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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轻轻地尝一口》 第61章 五十七口
不管陶行川和安雅在外人面前多么强势不可靠近,对于陶思眠, 两人都是宠爱甚至带着点纵容的。
只要两人在家有时间, 他们会陪陶思眠看故事书、下象棋,或者去游乐园画陶罐, 陶思眠要爸爸背,陶行川就背陶思眠,然后牵着安雅的手, 安雅偶尔会揪一下女儿的小辫子,陶思眠倏地转头瞪安雅,小脸气鼓鼓地嗔:“妈妈。”
“好了好了。”安雅乐得不行,摸摸女儿柔软的发顶, 顺便踮脚亲老公一下。
这种时候, 太阳已经藏了半边到地底, 温暖金黄的光散而漫地铺在城市上。
为什么会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种时候对陶思眠来说, 少之又少。
更多的时候, 是她放学后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回家, 陶行川打电话回来说“在开会,晚点回”, 安雅打电话来说“在现场”。
是学校要求开家长会的时候,陶行川整日整夜待在公司,安雅没日没夜泡在医院。
那时候, “众志成城, 战胜非典”的横幅拉得铺天盖地, 安雅穿着防菌服出现在萧瑟静穆、每个人脸上都如临末日的病房。
安雅举着话筒面对屏幕语速不急不缓:“真实场景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SARS患者腹部积水的情况还是没能得到有效控制,今天我们的采访对象是最新一批感染患者张守正,在感染之前,他是市人民医院第一急诊科主任医师……”
家长们会议论:“南方系真的是唯一还能走进去的平台了,太可怕了。”
另一人:“这不是开玩笑的啊,那么多医生护士都感染了,而且现在还没个疫苗。”
再一人:“就是,我家楼下药店板蓝根早被抢完了。”
陶思眠跟小大人一样坐在座位上,想让妈妈站得隔病床上的叔叔远一点,但她知道妈妈听不见。
再有就是安雅连续三个月不在家,陶行川送陶思眠上学的路上频频看后视镜。
三个月后,“诈-骗-传-销”“落网”“卧底调查”“虎口脱险”,安雅伴随着这些字眼回家时,整个人瘦了一圈。
陶行川一言未发,只是紧紧地抱住安雅。
安雅轻轻拍了一下陶行川的背,然后蹲在陶思眠身前,疲惫但温和地笑:“这段时间有没有想妈妈。”
陶思眠有些委屈:“有。”
可她再看安雅时,安雅的视线已经落在了电视新闻上。
陶思眠试过打架、晚归、考倒数,甚至试过随便牵一个男孩子的手,可越试,她越是意识到工作对于父母的意义,自己在安雅和陶行川的事业里,好像并没有太多话语权。
她见过安雅在圆桌会议上罢笔,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
她见过陶行川说“让步只分零次和无数次,今天主要我人还坐在南方系,你来一次,我敢一次”。
她见过南方系太多第一个发声,也被从直接鸽掉颁奖典礼的父母抱在怀里,满是愧疚。
陶思眠见不得他们愧疚,也明白自己的所有无理取闹都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在许意菱和沈途学着长大的时候,陶思眠学会了天不怕地不怕,做个不太需要父母管教的小魔王。
直到11岁生日那天。
陶行川和安雅在陶思眠那里积攒了太多违约,陶思眠想一次用完。
她想爸爸妈妈完整地陪她一天,陶行川和安雅说好。
她想早上起床吃自己很喜欢的过桥米线,上午去电玩城打电动,中午去吃自助烧烤,下午去游乐场,晚上陶行川在家做饭,然后她要一个大大的蛋糕,最上面是果酱,中间是珍珠,下面是椰果,然后点蜡烛,三个人一起吹,陶行川和安雅说好。
她想爸爸妈妈一天不接电话,即便接也是把工作留到明天,陶行川和安雅说好。
陶思眠几乎不敢相信,但这一切也确实发生了。
她早上吃了自己喜欢的早饭,上午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去打电动,中午去吃了自助烧烤,下午从游乐园回来时,陶思眠脸蛋晒得红扑扑的。
车到门口,陶思眠蹭地梭下去,举着风车朝前面边跑边喊:“安雅你看!爸爸你看!这个风车超好看!”
安雅笑着走在后面:“宝贝儿你慢点。”
陶行川停好车追上来牵起安雅的手小跑。
安雅惊呼:“你做什么。”
陶行川:“你快说宝贝儿你慢点。”
陶思眠回头朝爸爸妈妈做了个鬼脸。
安雅笑着掐了陶行川一把:“不要脸。”
门前花园种满了玫瑰和蔷薇,向日葵也开得灿烂,陶思眠看着安雅和陶行川对视那一眼,只觉得之前那些等待和失落都烟消云散。
看吧,她真的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她妈妈很美,她爸爸很好看,他们只是工作忙了一点,但他们感情很好,他们很爱她。
“傻笑什么呢像傻子一样。”安雅走过来揉陶思眠脑袋。
陶思眠眨巴着又大又亮的眼睛看陶行川:“爸爸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
陶行川:“好。”
陶思眠:“我想吃宫保鸡丁。”
陶行川:“好。”
陶思眠:“我还想吃水煮牛肉清蒸鲈鱼粉蒸排骨土豆牛腩……”
安雅对陶行川道:“我给你打下手。”
陶行川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好不容易给七七做一次饭,你别又把厨房吊顶烧了……”
“什么叫又。”陶思眠问。
“没什么。”安雅一边宠爱地给女儿整理衣领,一边暗暗踩在陶行川脚上。
陶行川敢怒不敢言。
陶行川厨艺是极好的,几道家常菜烧得色香味俱全。尤其糖醋排骨,澄黄酥香,馋得陶思眠没等到菜上齐就偷吃了一块,酱汁都滴在了桌子上。
陶老爷子在国外度假,卡着饭点给陶思眠打了电话。
二叔二婶忙着工作,礼物也提前几天就寄到了。
陶思眠反而更喜欢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一起吃吃饭,一起说说话。陶思眠平常也爱吃蛋糕,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待。
陶行川和安雅在拆盒子。
陶思眠一边等一边给爸爸妈妈软声软气说着碎碎的话:“我前桌女同学好像和沈汤圆谈恋爱,我看到那个小姐姐亲沈汤圆了。”
安雅问:“你们老师有管吗?”
陶思眠:“老师管不住沈汤圆,”陶思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想做什么,老师也管不住我。”
“你呀。”陶行川轻轻刮了一下陶思眠鼻尖,陶思眠没有躲。
可陶行川刚放好蛋糕,点上蜡烛,比生日快乐歌来得更快的是安雅的电话。
陶思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可安雅的电话比新闻更快。
安雅歉意地看了一眼陶思眠,接了起来:“说。”
陶行川停了动作,陶思眠也没有出声。
对方环境嘈杂,快而急的语速响在偌大而安静的空间里。
“滨江新区”“化工爆炸”“规模太大”“确定死亡人数已经到了13,才十分钟”。
对方道:“滨江新区这边的生化院牵扯到整个北部招商引资,现场发回这块我们还在沟通,确实牵扯到太多方……”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震得听筒失音。
安雅电话没挂已经站起身来。
陶思眠眼神追着安雅。
陶行川不忍:“不然我们吃块蛋糕,现场也是体力活——”
安雅:“陶行川你觉得等得了吗?”
陶行川跟着站起身。
车在来的路上,不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转动声。
安雅蹬蹬蹬上了一趟楼又下来,语速和动作一样快:“嗯,二十分钟内到,我会到,我一定会到。”
陶行川打电话让保姆过来照顾陶思眠:“这次去的时间应该不长,最多两三天,老爷子也快回来了。”
临出门前,安雅穿着鞋跑到餐桌前:“七七,妈妈爸爸回来一定给你补上,这次说好补妈妈一定会补,妈妈不补妈妈就是小猪,爆炸不比其他,真的太急了,七七你要理解……”
“理解理解理解我当然理解,”陶思眠红着眼眶,“我理解你们在说好游园会丢下我,我理解你们在我发烧咳嗽超难受的时候丢下我,我理解你们在我生日的时候丢下我,我理解你们在答应好的时候丢下我,每个电话之后都丢下我。”
“放学人家都是爸爸妈妈接,我是司机接,要么一个走,周末人家都和爸爸妈妈玩,我蹭许意菱和沈汤圆的爸爸妈妈,”陶思眠已经开始哽咽,“明明我也有爸爸妈妈。”
安雅不忍:“七七……”
陶思眠拉住安雅的袖子:“就明明说好了今天陪我,今天一天就好,公司那么多人,让其他人去好不好妈妈,”陶思眠乞求,“就今天一天,妈妈我真的等好久了,我好久好久都没和你们说今天这么多话了。”
安雅手握上陶思眠的:“七七。”
陶思眠泪眼望着安雅:“你们不要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们。”
陶行川:“七七。”
陶思眠小手紧紧攥住安雅袖口不肯松:“以后我每次考试都第一好不好,以后你们走我再也不拦着好不好,以后我比以前更听你们的话好不好。”
司机在门口催:“先生,太太。”
安雅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陶思眠:“七七……”
“你们走走走!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谁稀罕你们!谁要求你们!我一个人也能过生日,也能过很好。”陶思眠哭着近乎吼出来,然后倏地安雅跑上二楼。
安雅怀里空落落。
可她终究连追上去的时间都没有,朝上望一眼,匆匆出了门。
————
陶思眠知道自己话说得不太对。
陶思眠看到了安雅和陶行川歉疚的眼神。
她想给爸爸妈妈打电话道歉,可他们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说好的事情变卦,是他们永远都匆匆忙忙丢下她,为什么自己还要道歉,为什么。
别墅外夜色静谧。
陶思眠屈腿坐在床上,呜咽着打开电视。
“113特大化工爆炸事故”现场已经发回,警戒线正在拉长,一排排急救棚沿着集装箱搭起来。医生、护士、警察、记者,还有抬着担架的志愿者来来回回。
混乱中,有人高呼“安雅到了,安雅到了”。
陶思眠看到爸爸妈妈下车,眼睛亮了一刹,下一秒,一群人蜂拥上去。
“里面进不去不知道什么情况,管理处那边也说太危险不让进,”前序记者脸上扑满了爆炸的黑烬,“我们沟通过,但他们想控制伤亡人数。”
“说不进去就不进去吗?”安雅见惯了太多这样的场景,直接抬手指了负责人,“那今天你是不是要我宋安雅给你把死亡人数直接报个零。”
“不是的,”负责人解释,“确实情况太乱了,各边压力给得也很大,不知道会不会有二次爆炸,情况很危险,肯定要经验最丰富的记者快速进去快速出来……”
————
十分钟后,又一个中队的消防人员戴着防毒设备朝里走。
安雅站在唯一的入口通道旁,里面火光滔天,浓烟黑水把园区烧得如同炼狱,橙色的消防队服在滚浪中时隐时现。
安雅没戴防毒面罩,直视着屏幕,声线难得带了一丝颤抖:“情况比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进去的第一个消防中队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出来,也没有一个传来消息,第二消防中队已经进去了三个分队,保守估计殉难人数达58人,失踪139人。”
一个小个头的消防员坐在通道内侧啃了个馒头正拎着面罩朝回走。
安静放下相机小跑追过去,声音努力盖过爆炸声:“请问您是第一中队进去的同志吗?我是南方传媒安雅,方便给我们做个简单的采访吗?”
“方便的,方便的,就是要快点。”小个头对着镜头乐呵呵地抹了一把脸,脸却越抹越黑。
安雅直接用手给小个头抹了抹脸,语速很快:“请问您叫什么。”
小个头:“肖晓,滨江区消防中队第二支队第三小队。”
安雅:“请问您是哪儿人。”
小个头:“江苏无锡。”
安雅:“请问你能说说里面具体受灾情况包括爆炸实际波及面积……”
安雅话没说完,滚浪在她身后倏地蹿起爆开,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画面。
也是这一瞬间,陶思眠没有惊呼,也没有哭。
她只是愣愣地望着电视机屏幕,说不出话来。
第62章 五十八口
陶思眠怎么也没想通,陶行川和安雅走的时候还活生生, 回来的时候, 为什么浑身是烫伤,摸上去却冷冰冰的。
这场化工爆炸事故轰动全国, 群众的情绪和关注伴随醒目的数字不断高涨。
园区和分管安全的负责人在现场守了一天后,连夜跟车到陶家。
几方人马站在客厅不敢动弹。
沙发很大,陶思眠小小地蜷在边角, 纤长的眼睫覆住眼窝,安静得像睡着。
墙角落地钟“嘀嗒”震耳。
陶老爷子动作轻缓地给孙女盖好薄毯,拄着拐杖去了隔间。
陶老爷子走两步,跟着的人走两步, 陶老爷子加快步伐, 跟着的人加快步伐, 陶老爷子停住, 跟着的人停住。
陶老爷子阖眸, 睁眼:“人已经没了, 你们凭什么……”
陶老爷子说不下去。
为首的男人咽了咽唾沫,鼓足勇气上前一步:“陶老爷子, 我们很抱歉遇上这样的事,但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到这里来,现在事态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厅级撤了四个, 处级撤了十二个, 两个中队第一批次进去139个人出来4个人根本没法报, 陶总和Vivian的位置您也清楚……”
陶老爷子手下的拐杖颤巍巍:“人已经没了,你们,凭什么……”
为首的男人坚持:“如果在这种时候报出两个人同时殉难,后续影响根本吃不住也吃不了,南方系或者说整个新传圈会发酵成什么样根本无法——”
“所以少数是牺牲……多数是失踪?”陶老爷子默了一瞬,下一秒,勃然喝指,“所以冲锋陷阵的时候一批批他们在前面,救人抢灾的时候一批批他们在前面,我家老大和安雅拼着命要第一时间要一个真相,我家老大,”陶老爷子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拐杖点在地板上的声音胆战心惊,“我家老大回来的时候手指都没留全,你们就让我点这个头松这个口说失踪,那你们说好端端的人凭什么说丢就丢,他们染一身血我一个白发人都不能给黑发人善终——”
陶二叔和陶二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爸,您为南方系想一想啊。”
陶二婶仰头看着老爷子,眼泪霎时涌出眼眶:“您知道南方系里面都是钢筋铁骨的人,以前出什么事儿他们都不怕,所有人都说只有南方系最敢说,只有南方系最敢写,没有人发声的时候只有南方系发声,”陶二婶流泪道,“可您知道今早,就今早,我办公室敲门声没断过,所有人都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所有人都在说陶总和Vivian……”
陶老爷子没说话。
陶二婶放慢语速:“大家都看到了二次爆炸那一瞬间,但大家都抱着一丝侥幸当救命稻草,大哥大嫂给南方系那么多笔杆子撑腰开道,大哥大嫂在他们心中该是什么位置,如果讣告在这种时候发出来,”陶二婶抹了一把眼泪,“如果在这种时候发出来,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受得住。南方系是大哥大嫂拼尽心血起的高楼,现在大哥大嫂人已经没了,爸您忍心看着南方系瞬间崩盘吗。”
陶老爷子手下的拐杖颤得厉害。
“爸,”陶二婶哀求,“如果大哥大嫂还在,你还可以做决定,他们也一定希望……”
陶二婶哽住。
“爸,”一直没说话的陶二叔眼睛通红地盯着墙角,“就七天,就七天好不好。”
用七天失踪换时局缓和。
用七天失踪换人心安定。
假设陶行川和安雅没出事,不管事情再难,大家都相信,南方系会给出一个真相。
假设陶行川和安雅没出事,不管原因再多,大家都愿意等,起因给结局的一个交代。
沙发上,陶思眠小小的身体蜷得更紧一些。
隔间里,陶老爷子身体摇摇晃晃,折射在拐杖龙眼上的灯光亮得刺目。
————
黎嘉洲从来没想过黎妈妈会在一大早因为一则新闻给自己打电话。
他刚和自家小姑娘通话不久,语气颇为轻快:“用股权做海外抵押算正常操作,南方影视投的几个大制作都凉了,新媒体流量卡着上不去,纸媒也没什么圈点的地方,整个南方系这段时间都有点难熬,如果你和爸想在传媒这块试试水,可以提前开这个季度的董事会。”
黎妈妈喃喃:“陶行渝,梁素。”
“啊?”黎嘉洲楞了一瞬,心里隐隐生出些什么预感。
黎妈妈默了片刻,声音轻轻道:“陶行渝和梁素是七七的二叔二婶,七七是你陶行川叔叔和安雅阿姨的女儿。”
黎妈妈说:“七七就是陶思眠,慎思的思,安眠的眠。”
黎嘉洲嘴唇动了动,他想说自己有猜过,却发不出一点响动。
黎妈妈似是笑了一下,每个字眼都是温柔的。
黎妈妈说:“我昨晚梦到你安雅阿姨一家人了,梦到了你陶叔叔,梦到了七七,梦到他们真的像约好一样暑假来我们家玩,你带七七去买棉花糖,你安雅阿姨夸你个子高了,模样也好看,我说七七更乖,大眼睛小酒窝笑起来甜得和什么一样。”
“我梦到你和七七走在前面,七七踩你的脚,你踩七七的脚,你俩眼看要打起来,七七没看路跨空了一步台阶,你下意识抱住了她。”
“然后我笑着想给你安雅阿姨和陶叔叔说你俩小调皮,结果一扭头,你安雅阿姨和陶叔叔不见了,我赶紧回头看前面,七七也不见了。”
“我立马慌了,大喊你爸爸去找你安雅阿姨和陶叔叔,结果你爸爸像听不见一样,我大喊你名字想让你去找,一扭头,你也不见了。”
“我从梦里惊醒,才想起你和七七……好像都还没见过。”
这是黎嘉洲第一次听黎妈妈给自己说过去的事,给自己说关于陶叔叔和安雅阿姨的所有细节。
黎家夫妇和安雅夫妇认识是因为一场农民工闹事,最初的最初,安雅以为黎家夫妇吞了农民工工资,派了三个小组寸步不离地守在黎家门口想要一个说法。
那是在夏天,蝉鸣叫出一层汗湿的暑热。
黎妈妈和黎爸爸吃饭的时候可以在门口看到一张脸,出门倒垃圾可以看到一张脸,就连半夜睡醒都能窗户上看到了一张脸。
黎妈妈笑:“我和你爸那时候看到安雅就和看到瘟神一样。”
因为当时管着款项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相识多年的一个老友。
数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八百万。
朋友半个月没有音讯,民工开始闹事,但黎妈妈和黎爸爸不知道朋友是跑了还是真的遇到了困难,只能一边焦头烂额一边沉默,像被安雅揪辫子的小孩。
他们提过给安雅一笔钱让安雅先撤,安雅一个眼神,他们再不敢说话。
再然后,民工开始在家门口放蛇和一麻袋蜘蛛,卸黎爸爸的车胎,朝墙上扔臭鸡蛋。
也是安雅,面不改色叉着蛇的七寸告诉民工说不能动手,动了手理就在他们身上。
那天晚上,多年老友给黎爸爸打了个电话,哭得声泪俱下:“嗯,在澳门,全输完了,老黎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一家老小,我房子车表全部抵了,只剩这条命,你和嫂子把我这条贱命拿去吧,老黎我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半小时后,黎爸爸对电话道:“我朝你卡上转了一千,一碗面三块,一天三碗面,一个月三百,三个月一千。”
对方哽咽着说不出话。
黎爸爸说:“谢谢当年上学时你家对我的好……算算都快二十年了,”黎爸爸红着眼眶,慢道,“就当,没认识过吧。”
对方还想说什么,黎爸爸忽地挂了电话,长长叹气,黎妈妈手安抚性地覆上黎爸爸手背。
安雅对待恶人从来都是不留余地,到什么程度呢?
