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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轻轻地尝一口

    第41章 三十七口


    黎嘉洲不过去南大参加一个研讨会, 回来便被傅阔林拉着看回放。


    陶思眠身边的男生宛如背景板,黎嘉洲眼里就只有小姑娘。


    她脸上爆了一颗痘, 这两天他早上都熬的清热荠菜粥,看着好像是消退了些,红红的一小团冒在脸颊上,黎嘉洲看着这痘痘都觉得有些可爱得紧。


    黎嘉洲没说话。


    傅阔林随着进度条在旁边绘声绘色:“听程果说采访我那个记者以前写过周识理专刊, 一口污蔑抄袭的帽子说扣就扣, 你是不知道, 当时我被怼得瑟瑟发抖,你家小姑娘脸立马就拉下来了……对对对, ”傅阔林激动地指着屏幕,“末了她还说了一句又不是有病, 帅得一比。”


    黎嘉洲淡道:“为什么是我家小姑娘,我说过, 我表白被拒绝了啊。”


    程果端着茶停在旁边:“她来之后环视研究室四次, 三次最末的视线都停在你座位上,她眼神暗示我三次,我装没看到, 没说你去哪,而且采访结束后她离开,余光还扫了一眼墙上你的照片……”


    程果沉吟:“按照写小说的套路, 你们之间还会有一个爱情故事。”


    黎嘉洲没什么反应。


    程果俯身撑在黎嘉洲耳边, 小声道:“要不你直接问问她喜欢什么类型, 如果她回答不出, 那你机会很大,如果她回答了,你就朝她说的靠近。”


    “你和许意菱怎么说起来都一套一套的。”黎嘉洲把脸别到一旁。


    他状似无意地和傅阔林汇报工作,眼里却悄悄蓄了笑意。


    黎嘉洲以前从未尝试过这种喜欢。


    明明大家知道,却又不想让大家知道,害怕声音太多,奶跑他和小姑娘之间那根细细小小的红线。


    黎嘉洲极其淡定地跑了一个小时模型,下班后,还是没忍住去了附近超市。


    终于忙完这一阵,他想做顿丰盛的晚饭,给她一个惊喜。


    而另一端,陶思眠从校刊编辑部出来,正好接到陶老爷子电话。


    陶老爷子和许意菱外公要去度假,千叮咛万嘱咐。


    陶思眠和魏可挥手道别,连连应着好。


    陶老爷子说:“这次薏仁粉给你多拿一点过来。”


    陶思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下次我回去拿就好。”


    陶老爷子:“今天是周五,让陶然给你送过来。”


    陶思眠刚要回绝,陶老爷子低声说:“你弟弟最近沉迷游戏,开学摸底考试退步了很多,你二婶的意思是让你说说他,开导教育,虽然他和你关系不好,可终究是姐弟。”


    陶老爷子语重心长,陶思眠也就应了下来。


    超市里。


    黎嘉洲回忆许意菱的话,小姑娘不喜欢粗粮和质感奇怪的东西,不喜欢葱,这些他都得避开。


    翡翠园。


    陶思眠开门接过陶然手里的东西,陶然咳了声,陶思眠咳了声,然后姐弟俩上到二楼打游戏。


    临进屋前,陶然鼻子嗅了嗅:“你屋子里有其他人?”


    陶思眠心弦一紧,鬼使神差地侧身遮住虚掩的次卧:“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陶然眉梢微扬:“莫名觉得你这儿有人气,就是那种家里有人的味道,你一个人住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


    陶思眠轻“啊”一声:“可能是你过来了。”


    陶然嗤道:“话说再好听都别想着待会儿见缝插针给我灌鸡汤。”


    陶思眠故意:“你到底要不要玩游戏,我好不容易才给你约到一个战队大佬。”


    陶然问了名字,陶思眠轻描淡写说完,陶然两眼发光地钻进屋:“玩玩玩!”


    陶思眠瞥一眼次卧,松一口气。


    超市里。


    黎嘉洲挑了冬瓜去削皮:“请问皮能不能削厚一点,我做冬瓜羹,不要绿色经络。”


    黎嘉洲挑了鸡:“只要胸脯和腿,她只吃这两个部位。”


    黎嘉洲手包着塑料袋一个一个捏着挑番茄的时候,旁边的大妈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是给祖宗做饭吗,这么挑,我给你说,你要硬气一点,你做啥让人吃啥,她要吃不开心让她自己做啊,”大妈很有经验道,“以前我家老头也是挑嘴,这不吃,那不吃,现在还不是被我教训得服服帖帖。”


    “是给祖宗做,”黎嘉洲脸上漾着淡淡的温柔,转而道,“不过是我想给她做好吃的,她一点都不挑。”


    她已经乖乖吃了一周自己做的早饭,还光盘,黎嘉洲光是想想,就被甜得冒泡。


    翡翠园。


    陶然趁休息的间隙开了瓶拉罐:“你为什么会认识kid,下次可以帮我要个签名吗?”


    陶思眠:“不然他下次回来帮你约他吃饭?”


    陶然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他定定看了陶思眠几秒,用前十几年从未有过发自肺腑的认真语气:“姐,你就是我亲姐!”


