜抬眼,认出这位以学识和敦厚闻名的牧师。她迅速看了一眼舞池——达西正与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在舞池另一端,舞姿无可挑剔却略显疏离。她知道,按照礼仪,接受这样一位德高望重长者的邀请是得体的,也能让自己更自然地融入这场舞会,而非仅仅作为旁观者。


    她唇角漾起一抹柔和而真诚的微笑,站起身,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这是我的荣幸,欧文牧师。请您多加指点。”


    她将手轻轻搭在牧师伸出的臂弯,随着他步入舞池。欧文牧师舞步稳重而不失灵活,交谈也恰到好处,只评论音乐和舞会气氛,让乔治安娜感到轻松。她随着音乐的节奏移动,淡紫色的裙摆像花瓣一样轻盈展开。


    舞池的另一边,达西与伊丽莎白的舞蹈也接近了这支曲子的交换环节。就在音乐指示舞伴轮换的节点,舞池中的人群开始有秩序地移动、交错。达西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伊丽莎白的手,他的目光穿过旋转的人影,精准地锁定了乔治安娜的方向。他没有任何犹豫,步伐稳定地穿过正在交换的舞伴们,向她的位置走去。


    与此同时,乔治安娜也正与欧文牧师完成了一次礼节性的旋转分离。按照舞蹈编排,她应该转向下一位舞伴。她抬起眼,恰好看见兄长正向自己走来。


    四目相对。


    达西停在她面前,微微躬身,伸出手。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原本就是舞蹈编排的一部分,而非刻意为之。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着她,里面是只有她能读懂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仿佛终于从一场不得不进行的社交义务中解脱出来,回到了令他安心的领域。


    乔治安娜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她顺势转向他,完成了这次舞伴的交换。欧文牧师则微笑着转向了附近另一位等待的女士。


    当他们成为彼此的舞伴,随着音乐继续起舞时,周围喧闹的舞池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达西的引导稳固而明确,他的视线大部分时间落在她脸上,先前与伊丽莎白共舞时那层若有若无的僵硬感消失了。“欧文牧师是个令人愉快的舞伴。”乔治安娜轻声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嗯。”达西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安然的神色,眉宇间最后一点紧绷也悄然化开。“这支曲子比之前的好。”他低声评价道,不知是指音乐本身,还是指此刻的共舞。


    乔治安娜没有追问。她随着他的步伐旋转,余光瞥见不远处,伊丽莎白·贝内特已经与另一位军官成为了新舞伴,正谈笑风生,似乎完全未被刚才的插曲影响。而欧文牧师也正与新的舞伴跳得投入。


    此刻,她就在兄长身边,履行着社交礼仪,也享受着这份熟悉的默契。她不再是纯粹的旁观者,她已身处其中。舞会的旋律、交换的舞伴、鲜活的人物、兄长无声的守护……所有这些,共同构成了这个夜晚真实而复杂的画卷。而她,正学习着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步调。


    “宾利过于热心。”当乔治安娜轻声问起与伊丽莎白共舞的感受时,他简短地回答,顿了顿,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她说话的方式……令人印象深刻。”乔治安娜没有追问。她能感觉到兄长不愿多谈。舞曲终了,他护送她回座,依旧站在她身旁,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她静静坐着,呼吸因舞蹈而略显急促。目光再次投向舞池时,她看见威克姆已经顺利地与伊丽莎白攀谈起来。他正说着什么,姿态轻松优雅,伊丽莎白脸上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关键的相遇发生了。乔治安娜想。故事正按照她所熟知的方向流淌。站在她身侧的达西,目光也冷淡地扫过那一幕。他的下颌线似乎比刚才更加绷紧了一分,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指节微微泛白,但仅仅一瞬便又松开,仿佛只是驱散了一丝令人不快的空气。他最终将视线完全移开,重新落回舞池中与宾利共舞的简·贝内特身上,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音乐悠扬,裙裾飞扬。舞会渐入**。宾利先生和简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乔治安娜端坐着,完美的仪态下,湛蓝眼眸深处映着烛光与舞影。那里面不再仅仅是对“剧情”的旁观,更添了一丝对自己、对兄长、对这个活过来的世界之间,那尚未明晰却已悄然交织的命运的,沉静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