几小时前,安雅听到黎爸爸母亲打电话说孙子生病了找黎爸爸要钱,她内心毫无波澜,听到黎爸爸父亲说追债的堵到了老家门口敲玻璃吓得小孩睡不着觉,她毫无波澜。
但这个时刻,在黎爸爸挂完老友电话这个时刻,她摘下监听耳机,前所未有的安静。
第二天,黎家夫妇去到工地上,工人们沸腾的愤怒让黎家夫妇寸步难行。
黎妈妈说:“钱的事我和老黎会尽快想办法,卖车也好,卖房也好,都会凑出来,不会让大家拿不到钱就回家过年。”
打碎牙朝肚子里咽,没有其他。
只是黎妈妈和黎爸爸都没想到,在朋友们撤资的撤资,退项的退项时,安雅给黎妈妈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
黎妈妈和黎爸爸自认只是包项目带工人的,要文化没文化,要学识没学识。
而安雅是陶家长媳,是半个南方系掌舵人,她和陶行川百科上的介绍长得让人看不到底。
黎妈妈都觉得说安雅能因为民工闹事儿注意到自己算自己和老黎高攀了。
但有时候,缘分就是很奇妙。
安雅想给黎家夫妇做一顿饭,结果炒番茄鸡蛋的时候烧了厨房。
陶行川一边检查太太有没有受伤,一边给黎家夫妇说着抱歉,然后他找人清理狼藉,又重新做,直到晚上快十点,四人才坐到饭桌上。
黎妈妈和黎爸爸有些拘谨。
安雅勾着红酒杯起身:“很抱歉之前有些误会……”
黎妈妈和黎爸爸受宠若惊。
后来,安雅和陶行川给黎家父母拿了一笔钱,在黎家父母跪下之前,安雅和陶行川把人扶了起来。
再后来,黎家父母单飞、拿地皮、起高楼,没有人知道他们和陶行川夫妇的亲密,只有节假日或者风里雨里,陶行川和安雅夫妇撑伞走在他们身旁,一次两次三次把他们从乌云压顶的巨浪尖上接回家里。
陶行川好酒,黎爸爸也好酒。黎爸爸喜欢借着醉意给陶行川说自己早年做白酒采购走街串巷捞的第一桶金,陶爸爸会说家门森严其实自己有点叛逆。
安雅喜花,黎妈妈每次来都会带花,黎妈妈喜欢听安雅说科威特的小孩在夕阳下跳舞,安雅喜欢黎妈妈身上爽利的生活气。
每次晚上,安雅都会掐着时间去厨房煮了牛奶给小姑娘端到客厅,小姑娘在杯沿嗅了嗅,然后皱皱眉头把脸别到一旁。
安雅故作严肃地一字一字叫:“陶思眠,牛奶喝了长高。”
陶行川宠女儿得要命,把小姑娘抱到腿上教话:“给妈妈说我们会喝会喝,让妈妈对你温柔一点,叔叔阿姨在这看着,小朋友不喝牛奶会被羞羞。”
黎爸爸和黎妈妈也喜欢小姑娘得紧,赶紧道:“我们不羞,不羞。”
陶行川、安雅:“老黎你们俩???”
黎爸爸自知理亏,悻悻摸了摸鼻子,对陶思眠:“这样吧,叔叔给你唱首歌,你听着叔叔的歌声慢慢喝,就很享受。”
黎爸爸说:“叔叔不是吹,我上初中那会儿是我们学校合唱团男高音,可多女生喜欢我。”
陶思眠睁着大眼睛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彼时身家已经过亿的杰出企业家李先生范儿一起、嗓子一嚎,坐在陶行川腿上的小姑娘楞一下,然后立马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喝完牛奶,从陶行川身上滑下来,逃命一样就要跑上二楼回卧室。
四个大人笑得快要岔气。
陶行川前俯后仰:“别人唱歌要钱,老黎你唱歌要命。”
安雅把女儿捞过来:“给大家说晚安。”
陶思眠“呜呜”着满脸抗拒,黎爸爸心疼地哄小姑娘又是学猫叫“喵喵喵”,又是学狗叫“汪汪汪”。
陶行川说:“老黎你这样不行看我的,”,然后开始,“哼哧哼哧,嗷呜嗷呜”。
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
夜晚的蔷薇在花园开得嗡嗡郁郁,小姑娘眼睫挂着泪,脸蛋却暖得红彤彤的。
第63章 五十九口
其实,在出事的前一年, 黎妈妈和安雅推心置腹地谈过。
黎妈妈说安雅常年在一线不是办法, 女人的身体不比男人,虽然下面的人要成长, 但他们迟早都要把事情担起来。
安雅当时斜倚在软榻上,揉着太阳穴的姿势颇为无奈。
她说,不是一线的问题, 而是有些现场,人家知道你是安雅,就会让你进去,大家看到南方系, 就会相信, 尤其所有人两眼摸黑的时候, 你手里就攥着蜡烛的烛线。
安雅说, 她也想过回归家庭, 可她骨子里有本能, 点灯照亮的本能。
黎妈妈以为自己到了更年期记性不好,可现在给黎嘉洲说起, 她才发现,安雅轻描淡写说话时,每根头发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灾难伴随英雄。
那些火光冲天的画面里, 安雅说他们最小的18岁, 最大的47岁, 可安雅走的时候, 也才36岁。
“安雅说他们刚从饭桌上下来,可她自己,也是刚从饭桌、女儿的生日饭桌上下来。”
所有人都在歌颂逆行的消防员,可没有人知道,拍照片的人留在了火海里。
安雅是美人在骨,当黎妈妈再在殡仪馆看到人时,安雅躺在花簇里,皮肉模糊,黑红一片。
陶老爷子挂着氧气瓶坐在儿子儿媳棺木旁,陶二叔陶二婶忙着应付官-员和来往的朋友,陶思眠在各种协议上签字,录音,写委托协议交代秘书给父母办死亡销户,安雅和陶行川亲近的朋友来了,陶思眠就停下手里的事情去招呼客人。
小姑娘披麻戴孝,一身素白安静又乖巧。
她说:“酒在这边,点心在那边。”
她让这个叔叔“这边坐”,那个阿姨“去那里”。
南方系每个高管都带着眼泪,陶思眠挨个给她们递纸巾。
她要安慰爷爷,安慰长辈,安慰安雅和陶行川的挚友,可没有人记得她才11岁,她再懂事她也是个孩子,没有人再安慰她。
黎妈妈和黎爸爸到那天,陶思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
她抱着一瓶酒穿梭在嘈杂的人声里,身形瘦小单薄。
黎妈妈心疼地叫了声“七七”。
“啪”一声,昂贵的酒瓶砸碎在地上,陶思眠宛如机器人被按下暂停。
整个悼念厅瞬间消音,所有人齐齐看向这里。
黎妈妈走过去,蹲在陶思眠面前:“妈妈她……”
黎妈妈话没说完,陶思眠愣愣地,眼泪就流出眼眶,紧接着,她裤子上出现一道水痕,从大腿一路朝下淌。
黎妈妈几个字,陶思眠失禁了。
没有人说话。
陶思眠整个人像被钉住了一样,她想挣脱,挣不脱,手一直哆嗦,黎妈妈想去抱住她,陶思眠不肯,陶二婶跑过来,陶思眠宛如受伤的小兽般哭着叫着对几个大人又踢又喊,然后躲到了陶行川和安雅的棺木下,不吃不喝。
直到三天后。
大人们正讨论谁端照片,谁走最前面,陶思眠却好像突然清醒般出来了,说:“我来吧。”
陶老爷子抱了陶思眠好一会儿,陶二婶把陶思眠带去洗漱,换了新孝衣,然后陶思眠端着陶行川和安雅的合照,走在队伍最前面。
到了火化室,一众人敬礼,陶老爷子别过脸不敢看。
陶思眠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死亡证明,两份,确认,签字。
然后工作人员把陶行川和安雅从棺木里抬出,送到火化窗口。
火化过程太反人类,原则上不允许观看,陶思眠签完死亡证明跟着工作人员走进观看室,陶二叔想拦,陶老爷子朝陶二叔摆手。
然后陶思眠站在隔热窗外,望着脚下炉火滚浪,油喷在安雅和陶行川身上,工作人员用手挡住陶思眠眼睛,陶思眠轻轻把工作人员手拂开,滋一下,火焰蹿起两米高。
陶思眠就这样慢慢地,静静地,看着给她生命她最亲最亲两个至亲,一点一寸,皮开露骨,烧成灰烬。
再然后,行礼,下葬,立碑。
细细密密的雨落在地上,落在黑压压的西装礼服上,陶思眠注目、献花。
南方系两个掌权人突然离开,南方系必定有场厮杀,黎妈妈和黎爸爸跟陶老爷子商量,想领养陶思眠,不领养的话,让陶思眠去他们那散散心也行,陶老爷子没说话。
陶思眠在墓碑前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黎妈妈说,她们会对七七视如己出。
陶老爷子沉默。
黎妈妈说,避避风头也好,七七身份太敏感。
陶思眠转身,走到黎妈妈和黎爸爸跟前。
黎妈妈和黎爸爸刚想开口。
陶思眠望着他们,眼神清澈。
“爷爷,”她问,“叔叔阿姨怎么还没走,他们是?”
陶老爷子淡淡对黎妈妈黎爸爸道:“你们和老大安雅亲,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小孩子恢复能力强,可能慢慢就忘了,你们总出现,她就总记得她爸爸妈妈要带她去你们那,就总记得她爸爸妈妈……”
他知道黎家夫妇和老大安雅亲,可越亲,越碰不得。
黎妈妈和黎爸爸朝陶老爷子和小姑娘深鞠一躬,道了保重。
陶老爷子脑海里回想着心理医生说起陶思眠时凝重的表情,没看到随着黎妈妈和黎爸爸车驶离,陶思眠眼里最后一点光,跟着熄灭了。
再之后,陶思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过了两三年烧钱烧命的浑噩日子,陶老爷子一场大病,将她彻底拉了回来。
黎妈妈告诉黎嘉洲,安雅和陶行川走了十年了,七七就是她和黎爸爸最窝心的那点念想。
就算七七不记得过去,就算所有人以为他们是背信弃义对南方系虎视眈眈,她也要淌南方系这滩浑水。
有安雅陶行川的,才叫南方系。
没有安雅陶行川的,只能叫南方传媒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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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思眠已经在无数次噩梦里炼就钢盔铁甲。
她整理好情绪,敲门:“爷爷,二婶,怎么了?”
陶二婶捋了一下头发,笑得温婉:“没事,午饭做好了吗?”
