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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轻轻地尝一口》 第51章 四十七口
陶思眠洗完澡准备下楼烫牛奶,发现隔壁卧室门开着。
两人同住屋檐下这段时间, 黎嘉洲偶尔会耍赖把她缠在客厅让她陪自己跑会儿模型, 或者上楼叫她吃饭,但两人都有隐私意识, 黎嘉洲至今没进过陶思眠房间,陶思眠也只在给他拿东西的时候进过他房间一两次。
这个时候, 都快睡了, 怎么门开着?
陶思眠皱了皱眉,没多想。
她在楼下喝完牛奶上去,已经是半小时后, 可门的弧度一点没变。
陶思眠抬手轻扣门板,“当当”“当当”连响两声, 陶思眠唤“黎嘉洲”, 里面无人应答,陶思眠心生疑窦, 试探着推开门……
黎嘉洲斜靠在床头左侧, 一条腿搁在床上, 一条腿悬在床边,他穿着睡衣, 拖鞋却没脱。
“你是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吗……”陶思眠刚走近,就发现他不对劲。
黎嘉洲大概听到了有人问他问题,想回答, 嘴唇动了动, 却没发出声响, 他眼皮起伏着似是想睁开眼睛,但又费力地睁不开,他呼吸很重,脸颊上泛着一层病态的红。
陶思眠探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被烫得抬起手,又试了试他的脸,眉头蹙得更紧。
黎嘉洲意识模糊,陶思眠转身就走。
木质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
两分钟后,陶思眠抱着医药箱重新回到房间,她坐在床头,给温度计消了毒,轻手拍拍黎嘉洲的脸:“张嘴。”
黎嘉洲有些吃力地“啊”一下,陶思眠把温度计搁在黎嘉洲口腔,过了几秒,拿出来,38.1。
“要不要去医院,”她压低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和担心,“烧得有点高。”
黎嘉洲嘴唇很干,陶思眠用小勺子给他喂了一点温水,黎嘉洲隐约清醒了一些:“不去。”
陶思眠:“那我把家庭医生叫过来?”
黎嘉洲:“不看。”
陶思眠理解一个人对某种事物的抵触情绪,分外耐心地给他找了退烧药:“那把药先吃了,吃了好好睡一觉看会不会退烧……”
陶思眠手上放着药片要搁到黎嘉洲嘴边,黎嘉洲忽地一偏头,嘟嘟囔囔:“不吃。”
陶思眠:“吃药。”
黎嘉洲摇着头不肯:“我不吃。”
陶思眠语气加重:“吃药。”
黎嘉洲话都说不清楚,还坚持:“我没事我无所畏惧我不吃药……”
活生生一个病到不行还闹脾气的小孩子。
陶思眠以前闹脾气的时候,黎嘉洲不知道还在做什么。
陶思眠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有没有对青霉素螺旋霉素阿司匹林和其他抗生素过敏?”
黎嘉洲:“没有。”
陶思眠最后问一次:“那吃不吃药?”
黎嘉洲撇嘴:“不吃。”
黎嘉洲把头偏向左边,陶思眠手追到左边,黎嘉洲把头摆向右边,陶思眠追向右边。
黎嘉洲像鹌鹑一样用仅剩的力气朝被子里缩阿缩,陶思眠直接掀了被子把他两只手并在一起按在自己膝盖下,然后一手捏住黎嘉洲下颌一错,黎嘉洲嘴被迫撬开,陶思眠直接将药强喂进他嘴里,黎嘉洲难受得微微挣扎,陶思眠管都不管,把半杯温水送到他嘴边。
“喝。”她一个字。
黎嘉洲不肯,左摇右晃不要吃,陶思眠一只手肘压着他胸膛将他抵在床头,端水的手腕直接抬起,半杯水就这样毫无阻碍地被灌进了黎嘉洲嘴里。
黎嘉洲呛了两声,吞下药片,神情难受地咕哝着什么。
陶思眠不用听都知道他在骂自己。
陶思眠微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扶着黎嘉洲睡下来,给他把鞋子脱了,被子盖好,把他一只手放进被子里,她去握他另一只手时,整个人怔了一下,然后懵在原地……
黎妈妈在和儿子视频,她知道儿子讨厌医院讨厌吃药,还是苦口婆心地劝:“换季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病,你就是着凉发烧,去医院打个退烧针或者吊瓶水就好了,万一拖到后面,说不定还会感冒啊,咳嗽啊,再咳成肺炎……”
“你现在还在学校外面吗?我说要找时间来看你结果一直没时间,不然你给程果打个电话让程果来照顾你?”
“药一定要吃,别倔,又不是小孩子了……”
“……”
黎妈妈唠唠叨叨,黎嘉洲听着听着就撑不住了,黎妈妈正想说让A市分分部的负责人去看看自己可怜的儿子,镜头里,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女孩子身段纤长,露在睡衣外的皮肤白得发光,脸很漂亮,眉眼间似是故人的熟悉让黎妈妈发不出声音。
果真和安雅长得一模一样,温柔,素净,说话都吹羽毛一样轻声细语。
陶思眠和黎嘉洲斡旋的时候,黎妈妈不敢说话,直在心里骂。
哎呀这狗崽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人家给他找药是为谁好啊。
人小姑娘水都递到你跟前了你就不会张张嘴吗?
药有那么难吃吗……
黎嘉洲一再抗拒,黎妈妈正想让陶思眠干脆别管他,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怕吃药,自己都拿他没办法,便看到上一秒还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直接摁住黎嘉洲拗开了他嘴巴。
黎妈妈目瞪口呆接着满腹“儿媳妇好帅”疯狂截屏,真等陶思眠看到黎嘉洲手上的屏幕和她对视时,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沉默片刻,陶思眠略显局促地解释:“姐姐你好,我是黎嘉洲邻居,”陶思眠手有些无措地指了个方向,“看到他生病了然后过来……”
“辛苦你了,平常怎么让他吃药他都不会吃的。”黎妈妈笑道。
陶思眠从黎嘉洲手里抽-出手机:“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黎妈妈:“好,你还是叫我阿姨吧,我是黎嘉洲妈妈。”
陶思眠“啊”了一声,红着脸纠正:“那阿姨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黎妈妈:“七七晚安。”
陶思眠:“您刚刚叫我什么?”
