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无妄天。


    苍穹终年笼罩着散不去的血色阴霾，凛冽的罡风刮过嶙峋怪石，发出如厉鬼哭嚎般的声响。


    这里是修真界人人谈之色变的极恶之地，也是所有正道修士的埋骨场。


    今日，无妄天那扇沉寂已久的玄铁重门，缓缓开了。


    一名身着雪白道袍的女子，正提剑踏入这片黑暗。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如若闲庭信步。


    那身白衣在昏暗的魔气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亮眼得惊心动魄。


    她面若寒霜，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孤傲，仿佛哪怕此刻身处炼狱，她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门首徒。


    两旁守卫的魔修个个面目狰狞，贪婪地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手中的兵刃蠢蠢欲动。


    然而，没人知道，这位高岭之花此刻的内心活动是这样的：


    【救命救命救命！这地上怎么这么滑？这是血吗？这绝对是血吧！要是摔个狗吃屎我这仙门第一美人的脸往哪搁？】


    【还有两边那个长角的能不能别瞪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宋澜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看起来是在戒备，实际上是在拼命控制自己不要腿软。


    叮——


    脑海中，一道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准时响起：


    【系统警告：监测到宿主心率过速，肾上腺素飙升。请注意，你的人设是清冷孤傲、心如死灰的仙门弃徒。当前ooc风险值：10%。若由于ooc导致魔尊怀疑，将立即执行抹杀程序。】


    宋澜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在演吗？奥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


    她叫宋澜，原本是个快乐的现代宅女，因为熬夜看了一本名为《斩魔》的古早虐文，不幸猝死穿书。


    穿就穿吧，偏偏穿成了书中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仙门派去魔界的卧底。


    原书中，原主为了博取魔尊信任，不惜自废三成修为，背负欺师灭祖的骂名投奔魔界，最后却因为性格太无趣，被那位生性多疑的魔尊一掌拍死在无妄殿前，成了魔尊证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宋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要我够高冷，变态就看不穿我。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低阶魔修。


    “滚。”


    仅仅一个字，清冷，干脆，带着属于仙门第一剑修的威压。


    周围的魔修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让出了一条通往大殿的路。


    宋澜心中狂喜。【Yes！装逼成功！看来这群非主流杀马特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穿过长长的幽冥回廊，尽头便是魔界权力的中心——长夜殿。


    殿门大开，浓郁的檀香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大殿之内光线昏暗，只有两侧的长明灯燃着幽幽蓝火。


    并没有想象中群魔乱舞的景象。


    偌大的宫殿空旷寂寥，只有高台上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黑玉王座上，慵懒地倚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红衣胜火，在幽暗的大殿中红得刺目，红得张狂。


    长发如墨，随意地散落在黑玉座上，与那红衣交织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宋澜走到阶下，按照系统教导的礼仪，不卑不亢地单膝跪地，脊背却挺得笔直，宛如一柄宁折不弯的利剑。


    “正道弃徒宋澜，拜见尊上。”


    声音清冷，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良久，大殿内一片死寂。


    宋澜低垂着眉眼，视线只能看到高台上那人垂落的一角红衣，以及赤足踩在黑玉踏上的脚踝。


    那脚踝极细，白得几乎透明，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脚腕上系着一根红绳，挂着枚小小的金铃。


    【……卧槽。】


    宋澜的内心毫无预兆地炸开了一朵烟花。


    【这脚！这脚踝！这皮肤是真实存在的吗，我可以！我可以玩一年！这就是大反派的排面吗？妈妈我恋爱了！】


    高台上，那人似乎动了动。


    “叮铃—”


    金铃发出一声脆响。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笼罩下来，宋澜只觉得胸口一闷，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但她硬生生咽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维持着那副死人脸。


    “正道第一宗门，玄天宗的首徒。”


    一道慵懒喑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像是猫爪子在人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放着好好的正道不行，跑来本座这里当狗？”


    宋澜抬起头。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清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洛未央。


    如果说宋澜的美是高山冰雪，那洛未央的美就是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冶、危险，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破碎感。


