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自抓住野宝的胳膊便真正昏睡过去,也不知睡去多久,昏暗中感知全失。


    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片漆黑中有人轻轻叫她:


    “云昭,吃药了。”


    继而是嗅觉,药香。她迷蒙地翻身,痛觉尖锐地重新钉回身上,她不由得“嘶——”一声,伴以一副因疼痛而略略扭曲的面容醒转。


    然而睁眼看清面前人的那一刻,她迅速收敛了。


    天光大好,一道修长的、在她这个角度看来尤其高大的黑衣身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俯视着她。


    谢不拙蹙眉看着她:“还很疼?”


    云昭点点头,剧痛与全然陌生的环境让她说不出话。


    谢不拙似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左右看看,在榻边坐了,道:“灵力没法止这种毒的疼……喝了药会好些。”


    仍然有些迟疑:“……我扶你起来?”


    那不用了,云昭诚惶诚恐,她昏倒前的记忆稍微恢复了些,再瞧室内这光景,绝非竹子花的简朴客栈,也并不是自己小院。


    那只能是谢不拙家。云昭心里酸酸的,讲好了保护他,回来了还是麻烦他。


    她拿右臂支起身体,谢不拙伸手虚扶着,她没摔,勉力起来。


    “谢谢前辈。”她道。


    从他手里接过来碗,腾腾的热气与药香扑面,云昭不知道是被热气熏得还是什么,自己眼中也聚起水汽。她喝药,苦得皱眉头,泪就随着掉进碗里。


    谢不拙看着,仍然只能看到她一点侧脸。苍白的,被汤药熏着,渐渐红了一些。


    喝药很快,云昭把碗还给谢不拙,她眉头还没舒展开,眼里还闪着水光,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苦得……太苦了。”


    谢不拙没说话,也没甚表情。他随手把碗放到床头小几上,又摸出来个小盘子递给她。


    雨过天青色瓷盘,没有一丝花纹,配着一双竹筷。碟上放着数枚裹着白色糖衣的花生。一半透过糖壳,隐隐透出里面的红衣,另一半是纯白,似乎是把红衣剥去了。


    “糖花生!”云昭欢呼,只是重伤未愈,即便惊喜也是虚弱的气声,“竹子花送的吗?他们能上山啦?”


    “我做的,”谢不拙答,“第一次做,不知道怎样,压压苦味应该是可以的。”


    “那我不客气啦,”云昭拿过筷子,夹过一个,再次欢呼,“好吃!谢前辈真厉害——有什么是谢前辈不会的!”


    谢不拙看着她吃,那神色里全是对甜的感激。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吃罢花生,云昭终于有有气力跟谢不拙讲正事。


    她将和封荧争辩之事与谢不拙详述,谢不拙面无波澜听着。当今魔族有一部分组织在人间作恶之事两人皆已知晓,云昭想及此面上微红,重伤时将自己的情报看得重,神志清明了再想,实际也算不上什么。


    “你方才讲,问到香火与恶念会不会分给她时,她像是否认?”


    “是,”云昭正色,“她恼羞成怒一样,似乎还有一些失落。‘主上强大,我也会强大’,听起来像是他们搜罗到的全都供给主上了。”


    “嗯,”谢不拙看一眼云昭,“夭何贪婪。”


    又告诉她:“上位者不应如此,恩威并施,一味逞威,不给恩惠,长久下去会失人心。”


    “哦。”云昭懵然点头,谢不拙话里教导意味太重,她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想了想,问:“对封荧这一类,威又是怎样?”


    “魔与人类相似,甚或比人的贪念更多,”谢不拙道,他撞见云昭的眼神:好奇的,仍然带着一点泪光——他别过眼,“……总有弱点,找出来捏住就是了。”


    云昭想了一会:“……比如她怕疼,就告诉她:‘不努力干活就打你’?”


    谢不拙:“嗯。”


    云昭恍然大悟,她指指药碗,又指指小碟:“恩威并施。”


    谢不拙:“……嗯。”


    他别过头去,云昭从他那一点侧脸上觑见一抹笑影。于是她也微笑:谢不拙今日瞧着比往日阴郁,她拿不准他是因为担心自己还是别的原因,但能让他笑一笑,那问题就不算很严重。


    打完岔讲正事。谢不拙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继续上报,”云昭道,“既然谢前辈也觉得这条情报有用,我会告诉上头。只是天界一向很忙,等回复怕是要些时间……”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我伤好一点,能活动了就再出去,能救一些是一些。我回去会传书给朋友,托他帮我从魔界买药来,”又思及出山的另一桩事,更是发愁,“地动我还一点线索都没查到呢……”


    她一张脸皱得比方才喝药时更苦,谢不拙道:“地动不重要,既无伤亡,也无异动。”


    说得在理,云昭点点头,兴许……兴许与谢前辈相关。她原来有三分怀疑,此刻长到七分。


    “封荧有句话讲对了,一滴水浇不灭一片火。你要有可用的人。譬如这次你去临川,如果有些手下,也不至于到孤身一人的境地。”


    “——在天界有下属吗?”