黎妈妈打哈哈:“啊没事……去晚安。”
上一刻,黎妈妈摆足了长辈矜持端庄优雅,下一刻挂断电话,她举着手机疯狂朝黎爸爸“啊啊啊”:“你看见了吗,是七七,真的是七七,天呐怎么这么乖巧可爱懂事大方能文能武,她是哪只眼睛眼神不好看上了黎嘉洲那个坏脾气小崽子,你听到了吗,七七叫我姐姐,哎呀这个嘴怎么这么甜,我纠正了之后她是不是叫了我妈妈,是不是说妈妈没事的话我就先挂……”
黎爸爸咳一声:“叫的阿姨。”
黎妈妈瞪黎爸爸。
黎爸爸赶紧讨饶地纠正:“好好好,是妈,是妈……”
A市翡翠园内。
陶思眠挂断电话,心跳得很快,她坐在床边望着黎嘉洲不安稳的睡相,给他掖了掖被子,小声抱怨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都没化个妆什么的,”她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痘痘有没有好,脸色差不差,毕竟是你妈妈……”
黎嘉洲哼哼了一两个模糊的音节,陶思眠想到先前自己好心让他吃个药,结果他这么折腾人,这厢和他说会儿话也没得到回应,陶思眠气得想戳他,可手指伸出去又舍不得了,最后只是似嗔又无奈地笑着,轻轻地点了一下他额头。
混蛋啊。
第52章 四十八口
黎嘉洲对看病吃药的恐惧来自童年, 原因也很简单。
小时候他身体差,爸爸妈妈不在家, 就是长辈照顾他,隔三差五就要带他去医院打针拿药。
黎嘉洲小时候不瘦,白白胖胖, 五官精致, 睫毛甚至比年画上的粉团娃娃还要长,医生护士都喜欢他, 捏捏他脸啊, 摸摸他手啊, 软软糯糯的, 摸着就不想放。
黎嘉洲小时候性子就执拗, 他耍脾气不肯顺从,长辈便会觉得他不乖,强行压着他打针吃药。
如果非要在这段不愉快的记忆里找一两个美好点, 那便是他拥有一只黎妈妈送的绒绒熊。
每当受了委屈,黎嘉洲晚上回去就会抱着它,和它说自己不开心, 和它说爸爸妈妈希望他乖可他很反感别人乱碰他。
绒绒熊不会说话, 就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黎嘉洲抱着绒绒熊蹭啊蹭, 好像所有的难过都会湮没在柔软的毛绒里。
黎嘉洲记得自己那只绒绒熊放在B市家里的, 可恍惚之间, 他好像又抱住了它, 感觉和自己曾经拥有的那只不太一样, 黎嘉洲嗅了嗅,可味道又是童年那种类似牛奶的纯粹香甜。绒绒熊好像还会变魔法,把他头发变长了,发梢蓄在颈窝,挠得他痒痒的……
黎嘉洲吃了退烧药体温反而升到了39度,陶思眠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医生紧张得要过来,陶思眠连忙解释说不是自己,医生松一口气,说正常现象。
陶思眠还是不放心,拿了几条湿毛巾轮番敷在黎嘉洲额头上,感受到他体温下降后,陶思眠把湿毛巾放回洗漱间,留了一条给他擦手心、擦额头。
陶思眠害怕惊扰他地把动作放很轻,一遍又一遍下来,黎嘉洲嘟囔声反而更大。
黎嘉洲喃喃:“绒绒熊……”
陶思眠没听清。
黎嘉洲呓语:“我的,是我的……”
陶思眠把毛巾搁到一旁,俯身凑向他:“你在说什么……”
黎嘉洲咕哝,陶思眠听不清,凑得近了些。
黎嘉洲又说了几个词,陶思眠眉头微微皱了皱,凑得更近些。
黎嘉洲发的近乎气音,陶思眠没听懂正要起身,黎嘉洲砸吧砸吧嘴,蓦地抬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动作突如其来,陶思眠不确定他是醒了还是睡着,屏息间,空气仿佛都安静下来。
床很大,两个人逼仄出的空间却很窄,黎嘉洲体温略高,沿着清晰起伏的身体线条灼得陶思眠脊椎发麻,一层绯红在悄无声息间从脖颈漫上脸颊。
黎嘉洲睡着了,陶思眠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她试探着想动一动,可她越动,黎嘉洲就抱得更紧,紧到她能感觉到他紧窄的腰腹贴着自己,她稍稍昂头,温热的鼻息和他乱缠在一起。
陶思眠心说,算了算了,你是病号,我就不动,让你抱会儿,抱会儿你睡熟了我再起来。
偏偏黎嘉洲和听得到她说话般,直接顺势抬腿夹住了她。
这下,陶思眠真的无法动弹,她也来了点脾气,凭什么你这人醒着作弄人就算了,连睡着也这么不安分。
陶思眠把脚上的拖鞋蹬下床,格外没有负担地曲身窝在他怀里。
昨晚下了场雨,天气渐渐转凉,窗外夜色中,有风刮过树影,不知季节的昆虫还在灌木里鸣叫。
陶思眠闭上眼,过一会儿,感应灯也渐渐转暗。
陶思眠睁开眼,恰好遇到半片暖色的光落在黎嘉洲挺直的鼻梁上,陶思眠目光顺着他鼻尖划过削薄的唇,流畅的下颌线,然后是修长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
陶思眠明明闻惯了他身上的木质香,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近,此刻竟觉得分外惑人,寸寸缕缕绕在她鼻尖上。
陶思眠喉咙滚了滚,黎嘉洲喉结也以极慢的速度动了动,陶思眠喉咙再吞咽,黎嘉洲喉咙也发出轻微的吞动声,他颈侧的青细血管跟着脉挪,在昏暗里裹挟出低徊又不可言喻的性-感。
陶思眠眼睫微颤,心念微响,鬼使神差地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一触即离约等于饮鸩止渴,陶思眠却没再动作。
安静间,陶思眠发了个笑音。
自己才是混账吧,连个病号都不放过,但转念想想,是他先动的手,他得负主责。
陶思眠白天来回奔波,晚上又照顾一个病号,精力已经所剩无几。
她在他怀里闭眼,睁眼,闭眼,努力睁开,再闭眼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风已经停了,树根旁的土壤边上,小小的一片树叶被大大的一片树叶抱在怀里,眺望远方静谧的黎明。
————
黎嘉洲知道自己生病了,也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B市,重新抱到了那只绒绒熊,绒绒熊抱着抱着,忽然变成了小姑娘,黎嘉洲眼睛一亮:“七七!”
可他刚喊出声,小姑娘又变成了绒绒熊。
黎嘉洲睡得颇不安稳,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就睁了眼。
天花板是熟悉的,他还在小姑娘家里,没有回B市,可下一秒,他顺着身体触感朝下看到怀里小小的一团,整个人怔在原处,近乎无法思考。
他第一反应是朝自己脸上扇巴掌,但害怕自己吵醒她,手落在脸上是轻轻的一下。
如果自己害怕吵醒她,说明自己默认她为真,不在梦里,如果默认了不在梦里,为什么还要自己扇自己?
可如果不担心吵醒她,则说明自己默认在梦里,可如果自己在梦里,为什么还会有鉴别梦境真伪的意识呢?
黎嘉洲逻辑清楚了23年,在这个早上,只用一瞬,陷入无法理清的混乱。
他极其淡定地把自己的脸朝变形方向掐了好几把,这才忍着内心狂喜接受一个事实:小姑娘昨晚在照顾他,可能他把她当成了绒绒熊,但她没有反对,反而乖乖呆在了自己怀里。
这是黎嘉洲第一次见她睡着的模样,褪掉了冷淡和戒备,柔软得不像样。
她穿了一条丝绒质地的睡裙,闭合的五官精巧细腻,脖颈下是漂亮的锁骨和大片白皙,比视觉冲击更强烈的是肌肤细腻的触感和她乌发落在手臂的摩挲,一边是如脂如玉的温暖莹润,一边是流纱般的勾人痒意。
黎嘉洲脸红得发烫,喉咙更是不受控制地滚了又滚,他心猿意马全身发烫好像踩在天上的云中,恰恰小姑娘唔一声,在他怀里轻轻一蹭,黎嘉洲身体僵直,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和忍耐才压下记脊椎末梢险些不可遏的颤意。
又热,又烫,怕扰到她也怕自己出格,黎嘉洲动作迟缓地起身,将小姑娘安置好,然后用蓄着笑意的眸光看她,看她的眉、眼、纤巧的鼻翼,然后是伴着呼吸阖动的菱唇,暖红似润……
“为了感谢你照顾我。”黎嘉洲一面说着正经话,一边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撑着床,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
当真有残留的牛奶味和类似糖丝的絮软甜意。
黎嘉洲一只脚已经踩进了云朵,终于明白了穷途末路的赌徒心里,赌她不会发现,那就再一次好了。
黎嘉洲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终于两脚都踩进云朵,他带着满心满眼的甜去了厕所。
黎嘉洲很开心。
他知道的是,自己做了一件可以回味很久的事,而她并不知道。
但黎嘉洲不知道的是,在厕所门合上那一刻,陶思眠不急不缓地睁开了一片清明的眼。
陶思眠朝厕所看了一眼。
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胆子也没见得有多大。
陶思眠啧一声,继而回想到刚刚的场景,她抬手摸了摸嘴唇,微垂着眼睫,小脸更是红得像快要滴血……
所以,这算是接吻的感觉吗?