    她眼尾狭长，微微上挑，瞳仁竟是罕见的暗红色，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台下的人。


    宋澜的心跳漏了一拍。


    系统尖叫：【宿主稳住！眼神要冷！要充满恨意但也充满决绝！这是你为了活命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宋澜立刻调整面部肌肉，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冰冷，声音如同淬了冰：“正道不容我，我便入魔。尊上若是不信，现在便可杀了我。”


    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烈女模样。


    洛未央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反应还算满意。


    她缓缓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玉阶上，一步步走下来。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还带着一股好闻的冷香。


    洛未央停在宋澜面前，修长的手指伸出，挑起了宋澜的下巴，迫使她仰视自己。


    四目相对。


    洛未央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宋澜毫无波澜的脸。


    她手指冰凉，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宋澜细腻的下颌线，动作轻佻，眼神却满是审视和杀意。


    “这双眼睛，生得倒是干净。”洛未央轻笑一声，指尖缓缓下移，停在了宋澜脆弱的咽喉处，“只可惜，本座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正道人士。”


    只要她指尖稍微用力，就能捏碎宋澜的喉骨。


    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


    宋澜表面纹丝不动，眼神倔强地直视魔尊，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然而，在洛未央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极其聒噪、且分贝极高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姐姐杀我！这手这腰这腿！我不行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贴脸杀吗，太近了太近了！皮肤怎么这么好连个毛孔都没有！这口红什么色号我也想买！】


    【呜呜呜姐姐的手指好凉，是不是有宫寒？好想给她暖暖……不对，她要杀我，但是死在这个大美人手里好像也不亏？？】


    【要是能让我死前摸一下那个小铃铛，我做鬼也风流啊！！！】


    洛未央的手指猛地僵住了。


    那本已凝聚在指尖，准备刺穿对方咽喉的魔气，硬生生散去了一半。


    洛未央眉头微蹙，暗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谁？


    谁在说话？


    她环顾四周，大殿空旷，除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哑巴魔侍，再无他人。


    而且这个声音……并不像是用耳朵听到的，倒像是直接钻进了她的识海里。


    那声音还在继续，而且愈发变态：


    【哎呀她怎么不动了？是不是被本姑娘的美貌惊呆了？嘿嘿嘿，姐姐看我看我，我虽然是卧底，但我长得好看还能干，还会暖床，给个姬会吧！】


    洛未央的视线重新落回了面前这个面若冰霜、一身正气的白衣女子身上。


    宋澜依旧保持着那副高冷禁欲的模样，眼神清澈得像一潭死水，嘴唇紧闭，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如果不是那个诡异的声音还在她脑子里嚷嚷着“想和姐姐困觉”，洛未央几乎就要信了这人的鬼话。


    洛未央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她试探性地收回手，指尖故意沿着宋澜的脸颊滑落，在那如玉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


    宋澜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即冷冷别过头：“士可杀，不可辱。”


    字字铿锵，正气凛然。


    下一秒，洛未央脑子里再次炸开尖叫：


    【啊啊啊啊她摸我耳朵！敏感带啊救命！姐姐好会撩我腿都要软了！完了完了，要不要假装晕倒碰瓷到她怀里，不行不行系统会电死我……呜呜呜可是她好香啊！】


    洛未央：“……”


    这位在魔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平生第一次，在杀人之前产生了茫然的情绪。


    她看着眼前这个表里不一到了极致的小卧底，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有趣。


    实在是有趣。


    正道那群老古董，到底给她送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士可杀不可辱？”洛未央收回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声音里的杀意散去，戏谑道，“既是来投诚的，那便要守本座的规矩。”


    她转身走回王座，红衣曳地，背影妖娆。


    “留下来吧。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宋澜跪在地上，长松了一口气。


    表面恭敬行礼：“多谢尊上不杀之恩。”


    【耶！通关！老婆没杀我，老婆留我过夜了，四舍五入就是同居，再四舍五入就是结婚！这就去给老婆铺床！】


    刚坐回王座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压压惊的洛未央，手一抖，茶杯盖发出一声脆响。


    她揉了揉眉心。


    这正道卧底……


    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