    陶思眠没给他眼神。


    超市里。


    黎嘉洲推着满满一框购物车,哼着小曲去挑饮料。


    翡翠园。


    陶然看时间,他得走了可又舍不得。


    超市里。


    黎嘉洲结账,生平第一次觉得二维码都长得巨好看。


    黎嘉洲薄唇抬得很轻,他看上去在想事情,眼波不经意流转时却勾了暖灯攒动的风情,收银小妹失神地把扫描器对准他手扫了好几下,恍然过来赶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黎嘉洲也收神般敛了笑意,看向收银员时,脸上温柔荡然无存,一派没有表情。


    翡翠园。


    陶思眠送陶然出门下楼。


    超市外。


    黎嘉洲脚步匆匆,他想知道她是和许意菱约饭去了,还是窝在床上,自己如果做饭的话,她会不会说着“不要”,其实在厨房门口眉眼弯弯望着自己。


    如果她心情好,自己兴许还能要求她帮忙系围裙,她细细小小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腰,若有若无碰在一起。


    黎嘉洲加快脚步。


    翡翠园。


    陶思眠和陶然也出了单元门。


    “行了别送了,你快回去点个外卖吧。”陶然走的时候,陶思眠给了他一副耳机,陶然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对陶思眠道。


    陶思眠“嗯”一下:“你路上小心。”


    陶然:“下周我还要过来。”


    陶思眠:“下周kid可能不在。”


    陶然态度诚恳:“我不和kid排,我来看你。”


    陶思眠噗嗤:“信了你的邪,下周的事情下周说,现在快滚。”


    “你怎么这么凶,”陶然走一步停一步,反复强调说,“你真的不能和我妈说我在你这打游戏。”


    陶思眠面无表情地摸出手机:“你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给二婶打电话。”


    “你是恶魔吗,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不会有男生喜欢的。”陶然忿忿揉了一下陶思眠脑袋。


    陶然力气不大,但把她头发搡得很乱。


    陶思眠莫名想起黎嘉洲,也喜欢摸她头,这些人一个二个仗着个子高了不起吗,陶思眠气愤地拽过陶然胳膊,直接一下拧在他脸上,“要你管。”


    单元楼门口的路左右相通,陶思眠和陶然在左边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吃亏。


    而另一边,黎嘉洲脸上挂着笑意刚踏上道路右侧,便看到这一幕。


    小姑娘换了睡衣,披着薄衫,趿拉着家用拖鞋。


    而她旁边那个男人,或者称之为男生,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比小姑娘高半个头,一身潮牌,戴了耳钉,顶着一头又亮又酷的金色卷发,长相是开朗温暖的。


    黎嘉洲听他说小姑娘是恶魔,说小姑娘不会有男生喜欢,看他手放在小姑娘头顶上。


    小姑娘不仅没恼没怼人,反而挽着那人胳膊。


    “要你管”三个字黎嘉洲听得清楚,轻轻软软,带着撒娇的意味,同时,她手还举起来,踮脚无比亲昵地捏了男生的脸。


    她手又白又纤,必定很软,就这样,毫无间隙地摸上那男生的脸。


    带着即便沈途,都不曾有过的亲密和默契……


    陶思眠知道黎嘉洲忙完了,在想为什么他还没回来。


    陶思眠嘱咐陶然“路上小心”追走这讨债的,刚一转身,便看到黎嘉洲拎着两大口袋东西杵在道路另一端。


    陶思眠对上黎嘉洲眼神,懵了一下,嘴角笑意宛如被按了暂停般固在原处。


    而黎嘉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陶思眠张张嘴想说什么。


    黎嘉洲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陶思眠明明什么都没做,看到他这样子,却莫名生出些紧张。


    周遭很安静,灌木里虫鸣都歇了下去。


    无声间,陶思眠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重新牵了唇角朝他走去:“你这是去了超市吗,买的什么啊这么多……”


    垃圾箱太小,黎嘉洲直接把手里两大口袋东西扔到垃圾桶旁边,然后,目不斜视地越过陶思眠朝前走去。


    第42章 三十八口


    黎嘉洲对陶思眠从来都是温暖熨帖的, 即便之前陶思眠拒绝他,他看她的眼神仍旧蕴着柔光。


    这好像是黎嘉洲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冷漠又毫不留情。


    两人擦肩带起细风,陶思眠愣愣地伫在原地,腾在空中的手垂也不是, 不垂也不是。


    等她隔几秒再急急忙忙追过去, 留给她的,是上行的电梯。


    陶思眠安慰自己不是什么大事,勾一半的唇角却像失去力气般, 一点一点平了下去。


    陶思眠家次卧。


    黎嘉洲正在有条不紊收东西。


    他觉得自己不是生气, 只是在一个瞬间彻底明白了,她和自己一样,不是不会爱人, 只是爱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自己费尽心思用人情和她牵扯, 用习友和她牵扯,可那个男生呢?


    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他只看到小姑娘在别人面前笑得那么甜, 那么开心, 那么没有戒备。


    甚至, 她还抬手去摸了那男生的脸。


    她怎么可以摸那男生的脸。


    真的碰到了那男生的脸……


    黎嘉洲根本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手里胡乱将被子裹成一团。被子包住了他的手, 他想抽抽不出来, 整个人压抑得快要炸掉。


    陶思眠上楼, 看到门开着。


    她去了趟厨房回到沙发,视线不自知地循到楼上。


    有声响,他是在收东西?他要做什么?


    一个答案在嘴边呼之欲出,陶思眠收回视线,慢慢倚向靠背,用手捂住眼睛,然后极慢地叹了口气。


    在遇到黎嘉洲之前,陶思眠是个很干脆的人,她在乎的人她会对对方好,不在乎的人她不放在心上。


    可黎嘉洲不一样,她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在意,可他面色冷下来,她心就提了上去,提上去之后呢?陶思眠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黎嘉洲下楼时,小姑娘窝在沙发一角玩游戏。


    她开着外放音乐,画面闪烁崩裂,好像有很多“无人能挡”的声音。


    黎嘉洲停下脚步,很自然地看到了垃圾桶里两个拉罐成双成对躺在一起,应该是小姑娘和那男生喝的。


    玄关放着一口大纸箱和几个购物袋,应该是她和那个男生一起买的。


    可能自己在超市的时候,他们也刚逛街回来。


    小姑娘可能挽着那男生的手,朝着男生眉眼弯弯说……


    黎嘉洲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谢谢你这几天的收留,研究室那边忙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他说。


    陶思眠操控游戏人物,没有抬头:“你电费交了吗?”