第53章 四十九口
虽然黎嘉洲有过很多次旖旎的想象, 可这是第一次,真的把她抱在怀里, 真实确切地感受着她,去做了坏事,黎嘉洲因而不敢看陶思眠的眼睛。
而陶思眠也是个从容的人, 既然他不提, 她也假装不知道。
在他洗漱完毕出房间后,她又格外心安理得地在他房间里补了两个小时觉, 这才慢悠悠起床下楼。
黎嘉洲自然给她留了早饭。
陶思眠在饭厅一边晃荡着小腿一边小口小口咬吐司时,黎嘉洲在茶厅看书。
他穿了身黑色家居服, 长腿一屈一折地盘在沙发上, 他上衣袖口懒散地挽在手肘处,露出白净分明的腕线和修长的手, 鼻梁上勾了副戴细链的金属边眼镜。
茶厅色彩浓郁如画,陶思眠却看他看得微微出了神。
好一会儿后,陶思眠骤地别开目光,有些做贼心虚地喝了口牛奶,咳一声:“你生病了怎么还起这么早。”
黎嘉洲翻了一页手上的书:“有生物钟。”
陶思眠:“中午还是在家做饭吗?”
“家”这个字眼听得黎嘉洲耳朵发痒,他笑说:“你应该直接说黎嘉洲我要吃什么什么。”
陶思眠嗔说:“昨晚我和你一起去买的菜, 就买了排骨、鱼, 还有一点鸡肉。”
黎嘉洲:“或许你听说过红烧粉蒸清炖过水金汤捞汁油炸糖醋鱼香……”
陶思眠看着他,语气肯定:“你欺负我。”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
一秒, 两秒, 三秒。
黎嘉洲放下书, 扭身变为面朝陶思眠跪在沙发上,极其没有包袱地俯身作叩首状:“微臣知错,请公主殿下……”
“要命啊你。”陶思眠憋笑,勾在一起的白嫩脚趾翘了翘,收了视线继续吃东西,不想理他。
黎嘉洲看着小姑娘眉眼半眯,和小猫一样晃荡慵懒地进食,眸里藏不住笑。
午饭之后,两人换了个个。
陶思眠坐在沙发上回复校刊关于运动会的后续邮件,黎嘉洲坐在小姑娘旁边啃水果,啃完水果刷新闻。
黎嘉洲打了个哈欠。
陶思眠没看他,只是轻声压低地问:“要不要上楼睡个午觉?”
黎嘉洲:“想陪陪你。”
陶思眠手上敲着键盘没说话,黎嘉洲试探着把头靠在她肩上,陶思眠用手把黎嘉洲脑袋抬起来,黎嘉洲怕她不喜欢这样正要直身,陶思眠从一旁扯过薄毯,她轻托着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下一秒,拿薄毯轻轻盖住了他。
整个过程,陶思眠没说一句话。
黎嘉洲一颗心好似在冷水里浸一下,下一刻,冷水变为融了糖果的温泉。
黎嘉洲生怕惊扰般偷偷看她,看的自己心里甜丝丝了,这才枕着困意睡下。
第54章 五十口
他这一睡, 又烧了起来。
黎嘉洲醒过来时,头很痛, 他鼻音浓重道:“刚刚我做了个梦, 梦见地球毁灭, 我拿了至尊宝物要拯救世界,我一路复仇打怪解放人类, 最后一战,和恶魔杀得如火如荼, 他要求我吞下□□, 我要求他放下武器,我们谁也不肯让着谁,最后来了一个天之子, 在他的见证下,恶魔熔了自己手上的剑,而我为了全人类的和平和希望,满怀着遗憾和虔诚服下毁灭药丸。”
黎嘉洲沉浸在个人英雄主义里无穷回味。
陶思眠冷漠地回:“你又烧到了39度,刚刚是我在喂你吃药, 你又挣又喊差点把水掀我身上,”陶思眠微笑, “天之子是你妈妈,阿姨又来了一个电话, 告诉我不要对你客套。”
黎嘉洲一噎, 随后小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只是不爱吃药, 不是不能吃,是药三分毒,吃了总不好。”
陶思眠“哦”一声:“那是谁昨晚和刚刚都激动得要死,跟我说不要我不要。”
黎嘉洲没了声音。
陶思眠:“是谁不去医院不见医生一脸苦大仇深样。”
黎嘉洲说不出话。
“那是谁,”陶思眠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她捏捏他耳朵,道,“阿姨给我说她小时候问你要吃药还是吃屎,你毫不犹豫说吃屎,”陶思眠忍不住笑,“我第一次听说有人愿意毫不犹豫吃屎……”
“我妈怎么话这么多,”黎嘉洲嘟囔完,反驳道,“我这么说是因为如果我说吃药,她手里一定有药,如果我说吃屎,她又不会真的去找来屎让我吃,我这是逻辑和现实可行性综合博弈之后的回答……”
“不过你对抗生素不过敏啊,为什么又烧了。”反正都是鬼话,陶思眠不想理他。
黎嘉洲略微心虚:“可能是中午吃了肉吧,”他轻咳一声,“生病了不是应该饮食清淡吗。”
陶思眠:“你刚刚睡着了我问了医生,医生明明说没问题。”
黎嘉洲:“可能是今天上午看书时吹了风。”
陶思眠拧眉:“茶厅的遮风帘是放下来的。”
黎嘉洲:“可能是用脑过度?”
陶思眠睨他:“这种理由成不成立你心里没点数?”
陶思眠知道他在撒谎,而黎嘉洲眼神确实闪躲到不行。
陶思眠直视着他,黎嘉洲有些怕地空咽了一下喉,这才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你不要着急,应该没大事,可能是今天早上洗了两个冷水澡……”
黎嘉洲话没说完,陶思眠朝旁边挪身体,直接让黎嘉洲脑袋从自己腿上垂到沙发。
宛如“嘭”一下,黎嘉洲脑子当机在原地。
陶思眠拉长了脸,黎嘉洲有点怕。
陶思眠又勾了勾唇角,黎嘉洲心里一喜,他正想翻身起来献殷勤,便见小姑娘倏地扯掉他身上的薄毯:“盖什么盖,要拯救世界的人怕这点冷?能在发烧的时候洗冷水澡你怎么不直接脸朝下跳个太平洋?”
“我很怀疑你青春期叛逆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能把你妈气死,气死了关心你在乎你的人你就开心了?”
陶思眠语气很重,用眼角在看他。
黎嘉洲想着她末尾那句“关心你在乎你的人”,想笑又不敢,只能偷偷憋在心里。
————
陶思眠素来刀子嘴豆腐心,看某人快一米九的大个子被自己怼得话都不敢说,她叹了口气,认命般起身去洗手间拿了两条湿毛巾过来。
陶思眠:“躺下。”
黎嘉洲咳一声,弱弱拦住她的手:“没关系的,你觉得我烦其实不用照顾的,小病自己就能好……”
他不想真的给她添堵。
陶思眠一个眼神,黎嘉洲乖乖挺好。
陶思眠重新拉过薄毯给他盖好,用湿毛巾给他擦额头、脸颊、耳后。
陶思眠动作有条不紊,黎嘉洲从最开始的局促变为享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陶思眠把他头上穴位轻轻擦了一圈,黎嘉洲低声:“可以擦擦脖子吗?”
黎嘉洲昂起头,凸起的喉结精致漂亮。
陶思眠没接话,只是默默给他擦。
黎嘉洲:“可以擦擦背吗?”
