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殿的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殿外窥探的视线。


    宋澜被一名沉默寡言的魔侍领着，穿过错综复杂的幽暗回廊，前往她暂住的偏殿。


    这无妄天的建筑风格主打一个阴间装修，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兽骨，脚下是冰冷刺骨的黑曜石，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宋澜走得目不斜视，背影如松，每一步都踩出了仙门首席弟子的风骨。


    系统：【宿主刚才表现完美！虽然心跳一度爆表，但你的微表情控制简直是影后级别！现在请保持这个人设，前往住处。】


    宋澜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累死了……我的腿现在还在抖你知道吗？刚才跪太久膝盖好痛，这魔界的破地板也不知道铺个地毯，差评。】


    【还有，那个魔侍大哥能不能别飘着走？吓唬谁呢？我现在只想找个有wifi有空调的地方躺平，再来一杯半糖少冰的奶茶……】


    就在这时，那负责引路的魔侍突然停下脚步，阴森森地开口：“宋仙师，到了。”


    这是一处名为听风阁的偏殿，距离魔尊所在的寝殿并不远。


    虽名为阁，却四面透风，院子里只有一棵枯死的歪脖子树，树上还挂着几个不知是风铃还是骨头的东西，被风一吹，咔哒作响。


    宋澜看着这凄凉的景象，眉心微蹙，冷冷道：“这就是尊上的待客之道？”


    魔侍皮笑肉不笑：“正道卧底，能有一席之地已是尊上仁慈。宋仙师，请吧。”


    说完，魔侍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宋澜站在院子里，并没有立刻进去。


    她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化作一声冷哼，拂袖推门而入。


    表面上是对此等待遇的愤怒与屈辱。


    实际上。


    【哇哦，独栋别墅带院子，虽然是个叙利亚战损风，但至少没有室友！不用搞职场社交真是太棒了！只要我不出门，应该就不用杀人了吧？】


    ……


    与此同时，长夜殿内。


    洛未央并未离开王座。


    她单手支颐，面前浮现着一面水镜，镜中赫然是听风阁内的景象。


    身为魔尊，在自己的地盘上监视一个来路不明的卧底，合情合理。


    但比起画面，更有趣的是那个声音。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只要她凝神，那个聒噪的心声依旧清晰地传入耳中。


    “叙利亚战损风？”洛未央微微挑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半糖少冰奶茶……又是什么法器？”


    她活了近千年，见过贪婪恐惧、仇恨的人心，却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


    明明那个叫宋澜的女子正坐在破败的木榻上，冷着脸擦拭那柄名为“断霜”的灵剑，剑气森寒，一副随时准备暴起杀人的模样。


    可传来的心声却是：


    【这床板好硬，系统，商城里有没有席梦思兑换？或者乳胶枕也行啊。唉，也不知道魔尊老婆现在在干嘛，是不是在洗澡？虽然她是反派，但那个腿我是真的忘不了……吸溜。】


    咔嚓。


    洛未央手中的墨玉棋子被捏成了粉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想立刻过去把这个逆徒拍死的冲动。


    “来人。”洛未央声音冷淡。


    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跪下一名黑衣暗卫：“尊上。”


    “去，给听风阁那位贵客找点事做。”洛未央指尖轻点王座扶手，眼底闪过恶劣的玩味，“本座倒要看看，她的剑是不是真的像她心里想的那么软弱无力。”


    既然想躺平？本座偏不让你如愿。


    ……


    半个时辰后。


    宋澜正准备在硬板床上稍微眯一会儿，破旧的院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砰！！！”


    木屑横飞。


    三个身穿暗红甲胄、魔气森森的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满身煞气，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鬼头刀。


    “哟，这就是正道送来的那个小白脸？”刀疤脸目光淫邪地在宋澜身上扫了一圈，嘿嘿怪笑，“听说以前是个什么首席大弟子？正好，老子还没尝过正道女修的滋味。”


    宋澜：“……”


    【系统：触发支线任务——立威！请宿主在三分钟内解决这些杂鱼，展现你的冷酷无情！注意，不能崩人设！】


    宋澜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站起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袖，动作慢条斯理，连眼神都懒得给那三人一个。


    “滚出去。”


    刀疤脸被激怒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把她的修为废了，扔到万蛇窟去！”


    三人怒吼一声，魔气裹挟着腥臭味扑面而来。


    长夜殿内，洛未央看着水镜，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三人是魔宫外围的守卫，虽然修为不算顶尖，但也都在金丹期，且手段下作狠毒。


    宋澜如今身处魔界，灵力受阻，若是真的只是个花架子……


    下一瞬，洛未央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只见听风阁内，那抹白影动了。


    快。


    快得不可思议。


    没有花哨的剑招，只有一道冷冽如霜的剑光。


    “铮——”


    剑鸣声起，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宋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三人身后。


    她手中的断霜剑剑尖斜指地面，一滴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滑落，滴入尘土。


    身后，那三个魔修依然保持着冲锋的姿势，过了足足两秒，才轰然倒地。


    每个人喉间都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


    一剑封喉。


    宋澜收剑归鞘，白衣不染纤尘。


    她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满是漠然：“脏了我的地界。”


    这一刻，她是真正的修罗。


    洛未央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果然，能被玄天宗派来卧底的，绝非泛泛之辈。


    这剑意纯粹凛冽，确实有杀师证道的资本。


    然而，下一秒......


