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远方的来客
作品:《傲慢与偏见之挣扎》 1806年·深秋,赫特福德郡
消息像一阵裹着甜味与金镑气息的风,悄然刮过麦里屯平整的田野与小道,最终叩响了浪博恩庄园那扇有些年岁的橡木门。
浪博恩本身算不得宏伟,却自有一种被岁月浸透的、舒适而略显凌乱的田园气质。红砖外墙爬着些深绿的常春藤,花园未经精心修剪,却开得蓬勃热闹,几株老橡树在金黄的秋日阳光下投下慵懒的阴影。只是细看之下,窗框漆色有些旧了,小径的石子也需要填补——这一切无声诉说着一份不算丰厚、且未来悬而未决的家产。
此刻,这栋宅邸的早餐室里正上演着每日例行的喧闹。
“哦!我的好老爷!”贝内特太太尖利的声音瞬间压过了银餐具的轻响,她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攥着的信纸哗啦作响,圆润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尼日斐花园到底租出去了!租给了一位从英格兰北部来的年轻绅士,一位真正的阔佬!宾利先生!每年有四五千镑的收入!四五千镑!”
她挥舞着那页仿佛散发着金币光芒的信纸,像是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晨光透过格窗,照在她过于鲜艳的便袍和微微颤动的发卷上。
贝内特先生从《泰晤士报》后缓缓露出半张脸,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惯常透着倦怠与讥诮的眼睛。他瘦削的身躯深陷在扶手椅里,仿佛打定主意要用沉默做铠甲,抵御妻子连珠炮似的聒噪。“噢,是吗?”他拖长了调子,慢吞吞地说,“这么说,我们又多了一位值得跪拜的邻居?”
“跪拜?不!是机会!”贝内特太太完全没听出丈夫话里的调侃,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绕过餐桌,几乎把信纸戳到丈夫鼻尖下,“听清楚,老爷!不止宾利先生!他还带来了一位朋友——菲茨威廉·达西先生!彭伯里的达西!你知道彭伯里吗?德比郡那个!听说他一年有一万镑的收入!一万镑!”她吐出这个数字时,声音因敬畏和狂喜而走了调,手捂着胸口,仿佛那颗心快要为这惊人的财富蹦出来,“想想看!我们的女儿们!随便哪一个!简!伊丽莎白!”
被点名的两个年长女儿反应各异。
简·贝内特坐在母亲旁边,正小口啜饮着茶。她被誉为本地最美的姑娘,绝非虚言。白皙的肌肤,柔和的金褐色鬈发,湛蓝的眼睛如同宁静的湖泊,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此刻,一抹淡淡的、动人的红晕浮上她的脸颊,她垂下浓密的睫毛,轻声嗔怪:“妈妈……”声音温婉如水,却止不住母亲澎湃的思潮。
坐在简对面的伊丽莎白·贝内特,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她放下手中那本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边的书——书名似乎与意大利游记有关——抬起那双继承了父亲慧黠的、明亮的深褐色眼睛。她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绝色美人,不如简那般夺目,但脸庞生动,透着健康的红润,嘴唇线条分明,总像噙着一抹随时准备点评世事的、略带顽皮的笑意。一头深褐色的浓密长发只是简单束起,却自有一股蓬勃的生气。
“妈妈,”伊丽莎白开口,声音清脆如林间溪流,带着一种让人忍不住侧耳的韵律,“关于那位达西先生,我听到的可不全是他那闪亮亮的年收入。”她故意顿了顿,享受着家人投来的目光,“夏绿蒂·卢卡斯的父亲,不是有位朋友刚从伦敦回来么?据说这位达西先生在城里的俱乐部是出了名的。骄傲得不得了,目空一切,觉得半个英格兰的绅士淑女都不够格与他同处一室,更别提跳舞了。批评起人来毫不留情,仿佛生来就比别人高贵几分。”她说着,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眼神却锐利起来,“哦,对了,听说他还有位妹妹,深居简出,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简直像个修道院里的公主。说不定……”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和他一样,浑身都浸在傲慢的冰水里呢。”
“傲慢?!”贝内特太太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声音拔得更高,“他有资格傲慢!我的好丽兹,等你像他那样每年稳坐一万镑金山的时候,你也有资格把下巴抬到天上去!只要他肯向我的任何一个女儿求婚——简,或者就是你,丽兹——他尽可以在浪博恩的客厅里傲慢到世界末日!至于他妹妹,”她的眼珠灵活地转了转,盘算着新的可能,“达西小姐!那可是真正的金凤凰!简,丽兹,你们谁要是能和她交上朋友,牵上线……”
“妈妈!”简这次的声音带上了恳求,蓝眼睛里满是不安。连最小的两个女儿,莉迪亚和凯蒂,也暂时停止了关于新裙子和军官的叽喳,好奇地听着。伊丽莎白却不再争辩,只是重新拿起书,目光落在字句间,嘴角仍挂着那缕未散的笑意,仿佛刚才只是评论了一场即将上演的、或许有些滑稽的戏剧。晨光在她浓密的发梢跳跃,照亮了她脸上那份与这琐碎、算计而又充满期待的乡村清晨格格不入的清醒与淡然。
窗外,浪博恩花园里最后几朵玫瑰在秋风中轻轻摇曳。远方的尼日斐花园轮廓静默,尚不知自己即将成为一场盛大社交旋涡的中心。而连接两处庄园的道路上,秋叶飘落,仿佛正静静铺垫着一场注定的相逢,与随之而来席卷一切的傲慢、偏见,以及那双来自未来、平静注视着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