黎嘉洲翻身掀开衣服,陶思眠看到了流畅的脊骨和腰窝,但没说话,仍旧给他擦,擦侧边时,陶思眠有些够不着,黎嘉洲带着她的手挪到前面。
“前后对称擦一擦,”两个人的距离突如其来的近,陶思眠几乎整个人贴在了黎嘉洲身上,而黎嘉洲已经从她手里拿掉了湿毛巾,他一边笑得坦荡一边带着她的手滑过自己的腰、腹、劲窄好看的肌肉线条。
好像没一下起伏都让掌心的触感异常清晰。
“其实摸一摸比擦一擦好。”黎嘉洲声音压得很低。
陶思眠耳根红红的,细软的喉咙动了动,但也没出声反对。
偏偏黎嘉洲是个得寸进尺的人,握着她的手抚过腰腹不说,还堪堪略过腰线……
下落的动作让陶思眠陡然清醒,红透着脸低吼:“黎嘉洲!”
黎嘉洲心坎一颤,看她:“宝宝。”
陶思眠深呼吸:“我好心好意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本来我觉得是我欺负了你现在你自己说说是谁欺负谁……”
陶思眠以往从未矫揉做作过,偏偏在黎嘉洲面前凶他,凶着凶着,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红眼。
“好好,不乱来不乱来,”黎嘉洲看小姑娘急,自己也急了,赶紧抱着人哄,“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擦不擦,我们不擦……”
陶思眠蜷腿躺在黎嘉洲身旁,瓮声瓮气:“你有时候超讨厌。”
黎嘉洲伏低做小状:“我最讨厌。”
陶思眠抱着他胳膊:“说你错了。”
沙发不大,黎嘉洲怕她摔下去,把她朝自己怀里揽了揽,从善如流:“我错了。”
其实,方才陶思眠生气不是怪他动作出格,只是觉得自己在担心他照顾他,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哦对,之前还洗了冷水澡,但现在看他这么乖,陶思眠又不忍心了,抬手轻轻挠了一下他耳垂:“快点好起来给我做饭吃。”
黎嘉洲眼皮很重,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只觉得自己的心化了。
黎嘉洲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厨房传来白粥的味道。
黎嘉洲趿拉着拖鞋过去,便看到小姑娘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发愁。
“怎么了?”黎嘉洲过去帮忙掀了盖子。
陶思眠犹疑:“我按照网上说的时间和量熬的,但我不确定熟没熟。”
黎嘉洲没说话,只是拿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些,放嘴里。
“熟了,”他补充,“刚刚好。”
陶思眠半信半疑。
“不然你试试?”黎嘉洲把勺子递给她,可刚递过去,他自己就收回来了,“不行不行,我感冒了,不能传染给你……”
黎嘉洲话没说完,陶思眠直接就着他手上的勺子舀了一小勺喝下。
“我不太能吃出粥好没好。”陶思眠刚一回头,黎嘉洲蓦地弯身,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黎嘉洲:“奖励你,照顾我。”
陶思眠鬼使神差:“我没照顾过别人。”
黎嘉洲黑眸里沉着笑:“你的意思是要我再亲一下吗?”
陶思眠手掐在黎嘉洲腰上,黎嘉洲“哎哟喂”嘶疼,却是在粥的热气里趁乱又亲了亲她额角。
入秋之后,时间过得很快。
自习室又新换了一批有隔板的桌椅,王潇加入了周识理团队,因为给交大引进了一个商业联合项目声名大噪,裴欣怡在想考研的事,向陶思眠抱怨:“为什么我大一大二不好好学习……”
陶思眠:“你现在也没好好学习。”
裴欣怡一卡:“你怎么这么……”裴欣怡转而想到什么,左看右看,然后低声问,“对了,你和黎大佬关系怎么样,邻居诶,会不会经常碰面,早上在电梯里遇到说句你好一类……”
早就同住一个屋檐的陶思眠淡定地模糊话题:“他这周在出差。”
裴欣怡:“那你呢?我看你还是天□□自习室跑。”
陶思眠认真想了想:“我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第55章 五十一口
为什么会想黎嘉洲?
其实这种想念并不是刻意为之, 只是路过厨房时,会想他煲的各式各样的汤,路过玄关时,会想自己偶尔懒得拿钥匙,他给自己开门,然后故意抱自己。甚至想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书时, 他时不时凑过来亲一下她的头发,仅仅是发顶,他能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陶思眠觉得他笑点超低,可想着他眉眼俱弯的样子, 自己眼里也忍不住藏了笑意。
陶思眠和裴欣怡一起约了个午饭便回了家, 她坐在他惯坐的茶厅跑程序, 注释写着写着, 就写成了“黎嘉洲”三个字。
这好像是他出差的第六天。
陶思眠停下敲键盘的手,不受控制般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是明天回来吗
——我前天提了一台车, 要不要我来机场接你?
陶思眠等了五分钟, 黎嘉洲没回。
陶思眠再等五分钟,黎嘉洲还是没回。
她不是个太主动的人, 之所以给黎嘉洲发消息是因为关心, 也是因为这个点, 他手机应该在身边。
可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黎嘉洲还是没回。
陶思眠脸上笑意凝固, 她以无比淡定地姿态在备注栏里倒腾了一会儿, 然后趿拉着拖鞋上楼。
陶思眠在卧室里躺了一会儿, 看着窗外没有太阳的阴天,莫名地,想找许意菱出来喝酒时,嗡嗡嗡,消息进来。
黎王八蛋猪头你有本事不回消息你有本事不回来吗:下楼。
陶思眠没回。
三秒后,黎嘉洲电话进来,陶思眠不得不接起。
黎嘉洲没说话,陶思眠也沉默,但还是认命地穿鞋、捞起钥匙下了楼。
电梯里信号依旧很好。
陶思眠终于:“你为什么不说话。”
黎嘉洲:“害怕听到你声音会笑得比较傻。”
陶思眠“噗嗤”一下,心情忽然好转:“是到停车场还是单元门口。”
黎嘉洲:“停车场。”
陶思眠轻声道:“我跟你说,你要再敢让我去停车场拿快递那你过几天自己回来的时候麻烦把铺盖收拾收拾抱回隔壁……”
陶思眠话没说完,走出转角,看到眼前情形,蓦地没了声音。
A市入秋天气颇凉,黎嘉洲穿了件藏青色呢绒大衣,倚在车旁看着她笑。
两人同居以来这些时间,陶思眠看过无数次他穿家居服的样子,真当他修长挺拔的骨架被衣服撑起来,停车场暗光打在他下颌、凸起的喉结和肩颈上,陶思眠脑子被美色震得嗡嗡发麻。
两人隔着几步路的距离,陶思眠挪得很慢,黎嘉洲就含笑望着她。
直到她走到跟前,黎嘉洲这才问:“要喝奶茶吗?”
陶思眠点头。
“可我给你带了花。”黎嘉洲从身后摸出一小束惊心包装的玫瑰。
陶思眠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黎嘉洲把玫瑰递到她手里,问:“还想要玫瑰吗?”
陶思眠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点点头。
黎嘉洲从身后再摸出一个礼盒,打开,一条精巧素净的蓝宝石项链。
黎嘉洲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买,不在乎价钱,刚好陶思眠也只觉得中间那朵小花的造型颇美。
“可我给你带了项链。”黎嘉洲慢条斯理把项链拿出来,微微探身绕至她身后给她戴上。
项链是凉的,他指尖滚热,冷与热交替让陶思眠说不出话。
偏偏黎嘉洲掸了掸她的发,语气温缓耐心:“还想要一条项链吗?”