    果然自己是个无所谓的人吧,黎嘉洲轻笑一声:“没事,我先把东西搬过去,现在才六点。”


    陶思眠捏平板的指尖按得发白,道:“我没有吃晚饭。”


    黎嘉洲“嗯”一声:“那你记得点外卖。”


    陶思眠不再有声音。


    黎嘉洲看一眼陶思眠,心口一痛,他在搁物架上拿了自己的一些零用品,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黎嘉洲低头换鞋。


    陶思眠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跟前,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泛得很轻:“你刚刚扔的东西没弄脏,我拎上来了。”


    黎嘉洲深呼吸,然后:“嗯。”


    陶思眠手里还玩着游戏,然而人物却频频当机:“你刚刚买那些回来是想做晚饭吗?”


    黎嘉洲还是一声:“嗯。”


    陶思眠:“那你为什么又不做了?”


    黎嘉洲径直错开陶思眠。


    陶思眠在他身后喊:“黎嘉洲。”


    黎嘉洲已经走到了门口。


    陶思眠张了张嘴:“黎嘉洲。”


    比上一次喊得更快更急。


    黎嘉洲背影顿住,他费力地勾起唇角,放下,再勾,再放,他喉结连滚,让自己把所有翻涌的心情都收拾平整,这才缓慢地转过身,面朝陶思眠。


    “陶思眠,”黎嘉洲看着她,温声道,“我承认我不交电费有故意的意思,但我也有底线和尊严。我会为了喜欢女孩子或者事情做一些设计,但不代表我不识趣没眼力知道对方有男朋友或者喜欢的男生还死皮赖脸。”


    陶思眠继续打游戏。


    黎嘉洲顿了顿:“你不用说什么或者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下次你可以提前和我说清楚,不然万一我回来得早了点,撞到你们在里面……”


    黎嘉洲说不下去。


    他朝陶思眠笑了笑,转身垂眸盖住情绪,然后按下门把手。


    黎嘉洲开了门。


    陶思眠放在屏幕上的手动得极快,人物东奔西走。


    黎嘉洲抱着东西,侧身出门。


    陶思眠喉咙滚了滚,操作越来越快。


    黎嘉洲出门。


    陶思眠脑子一热,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说了一声:“陶然是我弟。”


    第43章 三十九口


    黎嘉洲身体瞬间僵在原处。


    陶思眠抿了抿唇,认真补充说:“刚刚你看到的人是陶然, 我二叔的儿子, 我堂弟, ”陶思眠道,“我爷爷和许意菱外公去度假了,安排陶然给我送点东西过来,他高三了, 我二婶不许他打游戏, 我就让他在家里打了会儿,然后下去送他……”


    陶思眠朋友圈没提过陶然,所以黎嘉洲不知道。


    如果换做别的男女捏捏脸,黎嘉洲无外乎觉得熟稔, 但陶思眠对肢体亲密是冷淡又抗拒的,所以黎嘉洲当时看到那场景, 心里像载了一船被浸湿的卫生纸, 又润又沉, 闷得像夏夜风雨前撕不开的乌天。


    然后小姑娘叫住了他,小姑娘一句一句地说,那些黑云便一朵一朵跟着消散。


    等陶思眠说完,黎嘉洲心里那船纸早就变成了一仓酥糖,呼吸都泛着丝丝牵扯的甜。


    黎嘉洲喉头发出吞动的声响。


    所以男生是陶然,所以她没有暧昧对象, 更没有男朋友……


    黎嘉洲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自己好蠢, 叫嚣着别走别走, 赶紧回去,可他脚都迈了一半出来,话也说了出来,要怎么收场。


    即便黎嘉洲再不要脸,也做不到抹掉自己刚刚的行为。


    要真承认和小舅子这么大动干戈地计较,那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就在他沉默的间隙,陶思眠悄悄抬头看他,试探道:“刚刚生气了?”


    黎嘉洲下颌流畅好看,勾勒出俊美的脸部线条:“没有。”


    “不是生气的话,”陶思眠思忖,“那是……吃醋?”


    她不太确定。


    黎嘉洲:“不是。”


    陶思眠:“回答得太快伴随谎言——”


    黎嘉洲:“我说没有就没有说不是就不是,那个人是你弟又不是其他男人我吃什么醋——”


    陶思眠:“你说没有那为什么你刚刚一口一个暧昧对象一口一个男朋友把锅朝我背上摁,再说你刚刚又不知道陶然是我弟——”


    黎嘉洲也是不服软的性子,争是争不过了,他缓缓俯身,逼退陶思眠嘴里的话。


    “那你呢?”黎嘉洲反问。


    陶思眠吞咽着字眼,没有说话。


    黎嘉洲斜拉着唇角,裹着刻意压低的声线道:“陶思眠你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用于什么情形吗?”


    “陶思眠你知道自己在给我解释吗?”


    “陶思眠你知道你自己嘴上无所谓,其实……你在意我吗?”


    他每句话都让她答不出来,偏偏他的脸越压越近,温醇的嗓音嗡嗡震在耳边。


    陶思眠烫着耳根,强撑淡定:“我无所谓。”


    “看吧,”黎嘉洲发了个笑音,“我就说你嘴上一定会说无所谓,其实你心里……”


    他为什么总是对这种文字游戏乐此不疲?


    言语上欺负自己他很有快感吗?