陶思眠跟着笑:“好了,还有佛跳墙。”
陶二婶想去搀老爷子:“爸,吃午饭吧。”
陶老爷子看也没看陶二婶,越过陶二婶在陶思眠搀扶下下了楼。
一顿午饭吃得还算平静。
中途陶二婶给陶老爷子夹菜,陶老爷子直接夹给陶然。
陶二婶给陶思眠夹菜,陶思眠倒是吃了。
吃完午饭,陶老爷子浑身气场终于缓了一些,问陶思眠:“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陶二婶:“我待会儿要去公司,我送七七吧。”
陶思眠推脱:“不用,我刚好自己走走,好久没走路了。”
大家又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
陶老爷子准备午休,他摸摸孙女脑袋,爱怜道:“有什么事就告诉爷爷,爷爷在。”
陶思眠给老爷子剥了一半柚子:“我只想您健康长寿快乐。”
陶老爷子笑。
一小时后,陶思眠独自出陶家别墅大门。
大片乌云压在天边,陶思眠关门瞬间,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她转身抬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车和黎嘉洲。
二十出头的男人长身玉立,五官的棱角好看得无可比拟。
陶思眠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
她朝前走,车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她一直走,走到了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车还跟在她身后。
下雨了,陶思眠想甩开什么般跑起来。
雨越下越大,她越跑越快,直到最后“噗通”一下,跌落在雨地。
黎嘉洲停车,开门,撑伞来到她身边。
陶思眠坐在地上不想动,黎嘉洲把伞扔了直接把她端起来。
黎嘉洲把她端到后座放好,腾身到后备箱拿了毛巾,先给她擦头发,然后是脸,然后是脖子,然后是手。
他动作轻缓又温柔,毛巾颗粒划过皮肤的触感很清晰。
狭小的空间逼仄又安静。
“我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黎嘉洲说,“七七,叔叔阿姨是很好的人,他们带给过很多人希望,包括我父母,我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我不可能安慰你什么,但你要相信,有的人确实生如火炬。”
“我去一休那次,”陶思眠声音有些沙哑,重复了一遍,“我去一休那次,蒋时延给我看了最完整的视频。”
陶思眠纤长的眼睫上挂着雨,黎嘉洲抬手拂开,陶思眠眨了眨眼。
“晚上8:40,陶然爸爸妈妈比安雅和陶行川先到现场,那时没有第二次爆炸,他们可以进去,但没有进去。”
“晚上9:03,安雅和陶行川到现场,总工程师告诉他们有第二次爆炸危险,安雅和陶行川进去了。”
“晚上9:50,第二次爆炸,第一个中队幸存两人,第二个中队幸存四人,第三个中队没有人出来,安雅在第二次爆炸中受轻伤,她直觉事情不是简单的化工爆炸着火,然后发现化工厂旁边是小型发电站,空气里检测到了某个数值的伦琴参数。”
“滨江新区建了十年,可能是未来最大的能源产业基地,附近有近三万居民,总工程师要求群众撤离,管制会切断了所有线路信号想把这起事故摁在襁褓里。”
“外围有居民在看,有人受伤,有人进去,零星的人出来,火啸声,小孩的哭声,还有妇女在讨论。”
安雅镜头无比冷静地记录着这场事故,从高到低,从外到里。
“然后是里面的工程师和消防员,修隧道接水泵抽水箱,填硼填沙,火光漫天,很多人其实是走了回头路的,只是更多的人没走两步,倒在了路上。”
“凌晨3:20,微博上伤亡数字没有变化,南方系没有更博,这场事故好像已经完结,就剩追责,但是现场,一整个大队才刚刚进去。”
脚步声,说话声,爆炸声。
匆匆忙忙,密密麻麻。
总工程师告诉安雅,可能会有第三次大爆炸,他询问安雅和陶行川要不要先撤,之前外围还有几十家媒体,到现在,最里面,只剩安雅和手下的南方系。
每一秒都在记录,可能每一秒都是将来会被反复循溯的真相。
安雅让南方系其他人先撤,自己和陶行川留下来。
陶二叔和陶二婶在外围等陶行川和安雅。
“他们约定,3:45,安雅和陶行川一定会出来。”
“凌晨3:30,工程师和管制会开始后撤至安全区,陶然爸爸妈妈还在。”
“凌晨3:40,医护人员和□□警察开始后撤至安全区,陶然爸爸妈妈还在。”
“凌晨3:45,陶行川和安雅没出来,陶然爸爸妈妈驱车到安全区。”
安雅和陶行川对蒋时延有恩,蒋时延看到陶行渝和梁素两个人过来没有安雅夫妇,整个人快疯了,他不管不顾返回化工厂门口,安雅和陶行川刚好从里面出来,他就看着火浪猛一下吞没两人身体,将人抬高,安雅生命的最后一秒,是抵命把相机扔出来。
“嘭”一声,第三次爆炸。
“咕咚咕咚”,相机滚在蒋时延脚底。
陶思眠说:“陶然爸爸妈妈到时间走了,没问题,蒋时延追回去,也没问题。”
黎嘉洲把陶思眠朝怀里揽了揽。
陶思眠声音无比冷静:“南方系当时如日中天,很多人都有想法很正常。”
“陶然爸爸妈妈想把南方系股权逐渐握进手里,安雅的,陶行川的,我的,只要我不涉足传媒,他们就是我最亲的人,他们保我这辈子衣食无忧甚至挥霍无度,所以在安雅和陶行川还没下葬的时候,他们把一部分股权委托处理协议混在死亡说明和销户委托里,让我签了字。”
“蒋时延是安雅和陶行川亲手带出来的嫡系,他不想让南方系落到陶然父母手里,可他敌不过陶然父母和我血缘关系,尤其我那时未成年,所以他在葬礼之后才来,之后一整年,他做的事情是带着一休传媒,叛逃南方系。”
“我爷爷的立场更复杂,一方面他偏爱陶行川拼命护着我不让我受欺负,一方面他完全不懂传媒也不懂商业,另一方面陶行川走了,陶行渝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是要给他送终端牌位的那个人。”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陶然父母偏爱我,因为愧疚和股权,只要我不进南方系,一切都好说。”
“爷爷不想我进南方系,怕我走上父母老路,想我进南方系,又怕我被陶然父母吃得骨头都不剩。”
“我明年22岁,大学毕业,陶然父母由着《星空笔记》怕我萌生进南方系的想法,想在那之前把我手里最后一点股权挪出去。蒋时延则是拼命暗示我进南方系,重新扛起南方系,不是因为安雅之死暗喻纸媒衰落,而是一方面,陶然父母是商人,扛不起安雅陶行川曾经教他的信仰,另一方面,一休想垄断市场,如果还是陶然父母握着南方系,那他吞也吞不得,因为安雅的恩情,合也合不得,不想陶然父母占便宜,如果我握着南方系,他可以以合的名义组织并购,和南方系一起吞了当初和一休一起叛逃南方系后来独立出去的小传媒公司带,重新分版图。”
巨擘遗孤,权利漩涡,风口浪尖。
黎嘉洲,心疼了。
黎嘉洲轻轻地:“不要说了。”
偏偏陶思眠红着眼睛继续。
“他们都以为我懵懵懂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什么都不说,”陶思眠说,“因为我不在乎,股权也好,南方系也好,我真的都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我说着安雅对我不好不管我,其实安雅对我很好。”
“她半夜回家进我房间之前怕吵着我她会把拖鞋先脱掉,她会给我掖被子,会亲我,她以为我睡着,其实我醒了。”
“她会在周末给我做小蛋糕,她不会做饭,一做就炸厨房,但烘焙手艺很好,小蛋糕又甜又奶,咬一口嘴里一直有热热的香。”
“我一直很想忘记,可偏偏我记得,记得她抱我亲我的温度,记得她的笑,记得她给我读书,读的是‘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我记得当时有阳光,阳光落在她手上。”
“黎嘉洲你知道吗,”陶思眠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眼神却好像没焦距般,“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却给他们说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黎嘉洲你知道吗,”陶思眠眼泪滑下来,“安雅走之前最后一句话是七七,来,妈妈抱一下。”
11岁陶思眠闹着小公主脾气扭头就上楼。
20岁的陶思眠忘不了安雅那个愧疚又舍不得的眼神。
“明明该道歉的人是我,可她们没给我机会,来不及拥抱,来不及说不怪,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我以为会有下次的,我以为会有下次……”
陶思眠泣不成声:“你懂那种感觉吗,忽然之间,世界塌了,我想起他们的每一天,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告诉我,把我带来这世界、最亲的两个人走了,带着我给的遗憾走的,我开始无限循环做噩梦,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
“陶然爸爸妈妈有陶然,爷爷也是陶然爷爷,有时候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说话急眼,我会羡慕,羡慕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多余,可能无父无母的小孩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陶思眠自嘲地笑,“所以我不想招惹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发生牵连,不想再爱一个人。”
陶思眠:“每次我动摇的时候,总会有事情提醒我,我太坏了,我不配,我复杂病态又多余——”
黎嘉洲心疼得快死掉。
他抱着她,嗓音低得近乎安抚:“叔叔阿姨原谅你了,他们最爱的就是你,他们只想你好好的,他们舍不得你这样。”
黎嘉洲一遍遍说,喉结起伏。
陶思眠哽咽:“我还承受不住失去……”
黎嘉洲顺着她的背轻轻抚,轻轻抚,直到陶思眠情绪平息下来。
黎嘉洲一边给她擦脸上的残泪一边轻声说:“我身体好,坚持锻炼,肯定活得比你久,我没什么信仰只碰学术和资本不接触危险现场,我不要你送走我,将来一定是我送走你,给你火化,给你下葬,在墓碑上给你刻最温柔的话,用你最喜欢的字体,放春天最好看的花。”
黎嘉洲说:“我知道你浑身带刺但我不怕痛,你要拔刺我就一点一点给你涂伤口,你不拔刺我就这样抱你,你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扎得我浑身是血都没关系,只要你不推开我,你伤的,就没关系。”
陶思眠朝他怀里蹭了蹭,嗫嚅着:“你要说你对我好,黎嘉洲我是孤儿,你得对我好,不然我被欺负了连……”
黎嘉洲吻住了她。
就这么轻轻吻了一下,极其珍重又柔情。
“陶思眠我没办法再爱第二个女孩子了。”黎嘉洲额头抵着她的,声音颤得几乎是掏了心肝,他说。
“我父母有彼此,我把命给你。”
第64章 六十口
等雨停下来,陶思眠情绪彻底平复, 天已经黑了。
黎嘉洲问陶思眠要不要坐副驾, 陶思眠软绵绵朝他伸手。
“抱。”
一个字。
黎嘉洲心软到不行。
他不仅把人抱到副驾,替她系好安全带, 还顺势俯身亲了亲她。
陶思眠睁大眼睛看他。
黎嘉洲一脸不用客气的表情:“送的。”
陶思眠想了想:“好吧。”
温顺的模样让黎嘉洲心里发痒。
回去路上,黎嘉洲问她:“所以我们算正式在一起了吧?”
陶思眠:“嗯。”
黎嘉洲:“就是那种特别正式,可以给别人介绍说我是你男朋友的关系对吧?”
陶思眠:“嗯。”
黎嘉洲思索一下, 看了陶思眠一眼,有些小心:“就是那种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能提分手,如果你非提不可,我不答应, 我们就不可能分手那种对吧?”
陶思眠:“……”
自己前几次的拒绝到底给他造成了多大阴影?
陶思眠想归想, 还是格外正式地“嗯”了一声。
黎嘉洲心里那块石头, 这才算真正落了地。
陶思眠和黎嘉洲肠胃都不太好, 黎嘉洲本想说今天算纪念日, 不然去吃个火锅庆祝一下, 他还没开口,陶思眠就说回家煮点粥, 黎嘉洲自然求之不得。
两人逛超市的时候,黎嘉洲买米买菜,陶思眠双手插兜跟在他后面, 黎嘉洲拉出她一只手勾在自己小臂上, 陶思眠顿了一下, 由着他去, 黎嘉洲轻咳一声,暗暗偷笑。
“这是什么?”陶思眠问。
“西芹。”黎嘉洲答。
“这是什么?”陶思眠又问。
“小白菜。”黎嘉洲又答。
“这是什么?”陶思眠再问。
“上海青。”黎嘉洲格外有耐心。
两人旁边路过一对新婚夫妻,挺着大肚子的妈妈看着陶思眠和黎嘉洲,拧了一把准爸爸的胳膊:“你瞅瞅人家小两口,人家丈夫多有耐心。”
准爸爸皱着眉:“我也很有耐心啊。”
准妈妈:“拉倒吧。”
小两口是什么神仙词汇?
陶思眠舔了舔唇角,耳朵有点红。
黎嘉洲倒是笑得荡漾,小两口,他和七七,小两口。
路过饮料区的时候,陶思眠想买冰可乐。
黎嘉洲脸色拉下来:“可乐勉强可以,但冰可乐……”
陶思眠不管:“可我想喝。”
黎嘉洲:“喝了不好。”
陶思眠:“我没男朋友的时候想喝就喝……”
“就一罐,不许多。”黎嘉洲苦大仇深般把可乐放进购物车。
不是嘚瑟吗?不是荡漾吗?
陶思眠心下暗笑,一直给黎嘉洲说“可乐是自己的命”,惹得黎嘉洲敢怒不敢言,结账的时候,她却是把可乐拿出来放到了回收框。
黎嘉洲在路上看小票没看到可乐还想回去买。
“算了,”陶思眠拉住他,“可能是结账的时候东西太多没注意拿。”
黎嘉洲“哦”一声。
陶思眠嘴角弧度更大。
男朋友这,有点可爱啊……
回家后,黎嘉洲给陶思眠放好衣服让她去洗澡,自己则是简单冲了一下就下楼去做饭。
就像老夫老妻般细水长流又自然。
陶思眠喜欢这种淡淡的依赖感,两个人的小幸福两个人体会,就很美妙。
楼上,陶思眠刚赞叹完这种平静,想着要不要给黎嘉洲买什么小礼物。
楼下,厨房,锅里炖着白粥,黎嘉洲抱着手机倚在流理台,在自己几年都没怎么冒泡的各种群里突然活跃。
七姑八婆亲戚群。
黎妈妈:【链接-这几种蔬菜吃不得,中科院刚发紧急公告!赶紧转发给你家人】
二叔:【链接-孩子不做作业怎么办?家长懂教育,孩子懂感恩】
三姨:谢谢黎二叔,我家鹏鹏就是磨磨蹭蹭,怎么说都不听,一个作文写四个小时,我就在作文纸上撒把米,鸡都比他写得快。
四叔:你瞅瞅你孙子都小学了,我闺女一天天在外面不见人影。
黎嘉洲瞅准时机赶紧进场。
黎嘉洲:@黎妈妈你不要一天到晚分享这种新闻,都是假的。
黎妈妈:我正寻思你呢,看看你四叔说啥,再瞅瞅你自己那怂样,人家要么没喜欢的人自由自在,要么快快乐乐谈谈恋爱,就你不上不下。
黎嘉洲掏出学校官网陶思眠的国奖照片。
黎嘉洲:【图片】
黎嘉洲:这我女朋友,陶思眠。
黎家一堆亲戚感叹小姑娘皮肤白长得好成绩好,黎妈妈还没反应,黎嘉洲赶紧屏蔽,换群。
傅教授火锅小组。
程果:下午那检验谁跑的啊,我要保存吗?
程果:没人理我吗?那我直接走了哦?
黎嘉洲:这个点大家都在和女朋友腻腻歪歪,谁理你啊?
程果:???都???
黎嘉洲:【图片】
黎嘉洲:这我女朋友,陶思眠。
傅阔林:!!!
程果:!!!
大家还没来得及盘问,黎嘉洲赶紧关掉界面。
交大国奖闲聊群。
天天社畜:238出《公司金融》《货币金融》《期权期货》教材、习题集、笔记全套。
学妹1:周识理上学期漏题什么的爆出来了之后不是禁止买卖笔记吗。
学妹2:陈潜之前还爆过漏题呢?医学院学生不一样买卖吗?黎大佬那室友,宋文信,笔记被传得到处都是。
学长3:陈潜本来就是随机给分,而且陈潜素来崇尚自主学习,陈教授和傅教授一个级别,周识理什么的就别来碰瓷可以吗?
海阔天空:匿名了之后大家真是啥都敢说。
群管理员关闭匿名。
fire:校门口好像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黎嘉洲:叫什么,在哪?
fire:黎!大!佬!尖叫!
fire:就叫烧仙草!
fire:黎大佬喜欢喝奶茶吗?
黎嘉洲:我对这些还好,我女朋友喜欢。
众人宛如追星一样追着黎嘉洲问了一些保研啊做科研的事,黎嘉洲难得一次有耐心,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TIUUITTI:黎大佬女朋友??上次发群里说要追的小姐姐吗?
黎嘉洲心道终于有人会抓重点,感觉却是波澜不惊的。
黎嘉洲:嗯,【图片】。
黎嘉洲:这是我女朋友,陶思眠。
黎嘉洲说罢不理会众人刷屏和尖叫,飘然关掉界面。
大抵觉得在不熟的人面前秀没意思,黎嘉洲开始活跃于各种小群。
寝室群。
宋文信:你们俩现在都在外面住,我一个人愣是把三人间住成了豪华单间,一个人享受煮火锅的快乐,【图片】,瞅瞅这麻辣锅底,这毛肚鸭肠牛肉片……
程果:心疼。
宋文信:???我在晒吃的?尊重一下?
黎嘉洲:程果的点可能在于你一个人吃,毕竟我们都不单身,你单身……哦文信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今天恋爱了,我女朋友来过我们寝室拍微电影,陶思眠。
宋文信:……
宋文信:……
屏幕提示黎嘉洲:您已被踢出寝室群。
什么莫名其妙的?