陶思眠用清澈的黑眸看他。
黎嘉洲从身后拿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插上吸管,递到她面前:“可我给你带了奶茶……”
陶思眠接过来,喝一口,温醇的奶香溢了满嘴,陶思眠仰面问他:“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黎嘉洲笑:“我不知道,我也想喝。”
“啊?”陶思眠没反应过来。
黎嘉洲眸光沉了沉,下一秒,他长指径直穿过她散乱的长发俯身低头吻住了她。
第56章 五十二口
宛如硬质糖果屑洒在云朵上,滋味轻飘又美妙。
黎嘉洲薄唇轻摩一下她的唇, 然后挪了力道, 转而碾在她唇角。
他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叫嚣着吻深一点, 千转百回地挣扎之后,还是放开了她, 只是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 鼻尖堪堪抵着她的。
黎嘉洲呼吸很重, 嗓音低得像午夜嘶嘶的风。
“没控制住。”他说。
发了个笑音, 完全不想道歉。
陶思眠稍稍抬眼, 视线恰好落上他凸出的喉结, 精巧的锁骨,久违的木质香适时侵蚀神经。
陶思眠舔了舔唇, 忽地想看他衬衫下覆着的样子。
临近饭点,停车场有人进进出出, 所幸两人在角落, 背景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没有对方一次呼吸来得惊心动魄。
良久。
黎嘉洲终于压下浑身的躁意, 把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想出去吃还是我做给你吃。”
没提刚刚。
陶思眠心说像刚刚那样的话,不吃晚饭也可以,不过他矜持, 她也不能太过分,只是轻轻应了个音节:“出去吧。”
黎嘉洲说:“好。”
陶思眠:“嗯。”
黎嘉洲笑眼望着陶思眠:“好。”
陶思眠:“嗯。”
两人像学龄前儿童一样重复了好几次没有意义的对话, 黎嘉洲揽着陶思眠走向电梯。
陶思眠抱着奶茶一口一口喝, 黎嘉洲看她, 时不时伸手把她垂在额前的碎发拂至耳后。
电梯上行时,黎嘉洲望着两人落在金属面上的模糊影子时在想,和她像新婚小夫妻一样回家的这一刻是他出生到现在最幸福的一刻,就算让他现在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但黎嘉洲转念又想,如果自己死了,小姑娘大概会“哦”一声?然后毫无反应。
黎嘉洲心里一凉,忽地反应过来,好端端自己为什么要死。
“神经病吗。”他笑着暗骂了自己一句。
陶思眠没听清,含着吸管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黎嘉洲挠了挠小姑娘的耳垂:“说你好漂亮。”
陶思眠心底一软,嘴上却嫌弃他的莫名其妙:“神经病啊你。”
黎嘉洲笑着“嗯”一声,觉得这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被人骂了神经病高兴得不像样。
————
A市深秋有风,晚天被刮得灰蒙蒙的。
烤鱼铺老板娘又买了隔壁两家店,两层楼五个大横铺灯火通明。
陶思眠和黎嘉洲到的时候,门口有一堆人坐在独凳上玩手机,老板娘匆匆路过门边看到两人,给新来的服务员打招呼:“诶,先带他们进去,这是我们……”
陶思眠看黎嘉洲,小声:“你饿吗?”
黎嘉洲摇头。
陶思眠朝老板娘道:“不用,他不饿,我们等一等。”
老板娘也是个爽利人:“那我待会儿叫你们。”
老板娘说着,给两人递了两张凳子,黎嘉洲接过来,放下时手和小姑娘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
两人都是离得开手机的人,并排坐定后,陶思眠目光散漫地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黎嘉洲去自助区给小姑娘拿了花生瓜子和薄荷糖。
黎嘉洲坐回原位,用湿纸巾擦擦自己的手,又放自己兜里焐热了,这才把小姑娘两只手牵在一起,用自己手包着,“你要吃什么给我说,我给你剥。”
陶思眠点点头。
周围有人在小声议论,陶思眠想了想,告诉黎嘉洲:“我没长耳朵。”
黎嘉洲点点头:“我也是。”
陶思眠想说黎嘉洲不要脸,可想想,自己能说这话好像也挺不要脸,两人相视,又笑了。
周围等队的人来来去去,半小时后,老板娘终于出来,跟着小孩叫:“七七姐姐,到你们了。”
陶思眠和黎嘉洲应下起身。
两人进去时,一行人恰好从里面出来,两人朝旁边避了避,等玻璃门帘掀开了,这才看清出来的是周识理团队。
王潇走在周识理左边,聂珊珊走在周识理右边,前后还有几个面生的研究员。
周识理大概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眼角都喝得发红了,嘴边挂着笑。
他朝黎嘉洲点一下头:“出来吃饭啊。”
黎嘉洲回以敷衍的微笑。
一行人越过两人,陶思眠和黎嘉洲下意识用目光追了一段距离,刚好就看到周识理侧身和王潇耳语什么把王潇逗得花枝乱颤,手却是横在聂珊珊腰上若有若无地摸,聂珊珊似是有个扭头看的动作,却没阻止,露给陶思眠和黎嘉洲的侧脸甚至还有笑意。
黎嘉洲发了个嗤音。
陶思眠啧一声:“牛逼。”
黎嘉洲和陶思眠朝里走,黎嘉洲道:“辛苦周教授每年勤勤恳恳拉着太太立精英男神爱妻人设评交大年度人物,不过我们研究大楼的知道这些不奇怪,你怎么也不好奇,”黎嘉洲问,“我记得你采访过聂珊珊?傅教授好像说过她,有男朋友?”
陶思眠点头:“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存在定律啊,”她笑一下,分外清明道,“多少年相濡以沫的感情都抵不过一具新鲜的肉-体。”
黎嘉洲:“只能说大多数人是这样的。”
陶思眠认同:“我二叔二婶感情就很好。”
黎嘉洲;“我之前看藤校一个研究项目,就是说多巴胺这类情感影响因子可不可能具有靶向性。”
陶思眠:“你还找得到浏览记录吗,我想去看看,”陶思眠说,“感觉很有意思。”
黎嘉洲:“应该有,我记得时间。”
陶思眠点头。
带黎嘉洲和陶思眠进包厢的服务员觉得巨神奇,上一秒这两人明明还你侬我侬温情款款,下一秒明明手还牵在一起,就能这么冷漠残酷地评论感情。
服务员点好菜后,赶紧出去给老板娘说这个八卦。
老板娘呿一声:“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板娘思忖,“我估计小孩以后找媳妇也是这种酷酷话少的姑娘。”
KID粉丝已经从一万多变成了五十万,老板娘每天忙里偷闲去儿子微博下装粉丝评论“加油,身体最重要,K神我爱你”的时候,很明显看到了一些“K神我要和你生孩子”“K神我要给你全部的爱”。
老板娘虽然知道隔着网线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狗,但想着儿子有一天成了别人的老公,她心里倏地生出几分怅惋。
而包厢内,陶思眠和黎嘉洲坐在一边。
陶思眠给自己和他拌蘸料,黎嘉洲一边把需要自己动手的菜下到烤鱼旁边,他看着土豆萝卜鹌鹑蛋,时不时笑一两下。
陶思眠疑惑:“你笑什么?”