    自己究竟为什么解释难道不是单纯因为他甩脸色,自己好心好意他为什么还……


    陶思眠跳进他挖的坑,说不出话。


    陶思眠看黎嘉洲,黎嘉洲心虚地回望着她。


    沉默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把他朝门外推:“你走吧,这是我家。”


    黎嘉洲:“我住次卧就好。”


    陶思眠搡他:“不想收留。”


    黎嘉洲拽住门框:“我家没电。”


    陶思眠:“去交电费,你自己说的。”


    黎嘉洲害怕力气太大伤到小姑娘,眼看小姑娘占据上风要把他推出家门,黎嘉洲朝窗外一望,嘴一瘪,立马委屈得要哭出来地指道:“陶思眠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快七点了,天都要黑了。”


    陶思眠拧着眉头。


    黎嘉洲不敢相信:“这么漆黑的晚上,你让我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男人独自出门去交电费你良心不会痛吗!”


    黎嘉洲控诉:“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晚上多少出事的,万一遇到劫财劫色万一被非礼……”


    黎嘉洲越说越来劲。


    陶思眠一手揣着裙兜一手扶着门:“我陪你去。”


    陶思眠说着要出门。


    黎嘉洲慌神,无比彻底地耍赖道:“我不管我不要我不去,陶思眠你是不是非要让我哭出来你才开心,我告诉你我哭得出来……”


    黎嘉洲耍泼时语速很快,偏偏眼神闪烁,表情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不知怎的,陶思眠想起他抓娃娃跌倒那次,自己送他那只大猪头……


    陶思眠“噗嗤”一声,松了力道。


    黎嘉洲赶紧抓住机会挤进去,他第一件事不是上楼放东西,反而抓着小姑娘的手一个劲揉啊揉。


    男人掌心有薄茧,温热地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陶思眠脸有点红,很小声地:“你做什么,占什么便宜……”


    “拎上来辛苦了,我给你揉揉,”黎嘉洲哄道,“揉舒服了我去做饭。”


    陶思眠任由他揉:“我说了我做饭啊。”


    小姑娘的手当真又细又软,像养在棉花里的,黎嘉洲笑:“你以前做过饭吗?”


    “我烧得一壶好开水。”虽然不常烧,陶思眠回答得很坦荡。


    黎嘉洲表情登时有点一言难尽:“这……”


    “你不用紧张,”陶思眠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张姨在家做饭时我经常会看,菜谱可以百度,做饭不可能比实变函数更难。”


    黎嘉洲不忍心破坏她的积极性:“做饭叫厨艺,任何和艺沾边的事都是看起来比做起来简单很多……”


    陶思眠皱着小脸抽回手。


    “好好好,”黎嘉洲讨饶,“你做你做,我在旁边,你需要我帮忙打下手吗?”


    陶思眠扬扬下巴:“你可以围观。”


    黎嘉洲喜欢她这得意的小模样。


    但很多事情确实是想象很丰满。


    陶思眠想炒土豆丝。黎嘉洲买的土豆明明均匀又大个,可她把土豆放在案板上,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陶思眠小心翼翼按着土豆边,故作流畅几刀下去,土豆切成了极厚的大块,她面色凝重地再改几刀,土豆丝切得和土豆柱一样,再无从下手。


    “你下刀的时候刀背可以贴着手……”黎嘉洲想笑没敢笑,从门口走过来,洗了手,接过刀,就着她切的土豆柱,刷刷刷剁下,刀片踩着规律的节奏朝左边走,右边出来的便是均匀纤细的土豆丝。


    黎嘉洲嘴里唠唠叨叨说着什么,陶思眠没听清,她就看着他修长白净的指节盘在刀柄上,右手食指微微冒一点出来,好看得不像样。


    “这样就可以了。”黎嘉洲给她把土豆丝装到碗里,放水泡好。


    陶思眠“嗯”一声,宛如做了什么坏事般心虚地收回视线:“现在灶没有用,我是不是可以先做其他的。”


    黎嘉洲问:“你要做什么?”


    陶思眠:“红烧排骨。”


    黎嘉洲给她把排骨从购物袋拿出来。


    排骨是切好的。


    陶思眠拆包装的时候,黎嘉洲耐心地给她说:“红烧排骨的话,很多菜谱是直接烧,但这样味道不够,你可以先焯水,”这个词让陶思眠一头雾水,黎嘉洲解释说,“就是放水里,加姜片,开火,看到血色没了,马上捞出来,之后放油里炸,炸一下,然后捞出来再烧。”


    “焯水听上去很简单。”陶思眠眼睛亮亮的。


    “是很简单,”黎嘉洲放心,“那我先上去搁东西,你先把排骨焯好,然后等我下来。”


    “嗯嗯嗯。”陶思眠自在地推着他出门。


    黎嘉洲笑着上楼。


    窗外金黄暮色浓烈如油画,黎嘉洲打开窗,楼下是下班回家的男男女女,热风扑簌在脸上。


    自己在整理房间,小姑娘在做饭,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温馨的幻想,比如待会儿饭菜的香气飘上来,黎嘉洲闭上眼睛,她清声喊“老公,下来吃饭”,然后自己会……


    “哐当嘭!”三声巨响。


    黎嘉洲猛地睁开眼,夺门而出,等他冲到楼下,锅里“噼里啪啦”一团滚烟直冲天花板,陶思眠侧身站在厨房角落“啊啊啊”尖叫,她手里锅铲没拿稳,眼看要落到锅里打翻滚油,黎嘉洲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闪身护住她,然后关了火。


    动荡倏然安宁,陶思眠惊魂未定不敢回头。


    “好了好了,没事了。”黎嘉洲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看她脸上、手上都没有油痕,这才揽着她,把心放回肚子里。


    陶思眠不敢看黎嘉洲,手哆哆嗦嗦的:“我油没有放多,火候也对,但我把排骨从汤锅里捞出来放进去,锅就和炸了一样……”


    “应该没人告诉你滚油遇到水会炸。”黎嘉洲安抚地顺着陶思眠的发,松开她去收拾残局。


    “所以你之前煮的时候放姜片了吗?”黎嘉洲问。


    陶思眠:“啊……”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不过没关系,”黎嘉洲笑,一边用抹布擦流理台上的油一边道,“把排骨捞起来,冷水把油冲干净,然后沥干,再重新放下去炸……”


    黎嘉洲动作行云流水,陶思眠却看到他手背一处红印:“你这里是什么?”