黎嘉洲也不恼,乐呵呵地换了个地方。
游戏群。
魏可:这个表情包好好笑,简直神了。
黎嘉洲:哈哈哈真的长在笑点上,我女朋友在我旁边都笑出声了。
魏可:???
黎嘉洲:哈哈哈我是不是还没给你说,我和陶思眠在一起了。
魏可:??
屏幕提示黎嘉洲:您已被踢出游戏群。
黎嘉洲再换个地方。
等黎嘉洲春风满面在互联网冲完浪,陶思眠刚好洗完澡下来。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许意菱和程果他们让我管管你,”陶思眠奇怪,“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啊,”黎嘉洲小心瞥了陶思眠一眼,旋即收回视线,一脸无辜,“可能觉得平时你不太管我吧,有时候占有欲也会增进双方的幸福感……”
黎嘉洲话还没说完,陶思眠已经看到了截图。
陶思眠微笑着看黎嘉洲。
黎嘉洲放下瓷碗就想溜:“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自己住的那边房子是不是还没缴电费,一直拖到现在……”
陶思眠面无表情揪住黎嘉洲耳朵把他朝书房带。
黎嘉洲夸张地嘶痛并嚎啕:“陶思眠你这样不好,会给我造成心理阴影。”
“陶思眠我弯腰腰痛,长太高。”
“陶思眠你能不能给我点人权,现在到处提倡平等,人民当家作主,你凭什么——”
“嘭”,关门声。
十五分钟后,黎嘉洲面如死灰坐在桌子前,朗诵自己的检讨书并承诺。
“我承诺,杜绝小学鸡的炫耀心态,在他人面前提‘陶思眠是我女朋友’字样一天不得超过三次。”
“我承诺,不无缘无故以自己的恋爱状态搞事并抨击他人心态。”
“我承诺……”
陶思眠靠在书桌旁,“噗嗤”一下没忍住笑出来。
黎嘉洲看也没看陶思眠,长手揽过她的腰倏地把她带到腿上。
陶思眠低呼:“你好好念——”
黎嘉洲吻了她一下。
黎嘉洲:“念在嘴里没什么意思,要念在你心里才有诚意,心口相通心口相通。”
陶思眠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歪门邪道,还没反应过来,黎嘉洲又吻了上来。
黎嘉洲眼睫温柔垂落,陶思眠心痒如麻。
————
黎嘉洲脱单前,傅阔林瞅他像个雕塑,傅阔林想看雕塑动一动,想他脱单。
黎嘉洲脱单后,来研究室带着笑,跑模型带着笑,开会带着笑,讨论带着笑,就连加班,他给陶思眠汇报完回到座位,也能带着笑,活脱脱做了微笑唇。
傅阔林看一眼,用手把黎嘉洲的脸别到一边。
黎嘉洲疑惑。
傅阔林捏了捏眉心:“笑得我头晕。”
黎嘉洲不置可否。
而陶思眠不让黎嘉洲在群里秀,黎嘉洲就在朋友圈秀,陶思眠不让黎嘉洲发“陶思眠是我女朋友”,黎嘉洲开始用英语日语德语韩语西班牙语。
陶思眠偶尔翻到他朋友圈,脑仁一阵发疼。
偏偏黎嘉洲还感慨:“将来如果国家少了一位经济学家多了一位语言大家,你功不可没。”
陶思眠别扭:“我不想要这样的功可以吗?”
黎嘉洲揉揉她的脸:“不可以哦,小朋友拒绝为国家做贡献的思想不对哦。”
陶思眠对小朋友这个称呼满脸写着排斥。
黎嘉洲也善解人意:“黎曼零点分布的猜想和randomwalk之间的核心联系是什么?”
陶思眠微笑。
陶思眠反击:“那你说月度效应和季度效应之间的波动率变化……”
陶思眠话没说完,黎嘉洲忍笑:“我是你学长。”
陶思眠:“……”
黎嘉洲:“直系的。”
陶思眠:“……”
陶思眠生气地要和黎嘉洲保持距离,黎嘉洲又臭不要脸贴过来:“不要生气,你不是小朋友,我是小朋友。”
陶思眠不理人。
黎嘉洲逗她:“你五岁,我三岁。”
陶思眠还是不理。
黎嘉洲不要脸不要皮开始叫:“姐姐。”
“噗。”陶思眠绷不住笑了。
第65章 六十一口
陶思眠从来没想过自己恋爱的样子,但她确确实实和黎嘉洲谈起了恋爱。
平时她上课, 黎嘉洲等她放学, 她不上课,就去研究室当临时工, 顺便陪黎嘉洲。
周末的时候两人偶尔哪也不去,就宅在家里沙发上,黎嘉洲像撸猫一样捏捏陶思眠下巴, 玩玩陶思眠头发。
如果小姑娘不动声色,他就一直玩,如果小姑娘拧着眉毛想挠他,他就笑着把人按在怀里。
偶尔两人也会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散散心。
不去景点, 下午茶一喝就是一个下午, 星星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寝室有个长期看言情小说的裴欣怡, 陶思眠知晓并畏惧过恋爱中的吵架、质疑、分手, 但黎嘉洲就差把陶思眠三个字刻身上了。
在黎嘉洲眼里, 不管男女, 只要阻碍他和他家七七的感情就是情敌。
曾经有个大胆的学妹认为没结婚一切都有变数,疯狂朝黎嘉洲献殷勤, 黎嘉洲疯狂给她穿小鞋,黎嘉洲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最后找到傅阔林硬生生把人踢出了研究室, 格外干脆, 不留余地。
许意菱给陶思眠说起的时候, 陶思眠嘴上无所谓, 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而陶思眠一张脸本来就写着生人勿近,偶尔有一两个男生觉得自己勉强可以和黎大佬比一比,陶思眠眼皮都不抬:“小说看多了吗?为什么要比?”
男生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比黎大佬差,可以先认识一下,再接触接触。”
陶思眠心说,你不比黎嘉洲差就不会说黎大佬而是黎嘉洲。
陶思眠近来脾气好了不少:“不是你比不比他差的问题,我和他在一起又不是因为他优秀。”
黎嘉洲来接陶思眠,走到小姑娘身后正好听到这一句。
黎嘉洲停住脚步。
陶思眠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在身侧牵起黎嘉洲的手。
她稍稍偏头,语气稀疏平常:“我只喜欢你。”
偏偏黎嘉洲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傲傲娇娇手插兜,偏头看她:“谢谢你?”
陶思眠笑着掐了一下黎嘉洲的腰,黎嘉洲故作吃痛,陶思眠又伸手揉了揉。
男生就是喜欢陶思眠在黎嘉洲面前的鲜活和纯粹,可他不知道,陶思眠也只有在黎嘉洲面前,才会有鲜活和纯粹。
冬天的风和雾总是夹杂在一起,水滴在叶面上滚落成晶。
元旦过了很快就是期末,其他同学在学校三点一线紧张备考,陶思眠和黎嘉洲反而趁校门口人少去吃吃喝喝。
最后陶思眠成绩下来,绩点还是第一。
黎嘉洲问陶思眠要不要跟自己回家,陶思眠不太好意思,黎嘉洲刚好研究室加班,就陪陶思眠留在了翡翠园。
烤鱼铺的成哥被俱乐部放回来过年,看到陶思眠很开心,眼神里写着雀跃和腼腆。
“我看你们俱乐部拿了季后赛冠军,你连续三场MVP超厉害鸭。”陶思眠把礼物给小孩。
小孩酷酷地收下礼物:“还好。”
黎嘉洲手上也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逗他:“叫姐夫。”
小孩满脸抗拒:“不行。”
黎嘉洲搂在陶思眠肩上的手耀武扬威般动了动。
小孩:“我瞎了。”
黎嘉洲笑:“我的手在陶思眠肩膀上噢?”
小孩:“我聋了。”
黎嘉洲:“我和陶思眠在一起了噢?”
小孩:“我死了。”
烤鱼铺老板娘端菜过来刚好听到,捏了一把儿子的脸:“大过年的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陶思眠笑着摸摸小孩脑袋:“叫姐夫。”
小孩不情不愿:“姐夫。”
黎嘉洲把礼物给小孩。
“谢谢。”小孩嘟囔一句。
“你是冠军了,拿出点冠军的气势。”陶思眠揶揄小孩。
小孩闻言,抬头的时候瞪了黎嘉洲一眼,大家大笑。
除夕那天,所有人都在群里嘻嘻哈哈发红包。
以往这个时候,陶思眠会和陶老爷子还有陶然一家一起看春晚,陶老爷子今年和战友一起过节了,陶思眠就和黎嘉洲窝在家里。
陶思眠有点忐忑:“你妈妈真的不会怪你吗?总感觉我像红颜祸水一样缠着你让你过年不回家。”
黎嘉洲给小姑娘掖了掖沙发被:“她和我爸已经在文莱了,我们那边冬天冷,他们经常出去玩,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大过年的,我却可怜巴巴一个人吃着蛋炒饭……”
陶思眠当然知道黎嘉洲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稍一偏头,唇落在黎嘉洲唇上。
陶思眠难得主动,黎嘉洲纵着她主动,心里好像放着一朵朵烟花。
两个人吻烫到不行时,黎嘉洲还是想推开她,陶思眠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说:“不要推。”
楼下电视隐隐约约有歌声,窗外有蒙蒙细雨,烟花和萤火在远处若隐若现。
陶思眠看到了黎嘉洲前所未有的侵略性,而黎嘉洲也知道小姑娘提前做了功课,乖巧温顺得像一抔软水,荡漾在心尖。
凌晨四点,夜色安静。
陶思眠枕在黎嘉洲怀里昏昏欲睡,黎嘉洲给她读英文版《斯通纳》,声音低缓轻慢,即为催眠。
看着小姑娘快睡着了,黎嘉洲合上书,轻手放在床头书架上。
他也进到被子里。
小姑娘刚刚很纠结以前自己推开她的时候。
黎嘉洲望着她细柔的眉目,把她朝怀里搂了搂。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确定,是怕太快走到那一步,你会觉得我急躁不珍重,怕太慢走到那一步,你会觉得我愚钝不浪漫。”
“总怕给你的不够多,总怕给你的不够爱。”
“想说爱你就像爱生命吧,又仔细想了想,生命有无常有苦痛有荆棘挫折。”黎嘉洲失笑。
“我只想给你全部的好。”
————
元宵节过后,交大就开了学。
裴欣怡好久没见到陶思眠,叽叽喳喳给她说各种八卦。
第66章 六十二口
裴欣怡活动范围有限,内容无外乎班上谁和谁分手了, 谁和谁又在一起了。
以及聂珊珊。
裴欣怡问陶思眠:“你还记得聂珊珊吗, 就那个学姐,和我关系还可以, 舞蹈团的,之前找我借钱,”裴欣怡暗示, “孩子刚打完就和渣男复合了。”
陶思眠点头:“记得啊,我采访过她。”
裴欣怡:“那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渣男妈妈骂聂珊珊不检点,我妈让我少和聂珊珊玩,批评我借钱给聂珊珊, 当时我还奇怪, 聂珊珊怀的明明是她儿子的孩子, 渣男妈妈为什么说聂珊珊是破鞋, 这次终于破案了。”
陶思眠:“?”
“因为渣男给他妈妈说, ”裴欣怡卖关子, “你猜说什么?”
陶思眠揣摩:“聂珊珊怀的别人的孩子?”
裴欣怡惊:“你怎么知道!”
陶思眠很轻地笑了一下。
裴欣怡等不及,和她八卦:“就这次过年, 渣男把聂珊珊带回家,渣男他妈直接把聂珊珊带去的东西扔了,说聂珊珊不知好歹,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仗着他儿子好心就蹬鼻子上脸。”
校门口烤鱼店, 裴欣怡嘴都没擦, 泛着油光道:“然后邻居听他们对骂, 听出了门道,翻来覆去的事实是什么呢?”
裴欣怡说:“事实是,渣男给他妈坦白,说聂珊珊绿了他,怀了别人的小孩,聂珊珊找到自己让自己陪着流掉小孩,渣男想着自己和聂珊珊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有感情于心不忍,就陪了,之后聂珊珊要补品、要首饰,渣男一直从他妈那里拿钱。”
“然后渣男给聂珊珊说,她小产之后好吃好喝,他找朋友借了钱,聂珊珊又把自己奖学金给渣男让他去还钱。”
“其实最后这些钱,全都被渣男拿去养一个大一的学妹,各种送礼,元旦礼物,在一起一周纪念,半个月纪念。”
“小学妹当然知道渣男和聂珊珊在一起,但渣男给小学妹说他和聂珊珊完全没有感情了,如果不是碍于两家人街坊邻里,他早就提分手了,加上聂珊珊一直要死要活缠着他,他这才迟迟没分手,他还让小学妹不用去纠缠聂珊珊,说聂珊珊心眼很多,怕小学妹被聂珊珊欺负,小学妹感动得不成样子。”
裴欣怡说得直恶心:“过年渣男妈妈当着那么多街坊面骂聂珊珊,但渣男跪着认错,一下下扇自己耳光,聂珊珊就原谅了。”
“直到开学,她和渣男在校门口的酒店住了几天,中途有一天,聂珊珊一个室友提前回来,一个人住着怕,让聂珊珊回寝室陪她住,聂珊珊答应了,她回寝室之后,另外有个室友提前到了,聂珊珊回酒店,撞破渣男和小学妹搂在床上咬耳朵。”
裴欣怡激动道:“聂珊珊当时都快崩溃了,抱起两个人的衣服就扔到了楼下,渣男又跪着拖聂珊珊的腿,聂珊珊还是走了,应该是彻底撕破了。”
“我看聂珊珊挺难受的,就想请她吃个饭,或者喝杯奶茶,但我妈坚决不让,”裴欣怡苦恼,“我妈说聂珊珊私生活挺乱的,邻居们都在背后说她,她警告我不要跟聂珊珊走太近。”
裴欣怡想到自己之前劝聂珊珊分手,聂珊珊还是复合了,当然她也怕麻烦,请客的念头就打消了。
但裴欣怡想不通:“渣男为什么不敢承认小孩是自己的,既然舍不得聂珊珊要求原谅,当时为什么要劈腿。”
陶思眠又笑了一下:“胆子小啊。”
见裴欣怡蹙了下眉头,陶思眠解释道:“不敢承认小孩是自己的,是害怕承担责任,管不住自己劈腿了还强行挽留不敢分手,是害怕承担道义。”
陶思眠道:“这种人是唯利是图但又什么没魄力,聂珊珊爱他他觉得自己是宇宙之王,聂珊珊一旦绝情,你看他绝对又追在聂珊珊屁股后面哧溜哧溜舔狗第一名。”
她想到之前在烤鱼铺看到周识理和聂珊珊暧昧,但没说。
裴欣怡愣愣地望着陶思眠嘴角轻蔑的弧度,半晌才道:“你觉得……你和黎大佬的恋爱谈得有意思吗?”
陶思眠递过去疑问的眼神。
“就你们这样把什么都看清楚了,谈恋爱难道不是,”裴欣怡想了想,“一个问要不要牵手,另一个分析是出于碰到熟人还是多巴胺突然旺盛分泌,一个问要不要约会,另一个分析对方的动机并表示不要进行这样无用的暧昧行为,然后接吻的话,”裴欣怡脑补,“就碰一下快速分开。”
末了,裴欣怡总结:“感觉你们就是两台没有感情的恋爱机器。”
“对呀,”陶思眠状若轻巧道,“我们都觉得恋爱要舒服大过喜欢,喜欢伴随着占有欲、猜忌、敏感、多疑,可能对方在路上多看异性两眼回去都能吵半天,但舒服不一样。”
陶思眠说:“舒服的要义是合作,怎么对甲方就怎么对对方,他看别的异性看久了,你关心他眼睛酸不酸,对方彻夜不回消息你觉得他一定是在通宵加班,送上美味的早点,对方玩手机不太爱理你,你也坐在他旁边玩手机,到点了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吃饭。”
裴欣怡:“你们就差约法三章拟个合同了?”