黎嘉洲又笑了一下。
就在陶思眠以为黎嘉洲不想说或者不会说的时候,黎嘉洲朝后稍稍仰身和她平齐,然后附到她耳边低语一句。
陶思眠脸轰一下红炸。
黎嘉洲好整以暇笑着直身。
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微笑着想抬手掀锅,黎嘉洲按下:“别别别,这锅会碎,要赔钱。”
陶思眠端起饮料杯。
黎嘉洲拦住她的手:“陶总算了,算了,别和我计较。”
陶思眠一口气卡在喉咙咽不下去,想了想,一把掐在他腰上,黎嘉洲“哎哟喂”夸张叫着让她开心,陶思眠白他一眼,气得不想理他。
接下来整个吃饭过程中,黎嘉洲觉得她掐那一下如隔靴搔痒,搔得他现在心口直痒,坐立难安。
陶思眠倒是故作淡定吃着东西,只是烤鱼不辣,她脸却和快滴血一样,满脑子都是刚才……黎嘉洲蕴着笑意、刻意压着到好似电流淌过的低缓哑音。
他说:“我的肉-体,挺新鲜的。”
多少年相濡以沫的感情都抵不过一具新鲜的肉体。
他的肉体,挺新鲜的。
他的肉体……
这人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什么骚话都能说,陶思眠坐在他旁边心里不知道恼着谁,耳根却是红得快软掉。
第57章 五十三口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 提之前,双方都觉得自己可以是柳下惠,提之后,所有浮于表面的接触都像隔靴搔痒。
两人同锅异梦地吃完一顿饭,上电梯后,黎嘉洲盯着自己的西裤腿和锃亮的皮鞋尖,想象着关于成年人的恋情。
而陶思眠透过前方的金属反光看他的脸、上身、长腿,视线收回来, 发现他指甲盖都修剪齐整, 熨帖得不像话。
“叮咚”电梯到。
黎嘉洲走在前, 陶思眠走在后。
黎嘉洲开门,两人进门, 陶思眠关门, 玄关感应灯浮起微弱的亮。
“好像要换灯泡了。”陶思眠小声说着, 正要探手按大灯开关, 黎嘉洲伸手覆上她的手, 微微压着她的手虚扣着开关,把她抵在了门上。
陶思眠垂长的眼睫乱颤, 但没推开。
黎嘉洲也没急, 带着她的手稍稍下挪了一段距离, 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然后专注地看她。
“你怎么不看我。”他嗓音里带着惯常笑意, 陶思眠可以看到他喉咙浮动的细节。
“仰着脖子好累。”小姑娘似是高冷, 又似是带着撒娇的味道。
“那就不仰, 我亲你就好。”黎嘉洲声线宛如裹着砂石,磨得陶思眠心口发痒。
陶思眠细若蚊蝇“嗯”一声,黎嘉洲削薄的唇瓣落在她唇角。
“这样可以吗?”他鼻息贴着她皮肤。
陶思眠轻轻地:“嗯。”
黎嘉洲唇碾落到她纤长的脖颈,陶思眠稍微昂头。
黎嘉洲哑道:“这样呢?”
仍旧一声轻应。
黎嘉洲唇辗转到了她耳后,“这样呢?”
陶思眠整个人宛如过电般,丧失了一瞬的反应,黎嘉洲也不再需要她回答,邃暗的眼眸缀着光,他转而收手微托住她的腰,稍一落力,又吻回了她唇角,陶思眠没来得及反应,黎嘉洲昂头咬住,陶思眠注意力刚到唇角,黎嘉洲唇又落上了她耳垂,咬住,舔舐,然后又是耳后,顺着加重的鼻息一路到脖颈。
空间昏暗逼仄,声响窸窣湿润,空气好像都被闷出了热意。
黎嘉洲手指没在陶思眠腰侧,质地柔软的布料被攥得时紧时松。
“七七。”黎嘉洲额头抵着她的,一下一下费力地呼吸,带着浓重的试探。
陶思眠整个人已经踩在了云上,好像有细微的喘息。
黎嘉洲笑了一下,手探从她衣摆探进朝上,陶思眠手环上他的腰。
“咔哒”,金属开扣的声音。
黎嘉洲又笑了一下,头埋进陶思眠肩窝正要和她说什么,“嗡嗡嗡”“嗡嗡嗡”手机响起。
黎嘉洲发梢硬,挠得陶思眠心神不宁,红透着脸:“不用管。”
黎嘉洲格外荡漾地“嗯”一下,然后摸索着从她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正要按灭扔到一边,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屏幕上方的显示。
爷爷。
————
陶思眠接起电话的时候,黎嘉洲还保持着之前抱她的姿势。
他东一下西一下乱摸被小姑娘用含情带波的眼眸瞪止了,便一边乖巧地去玩她的头发一副“看我多乖”的样子在她面前啧声又叹气,总归是多动症停不下来。
第58章 五十四口
“七七!”陶老爷子中气十足。
陶思眠把电话稍稍拿远了一些:“爷爷。”
陶老爷子大声:“怎么声音这么小。”
陶思眠:“可能信号不好。”
陶老爷子“噢噢”两下, 话里带着笑意:“你在笑什么?”孙女高兴他就高兴。
“啊?”陶思眠发了个诧异的音节。
黎嘉洲捏着陶思眠发梢去挠她脖子。
陶老爷子:“感觉你声音像买路边刮刮乐中了两百块一样。”
陶思眠和黎嘉洲打太极一样抑制住笑音。
陶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接着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说个事。”
陶思眠:“嗯。”
陶老爷子:“下个月是你生日, 你这个月月底, 也就是下周要不要回来一趟, ”陶老爷子补充, “十二月的话,我想和隔壁老头去南方,暖和一点,如果你学校有事我们就开春再见。”
陶思眠:“当然回来。”
陶老爷子似是松下一口气般,语气轻松不少:“你最近睡眠还好吗?”
陶思眠:“挺好的。”
某人是个作息规律的室友。
陶老爷子:“一日三餐呢?有按时吃吗?”
陶思眠:“有。”
某人煲汤技术勉勉强强。
陶老爷子想到什么:“那你隔壁那个邻居呢?”
陶思眠心坎一颤。
陶老爷子接着道:“我见过两次,小伙子个子高高大大还蛮帅的,好像说学习还很不错, 陶然昨天还在说去你那的时候碰到过两次,我一多问点吧,又不吭声了, ”陶老爷子嫌弃,“青春期的小孩就是不想和大人好好说话, 对了, 你哪天有空, 你不回来的话我也可以专门来看你……”
陶思眠忽然柔柔道:“我回来吧, 爷爷我想你了。”
陶老爷子心都要化了:“好好,那就你回来, 我也想你。”
陶思眠一直等陶老爷子慢吞吞挂断电话, 这才把手机放下来, 黎嘉洲将小姑娘身前的发掸到身后, “为什么你这个月过生日,下个月才回去。”
小姑娘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目光放得有些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我不过生日。”
黎嘉洲半认真半开玩笑:“那生日礼物也不需要准备吗?”
陶思眠淡淡:“必然。”
黎嘉洲看着小姑娘的表情,心里蓦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陶思眠轻轻推开他:“我去洗澡我先睡了。”
黎嘉洲哑声:“七七。”
陶思眠状若平常地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黎嘉洲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夜晚昏黑,房间里好像罩了一张暗色的防尘网,楼上房间灯亮,可仅一刹那,门关,灯熄。
第二天一早,黎嘉洲醒来,小姑娘房门紧闭。
黎嘉洲一边下到厨房一边给她拨电话,声线压得很低:“醒了吗?早上想吃什么?”
“许意菱心情不好,让我过去陪她住几天,你一个人要好好待在家哦。”
明明她用了卖萌的语气词,黎嘉洲却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黎嘉洲望着厨房锅碗瓢盆,好像没了做早饭的兴趣,他喝了半杯水便拎着东西去了研究室。
程果同样到得很早,在座位上一边看动漫一边大口大口啃着面包。
其他人还没来,黎嘉洲扶着桌角把转椅转到程果跟前。
“许意菱心情不好?”黎嘉洲问。
“啊?什么?”程果一下没反应过来,消化几秒后,圆话般连连点头,“嗯嗯嗯,她心情不好。”
黎嘉洲看看他手机上满屏哈哈哈的弹幕,又看看他人,“你这叫女朋友心情不好?”
程果还没说话。
黎嘉洲:“许意菱打个喷嚏你都能上网百度一下女朋友打喷嚏有没有什么暗示,许意菱心情不好了你还能一边在这里咔擦咔擦一边看动画?”