    “啊?”黎嘉洲循着小姑娘视线看过去,“哦”一声,“可能刚刚被油烫到了,小问题……”


    所以这人刚刚自己被烫了手背都没注意,反而一个劲检查自己。


    他是真的马虎还是蠢啊。


    陶思眠皱皱眉,出了厨房,黎嘉洲没在意。


    几分钟后,黎嘉洲正翻着排骨,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


    陶思眠手上蘸着一点药膏,轻轻地抹在了他手上。


    清清凉凉的,她手指覆在药膏上。


    一刹那,黎嘉洲心神荡漾,甚至想把自己双手放进锅里炸一炸。


    “你想试试吗?”黎嘉洲问她,帮自己拉回理智。


    陶思眠探个脑袋看一眼,又缩回去:“我怕油。”


    黎嘉洲没说话,只是让她站在自己背后,带着她的手握住锅铲,然后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这样的话,烫也是烫到我。”


    陶思眠被他的手裹着带着动,耳廓红红热热:“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在陶思眠看不到的地方,黎嘉洲嘴角快咧到天上,在她能听见的现在空间,黎嘉洲清清嗓子,一边借着翻炒力道用手指摩挲她手背,一边格外正人君子:“错觉。”


    陶炸锅不敢反驳。


    最后,不仅菜是黎嘉洲做的,陶思眠找几个角度不太对,把手机也扔给黎嘉洲。


    黎嘉洲分外配合地拍照修图上传朋友圈,配文“第一次做饭~”。


    陶老板一边喝着热汤一边点评:“我不喜欢波浪号,显得可爱,我不可爱。”


    黎嘉洲“噗”一下笑出来。


    陶思眠给了黎嘉洲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


    黎嘉洲憋笑:“好的。”


    黎嘉洲上传成功,坐下来,发现小姑娘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


    她总是这样,刀子嘴,可爱多。


    见黎嘉洲在看饭,陶思眠解释:“你们男生……不都吃得很多?至少陶然吃得很多。”


    “是,”黎嘉洲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吃到除我爸妈以外其他人盛的饭。”


    “我也没想过能吃你做的正餐,”陶思眠说,“不过你烧菜的时候倒真的,”她咽下“帅”字,“人模狗样。”


    黎嘉洲平常不在意,今天他全程行云流水俨然大厨,其实心跳快得要蹦出嗓子眼。


    好几次,他都差点扔了锅铲想对着盆底整理发型。


    但这厢,陶思眠提了,黎嘉洲强撑淡定:“谢谢夸奖。”


    陶思眠坐到他旁边,把手机给他看:“张姨问这个勾芡怎么勾的。”


    “这个是豆粉,先用开水划开,然后一半裹在肉上,一半……”黎嘉洲说得有条不紊。


    陶思眠敲几个字觉得麻烦,回复:“黎嘉洲做的。”张姨知道黎嘉洲是自己邻居。


    沈途:“妈鸭你什么时候会做麻婆豆腐了。”


    陶思眠:“黎嘉洲做的。”


    程果:“我看这冬瓜羹很像曾经寝室某位大佬的手法。”


    陶思眠:“黎嘉洲做的。”


    ————


    度假酒店。


    陶老爷子看到陶思眠频频回复“黎嘉洲做的”,朝许老爷子笑得欣慰:“我家七七虽然没有意菱那样八面玲珑,还是会处人际关系,知道和邻居吃吃饭什么的。”


    许老爷子:“她邻居做饭看上去挺好吃,有机会可以去蹭蹭。”


    “去蹭个孩子的饭吃?”陶老爷子眉一挑,“我脸没这么大,不过这花甲蒸蛋看着倒不错。”


    与此同时,陶家。


    陶然从陶思眠那里离开后,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看了陶思眠朋友圈,猛地想起来,饭厅酒水架上放着个打火机,但陶思眠不抽烟,茶几上放着只护手霜,男士的,还有进门时,她给自己找的男士拖鞋……


    所有细节汇集到一起,一个答案在陶然脑海里呼之欲出。


    “陶思眠在和人同居!”


    陶二婶本来在守着陶然在做卷子,她不过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回来听到陶然后半句。


    陶二婶一个爆栗敲儿子脑门上:“什么同居不同居!陶然我给你说你谈恋爱我不管,但麻烦你尊重女孩子,别随随便便乱七八糟……”


    陶然心里想着老姐送的耳机,老姐认识“KID”,默默咽下,不耐烦地躲开陶二婶的手:“知道了知道了。”


    而陶思眠家里。


    陶思眠看到新回复。


    许意菱:“所以你做了什么?”


    陶思眠理直气壮:“我握了锅铲。”


    许意菱:“你看现在星斗漫天,都是你的脸再烧。”


    这次陶思眠还没回复,黎嘉洲就回复了许意菱:“如果不是她说做我也没这心情做,所以她是第一生产者,类同论文大纲作者先于分章作者署第一署名秩序,如果不了解去问问你家程果。”


    陶思眠笑得分外满意:“你怎么比我还毒。”


    “我只是做个简单的科普,”黎嘉洲想到什么,“对了,你今晚为什么想做饭?”