陶思眠想着黎嘉洲死皮赖脸到自己家借住那阵,点点头:“好像有。”
裴欣怡犹疑:“太生硬了吧?”
陶思眠想起自己无数次落荒而逃,毫不脸红:“你知道我自我防御意识很强,他也很强,两个人都这样,还能怎么办?”
裴欣怡叹了口气。
她听过陶思眠和黎嘉洲恩爱的传闻,也听过两人在网吧门口大吵的八卦,但始终没仔细问过当事人,也没见朋友圈有什么动静,如今听到陶思眠这波澜不惊的语气,她想起那些年陶思眠借给自己抄过的作业,嘴上拒绝但默默给自己带过来的晚饭……
裴欣怡思前想后半天,在企鹅一个大群里找到黎嘉洲,删删减减给他发了一大段信息。
裴欣怡和陶思眠中午见的面。
晚上,陶思眠回翡翠园,在楼下买了一大袋馒头,刚进门,黎嘉洲就拎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却没让路,陶思眠撞在他怀里,还挺高兴:“我回来路过,闻着特别香,就买了点,感觉一口咬下去满嘴松软热香。”
“你喜欢吃我就学着做。”黎嘉洲想占陶思眠便宜,陶思眠换鞋左躲右闪,黎嘉洲没占到,气急拿下巴直蹭小姑娘发顶。
陶思眠面不改色:“我三天没洗头。”
黎嘉洲势均力敌:“我五天没洗脸。”
陶思眠:“我一周没洗头。”
黎嘉洲:“我一个月没洗脸。”
陶思眠瞟黎嘉洲一眼:“我一年没洗头。”
黎嘉洲思忖片刻:“从我记事开始……”
“噗,”陶思眠绷不住笑了,她推着黎嘉洲朝里走,“饭做好了吗?”
“当然,”黎嘉洲自豪地挺直背,“我身为一个田螺男友这点自觉性都没有?”
陶思眠走到餐桌边,突然抬起手,一条干净的热毛巾覆在她手上,黎嘉洲默契又仔细地给她擦着。
陶思眠擦完手刚坐下,黎嘉洲已经舀好了鱼翅汤端到她面前。
鱼翅汤浓郁味美,鲜香满口。
陶思眠刚喝完放下碗,一张纸巾已经落在了她嘴角。
干锅鸭,佛跳墙,糖醋排骨,肉末蒸蛋,炝炒蔬菜。
黎嘉洲厨艺进步比换网之后的网速还快,陶思眠咬排骨被烫得面部扭曲还舍不得松嘴。
“慢点慢点,我不和你抢,你能吃饱。”黎嘉洲看她的眼神温柔,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宠爱。
陶思眠抬眼看黎嘉洲一眼,黎嘉洲脸上立马挂起和先前一系列戏多一脉相承的谄媚微笑。
等陶思眠吃完正要收碗,黎嘉洲动作快她一步:“放着别动,就算搁到洗碗机也是让我来。”
陶思眠要擦桌子,黎嘉洲阻止:“放着别动,你弄脏了手还要去洗。”
陶思眠要浇花,黎嘉洲抢过花壶:“刚装满了水,很重。”
陶思眠要整理客厅沙发上的东西,黎嘉洲拦住:“你怎么知道哪些东西放哪,你对自己家估计还没我熟,你安心坐着玩就好,坐着不好就躺着玩。”
陶思眠瞥黎嘉洲一眼:“……”
这人今天绝对吃错了药,可她说不上来。
她装模作样戏多一下,他就顺杆子爬,她都清醒了,他还活在梦里。
等黎嘉洲忙完厨房和客厅的事儿,又到了她跟前。
黎嘉洲弯腰:“请问小姐想要什么水果?”
陶思眠玩着游戏:“不要,太饱。”
黎嘉洲服务周到:“请问小姐需要什么饮料呢?”
陶思眠:“不要,太饱。”
黎嘉洲锲而不舍:“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待会儿宵夜想吃什么?”
陶思眠一手在平板上飞速操作,一手拽住黎嘉洲衣角,她头也没抬,软声软气:“陪我,坐。”
屡次崩人设屡次立人设的黎.服务周到.员这一次终于绷不住了,他靠沙发坐下,陶思眠默契地抬了身子,黎嘉洲顺势把她搂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
微信响了两声。
黎嘉洲回消息。
安静间,两个人的呼吸清楚地纠缠在这半明半昧的暧夜里。
“谁啊。”陶思眠问。
“宋文信,在寝室群吐槽陈潜让他换方向的事,他不愿意,我让他和陈潜沟通,毕竟陈潜是他的直接导师。”黎嘉洲答。
微信又响两声。
“谁啊。”陶思眠又问,她耳机掉了一只,朦胧的游戏音放大在空气里。
“我妈,她和我爸从国外度假回来了。”黎嘉洲又答。
陶思眠游戏还没结束,黎嘉洲已经放下手机。
陶思眠玩着平板,黎嘉洲稍微侧了点身,勾了一缕她柔软的发尾玩。
“你今晚为什么这么不正常。”陶思眠终于可以和神志清楚的某人沟通这个问题。
黎嘉洲修长的手指缠着发丝露出发梢,轻轻用发梢去碰她脖颈的软肉:“你裴室友给我发了一大段信息,让我对你好些,温柔些,不要只顾着研究和学术,偶尔也要把你放在心上。”
陶思眠手指停住。
黎嘉洲若即若离碰着她敏感的耳廓:“她说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经常嘴上损她,其实会帮她带东西。”
陶思眠脸已经红透,她吃着黎嘉洲呼吸的痒却没有躲,纤长的眼睫颤得厉害。
“他说你慢热,建议我百依百顺,增加亲密接触,主动点、周到点。”
这才有了晚上那一出。
黎嘉洲声线压得更低,下颌抵着小姑娘脖颈,他稍一腾身仰头,唇就落在了她白润的耳垂上,然后辗转落到她的唇旁。
二楼,陶思眠卧室。
床上的手机屏幕连连亮起。
裴欣怡当时冲着要对陶思眠好的那股劲给黎嘉洲发的信息,发完就后悔了。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除了黎嘉洲那个“OK”手势,陶思眠没有任何回复,裴欣怡坐立难安。
裴欣怡:【陶总你还好吗?】
裴欣怡:【陶总我没有干涉你和黎大佬感情的意思,就觉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俩其实都有心,只是双方都还没完全卸下防备。】
裴欣怡:【男方应该主动点的,我也觉得你值得,你不要生气,黎大佬生不生气……无所谓。】
……
裴欣怡在寝室满怀担忧地揣手手。
而同一时间,她想象中眼里只有学术,理性克制、不解风情,可能因为觉得那些信息越界而和陶思眠对坐桌子两端冷淡询问的黎嘉洲,把陶思眠按在沙发上亲。
冰凉的平板抵在陶思眠软腰上。
“七七,这是不是百依百顺,亲密接触,”某人又低又混蛋的声音伴着小姑娘的嘤咛一下一下的,“学长够不够主动,够不够周到?”
陶思眠顺承他的力道,耳朵红烫得快要化掉。
黎嘉洲坏笑着吃掉她轻细的音节:“舒服吗……嗯?”
第67章 六十三口
第二天早上,陶思眠醒了下楼, 黎嘉洲已经坐在客厅敲电脑了。
他头也没抬, 声音含着笑:“对昨晚的服务还满意吗?”
陶思眠瞪他一眼。
黎嘉洲完全没感觉到一般:“今晚需要续个费吗?”
陶思眠朝他走去。
黎嘉洲笑意憋不住:“按摩推油十项全能包君满意——”
陶思眠抡起鞋底作势就要朝黎嘉洲脸上招呼,黎嘉洲假装害怕身形却没朝后闪, 陶思眠手一转,亲他一下,傲娇道:“我亲我男朋友, 你应该没意见吧。”
黎嘉洲想了想,礼尚往来亲了陶思眠一下:“我亲我女朋友,你应该没意见吧?”
陶思眠搡两下黎嘉洲胸口,黎嘉洲心都化开了。
上次裴欣怡怀疑过他和陶思眠的感情后, 黎嘉洲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等研究室进度稳定后, 他立马挑了个周六晚上请两边朋友吃饭。
临出发前, 陶思眠想着黎嘉洲寝室有个单身的宋文信, 不着痕迹地拉裴欣怡去校门口做了个头发, 黎嘉洲妇唱夫随,在宋文信杀猪一样的叫唤中, 给曾经的室友抓了个渣男大背头。
地方订在一家新开的西餐厅,设计感很强,音乐轻缓, 灯光温柔。
陶思眠和黎嘉洲贴耳说着悄悄话, 程果和许意菱在点菜, 裴欣怡故作淡定打量油画壁纸,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到宋文信身上。
现在做科研的都这么……斯文败类吗?
分配寝室都是看脸吗?
不过为什么不说话啊,陶总什么时候好,谁来救救自己。
大抵看出了裴欣怡的不自在,宋文信觉得自己作为学长,有必要照顾学妹,他问:“要柠檬水还是苏打?”
裴欣怡:“柠檬水,我可以自己来。”
宋文信隔裴欣怡有点远,他端着水壶起身:“哪儿有让女孩子自己动手的道理。”
可宋文信也紧张,托壶身的手有点抖。
淅淅沥沥的水声越来越脆。
“够了够了。”裴欣怡下意识去扶水壶,一不小心碰到宋文信的手,她手触电般弹开,一抬眼,她眸子干净清澈,受惊慌乱的样子宛如一头小鹿,一下子撞到了宋文信心里。
黎嘉洲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戏,许意菱都想起哄“亲一个”了,陶思眠含笑瞥许意菱一眼,替面红耳赤的宋文信和裴欣怡解围:“你们俩是不是还没微信,加一个吧。”
宋文信清了清嗓子:“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裴欣怡同时问:“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黎嘉洲和程果“哎哟喂”叫得不怀好意,裴欣怡羞到不行。
宋文信是个稳重的人,平复完情绪反问黎嘉洲:“你起哄我做什么?今天不是你和陶总请吃饭吗?关注点不应该是你和陶总吗?”
宋文信:“准备什么时候见家长,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
“陶总啊,你是不知道,”宋文信转而对陶思眠道,“黎嘉洲前五年在寝室群说过的话,还没有和你在一起之后一周说得多,张口闭口我家七七。”
“黎嘉洲以前就像个AI没啥表情,现在走路走着走着都能笑出声。”
“黎嘉洲以前喜欢买鞋,现在寝室那个鞋柜都长灰了他都不看一眼,每次课间回寝室都是来拿吃的拿零食,要么就是抱着他的粉色保温杯回来接热水。”
零食是放在寝室小冰箱冷藏的糕点,陶思眠喜欢吃。
回寝室接热水是因为陶思眠觉得学校的水有股自来水味,黎嘉洲寝室装着净水器。
陶思眠本来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但被男朋友室友这么简单直接地陈述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朝黎嘉洲怀里埋。
黎嘉洲护短:“宋文信你闭嘴。”
程果揶揄:“黎嘉洲你耳朵软,你就是个菜鸡,真男人能不能硬气一点。”
许意菱踩程果一脚,程果瞬间怂了。
宋文信笑:“你们俩怎么这么怂啊。”
裴欣怡眉眼盈盈看着宋文信,宋文信倏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晚上散场时,黎嘉洲和程果都喝得差不多了。
陶思眠麻烦宋文信送裴欣怡回寝室,道:“现在有点晚,我们寝室楼下那段路灯好像坏了,裴欣怡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宋文信道一声“没事”,和裴欣怡并排走入夜色。
陶思眠望着那两个背影,后知后觉,问许意菱:“我刚刚是不是可以不用找理由。”
许意菱捏捏陶思眠的脸,温柔道:“你看问题看得清楚,当僚机有时候又找不到轻重。”
许意菱话没说完,黎嘉洲拉着程果的手打掉许意菱放在陶思眠脸上的手。
剩下三人一愣。
黎嘉洲皱着眉头,醉眼朦胧地凶许意菱:“我的,不许碰。”
许意菱目瞪口呆:“这就是学者水平,傅阔林研究室门脸?”
最关键的是,陶思眠也没生气,反而摸了摸黎嘉洲的手,温声哄道:“好好,你的,你的。”
许意菱和程果把两个幼儿园小孩扔在路上就走了,简直没眼看。
夜色浓郁,星星稀疏,早春的风裹着一丝凉意吹得让人舒服。
这个点的交大路上没什么人,裴欣怡和宋文信走得若即若离。
安静好一会儿后。
宋文信:“我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黎嘉洲谈恋爱,还这么爱。”
裴欣怡:“我也没想过陶总会在有生之年谈恋爱,我之前还觉得他们感情有问题。”
宋文信笑了一声。
裴欣怡:“陶总说你是学医的,也是念研究生吗?”
宋文信:“我比程果和黎嘉洲他们大一级,念博一。”
裴欣怡低头看两人鞋尖:“交大的医学院确实蛮厉害,临床八年收分有时候能到全国第一。”
宋文信:“我是跟陈潜的,之前做抗癌那块,现在转到免疫了。”
裴欣怡:“那你……没谈恋爱?”
宋文信实话实说:“之前因为太忙了,每天觉都睡不够,更别提恋爱,现在稍微好一点了,但也没碰到喜欢的。”
“那我呢,”裴欣怡话没过脑子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你觉得我怎么样。”
问完自己都后悔了。
宋文信明显没料到这个走向,磕磕巴巴:“挺,挺好的。”
裴欣怡本来很紧张,但宋文信一紧张,她反而不紧张了:“那你觉得我是大多数人喜欢的长相吗?”
宋文信:“是。”
裴欣怡忽然停住脚步,笑着看向他:“那你呢?你是大多数人吗?”
宋文信脸红完了,彻底说不出话。
裴欣怡胆子更大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看电影。”
宋文信:“我,我……”
裴欣怡:“明天周日,明天可以吗?”
————
黎嘉洲和陶思眠同居之后,并不是每晚都睡在一起,因为陶思眠偶尔会想事情,就不想黎嘉洲在旁边,黎嘉洲偶尔半夜才从研究室回来,也不想吵到小姑娘,就回了客房,两人相安无事。
所以当黎嘉洲喝醉后,陶思眠看出黎嘉洲很热,自己在他旁边会更热,他会睡不好,陶思眠打算拿毛巾给他擦一擦,把他哄睡着再去隔壁睡,可就拿毛巾这几分钟的功夫,出事了。
陶思眠去洗手间之前,黎嘉洲乖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说着听不清的话。
陶思眠从洗手间出来时,黎嘉洲像菩萨一样坐在床上,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抱着被子表情呆呆的。
“你听说过倒春寒吗?”他问。
“现在就是啊。”陶思眠走近。
“我觉得有点冷。”黎嘉洲又道。
陶思眠:“那就开地暖。”
黎嘉洲:“地暖热。”
陶思眠:“那就开空调。”
黎嘉洲:“空调干。”
陶思眠:“开加湿器。”
陶思眠想给黎嘉洲擦擦脸,可是黎嘉洲一直躲,等陶思眠面无表情说完加湿器,黎嘉洲彻底爆发了。
“我受够了陶思眠我受够了!”黎嘉洲大吼,“我什么都依着你宠着你惯着你,可是这样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他崩溃道:“我在家也是被宠大的,我在家也是世界的中心,我让你当中心那么多次,你就不能让我几次吗!”
“我也想要你什么都听我的,围着我转,尊重我的意见。”
“我想你做事情之前先考虑我,而不总是我先考虑你。”
“OKK,我爱你,所以我做这些我甘愿我没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黎嘉洲眼眶通红,忽然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样总是在纵容你的我,不是真正的我,长此以往压抑的我,会让我丢了真正的我。”
“我的眼睛会慢慢没有光,我的眼神会黯然失色,”黎嘉洲摸了把眼泪,抽抽搭搭道,“可能我嘴角笑容会不在。”
陶思眠听得揪心,小心翼翼地试探:“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压抑太久了?”
黎嘉洲点点头。
陶思眠继续:“你要我尊重你的想法?”