    【啊啊啊啊吓死爹了！还好我手快！】


    【呕~这血腥味好冲，我要吐了。我的剑！我的宝贝断霜！竟然沾到了这种炮灰的血，回去要洗十遍！】


    洛未央：“……”


    那点刚升起的赞赏瞬间烟消云散。


    她看着水镜里那个表面孤傲清冷的女人，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就在这时，水镜中的宋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虚空，眼神凌厉：“谁？”


    这敏锐的直觉倒是真的。


    洛未央挥袖散去水镜，心情莫名地愉悦了几分。


    她对着门外淡淡道：“宣宋澜觐见。”


    ……


    再次回到长夜殿，宋澜的心情是忐忑的。


    刚杀完人就被叫回来，难道是自己下手太重，把魔尊的得力手下砍了？


    系统：【宿主放心，那几个人在魔界连名字都不配有。魔尊叫你肯定是为了试探你。记住，虽然你是颜狗，但在任务面前要保持克制！】


    宋澜低着头走进大殿，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高台上那人慵懒的声音：“过来。”


    宋澜依言上前。


    这一次，洛未央没有坐在王座上，而是侧卧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卷古旧的竹简。


    她换了一身更加宽松的黑色纱衣，领口微敞，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宋澜的视线刚一触及，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卧槽黑色蕾丝？这魔界的穿衣风格这么超前的吗？这若隐若现的这是在引人犯罪啊！】


    洛未央翻书的手指一顿，眼底笑意加深。


    “本座乏了，不想动。”洛未央将手中的竹简随手扔在塌边，伸出一只如玉般的赤足，轻轻踢了踢塌边的墨锭，“替本座研墨。”


    宋澜一愣。


    让她一个正道首席、金丹剑修，来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这是羞辱！**裸的羞辱！】


    宋澜心中愤愤不平，面上却恭顺道：“是。”


    她走到案几旁，跪坐下来，挽起袖口，露出皓白的手腕。


    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缓缓研磨。


    大殿内一时寂静，只有墨锭摩擦砚台的沙沙声。


    洛未央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一直在留意身边的动静。


    她倒要听听，这小卧底这会儿还能想出什么废料来。


    此时，宋澜的视线正落在洛未央垂在塌边的手上。


    那只手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淡淡的粉色。


    【不得不说，这手型真的绝了。指节分明，长短适中，要是用来弹钢琴肯定好听。或者戴个戒指？不知道魔尊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的话……】


    【咳咳，我在想什么，这可是大魔头！但这只手如果牵着我，肯定很有安全感吧？要是能被这只手摸摸头……】


    想着想着，宋澜研墨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眼神逐渐变得有些迷离。


    洛未央缓缓睁开眼。


    她侧过头，正对上宋澜那双看似专注盯着砚台，实则余光全在自己手上的眼睛。


    那心声里的每一句赞美，都像是一根羽毛，轻轻骚刮着洛未央的耳膜。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恶心。


    或许是因为宋澜的心声太过直白坦荡，没有那些阴暗的算计，只有纯粹的色心。


    “好看吗？”洛未央突然开口。


    “好……”宋澜下意识地要回答，随即猛地惊醒，手一抖，墨汁溅出几滴，落在她雪白的袖口上，如寒梅绽放。


    宋澜立刻低下头，声音有些慌乱：“弟子失仪。”


    【啊啊啊啊社死现场！我是不是流口水了，应该没有吧？救命她是不是发现我在偷看她了？系统救我！】


    洛未央坐起身，黑纱滑落肩头。


    她伸出手，那只被宋澜在心里夸了无数遍的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伸到了宋澜面前。


    “既觉得好看，那便看个够。”


    洛未央的声音带着蛊惑之意，指尖轻轻勾起宋澜胸前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打圈。


    “本座这双手，染过无数正道修士的血。怎么，你不怕？”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宋澜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冷冽的幽香。


    宋澜的心跳如擂鼓。


    怕？


    当然怕。


    但在怕之外，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刷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姐姐你别勾我了，我直的不明显吗？再撩我就要弯成蚊香了！这手指缠的不是头发，是我的命啊！】


    洛未央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心声，看着眼前人瞬间红透的耳根，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养个这样的卧底在身边解闷，似乎也不错？


    “行了，退下吧。”


    洛未央松开手，像赶小狗一样挥了挥，“明日辰时，来给本座更衣。”


    宋澜如蒙大赦，抓起佩剑落荒而逃：“弟子告退！”


    直到那个白色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洛未央才重新躺回软塌上。


    她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幽暗的灯火看了看。


    “……真的有那么好看？”


    空旷的大殿里，魔尊大人的唇角，轻轻扬起了一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