    黎嘉洲提,陶思眠才想起:“虽然你住在我家,但你做早饭,可以抵消,可你还给我带了好吃的,我爷爷说要礼尚往来处好邻里关系,所以就想着你今天实验室忙完和你一起吃个饭……好了上面这一段都是假的,你闭上眼睛。”


    黎嘉洲诧异。


    陶思眠强调:“你闭上眼睛……不许睁开。”


    “好好。”黎嘉洲笑着闭上。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黎嘉洲耳朵痒:“好了吗?”


    “你别急。”


    “好了没?”


    “你再等等。”


    小姑娘似是走远了,过几秒,又回来。


    黎嘉洲再问:“好了吗?”


    陶思眠:“睁开吧。”


    黎嘉洲闭眼的时间不算短,睁开后,有些晃,看到眼前场景,他整个人怔在座位上,愣愣地,做不出反应。


    第44章 四十口


    窗外天色黑浸, 陶思眠关了灯, 昏暗的饭厅内, 饭菜摆了一桌,中间放着个小巧的翻糖蛋糕,几星烛光摇曳在上。


    陶思眠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轻声道:“你暑假生日我记得,想说生日快乐但没说,爷爷说生日快乐不能在生日之后说不好,会折福,”陶思眠顿了顿,“那就天天快乐。”


    陶思眠望着黎嘉洲,那几星烛光好像在他眼里。


    黎嘉洲望着陶思眠,然后, 在她眸中的亮色里看到了自己。


    他能为了抱她一下胡说八道自己的生日,她也能在他胡说八道的一天里, 认真给他点一个蛋糕。


    这个瞬间,黎嘉洲好像忽然明白了起誓的含义, 无论贫穷和富贵,无论健康或疾病。


    黎嘉洲没说话, 陶思眠等他。


    良久。


    黎嘉洲笑了:“可以许愿吗?”


    陶思眠很有底线:“不可以。”


    黎嘉洲:“陶思眠, 我是狮子座。”


    陶思眠呼气, 吸气, 心跳乱得好像忘了怎么呼吸:“所以呢?”


    黎嘉洲状似无意:“狮子座很宠女朋友。”


    陶思眠:“许意菱说宠女朋友的是天蝎。”


    黎嘉洲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唇边笑意温柔。


    他想去牵陶思眠:“这个不重要, ”低缓较真地说,“如果女朋友是你的话……”


    陶思眠蓦地按住黎嘉洲的手:“你别说了,我只是想给你一个礼物,现在紧张得要命……”


    陶思眠眼睫垂着,羽翼般扑闪扑朔。


    黎嘉洲视线略过她的眉,她的眼,落在她唇间。


    她好像永远不知道男生的自制力有多差,他不算个善良的人,可还是放过了她。


    “那你得一直握着我的手吃饭。”黎嘉洲语气分外无辜。


    陶思眠胸口一窒:“黎嘉洲你别得寸进尺!”


    黎嘉洲故意瘪嘴:“我刚刚差点被你赶出家门超可怜,我戒糖好一段时间,看到蛋糕想说点什么还被你打断,陶思眠,”黎嘉洲道,“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人民当家做主,你不能这么……”


    陶思眠服了他,深呼吸:“好。”


    黎嘉洲睨着她,脸上藏不住的笑。


    两个人都很执拗,一个说得出,一个便做得出,当真是牵着手在吃饭。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陶思眠手本来偏凉,被他握着,掌心好像润湿了一层薄汗。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他也可以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


    他偶尔会收着五指捏她一下,陶思眠怕麻烦,不想节外生枝,也便装作不知道,可她越是不知道,黎嘉洲越是胆大妄为捏住不放。


    好几次陶思眠低喝“黎嘉洲”,黎嘉洲给她夹菜,神情格外无害:“怎么了?”


    黎嘉洲长了张生动而美好的脸,陶思眠想生气,生不出来,耳根子红红烫烫的。


    黎嘉洲偶尔直勾勾盯着她,她就像学龄前儿童一样,不会咀嚼,喝汤的声音都很小。


    她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正要抬手拂,黎嘉洲先她一步探手帮她勾至耳后,手指顺着她耳廓的形状微微停留:“不用分开。”


    陶思眠浑身热热的,好像蹿了道气流,快炸掉。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吃顿晚饭吃了两小时。


    饭后,陶思眠把碗放进洗碗机:“我本来以为我永远不会碰这个东西,结果你做了一周早饭,我现在用得超熟练。”


    黎嘉洲倚在门旁,懒眼含笑:“小朋友很厉害。”


    陶思眠合上洗碗机箱门,平静地回身,跳起来,重重踩他一脚。


    黎嘉洲配合地“哇哇哇”:“好痛。”


    陶思眠赶紧下去:“我很重吗?”


    黎嘉洲笑着把小姑娘搂到怀里:“不重,很轻,轻飘飘的,比羽毛还轻。”


    陶思眠不信:“什么鬼话——”


    陶思眠话还没说完,黎嘉洲倏地将她打横抱起,陶思眠“啊”地轻唤下意识勾住他脖子,黎嘉洲蹬蹬蹬一口气将她抱上二楼,将她以逼仄的姿态锢在沙发上,但不敢看她。


    黎嘉洲调整呼吸。


    陶思眠细软的喉咙滚了又滚:“你是不是有病……”


    黎嘉洲:“实践出真知。”


    陶思眠听他呼吸由重变轻,偏头轻轻笑了一下。


    陶思眠窝在沙发上,一直等他休息好了,才开口:“我们以后好好的吧,有什么你直接问我,我有什么也会直接问你,别作妖。”


    黎嘉洲:“好。”


    陶思眠:“爷爷说邻居相处不好会很难过。”


    黎嘉洲:“好。”


    陶思眠:“嗯。”


    黎嘉洲想到什么:“那我需要什么时候去交电费吗?”