黎嘉洲又点点头。
陶思眠彻底明白了,她叹一口气,抱着宛如孩子的黎嘉洲,轻声道:“你这是没有安全感,因为你觉得你很爱我,远超过我对你的爱,所以你会下意识地迁就我,因为你害怕我在这段恋爱里不开心,你害怕我会离开。”
“但其实不是的,”陶思眠拍拍黎大孩子的背,给他顺气,“我对这个世界本来是不抱希望、没有情绪的,是你给了我情绪。给了我哭,给了我笑,给了我喜怒,给了我哀乐。”
陶思眠:“我当然会尊重你,迁就你,纵容你。”
黎嘉洲:“你没有。”
陶思眠冤枉:“我哪里没有,是你想说什么我不让你说,还是你想做什么我不让你做。”
黎嘉洲:“你不让。”
陶思眠无辜:“我哪里不让——”
黎嘉洲吼道:“那我想睡你的床,每天都睡!”
刚吼完,自己就心虚了。
陶思眠楞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
两个人明明在吵架,结果陶思眠被吵笑了。
黎嘉洲小眼神看陶思眠,不想泄气又怕陶思眠生气。
陶思眠抿嘴憋笑。
两人沉默好一会儿。
陶思眠拉过他的手,黎嘉洲乖了。
陶思眠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说:“你是大哥,你说了算,你想怎样,就怎样。”
她帮黎嘉洲脱鞋、脱袜子、扶到床上:“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陶思眠要给他脱衣服,黎嘉洲乖乖把手抬起来。
陶思眠要给他盖被子,陶思眠乖乖躺好。
等陶思眠帮他收拾好,就看见黎嘉洲歪着脑袋看他。
陶思眠也歪着脑袋看他。
黎嘉洲乖若鹌鹑,小声补充:“抱你的那种……可以吗?”
第68章 六十四口
早上,陶思眠和黎嘉洲是被铃声吵醒的。
电话里, 宋文信态度很激进。
陶思眠迷迷糊糊:“怎么回事啊。”
“你再睡会儿, 宋文信和陈潜杠起来了。”黎嘉洲亲了亲小姑娘额头,掀开被子下床。
陶思眠困得不行:“陈潜不是宋文信导师吗, 为什么会吵起来,”她想到什么,拧了拧眉, “感觉刚刚宋文信语气好激动。”
黎嘉洲轻手轻脚穿衣服:“宋文信人品没问题的,踏实孝顺,做饭还好吃,”黎嘉洲知道小姑娘在担心什么, “他喜欢小动物, 不太可能有家暴倾向, 人遇到事的时候情绪激动很正常, 介绍给你室友错不了。”
黎嘉洲道:“而且宋文信会做饭, 科研天赋也高, 去年已经发了两篇NEJM,杰青, 突出贡献奖都是时间问题,可能老了还得叫人一声宋院士。”
黎嘉洲絮絮叨好一阵,凑到小姑娘跟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大肆吹嘘宋文信吗?”
陶思眠懒懒打个哈欠。
黎嘉洲笑着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因为宋文信承认, 我比他厉害一点。”
陶思眠笑骂:“不要脸。”
黎嘉洲揉揉小姑娘的脸:“因为送给你了。”
陶思眠鼻子动了动。
等黎嘉洲去洗手间收拾出来, 身上清冽又好闻, 陶思眠舍不得他走, 黎嘉洲哄她:“一会儿就回来,”又流氓,“不然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多留两秒,亲我两下多留五秒,多划算。”
陶思眠哼哼着:“你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吗,喝醉之后。”
黎嘉洲明显一副断片的表情。
陶思眠探手摸过手机,播放昨晚录下的视频。
画面里,黎嘉洲抱着被子,眼睛红红鼻子红红。
“陶思眠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总是我在迁就你,你偶尔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我的眼睛慢慢会没有光……”
“我想睡你的床,每天都睡……”
“……”
黎嘉洲:“?”
一秒,两秒,三秒。
黎嘉洲微笑着放下陶思眠:“我去了,好朋友再见。”
陶思眠越想越好笑,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
宋文信的事情确实不好解决。
黎嘉洲到休息室的时候,宋文信已经过了气得说不出话的阶段。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当初老板(陈潜)做抗癌,我一个人做五个人的活,四十个小时不闭眼盯实验,陪他拿了三个S级项目,后来他转免疫,三年前,你记得吧,其他导师想挖我,我都没答应,二话不说跟着他转免疫。”
“球蛋白差最后一期实验就能出结果了,他让我转给肖旭,让我去做病毒分型,辛辛苦苦两年的东西让我放我就放?我论文二稿都改了发他邮箱了,现在让我转方向?”
“他把我当什么了?当把枪?指哪打哪?当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
“可我是活生生的人,”宋文信脑子一片空白,“我对免疫比对抗癌有兴趣,所以当初他让我转方向我很感激他,可现在他让我去做病毒分型,为什么?凭什么?”
黎嘉洲知道没有永恒的师生情,只有永恒的成果。
即便他和傅阔林关系亲近,那也是建立在他能为傅阔林做研究拿项目的基础上。
但是宋文信在免疫明显还没到瓶颈,宋文信对陈潜也是忠心不二,宋文信每篇论文鸣谢的都是陈潜。
黎嘉洲给宋文信递了杯水:“你给你老板明确表达过拒绝吗?”
“当然,”宋文信猛闷一大口,“上次我给你说老板让我转方向,我就拒绝了,他说我们都考虑一下,我以为他是一时兴起就过去了,结果今天早上,他直接让肖旭到我组里来了,肖旭连实验样本是什么都不知道,老板让我手把手教?”
黎嘉洲想了想:“陈教授确实快两年没拿项目了,我估计你是顺的,但你们研究整体到了瓶颈,你实验已经到第三期了,所以他让个菜鸡接手,你去带新方向,我觉得可以理解,”黎嘉洲道,“到时候你球蛋白这块发了论文署名还是你的,新方向也有进展,双方向不是坏事。”
“不出意外的话,如果我让了,那署名也是别人的,今天早上他对署名只字未提。”
宋文信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玻璃和楠木想碰发出清脆声响,一圈浅浅的水痕蔓延在边缘。
黎嘉洲和宋文信说了会话,远天的灰云散开,上午的天光这才彻底亮起来。
————
可能是黎嘉洲早上秒懂了陶思眠眼神里怕宋文信太凶会不会有暴力倾向的意思。
她把她朋友介绍给他朋友的感觉很微妙,就像她和黎嘉洲,已经是一个小家庭。
陶思眠一上午心情都不错。
她去超市买了点零食,黎嘉洲给她发消息说快回家,陶思眠就站在小区门口等他。
回家。
他说回家。
家。
陶思眠反复咀嚼着这个字眼,觉得这个字念得好听,意思也好。
黎嘉洲出现在小区门口时,路过的两个女生不停看他,然后红着脸和同伴私语。
黎嘉洲走近接过陶思眠手里的东西,看到小姑娘一脸嫌弃。
她好像在嘟囔什么。
黎嘉洲又凑近些,才听清楚。
“长这么好看就算了,还高,高就算了,衣品还好,衣品好就算了,还笑得这么荡漾。”
这下,黎嘉洲笑意更憋不住了,戳戳小姑娘的脸,问:“吃醋了?”
陶思眠:“我不喜欢吃醋。”
黎嘉洲:“别人看我你不高兴了?”
陶思眠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
黎嘉洲大着胆子:“你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陶思眠快步甩下黎嘉洲。
黎嘉洲赶紧追上去,眉目都荡漾道:“我知道得哄哄你,可我怎么想怎么开心,”黎嘉洲跟上电梯,“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占有欲这么明显。”
陶思眠忽然问:“有多开心。”
黎嘉洲一听这冷静的语气,立马收敛了:“也还好。”
陶思眠:“说实话。”
黎嘉洲:“前所未有。”
陶思眠:“说你是猪。”
黎嘉洲:“你是猪。”
陶思眠:“说我是猪。”
黎嘉洲:“你是猪。”
陶思眠:“?”
黎嘉洲忍笑:“好好,我是猪。”
两个人像三岁儿童一样在电梯里进行毫无意义地拌嘴,可陶思眠就喜欢这样,黎嘉洲也喜欢这样。
陶思眠想,黎嘉洲说得是对的,她就是吃醋,可她就不承认,黎嘉洲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黎嘉洲想,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占有欲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很开心了。
两人出电梯,发现门开着,顿时心生警惕。
黎嘉洲下意识把陶思眠拉到身后,两人还没决定报警还是正面上时,便看到趿拉着浴室拖鞋过来关门的陶然。
两人都松一口气。
陶然叫人:“姐,姐夫。”
陶思眠不满:“怎么进来的?”
陶然努嘴:“密码锁啊。”
陶思眠简直了,深呼吸平静自己想揍人的冲动:“我是说,怎么猜到密码的。”
陶然心直口快:“我朋友说女人都恋爱脑,我就输了姐夫的生日,就一次。”
陶思眠换鞋子:“是你姐夫……黎嘉洲让我换的。”
“不用害羞啊,”陶然大大咧咧和黎嘉洲勾肩搭背,“恋爱脑没什么不好,说明你们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情比金坚。”
陶思眠受不了油嘴滑舌,搡陶然:“把湿拖鞋换了。”
十分钟后。
砂锅里炖着排骨汤,流理台上洗好了水果,陶然宛如饿死鬼一样吸溜着黎嘉洲做的全家福泡面,坐他旁边的陶思眠脸都皱到了一起:“所以为什么过来。”
陶然含混:“我妈这两天更年期到了,我来避避风头。”
陶思眠点开陶二婶的微信对话框,问陶然:“住几天。”
“先一周吧,”陶然瞥到陶思眠手机屏幕,电光火石抱住老姐的手,“不要告诉我妈。”
“就招呼一声啊。”陶思眠奇怪。
陶然明显不想说:“让你别告诉就别告诉,怎么这么啰嗦。”
陶思眠好心不得好:“诶,你现在在谁家。”
陶然看着陶思眠满脸不爽,知道姐姐是嘴硬心软,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陶然出走的原因,远非更年期那么简单。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南方传媒集团的股份就持续走低,中间三次停牌调整也不见起色。年底陶二婶给陶老爷子提过用陶思眠股权做海外资产置换,陶老爷子坚决反对,陶二婶自然不能和老爷子撕破脸。
同年年底,一休传媒账面利润有将近三十个亿。
陶二婶用南方影视做抵押,想从一休手上换出现金流,一休传媒总裁蒋时延是为陶思眠父母鞍前马后的人,但并不意味着蒋时延会买陶家老二的账。
更可气的是,蒋时延这边刚拒绝了陶二婶,转头就买了B市黎家晶科地产三座文化产业园,好像在挑衅说我有钱,我知道你缺钱,可我就是不给你花。
陶二婶气得不轻,就在她快走投无路的时候,晶科地产提了对南方影视的收购意愿。
在整个南方系,除开个人股东,本来是南方传媒和一休传媒二分天下,如果晶科通过南方影视进驻进来,局面就变成了三足鼎立,陶二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毫无办法。
在陶二婶忙着被收购那几天,陶然天天泡在网吧。
等陶二婶终于得空,到烟熏火燎的网吧把人拎出来,她问了陶然一个问题:“你想继承南方系吗?”
陶然还想着自己上把没打掉的老狗逼,格外诚实:“我只想打游戏。”
路边人来人往,朝母子这边看。
陶二婶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一个字一个字问陶然:“所以你在陶家这么多年,陶家生你养你,你脑子里就只有玩,完全没有意识到陶家的责任和南方系的责任?”
陶然脱口而出:“南方系是大伯和伯母的,大伯和伯母不在是姐姐的,因为姐姐读书所以你帮姐姐管,以后如果姐姐要继承自然是姐姐的,如果姐姐不继承就找职业经理人,至于陶家——”
十七岁的少年满脸倔强和叛逆,陶二婶一巴掌落在儿子脸上。
陶二婶打陶然的次数不多也不少。
陶然耸耸肩,轻车熟路:“那我先滚了?我看到你司机来了。”
陶二婶神态是恨铁不成钢的绝望。
也是在这个瞬间,陶然彻底明白了母亲这些年对陶思眠的好,是涂满蜜糖的陷阱。
小孩子藏不住事。
就一顿饭的功夫,陶思眠就猜出了个大概。
她安慰陶然:“你别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万事顺其自然。”
陶思眠还是心疼陶然:“你要住在这儿也行,或者隔壁黎嘉洲那空着。”
“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陶然一脸诧异,“我住一周我可以去酒店啊,只要你给我钱。”
陶思眠:“?”
她突然不想说话。
等黎嘉洲收拾好餐桌,又给陶然订好酒店,陶思眠和黎嘉洲宛如送大佛般送陶然到门口。
陶思眠不耐:“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
陶然笑:“谢谢姐,姐夫。”
黎嘉洲客气:“下次还来玩。”
陶然杵在门口没有要走的迹象,黎嘉洲和陶思眠你看我我看你。
陶然轻咳两声,对陶思眠道:“姐夫刚刚给我订酒店是生存必要条件,姐你给我的钱是零用钱,”陶然余光暗示性地在屋内转了一圈,“就爷爷可能还不知道你和姐夫在同居,我嘴巴有的时候有点大,就漏风,包不住……”
“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机械音响起。
陶然狗腿地朝陶思眠笑:“谢谢姐。”
陶思眠和黎嘉洲巴不得他下一秒就消失。
陶然望向黎嘉洲,嘿嘿笑着:“姐夫,我觉得男女平等,不能见外。”
第二次,“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陶然心满意足地走了。
“那个小讨债鬼,”陶思眠有点气,问黎嘉洲,“你为什么要给他,他就欺软怕硬,你应该凶一点,他和他妈闹掰了但他还有爸爸啊,让他没钱找他爸爸拿。”
黎嘉洲关了门拥着陶思眠朝里走:“没关系,在我心里我就是把他当儿子的。”
陶思眠认真发问:“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当爸爸。”
她抬眼撞见黎嘉洲深邃噙笑的眼眸,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耳根子瞬间就红了。
————
女孩子对于爱情和八卦好像有天生的热情。
以前陶思眠用自己的强大的力量封印着,但一旦打开,她也和许意菱一样,成了裴欣怡的恋爱导师。
许意菱嫌弃她男朋友少,陶思眠理直气壮:“至少我吃过猪肉。”
许意菱竟无言反驳。
三个女生拉了一个讨论组。
聊天主题十分固定。
裴欣怡很纠结:【我这样会不会太主动了啊,毕竟上次我约他周日看电影他放了我鸽子,可能人家对我没那意思,是我自己用一千吨言情小说脑补出来的。】
许意菱很客观:【我听程果说宋文信最近要换研究方向,和导师有点矛盾,我估计压力也蛮大的。】
陶思眠回忆一下:【上次宋文信和陈潜教授闹起来就是周日。】
或者。
裴欣怡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我好像看到了他的知乎号,他怎么懂这么多啊,那些字我都认识,可合在一起我就一脸茫然。】
裴欣怡:【啊啊啊我在学校官网看到了他了,感觉他颜值被眼镜封印了。】
裴欣怡:【啊啊啊他问我平时喜欢买什么,这是要为上次放鸽子赔礼道歉的意思吗?怎么这么会啊,那我应该回答什么价位比较合适。】
……
许意菱:【看,爱情。】
陶思眠:【看,爱情。】
就在陶思眠看裴欣怡和宋文信快一周没进度,和黎嘉洲商量要不要再请大家吃一次饭创造机会时,宋文信在寝室群发了简单明了四个字:【在一起了。】
黎嘉洲懵了:【你和裴欣怡在一起了吗?】
宋文信:【对。】
程果:【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宋文信:【刚刚。】
黎嘉洲帮自家小姑娘问:【所以你们谁表的白?】
宋文信:【我,我还答应这周末带她回家玩,我奶奶做的红烧肉很好吃,你们要不要一起,我奶奶也念叨你们好久了。】
一见钟情,两天发展,一周确定关系,立马见家长。
黎嘉洲:【我……】
程果:【翻译:你们的进度太快,黎嘉洲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嘲讽,毕竟他是暗恋了一学期,冷宫了两个月,死皮赖脸好多天才得以登堂入室,而你。】
程果:【要我说。】
程果话没说完。
屏幕显示:您已经被移出群聊。
程果:“?”