说实话,他不信。
黎嘉洲接着说:“而且你脸上完全看不到为情所困的痕迹。”
程果突然有些想念那个一脸冰山的黎大佬。
黎嘉洲语罢望着程果,程果朝左转身,黎嘉洲转到左边,程果朝右转身,黎嘉洲转到右边。
“我也一脸茫然,”程果无奈地放下面包,“昨晚我在意菱家里,你家陶总忽然一个电话过来……”
许意菱脸上笑意没变,“嗯”好几次,甚至还揶揄说:“七七你现在也学会找理由了吗?”
许意菱挂断电话,回身亲了程果一下:“明天七七要过来和我住几天,宝贝儿你得回去了。”
程果委委屈屈的。
许意菱看男朋友快哭出来,赶紧摸摸他的头安慰说:“没关系,你下次再过来我允许你把行李搬过来。”
程果又欢天喜地。
临被轰走前,程果多嘴:“陶总和黎大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要来你这。”
“不是黎大佬的问题,”许意菱眼看着要说漏嘴,赶紧改口,笑着说,“是我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你可不能给黎嘉洲说。”
黎嘉洲对程果给自己描述地各种“亲”嗤以一个鼻音:“许意菱让你别和我说你还扭头就告诉我了……”
黎嘉洲话没说完,程果一脸莫名:“意菱这语气就是让我给你说啊,她如果不想让我告诉你不会重复的,”程果满是认真,“难道你不能从陶总的语气里猜到陶总要表达的意思吗?”
黎嘉洲被噎得说不出话。
而接下来的几天,陶思眠当真没再回家,两人明明就在一个学校,好像没有一方蓄意,真的就没办法碰到一起。
程果每天会给黎嘉洲发陶思眠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笑,态度里充满了和女朋友关系良好的优越感,黎嘉洲照单全收。
甚至有一次,程果说叫“爸爸”。
程果是胆大包天开玩笑,黎嘉洲却脱口而出:“爸爸。”
程果楞了。
黎嘉洲反应了几秒,也楞了。
好像有个声音,第无数次又格外恳切地告诉黎嘉洲,你完了。
黎嘉洲楞一会儿,看到她和许意菱在一起,又很认命地笑了。
而陶思眠也一直在听许意菱提。
“黎嘉洲他们好像进了个新项目,傅教授说黎嘉洲这几天不太有状态。”
“当然黎嘉洲的没有状态已经是别人的好状态,傅教授说黎嘉洲这种人要是没遇到对的人,那绝对是武侠小说里炼绝情药的怪物,活了几百岁还白衣飘飘芝兰玉树。”
陶思眠想着那天晚上他趴在自己肩窝,一声一声小声叫“七七”的样子,整个人都软了一下。
A市冬天偶尔会冷一些,陶思眠还剩最后一节固定收益证券。
她把许意菱送到研究楼门口,莫名地,自己又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结果什么都没等到,眼看着快上课了,她才匆匆去到教室里。
上陶思眠上固定收益证券的讲师是傅阔林曾经的学生,现在是傅阔林团队的副导,他自然认识陶思眠,也看到陶思眠悄悄从后门进来,兴致缺缺地坐在了最后一排。
讲师不断强调:“今天助教请假,有个小哥哥会给我们把作业抱过来,你们答应我待会儿不要尖叫。”
讲师是个见到食堂大妈都能叫“小姐姐”的狠角色。
大家呿一声不置可否,陶思眠则是在白噪音里撑着脸想事情,他到底在不在研究室,自己待会儿要不要去找他,他为什么没来找自己,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放在任何人眼里,好端端的自己要出去住,都挺莫名其妙可能又有点作。
陶思眠转念,可他会不会想自己去找他,他好像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工作学习和私人生活联系在一起,就像她拒绝过很多人当众表白,他也在毕业晚会上拒绝过和他一起做项目的女生,叫什么来着,袁月吧,裴欣怡说过。
明明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自己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陶思眠闷闷地,脑袋里像搅了一团浆糊,偏偏前一秒打了铃,课间的教室总是闹哄哄。
陶思眠捋了一下头发,摸出手机正想问问许意菱研究室有哪些人,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尖叫。
陶思眠皱眉抬头,便看到教室前方,黎嘉洲把一叠改过的卷子放在讲台,然后在和讲师说话。
讲台上投影仪晕着半圈广而阔的影。
讲师说:“黎大佬百忙之中专门给我们送卷子感不感动。”
前排女生里响起“妈呀好帅”“真的可比照片上帅多了”“腿快赶上我身高了,怎么不出道啊啊啊”……
黎嘉洲目光装模作样在教室逡巡一圈,最后还是忍不住落在小姑娘脸上。
陶思眠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
黎嘉洲收回视线,轻笑一声,好像在说天气一样对讲师道:“不是专门送卷子,我来找我家小姑娘。”
陶思眠耳朵早就烫红一片。
她以极慢地速度把头埋进课桌里,默念,什么鬼的小姑娘,他看不到,他看不到,自己开了隐身魔法。
偏偏教室越来越安静,然后,一只久违修长的手落在她桌角,指节轻扣。
“叩叩”脆响。
下一秒。
“陶思眠,你出来一下。”
第59章 五十五口
教室里轰地爆发出笑声和起哄, 陶思眠跟着黎嘉洲出教室,到了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她面上维持着淡定, 真当微风拂过脸颊, 黎嘉洲笑着看她时, 她脸烫红着,眼神慌乱躲开:“下次不用这样,”她声音变小,“发我微信就行。”
黎嘉洲看着陶思眠, 只觉得这几天心里的飘荡都安定下来:“你不回我怎么办。”
陶思眠:“我会回你。”
黎嘉洲从容:“所有没有签订合同的口头承诺都是无效的。”
陶思眠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那你可以联系我律师起草一份回微信的保证合同,他再把合同拿到公证处去做个法律效益的保证……”
陶思眠还没说完,黎嘉洲微微歪头望着她,语气分外无辜地说:“可我只想和你拉钩上吊。”
一秒, 两秒, 三秒。
陶思眠气笑:“黎嘉洲你脑子里装的大白兔吗?”
黎嘉洲满意:“你很喜欢大白兔。”
陶思眠又是一噎:“我只是找个意象嘲讽你幼稚。”
男生大概多多少少都对幼稚这类字眼怀有抵触,至少陶思眠一说, 黎嘉洲立马敛好了笑意,面容一派正经,连声线都故意压低了些:“其实找你出来也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陶思眠想笑, 但忍住了:“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黎嘉洲:“假话。”
陶思眠:“许意菱不让我回。”
黎嘉洲:“程果给我说了。”
“许意菱那个大嘴巴。”陶思眠小声抱怨了一句。
黎嘉洲:“那真话呢?”
这次陶思眠想了一会儿:“以前每年过生日前几天我都会陷入焦虑, 都是许意菱在陪我, 那种感觉就像把人塞进一个真空袋, 然后把空气抽干净。”
陶思眠语气清淡, 偏偏她越是这样, 黎嘉洲一颗心越是随着她的话悬到嗓子眼。
“这段时间我会比较自闭,就不太想和任何人说话,”陶思眠自然看到了黎嘉洲的紧张,她眼里掠过一抹狡黠,下一秒道,“但这样的程度是逐年递减的,今年好像就彻底没有了。”
陶思眠说:“我本来第二天就想搬回去,但搬出来的东西有点多,又在上课,我就拖延症。”
陶思眠说:“许意菱家养了一只猫,撸起来可舒服了。”
陶思眠说,黎嘉洲笑。
陶思眠有点怕,弱弱缩了缩脖子,看向旁边:“而且头天晚上搬出来,第二天就搬回去会显得我很作很没面子……”
这次,黎嘉洲终于气到咬牙,咬牙又笑,很想撬开她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最后也只是忿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陶思眠你是猪吗!”不知道黎嘉洲会想你会担心你吗!