    “看你有空,”陶思眠善良,“只要你不打扰我就好。”


    黎嘉洲别过头:“好。”


    陶思眠朝他伸出小指。


    黎嘉洲一边说着“你幼不幼稚”,一边还是勾了上去。


    勾罢,黎嘉洲率先起身回房:“晚安。”


    陶思眠:“虽然不睡,还是晚安。”


    那堵墙还是隔在两人中间。


    陶思眠知道的是,刚刚黎嘉洲抱自己上楼后,有些反常。


    陶思眠不知道的是,黎嘉洲强撑淡定回房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去了洗手间,衣服脱得慢而胡乱,冷水兜头浇下,只是抱一抱就一身火气没地方发,水扑在他脸上。黎嘉洲喘息很重,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这么禽兽,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可回想当时的触感,她小指无意挠过自己脖颈那一下,黎嘉洲几乎后背发麻,他修整的五指微扣在墙上,冷水顺着背沟淌进腰窝,指节在起伏的鼻息里折得明晰发白……


    他在做什么啊?


    他应该不忙了吧。


    叫他不打扰他就真的不打扰啊。


    陶思眠早早洗了澡,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思前想后,最后点开和黎嘉洲的对话框,发了语音。


    ——忘了给你说,我发现北门外面有家新开的牛肉汤超好喝,明早你可以不用做早饭,点他家外卖。


    ——如果我们都起来了可以过去喝。


    ——但我下周课很多,应该很忙,这周末我就想休息一下。


    ——那我们明早再看吧。


    ……


    陶思眠是躺在床上说的,尾音沙哑延长,裹着她自己可能都不曾察觉的勾引。


    黎嘉洲听着只觉得很烦,烦得有点想收拾她。


    ——如果你像成年人一样睡不着的话,那我可以过来和你一起做点成年人做的事。


    陶思眠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黎嘉洲懒散低徊的笑眼,尤其末了还有半截轻挑的笑音,听得陶思眠循环好几次但不敢回复,眨巴着眼睛默默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大抵察觉到自己态度略凶,黎嘉洲软了口气。


    ——乖,早睡,晚安。


    好像还是很凶,他又补了个爱心的表情。


    货真价实的表情爱心。


    陶思眠用手指戳了戳,嘟囔:“他好土啊。”


    她掖了掖被角,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


    很多学校秋天都有运动会,陶思眠前两年连开幕式都没去过,没想到大三了,反而因为肩上扛着个校刊,频频和其他社团开运动会前的采访安排讨论会。


    傅阔林研究室就在行政楼旁边,偶尔黎嘉洲会等陶思眠一起走,偶尔陶思眠先结束会议就去等黎嘉洲。


    不少熟识的同学看到两人在学校并排赶蚂蚁会“啧啧”两声。


    陶思眠清清嗓子,黎嘉洲解释:“住得近。”


    大家笑而不语。


    回到家后,仍旧是一起吃饭,黎嘉洲做,陶思眠把碗塞进洗碗机。


    黎嘉洲时不时捏捏她的脸,时不时挠挠她的腰,陶思眠觉得自己不矫情,有大局观,为了和平,她选择忍耐,偶尔忍无可忍一两声呵斥都带着娇气。


    两人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好像又有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


    比如教授在课堂上讲个笑话,陶思眠很自然地分享给黎嘉洲。


    比如前面有个同学穿了件浮夸的荧光绿衣服,陶思眠告诫黎嘉洲下次他再惹她她就买给他让他穿出去示众。


    黎嘉洲回复说:我喜欢灰色,185的码。


    陶思眠:???


    黎嘉洲:重点难道不是你要给我买衣服吗?


    陶思眠愤然按灭手机屏幕。


    下课后,很多人找陶思眠借笔记,陶思眠淡道:“我待会儿传到群里。”


    大家千恩万谢。


    王潇在教室另一边哼个轻音:“被傅阔林团队踢出去的人拽什么拽啊。”


    另一个同学小声说:“好像是陶思眠自己退出的。”


    王潇耸肩,另一个同学收了声音。


    陶思眠搬出寝室后,原寝室只剩王潇和裴欣怡,照理说她们的感情会好起来,但每次有共同的课,裴欣怡还是喜欢坐陶思眠身边,下课和陶思眠走。


    王潇和同伴从右边出教室门,裴欣怡和陶思眠从左边走。


    裴欣怡说:“王潇好像进了周识理团队,每天回寝室都是周教授这样,周教授那样,不过我就奇怪了,”裴欣怡没想通,“周识理上学期乱打分被举报,暑假和傅教授抄袭闹得轰轰烈烈,结果打乱分就出个通报批评,抄袭的事忽然就没了风声。”


    “很多事情背后牵扯着很多利益关系,”陶思眠没多说,“你暑假去玩得怎么样?”


    说话间,两人到了校门口的简餐店。


    陶思眠和裴欣怡快速点了常吃的几个菜,裴欣怡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玩还好,就是看人,不过遇到一件很长见识的事。”


    裴欣怡左右看看,见没人,依然压低声音对陶思眠道:“你还记得聂珊珊吗,就舞蹈团那个,怀孕了要堕胎男朋友不管,她分手,堕完之后又复合,我们上次还碰到过她和她男朋友。”


    陶思眠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裴欣怡道:“我这次回家,我妈让我不要跟聂珊珊再往来,我问我妈为什么,”裴欣怡说,“竟然是聂珊珊男朋友妈妈给我妈说聂珊珊怀过孕堕过胎行为不检点。”


    裴欣怡气道:“当时我就没想通,我给我妈说,聂珊珊当时怀的也是她男朋友的孩子啊,她男朋友家里有好几家商铺不缺钱不给聂珊珊钱就算了,人聂珊珊借钱把胎堕完了,她男朋友妈妈还骂聂珊珊不检点?结果我妈当时脸色一沉,问我是不是借钱给聂珊珊了。”


    裴欣怡说:“我把这事给聂珊珊说了,结果聂珊珊还不分手,还说什么她男朋友妈妈是不好,但她男朋友对她很好,可渣男要对她不好还怎么让她死心塌地将来又渣她,”裴欣怡叹气,“我无话可说。”


    陶思眠不知想到什么,若有若无问:“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可能喜欢你,他尊重你的感受特别乖乖巧巧安分守己地不进也不退,你回避他表白但也没拒绝他的接触,算渣吗?”