而另一边,三个女孩子开着群视频。
陶思眠调整面膜角度:“所以月色太好,你强吻了宋文信问要删好友还是负责,宋文信说删好友不礼貌,负责?”
许意菱嗷嗷叫:“我为什么隔着屏幕都闻到了酸臭味,感情小裴你和宋文信都是闷骚?”
裴欣怡故意做作地谦虚:“应该还好吧,毕竟我们手都牵了,要我说,我觉得牵了手就可以负责了,而且他还说这周末带我回家玩,你们说我要买礼物吗。”
进度条受到嘲讽的两人。
陶思眠:“……”
许意菱:“……”
陶思眠退出群视频。
许意菱退出群视频。
————
黎嘉洲和程果宋文信他们平时怼归怼,真当遇上事时,却是能推心置腹的。
上次宋文信给黎嘉洲说了陈潜让换方向的事,黎嘉洲让宋文信和陈潜再商量一下,然后自己找傅阔林对陈潜旁敲侧击,很明显,陈潜的态度很坚决。
黎嘉洲和宋文信走在交大路上时,不少人看向两人。
宋文信面上没有太大波动:“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毕竟熬了这么久就快熬出头,而且你知道肖旭是谁吗?”
黎嘉洲隐约有点印象,但是不明晰:“谁?”
“和盛文杰关系很好那男生,盛文杰你记得吧,”宋文信提醒,“就之前搞程果和许意菱的,许意菱前男友。”
黎嘉洲想起在学生会那一出,盛文杰泼陶思眠的水,就是那个肖旭接的。
肖旭有个分分合合多年的女朋友,他也听自家七七提到过,好像是舞蹈团团长,叫聂珊珊。
“他?”黎嘉洲觉得匪夷所思,“他一看就不太聪明。”
科研这种智商歧视视作合理的行业,陈潜为什么要让肖旭进研究室?
如果做苦力,为什么要让肖旭接宋文信的方向。
黎嘉洲是极其温柔含情的长相,但他面对陶思眠意外的人时,都是眼尾浮笑,不达眼底,让人看不清情绪。
长腿迈的步伐停住了。
黎嘉洲站在草坪边缘,鞋底蹭着初春的软泥。
宋文信跟着停在旁边。
“可能我说话不太好听,但我还是要说,”黎嘉洲手揣在兜里,看了一眼宋文信,状若不经心道,“你对陈潜掏心掏肺,陈潜未必对你掏心掏肺,我知道你是陈潜的张保王衡(忠将),陈潜对你也有恩。”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水平,不管到哪个研究室,都能做到今天这程度。”
“陈潜这次让你换方向说明他已经没把你当自己人,那你又何必把他当自己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换导师换研究室,”黎嘉洲考虑得已经很全面,“可能有导师碍于陈潜不敢要你,但也有陈潜的对头研究室,肯定会有各种风言风语,但大家最终看的还是成果,你带着成果走,筹码本身就足够。”
黎嘉洲平静道:“别人怎么对你,你怎么对别人,刀都捅进来了,你还心软什么?”
宋文信无奈:“不一样的。”
宋文信说:“你爸妈是白手起家腥风血雨坐上福布斯的人,所以你想问题中要害,果断干脆不拖泥带水,你有资本,也有依靠,你做科研出于天赋出于热爱。”
“但我不一样,”宋文信笑笑,“我就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工薪阶层,还有个奶奶,我是喜欢我是热爱,但我要毕业结婚生子,赚钱养家糊口,天赋和热爱好像最后都会回到一份工作,一份工资。”
“我快25了,我也得考虑恋爱结婚生子,考虑机会成本。”
两人沉默好一会儿。
宋文信扯了扯嘴角:“有时候不甘心自己是个普通人,但最后的最后,还是要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我女朋友是个乖乖女,”宋文信道,“我也不想让她一直担心。”
黎嘉洲听懂了宋文信顺从的意思,不太甘心:“你和你女朋友认识多久?你见过她父母吗?知道她家庭吗?知道她本性吗?在一切都不确定之前,没必要考虑她,甚至因为她的意见就顺从陈潜换方向。”
黎嘉洲说:“你换研究室,毕业论文如果陈潜卡你,我豁出去也帮你想办法,就算你最后毕不了业,你发的A刊也够去任何一个医药集团开发部,我可以给你牵线。”
“你的好意我当然知道。”
“可想想我爸供我这么多年,虽然现在不找他要生活费,但最后如果我连博士都毕不了业,我爸怎么办,我家人怎么办,我三姑六婆的唾沫就得把我淹死,好了,真的,”宋文信轻捶一下黎嘉洲后背,“好意我心领了,一辈子都记得,换就换吧,我已经退了一步,陈潜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应该不会对我太差,他手里好几个其他方向都不错。”
黎嘉洲没说话了。
宋文信目光有些远:“你知道吗,那天你请吃饭,我看到裴欣怡,好像就看到了很多年以后。”
“我还在做科研,程果已经脱坑成了个电视剧制片人,你可能还在继续做科研,可能不好好做科研就回去继承家业了,但我们关系还是很好,甚至会有小孩,三个小孩在旁边玩,我们在聊天,或者让各自的孩子叫对方叔叔阿姨。”
黎嘉洲把鞋子上的泥土慢慢磨掉:“所以你是喜欢裴欣怡,还是喜欢那种感觉时,裴欣怡刚好出现在你的世界里,”黎嘉洲道,“你之前不换方向的态度明明很强硬,我真的觉得没必要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刚交的女朋友,一段刚开始的恋情就改变自己人生的重大决定。”
宋文信反问:“那你和陶总恋爱时间长吗?”
黎嘉洲:“不到半年。”
宋文信:“如果你也面临选择,你想要A,陶总让你选B,你选什么?”
黎嘉洲毫不犹豫:“B。”
宋文信耸肩:“一个道理。”
“不一样。”黎嘉洲轻笑。
宋文信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你和裴欣怡恋爱带着一丝偶发性,”黎嘉洲提及陶思眠,眼底都浮了一层温柔的涟漪,“而我一开始就是非她不可的人。”
非陶思眠不可。
第69章 六十五口
黎嘉洲这话把宋文信虐得不轻。
但仔细想想,确实也是事实, 也就无从计较了。
宋文信是个心软的人, 担心每天在群里说自己和裴欣怡做什么了会激怒最近比较忙的黎嘉洲和程果,所以总会委婉一点, 加一些其他事情藉以缓和。
比如。
“这是我奶奶做的红烧肉,专门送到学校来的,肥而不腻, 酱汁浓郁,真的一绝,我奶奶唠叨好久了,你们什么时候再去我家玩, 她做给你们吃, ”宋文信想了想, “不然这周末吧, 裴欣怡要去我家, 刚好一起。”
黎嘉洲:“……”
程果:“……”
黎嘉洲:“想反杀请直接亮刀谢谢。”
再比如。
“你们还在忙吗?下午有点下午茶吗?哦对, 陶总好像在申报奖学金,许意菱在拍广告, 她们三个女孩子就裴欣怡比较闲,非去什么手工厨房给我做了榴莲千层和花生酪,花生酪里还有花生粒, 我又不好说什么, ”宋文信发了两张图片, 语气格外欠揍道, “毕竟你们吃都没得吃。”
“你们要吃吗?要吃的话我帮你们点外卖,我请客。”
宋文信为了突出嘲讽,还故意把“外卖”两个字分开打。
黎嘉洲:“……”
程果:“……”
晚上黎嘉洲把聊天记录给陶思眠看,明里暗里暗示时,陶思眠啧了一声:“狗谈恋爱不能变成真的人,但有些人谈恋爱是真的狗。”
黎嘉洲抱着小姑娘大笑:“你这是在骂宋文信还是骂我们。”
茶几上放着各种各样的零食。
陶思眠随手捻了一个洋葱圈套在黎嘉洲中指上:“当然是他们,”她理直气壮,“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
被一个洋葱圈套住的黎大佬格外认同地吃掉信物:“有道理,不然……叫声老公先听听?”
陶思眠稳中带皮,扭头亲了一下黎嘉洲。
她声音含着笑:“爸爸。”
完蛋,局面一下就收拾不住了。
————
黎嘉洲一直以为宋文信说请大家去家里吃奶奶做的红烧肉只是说说,没想到他周五专门跑到傅阔林研究室来看黎嘉洲他们的进度,确定周六大家都有时间后,真的安排上了。
宋文信家在弄堂深处,两面路墙蔓满了爬山虎,一株高大的梧桐春叶招摇,幽绿又精巧。
就是车不太好进。
黎嘉洲让程果的车先进去后,自己的车卡着缝停在旁边,陶思眠下车一看,担心待会儿走的时候程果他们倒不出来,黎嘉洲又把车从缝里开出来,侧了个角度给程果留出去的空间。
黎嘉洲开车好几年,即便这种状况,他也只是探头出来看了一下大致,然后有条不紊转着方向就停稳了。
他的脸过于好看,下车腾身出来时,腿长得让人看不尽。
陶思眠再次肯定了自己对黎嘉洲属于见色起意,无比感慨:“怪不得网上总说单手把方向盘的男孩子很帅。”
许意菱走在前面听到这句话,无比嫌弃:“帅是因为开车的是黎嘉洲,开的新换的阿斯顿,其实单手双手不重要。”
陶思眠反驳:“还是很重要的,单手可以反应一个人的思维——”
许意菱冷笑一声:“那双手把方向盘开阿斯顿马丁的彭于晏和单手把方向盘开五菱宏光的郭德纲,你选谁?”
陶思眠弱弱道:“我选黎嘉洲。”
许意菱:“……”
黎嘉洲拉着陶思眠的手,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宋文信家三室一厅,不大,窗明几净。
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客厅的沙发和椅子上铺着干净柔软的布垫,饭厅的大圆桌上放着煮熟的香肠腊肉和焯好水的乌鸡。
宋文信爸爸在国企做技术,妈妈在社区做服务,热情地招呼黎嘉洲她们坐,奶奶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要么做吃的给儿子媳妇或者孙子送去,要么在小区捡垃圾寄给山区贫困的小孩。
沙发后面的墙上挂满了家人的照片,从宋文信小时候到中学到大学,从宋爸爸宋妈妈年轻时候到现在渐露皱纹,从宋奶奶头发挑白到两鬓斑白,还有些陌生人和宋奶奶的合照。
宋奶奶从厨房出来拿水糖,看到许意菱和陶思眠在看那些照片,热情介绍道:“这是那些山里的小孩,我说不用来找我,非要来找,这是王一,去年考上交大咧。”
宋奶奶耳朵不太好,凑近了才能听清许意菱在说什么,好像怕许意菱听不清,回答的声音也很大。
“有退休工资,一个月三千,但得存着以后给文信买房,现在A市房价吓死个人咧,就捡垃圾的钱寄出去……捡了快十年,运气好一个月捡的垃圾能卖五六百,运气更好能卖一千多,一年将近一万,够好些孩子学费了。”
“啥感动?你大点声……我图啥感动啊,我工人退休,也没什么文化,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给国家减轻负担。”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咧。”
“……”
裴欣怡在厨房帮宋妈妈洗菜,宋文信在给大家找花生瓜子糖果,源源不断放到茶几上。
宋爸爸在洗碗和筷子,程果和黎嘉洲在搬大家带过来的礼物,有吃的,有保健品,日用品。
大抵是人太多,空间太小,家味太重,陶思眠鼻尖有些发酸。
“这是小番茄吗?我拿去洗吧。”她很快地端起桌上的水果盘,去了阳台。
黎嘉洲搬完东西感觉陶思眠情绪有波动,跟去阳台帮忙洗水果。
陶思眠袖子太长,把手递到黎嘉洲面前。
“完蛋,我家小祖宗变成贤妻良母了。”黎嘉洲一边给陶思眠卷袖子一边逗笑。
陶思眠看他一眼,那丝几不可查的伤感已经消失不见,问道:“变成贤妻良母为什么是完蛋?”
黎嘉洲理直气壮道:“你要是贤妻良母了那我怎么办,我就不能洗碗拖地擦桌子洗衣服了,你这是在剥夺我的权利。”
陶思眠“噗嗤”一声笑出来:“为什么你在研究室看着一本正经,出了研究室能油嘴滑舌成这样。”
黎嘉洲不满:“这不叫油嘴滑舌。”
陶思眠眼神过去:“那叫什么。”
“取悦。”黎嘉洲低声道。
他站在陶思眠身后,手绕过她纤细的腰肢,带着她的手一个一个洗小番茄。
姿势在暧昧的边缘试探,黎嘉洲的呼吸都落在了陶思眠白皙细腻的脖颈间。
陶思眠吃痒地躲了一下:“你说我们以后也会这样超幸福吗?”
黎嘉洲轻轻摩了一下小姑娘的手背:“那要看你生多少个。”
陶思眠撇撇嘴:“可以不生吗?”
黎嘉洲:“当然可以。”
陶思眠手上动作停下,很认真地问:“那你爸爸妈妈不会说什么吗?”
“为什么会说什么,”黎嘉洲也不明白,“他们对我的决定只有建议权,没有干涉权,如果我做事还要经过他们同意那我是人还是没有脑袋的玩具。”
“你们俩在磨磨蹭蹭什么,洗个水果这么久,快进来吃饼干。”程果在客厅站起来喊。
“马上!”黎嘉洲探身回道。
陶思眠和他磨蹭归磨蹭,洗得还是差不多了。
陶思眠手很漂亮,指节又白又长,映着小番茄的红格外好看。
“快喂我一个。”黎嘉洲给她擦了手,流氓道。
陶思眠脸红得和番茄差不多,软道:“待会儿进去一起吃。”
“快点,喂我一个,”黎嘉洲威胁,“不然亲你噢。”
主要这是在别人家,还是在阳台,他怎么好意思?
但陶思眠也知道黎嘉洲的无赖劲,赶紧拿起一个小番茄塞到黎嘉洲嘴里。
黎嘉洲包着番茄还是碰了一下陶思眠嘴唇。
陶思眠耳朵红得快滴出血来,眼神问:“?”
黎嘉洲好笑:“没说喂了就不亲。”
陶思眠又羞又恼,踩了黎嘉洲好几脚。
宋文信奶奶除了红烧肉做得好,本帮菜也是一绝。
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糯米烤鸭,还有拔丝山药。
山药软糯温甜,一口咬下去,香气裹着热气在口腔里炸开,大家被美味震得说不出话。
许意菱嘴里的还没咽完:“我们以后一定要常来。”
宋文信给话少的裴欣怡夹菜:“不然按人头每个月交生活费?”
宋文信妈妈拍了一下宋文信脑袋:“怎么说话呢!以后你就知道同学情室友情是最单纯宝贵的,尤其你们同寝室这么多年。”
饭后,年轻人围坐在客厅打牌,宋文信妈妈在织毛衣。
陶思眠没怎么见过织毛衣,觉得新鲜想去试试,结果织了五次滑针四次。
陶思眠不好意思地还给宋妈妈:“以前高中我们班有女生用那种粗线织了送给喜欢的男生,我那时候看觉得很简单,实操怎么这么难。”
宋妈妈好脾气地把陶思眠织乱的线重新理顺:“可能因为我织的花针,如果织平针就会简单一点。”
“花针确实很难,平针织四下就好了,”裴欣怡拿过宋妈妈手上的毛线试,“你看,花针真的要一下两下,穿过来绕过去,朝上挑朝下梭,这是朝左还是朝右。”
宋妈妈:“右。”
裴欣怡也是第一次织,虽然不熟练但嘴巴念完就织完了。
陶思眠:“???”
她不敢相信:“我的贤妻良母人设刚立两小时就崩了?”
黎嘉洲长手搂过小姑娘,哄道:“在我心里永存。”
大家“咦哟喂”各种起哄。
“剩两张,”黎嘉洲环视一圈,好整以暇扔下牌,“王炸。”
程果:“???”