    云昭点点头,又摇摇头:“西方之神有,我没有。”


    她回忆起在天界任职的短短几百年:“我是象征仁和善的嘛,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就是在些议论集会上露个面。属下们比我还忙,但我时常觉得,没有我他们也知道做什么、怎么做。”


    意料之中,谢不拙想,她看起来也不像是爱盯着别人做事的样子——除非自己想学。


    天界大多数都是文书往来,不感兴趣再正常不过。


    “要试着收拢人心,”谢不拙教她,“御下可以先不学,先找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愿意一起做事情的。做多了,会有同道人来投奔,再将他们收为部下。”


    见云昭面上有些微茫然,又念及她重伤初醒,谢不拙语气放柔和了一些:“等你遇上同类,便明白了。”


    我明白,可要带着他人涉险……云昭闷闷点头。她要自己理一理。


    一时无话,云昭望着谢不拙被上的布纹,谢不拙也随她视线望着,好似那布纹也有什么高深学问一般。


    谢不拙思忖着,他几乎是两天没有休息,此刻不免也感到疲累,话说出口之前,他要细思两遍。


    还是问了。


    “伤是怎么来的,”谢不拙看着云昭的侧脸,“你打不过她?”


    “我感觉打得过,”云昭回神,诚实道,“但我想着,如果她发现我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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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会告诉她上头,再引来更麻烦的魔族来这边调查,事情会更糟。”


    谢不拙看着她的伤处,没有出声。


    来了,第一次试探他时那种压迫的气息。云昭心又提起来,可今时不同往昔,她已经感觉到这位前魔尊并非什么凶神恶煞之辈,这是一个温和的人,有些时候,还很好说话。


    她扯出一个笑,回头,试图分辩。然而谢不拙的眼神直直照到她心里去——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是故意受的伤,”她承认,“但真没想到她会用毒!”


    她借着这个话头,往另一个话题方向狂奔:“魔界盛产毒吗?那么多种毒,我听都没听过。”


    谢不拙没说话,却也并非故意,他思考怎样提醒她——他今日提醒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他自己也觉得,再讲下去有些招人烦:哪来那么多说教?


    云昭误读了这个信号,那压迫感并未减少半分,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其他可以拿出来讲的事情。


    “对啦……我差点就问出她们有多少人了,”她终于回忆起封荧的神情,“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像……有点像她认识我一样。”


    谢不拙觉得今天自己也不对劲,因为昨天一宿没睡,他再次告诉自己,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浮上一个念头:


    对别人的眼神倒是敏锐。


    此念即起便被按下,谢不拙拿手腕在床沿不着痕迹地摁下——疼痛让他重获清醒。他点点头:“也许你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也许她认识别的白狐……魔界很多狐狸。”


    说到魔界,云昭病中胆大:“我有个问题,怕冒犯前辈,一直没敢问……”


    谢不拙:“你问。”


    云昭半是不好意思,半是好奇:“谢前辈统领魔界时,是什么样?”


    谢不拙失笑,云昭拥着被子,眼睛亮晶晶望着他。他略一思索,先问她问题:“你对魔界知道多少?”


    云昭知这是有门,心下一喜,回答:“只知道是一界,有个魔尊。”她向床头缩了缩,给谢不拙留出半张床来,拍拍空处,“谢前辈坐上来讲!”


    那架势好像听故事一样。


    谢不拙往里坐坐,在被上划出一道来,指着云昭那边:“神魔人三界。起初盘古开天辟地,清为天,浊为地。神界在上,也称天界;人界在下。——神是怎么来的?”


    “女娲娘娘捏出来的,”云昭答道,这是人尽皆知的故事。


    “人是怎么来的?”


    “女娲娘娘蘸着泥点甩出来的。”


    “可听说过魔是怎么来的?”


    听说过女娲造神、造人,但没听说过女娲造魔。云昭摇摇头。


    “起初并无第三界,只是万事万物,不总是完美无缺。神与人活久了,渐渐便生出诸多贪欲恶念。天界七情六欲都容不得,遑论百千欲念,”谢不拙在云昭那边点一点,“人力微弱,作恶便是向更弱的生灵、最多同类挥刀相向。而神——”他原本停在云昭那边的手指划过刚才的线,点点自己这一边。


    “神的力量比人高出太多,一个神动动手指就改变一座城池的命运。天界不能容忍神作恶,便将那些失了本心的神驱赶出天地,流放到天地外的混沌里。”


    “魔界。”云昭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