陶思眠听到这话满是不敢相信:“黎嘉洲你骂谁是猪呢!我的家我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黎嘉洲踩着她的尾音把人抱进怀里。
“好了好了,我是猪,我等你下课帮你去把东西搬回来。”黎嘉洲宠爱又没办法。
陶思眠在他怀里蹭了蹭:“骂了我哪儿有那么容易哄好。”
黎嘉洲低声:“那不然……亲一下?”
上课铃声响得突如其来。
“黎嘉洲你很讨厌。”陶思眠忽然用类似说天气那种毫无波澜的语气来了一句,然后飞快推开她跑进教室。
明明她正派到不行,黎嘉洲看着小姑娘哒哒哒小跑的背影,楞一会儿,笑了。
————
晚上,黎嘉洲去帮陶思眠搬东西的时候,黎嘉洲拖着行李箱,手里拎着一个大纸袋,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陶思眠就含着棒棒糖站旁边依依不舍地摸着许意菱家新来的那只加菲猫。
许意菱赶陶思眠:“行了行了快走,你爹,啊不,你男朋友手上还拿着这么多东西。”
陶思眠手在猫背上摸啊摸。
黎嘉洲咳了一声:“我头发也挺多的。”
陶思眠:“可不软。”
黎嘉洲:“你要真喜欢改天我们也去领养一只。”
半轮下线月晕在反差色浓重的夜色,黎嘉洲眼里好像是温柔也好像是细碎的星河,好像就是这一瞬间,陶思眠真正直视起自己的生日,想着自己和二十岁的距离。
黎嘉洲不知道昨晚自己那句话说对了,从许意菱那里回来之后,小姑娘就乖巧到不行,主动给他揉了肩,捏了背,黎嘉洲简直想正视小姑娘做贤妻良母的潜质。
他前几天又累又混沌,小姑娘回来这晚,终于睡了个好觉。
然后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房门大开,明显有个闯入者。
黎嘉洲再抬手一摸,扯下了自己额头上的便签。
一个“猪”字写得横平竖直。
黎嘉洲噗嗤一笑,翻身下床,走到茶厅,他拨出号码开了免提,一边倒水泡茶,一边眯眼看着落地窗前的阳光。
“你醒了呀。”小姑娘声音浅浅的,带着甜。
黎嘉洲“嗯”一声:“你快到了?”
陶思眠:“到门口了,正好赶上午饭,你吃点东西。”
黎嘉洲:“难得听你关心人。”
陶思眠皱眉:“我哪有关心你。”
黎嘉洲笑而不答,片刻:“你今晚回来吗?回来的话,你吃过晚饭戳我,我来接你?还是住下,明天再回。”
陶思眠:“今晚回吧,我爷爷可能要会送我回来。”
听筒里传来陶瓷摔破的“哐啪”声然后一阵混乱。
陶思眠明知故问:“怎么了。”
黎嘉洲轻恼:“陶思眠!”
“好了好了,”陶思眠笑,“我就吓吓你,我不提他应该不会送。”
黎嘉洲又是一声:“陶思眠!”
陶思眠笑着挂了电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但还不错。
陶思眠脸上笑意藏不住,手里拎着给爷爷、陶二叔二婶和陶然的礼物,从大宅门口到主别墅的一路上都很开心地喊人:“张妈,王婶,李叔。”
大宅保姆和司机鲜少见陶思眠这样的状态,又诧异又高兴。
主别墅门开着,陶思眠知道爷爷这个点一定在阳台,直接折身去了二楼,刚出楼梯,就看到二叔二婶和爷爷站在一起栏边。
也不知道陶然起床没,这小屁孩会不会出卖自己和黎嘉洲,但爷爷看到自己应该很开心。
只是,陶思眠走近了刚要掀开木帘,便听到陶爷爷近乎低喝的“我不同意”从里面传来。
陶二婶似是没办法地叫了一声“爸”。
陶爷爷直接罢掉手里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泼砸在地板上。
陶思眠停下脚步,慢慢收好了脸上的笑意。
第60章 五十六口
陶二婶讪讪地, 给老爷子解释:“爸你听我说,我们不是要动七七在南方系的股权, 只是现在环境确实不太好,将一部分资产拿去做海外抵押换现金流是个普遍被选择的方法, 等期约结束,我们支付利息赎回股权,一切都没有影响。”
“战略没有适应时局是你和老二自己的问题, ”陶老爷子冷笑,“你完全可以动自己或者老二的股份。”
陶二婶道:“我和老二现在在当局, 发言权和持股比例多少挂着钩。”
陶老爷子“哦”一声:“那就动陶然的,”他瞥陶二婶一样, “反正陶然年龄小,又是你们亲儿子,帮你们出点力是应该的。”
语气似曾相识,像是戳了什么痛脚。
陶二婶辩驳:“就是因为陶然未成年, 各种手续走程序很麻烦, 所以我们才想到动七七的——”
陶老爷子厉笑打断:“今天我还在你就能提这样的要求,是不是今天我死了, 你能立马在股东名单里剔除陶思眠,甚至让她陶思眠滚出陶家!”
陶二婶不相信听到什么般,几欲泫然:“爸!”
陶老爷子更喝:“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们做得还少吗?”
一秒,两秒, 三秒沉默。
陶老爷子眼角发红, 眶内蕴着微微的湿意, 阖上眼眸。
陶二婶自然也想到老爷子眼里的人,她似是笑了一下,也似是没笑,空气里卷着一点故人的边角轮廓,风声被放得很大。
————
和所有电视剧桥段一样,陶行渝是陶老爷子不受重视的二儿子,而在陶行渝头上,一定有个光芒四射的大哥。
陶行川就是这样的角色。
上学时成绩永远是第一,数学题永远有不一样的简便方法,篮球一定是在女生尖叫中三分命中,陶行川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很清楚,也会在比别人更高的台阶上努力拿到。
别人上大学之初在为新鲜的环境而高兴,他去了南方报业端茶倒水。别人毕业之际在为出路焦头烂额,他已经坐到了内容主编。两千年初一部日漫爆红全国,南方报业作为首家做周边的副刊一天发行量超过十万册,扉页的陶行川跟着红遍传媒圈,而在三年后,南方报业重组,陶行川在风雨中走到了最高位,然后在第一个大合作案里,认识了从枪林弹雨里捧出普利策大奖的安雅。
安雅和陶行川很像,也是个极度清醒的人,可以为了一篇报道在中东待三个月,也能在所有人面前对着敬酒的陶行川说“我不喝,谢谢”。
私下多约几次之后,陶行川问安雅要不要做他女朋友,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安雅说无所谓,然后行吧。
陶行川是个磊落的人,告诉安雅说,他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安雅说没关系,我也只是跟个项目,我家在纽约,没准备回来定居。
两人恋爱一个月,安雅搬到了陶行川公寓。
两人恋爱两个月,陶行川为安雅单膝跪地。
一场近乎私密而神圣的空中婚礼几乎轰动,而之后,南方报业与日扩大,陶行川三十岁那年,南方报业厮杀三个月完成对周刊的收购,由安雅主导南方入主的一休传媒挂牌上市,至此,南方系版图全面形成,陶行川夫妇成为传媒圈近乎不可撼动的传奇。
同年,安雅怀孕。
孩子出生时,陶行川很开心,开心得转圈圈,开心得像个大男孩,开心得整个南方系所有头版都是一个婴儿皱巴巴的丑模样,大boss还逼着所有人标“可爱”加感叹号。
安雅取了“慎思”的“思”,“安眠”的“眠”。
陶行川以为安雅说从前的生活需要慎思,现在只用安眠。
安雅告诉他,遇到他之前是慎思,遇到他之后是安眠。
腥风血雨,美梦如眷。
真真正正含着金汤匙和万千宠爱的,陶思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