宋文信:“???”
程果开始复盘:“你上上上手一对尖,我该拆了四个二给你拦下,你当时手上两张单牌不敢王炸,我拆了四个二之后发顺子,你不要,发对,用对二收回来,就能赢。”
宋文信奇怪:“所以你为什么没拆,黎嘉洲手里必然两张单牌。”
程果无辜道:“我不知道他剩单还是对啊。”
黎嘉洲嗤一声:“我第一手出对三,你对六,宋文信对十我没要,第二手宋文信对四我没要,第三手我用对K拦,很明显对K是我大牌,第七手我拦对Q不是我有不打,是三个拆的……”
黎嘉洲问程果:“你打牌真的不记牌吗?”
程果故作输不起的样子。
许意菱嘲讽:“知名编剧兼职研究生因十块钱伤心欲绝痛哭流涕,这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大家笑得不行。
————
宋文信父母和奶奶太好客,不仅好吃好喝招待了黎嘉洲他们,走的时候还给每个人都打包了烤山药和烤红薯。
黎嘉洲他们连奶奶是什么时候烤的都不知道。
给黎嘉洲和陶思眠那份锡纸边缘漏了一点出来,黎嘉洲用食指剥了喂给你那陶思眠。
“甜吗?”他问。
陶思眠点头。
“乖。”黎嘉洲摸摸陶思眠脑袋。
夕阳的光从梧桐树的缝隙落到地面,风一吹,光斑就跟着摇摇晃晃。
黎嘉洲站在光和影交界的地方,脸半明半昧,他眼底满是宠溺,削薄的唇角勾着笑,陶思眠忽然就想起军训时他来看自己,也是晴天,太阳。
她以为他给大家都买了西瓜,就是没自己的份,结果他把她叫出去,献宝似地从包里掏出一杯西瓜汁。
他给别人的是西瓜,给自己的是中间最甜最甜那块榨的西瓜汁。
陶思眠当时看着他唇角漂亮,不知道尝起来的滋味怎样。
陶思眠现在看着他唇角漂亮,她手搭着他的肩,踮脚轻轻吻上。
黎嘉洲毫无防备吃了一口甜,微微俯身问小姑娘:“怎么了?”
陶思眠笑得眉眼弯弯:“ 觉得你像猪。”
黎嘉洲笑着捏捏她的脸。
————
夜晚翻篇,就是周一。
陈潜是劳模,早七点就在研究室,宋文信和陈潜一起到的,但两个人谁也没提换方向的事。
陈潜从办公室出来三次,都没和宋文信说话。
第四次,他让肖旭帮自己买午饭,宋文信卡着这个时间去了陈潜办公室。
宋文信年轻优秀有潜力,陈潜曾经对他和亲儿子一样,家里好吃的会给宋文信一份,出差了给宋文信带礼物,谁也没想到师生一场最后因为换方向的事闹到现在这个局面。
办公室安静得宛如带针掉地。
陈潜伏案奋笔疾书。
宋文信在办公桌前沉默良久,开口:“我愿意换方向。”
“因为恋爱了?”陈潜头也没抬。
“有一定影响,但不完全是,”宋文信说,“我心里还是尊敬您的。”
陈潜问:“尊敬我为什么不早同意。”
“很多事情我没想明白。”
宋文信实话实说:“我的效率您知道,而且免疫球蛋白这块已经到第三期实验了,我觉得您可以让我加快进度,两个月一个月甚至半个月必须做完,善始善终,但您执意要我换。”
“换也行,为什么接手的是肖旭,”宋文信终于把憋了这么多天的话都说出来了,“肖旭刚上研一,至少在我可查询的简历范围内,没成果没论文,我知道他本科跟过您另外的科研项目,但这不意味着我能放心把自己做了两年的心血交给他。”
“还有就是我现在方向的署名问题,我是第一作者,如果肖旭加入第三期实验,那么应不应该给他第二作者,还是给鸣谢,如果这块后续要进驻商业化医药研究团队,难道让肖旭对接,让肖旭做决定,让肖旭做研究阐述?”
宋文信说完了,心里那口郁气也终于吐出来了。
陈潜停下笔,端起手旁的水杯,慢条斯理啜了口热水,然后放下杯子。
“肖旭只是暂时帮你推动项目进度,不会占你的署名,我会找一个水平和你差不多的正式接着你的工作做,你现有成果第一署名肯定是你的,第二署名我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要,然后之后的成果第一署名肯定是对方的。”
宋文信明白,肖旭的不插足和署名的肯定是陈潜的让步。
宋文信有些难过:“我应该早点静下心来和您沟通。”
之前,他不该陈潜一提换方向,自己就炸。
陈潜不计较:“确定了的话,你下午就可以把手上一些细小分支的课题和实验慢慢交给肖旭了,新的方向我会尽快发给你确定。”
陈潜想到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你现在让这个方向上的项目,我会给你争取联合项目。”
宋文信鞠躬:“谢谢老板。”
“过了就好了,”陈潜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朋友从东北带回来的人参,送给奶奶的,拿回去炖乌鸡补一补。”
宋文信险些被愧疚淹没:“谢谢老板。”
办公室内,气氛和谐。
办公室外,肖旭站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越听,面上冷笑越甚,他一手还拎着餐盒,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了松,松了紧。
宋文信打电话告诉黎嘉洲自己和陈潜的让步结果时,黎嘉洲反而有点意外。
“我没觉得陈教授是个容易让步的人。”
“可能代入位置不一样吧,”宋文信笑道,“就像别人都觉得傅阔林是大魔头,严中严,但傅阔林对你就能有说有笑插科打诨。”
黎嘉洲想想也是:“总之解决了就好。”
“对了,”黎嘉洲道,“下午你在研究室还是寝室。”
宋文信:“应该是研究室,怎么了?”
黎嘉洲:“七七给我拿了点吃的,是她爷爷从山里带回来的特产,叫我给你家拿点。”
黎嘉洲差点以为要见陶老爷子,结果是秘书送过来的。
宋文信:“不太好意思吧?”
黎嘉洲:“行了行了,你也别见外,下次请我们去你家的时候多做一份拔丝山药就行,你要还过意不去,那就给我们人手十份打包带走。”
宋文信:“……你滚。”
下午的研究楼静谧如常,临近饭点,脚步声才大了一阵,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宋文信跑实验模型忘记了时间,等他再抬头,研究室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伸个懒腰,余光瞥到坐在旁边的肖旭,蓦地吓一大跳。
“嚯!”
肖旭等宋文信好久,听到动静,按灭手机抬起头。
“是不是觉得自己又行了?还是实验室扛把子?陈潜还是爱你的,”肖旭皮笑肉不笑,“现在看我特像跳梁小丑?”
宋文信不解。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得意,觉得我想撬你项目墙角没撬到,我特傻逼?”
宋文信真的懵逼了:“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既然你能进研究室,说明你在某些方面还是擅长,至少说勤奋,第三期实验不难,你回去准备一下应该可以顺利进入,不用着急,有什么地方不懂可以问我。”
这下,肖旭彻底怒了:“你他妈嘲讽谁没脑子呢?谁不懂呢?”
“你决定了不换方向就不换啊,男子汉大丈夫硬气一点,一会换一会不换算什么本事呢?”
“你就是这么任人欺负吗?”
宋文信好脾气也磨尽了:“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说你软柿子好拿捏任人欺负,”肖旭冷笑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样怕是遗传的你奶奶还是你外婆,抠抠搜搜连学校垃圾桶都翻,嫌老太婆身上脏故意把垃圾扔远点吧,她巴巴去捡,捡还不说,还点头哈腰说谢谢同学,你说是不是软柿子任人捏圆捏扁。”
宋文信腾地站起来,脸上青筋暴起,捏拳压迫着肖旭,呼吸重到不行,但努力克制着,不动手。
“怎么了?想动手?”肖旭鼻子发了个嗤音,顺着站起来,抬手冲着宋文信脑袋就是一拳,宋文信猛地把人掀到地上,两个人是瞬间扭打在一起。
黎嘉洲来给宋文信送东西,边走路还在边和陶思眠打电话。
他刚过转角看到研究室这一幕,放下东西就冲了过去。
黎嘉洲本来是劝架的,觉得宋文信没必要在研究室和肖旭动手,在校外随便一个角落找几个人就能把他摁了。
结果肖旭不识好歹,骂骂咧咧说陶思眠“多管闲事”“婊天婊地”害他和聂珊珊分手,黎嘉洲抬手就朝肖旭鼻梁骨劈。
盛文杰本来就是肖旭叫过来收拾人的,看到对方是黎嘉洲,想起之前在学生会被他当众泼水,新仇旧恨瞬间上头,朝着黎嘉洲身上就是一脚。
陶思眠现在再乖也无法抹去她在南一中那段天天见血的撒野日子,打架的动静对她来说何其熟悉。
陶思眠外套都没穿风风火火朝研究楼奔,到了宋文信研究室,只看到四个男人拳头横飞谁也不示弱。
陶思眠操起门口的金属座椅走过去,单手攥着椅腿抡高了利落地冲肖旭后背扇去。
力道又狠又重。
肖旭猛地跌坐在地上,椅子猛地砸落在地。
地面瞬间见了血。
“嘭哐当!”
世界好像安静下来。
陶思眠慢条斯理拽开盛文杰,走到刚刚朝黎嘉洲动手的肖旭身前,再一抬脚,她鞋底压在肖旭手背上。
肖旭嘶疼。
陶思眠状若无睹般微微弯腰,一手还抄着裤兜,另一只手攥着肖旭头发把他朝桌角抵。
“打谁呢?”
她语气格外漫不经心,“是你能碰的人吗?”
第70章 六十六口
晚上七点的研究楼笼罩在朦胧的月色里,楼下草坪边上有一行蚂蚁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搬走垃圾桶旁边的糖果。
五个人等在研究室门口。
个子矮小的陶思眠站在中间, 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 裴欣怡来了。
陶思眠交代裴欣怡给宋文信上外伤药,如果有骨折要送去医院。
裴欣怡道谢离开。
陶思眠回头问肖旭和盛文杰:“那我直接走了?”
肖旭和盛文杰鸡啄米似地点头。
陶思眠挽着黎嘉洲的手离开。
回去路上, 黎嘉洲时不时偏头看一下陶思眠,时不时看一下,他特别想笑, 碍于小姑娘一脸面无表情,只能憋住。
不过小姑娘怎么可以这么帅!
这么酷!
像他老婆!
回到家后,陶思眠朝客厅沙发走,黎嘉洲乖乖去储物室拿了医药箱。
陶思眠熟练地取出碘伏酒精棉签, 看也没看黎嘉洲, 道:“过来。”
黎嘉洲过去坐在她旁边。
陶思眠腾地抬起双腿盘在沙发上。
黎嘉洲大气不敢喘。
陶思眠拉过黎嘉洲的手给他擦伤。
黎嘉洲嘶疼。
陶思眠眼皮都没抬一下。
“打得过吗?”她问。
黎嘉洲和宋文信都是常年坐研究室的人, 肖旭和盛文杰是长期在外面玩的人。
黎嘉洲不敢说话。
陶思眠手上动作没停:“万一肖旭再叫人怎么办?”
黎嘉洲小心翼翼看陶思眠一眼。
陶思眠继续:“万一你当时没给我打电话怎么办?”
黎嘉洲抿唇。
陶思眠狠狠按在黎嘉洲伤口上:“研究室门口就有保安, 墙上有求救电话, 你有一千种方法帮宋文信, 不让自己受伤,为什么要和肖旭正面打。”
黎嘉洲不服:“可肖旭说你了。”
“不喜欢我的人那么多, 嘴长在他们身上任他们说,”陶思眠越想越气,“你去打架, 人家的拳头就落在你身上, 痛在你身上!”
陶思眠气不过, “啪”地罢了棉签, 双手一叉,不帮黎嘉洲上药了。
黎嘉洲讨好地拿起棉签朝陶思眠手里塞。
陶思眠不理。
黎嘉洲又塞。
第三次,陶思眠才重新接过来,接着帮黎嘉洲上药。
这好像还是小姑娘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但黎嘉洲还挺高兴的,抽搐的嘴角像卡住的老式电视机波浪。
“笑什么笑!”陶思眠没好声没好气。
黎嘉洲弱弱:“我可以说吗?”
陶思眠鼻音:“嗯。”
黎嘉洲清清嗓子,荡漾道:“你在担心我。”
陶思眠满脸冷酷:“我在担心一头猪。”
被说是猪,黎嘉洲也开心。
尤其他回想当时,陶思眠二话不说直接抡椅子把肖旭砸地上,攥着肖旭头发说“在打谁”“是你能碰的人吗”。
黎嘉洲心里像涂了层蜂蜜一样甜。
肖旭却是在后背收痛那一下,明白陶思眠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
他想不通,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女生,谈的恋爱也是规规矩矩的,怎么会有那么可怕渗人、亡命之徒的眼神。
肖旭嘴唇一哆嗦,话都说不清了:“我,我,我……”
陶思眠瞟一眼黎嘉洲,一拳抡在肖旭额角。
“还打哪了?”
胸口。
“还打哪了?”
小腹。
“还打哪了?”
脸。
肖旭吃疼不敢说话,盛文杰也不敢出声。
陶思眠一拳一拳看着闲散轻飘,落下去的力道只有肖旭知道多阴多狠。
末了,陶思眠站起来,抽了宋文信桌上一张湿纸巾,慢慢地擦自己的手。
“公了还是私了。”她问,听上去十分礼貌。
肖旭和盛文杰对个眼神:“私,私了。”
两人都明白自己是花拳绣腿,陶思眠那股狠劲才是真正混出来的。
“还敢吗?”陶思眠一屁股坐在刚刚肖旭坐的位置上。
肖旭磕磕拌拌:“不,不敢了。”
陶思眠很轻地嗯了一声,把肖旭电脑斜推到黎嘉洲面前。
陶思眠不说话,黎嘉洲也知道小姑娘要做啥,黎嘉洲偶尔会迟到早退睡觉,删研究室日常监控格外熟练,他删完监控,陶思眠已经在A4纸上写好了道歉信。
肖旭和盛文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陶思眠要做什么。
陶思眠把道歉信递过去,言简意赅:“念。”
肖旭和盛文杰不满:“是不是有点过……”
陶思眠眼神上去。
肖旭和盛文杰接过道歉信,陶思眠拿出手机对着肖旭和盛文杰的脸。
陶思眠尤其擅长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关键是整个过程,其他人心绪如同过山车般呼来倒去,只有陶思眠面如古井。
客厅灯光昏暗,贴着陶思眠好看的侧脸线条,她眼睫微垂,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黎嘉洲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你以前是不是在交大门口打过架,”黎嘉洲将脑海深处的记忆挖掘出来,“四年前,烤鱼铺第一个铺面前。”
陶思眠给黎嘉洲贴纱布:“许意菱请我吃饭,结果遇到了流氓。”
“真的是你!”黎嘉洲高兴,痕迹明显地转移话题,“要是早知道我们会在一起,你刚大一我就该到校门口接你。”
陶思眠冷笑:“我不要人接。”
黎嘉洲脸皮厚不怕冷:“没关系,你态度不好我也追你,我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
陶思眠:“我自己也可以吃。”
黎嘉洲:“我可以帮你去自习室占座,给你买水。”
陶思眠:“我自己可以占,可以买。”
黎嘉洲开心:“你期末忙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复习,帮你跑模型,甚至帮你做卷子。”
陶思眠“哦”一声:“我自己有计划,会跑模型,会做卷子。”
黎嘉洲:“然后我们谈恋爱,就可以一起看电影,手牵手。”
陶思眠还没消气:“我自己也可以看电影,手揣兜里。”
黎嘉洲直直看着陶思眠,道:“我会吻你。”
“我自己也可……”陶思眠可以到一半。
好了,说不出话了。
黎嘉洲笑着继续:“我还可以暖床,侍寝,取悦。”
虎狼之词一个比一个用得过分。
这下,陶思眠扔了棉签耳根通红,彻底说不出话,也生不了气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