    裴欣怡认真道:“分情况,如果你和其他男生没接触,他是唯一一个,那就不算,如果他在对你好的同时对很多女生好,那也不算,如果他仅仅对你一个但你养着很多个备胎,那就算……诶不对啊,”裴欣怡说着说着发现了什么,“你现在是不是住在黎嘉洲对门?”


    陶思眠轻咳一声表示默认。


    裴欣怡八卦地挑眉:“所以说的是你还是他,不然我去你家看看,然后你假装有客人去对面敲敲门借个什么看他方不方便……”


    “不方便。”陶思眠三个字干脆又果断。


    裴欣怡撇撇嘴,嫌弃她:“不解风情。”


    陶思眠脸上一派淡然,眼神却是心虚地飘在窗外。


    鬼知道他现在衣服都是在他家洗,尤其贴身的。


    陶思眠强迫症地把自己的晾在角落,他也强迫症地把自己的晾在她旁边,黑色和薄透粉色的视觉冲击很大,陶思眠在客厅里咳啊咳,咳得心脏都要出来了。


    偏偏黎嘉洲从阳台进来,关好落地窗,故作不知地关心:“宝贝儿感冒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熬点川贝雪梨汤……”


    陶思眠卷起手里的杂志反手朝他身上砸,砸了起身上楼。


    黎嘉洲眼疾手快接住,无比庆幸:“幸好砸我身上了,要是砸碎了你喜欢的花瓶,你得多心疼……”


    陶思眠脚步一顿,深深提气。


    不能和流氓计较,你越计较他越来劲。


    ————


    饭后,裴欣怡约陶思眠去听讲座,陶思眠摇手:“今天周五,我要去找我弟。”


    裴欣怡只得作罢。


    南一中高三周五下午上两节课就放假。


    说来也奇怪,陶然第一次来陶思眠这边表现出了极大兴趣,但在第二周、第三周,他都没过来。


    陶二婶和陶思眠通过一个漫长的电话,大意是陶二婶知道陶思眠耳根软,但麻烦一定要对陶然严格,陶然叛逆期,她和陶二叔说的话陶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此外还要看看他有没有买什么东西,买点


    陶思眠本来觉得男孩子打打游戏没什么,收心了就好了,但看到陶然连续两次周考退步,也对陶然的学习上了心。


    陶思眠和裴欣怡吃过饭后,陶思眠去看了趟心理医生,再出来时,天色向晚,她心情平和。


    司机早早等在外面,陶思眠朝他轻颔首,上车后,她甚至还反常地把车窗摇了下来,想听听外面世界热闹的声音,然后电话拨给陶然。


    陶然接得很快,背景音嘈杂。


    “你在哪?”陶思眠问。


    陶然:“在外面。”


    陶思眠:“怎么这么吵?”


    陶然:“在吃饭的地方。”


    陶思眠:“你之前说下周要过来,怎么第三周了还没过来。”


    陶然:“我有自己的安排,是不是我妈给你说了什么,她真的好烦,一天到晚就知道念念念,道理大家都懂不是,姐你要是和她一样,那我就和你没什么话可说了。”


    陶思眠蹙了蹙眉,挂了电话。


    医院到交大不远,十几分钟就到。


    陶思眠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握着手机转了会,又拨给黎嘉洲。


    对方同样很嘈杂。


    陶思眠问:“今晚你要回来吃饭吗?我弟又不过来,还是你们研究室这周五又比较忙。”


    黎嘉洲似是起身走了一段,安静一点:“应该不能马上回来,但可以陪你吃宵夜,或者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我可以给你买回来。”


    陶思眠:“你在研究室吗现在?”


    黎嘉洲顿了一下:“没,但在外面见一个合作方……”


    黎嘉洲口气尤为正经,奈何陶思眠以前去过的网吧比黎嘉洲吃过的米还多,她尤为敏感地听到一声“068已上机”,她甚至能从机械女音的间隔里分辨出是哪一家网吧。


    陶思眠嘴边勾起一抹微笑,声音忽然软道:“好噢,那你忙,晚上回来给我带东门的绿豆糕就好。”


    黎嘉洲心口被这软音搔得直舒服,也明白她没有生气,乐呵呵回了位置。


    而车内,陶思眠挂断电话,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她对司机道:“前面路口停一下。”


    银河网吧在交大背街,有上下三层。


    玻璃帘内,烟味伴着骂声、鼠标键盘声、外放的游戏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服务员小妹不认识陶思眠,陶思眠直接去了二楼找老板。


    老板看到陶思眠,哟呵一声:“陶总。”


    陶思眠:“帮我看一下黎嘉洲在哪台机。”


    老板:“这不合规定……”


    陶思眠:“我只是懒得一家一家找,”她压了个眼神,“还是说要我打举报电话投诉您这允许未成年上网……”


    您未成年的时候不就来我这吗?


    老板哑巴吞黄连,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悻悻摸一把鼻子:“055。”


    陶思眠道谢。


    二楼边上有几排双人小卡座。


    黎嘉洲靠走廊,陶然靠窗。


    陶然:“你守住啊,我从左边绕他们。”


    黎嘉洲:“不然我直接扔手-雷。”


    陶然:“炸不死。”


    黎嘉洲:“可手-雷官方数据上伤害能到100,而且弹道的下坠误差在5毫米以内,爆破直径可以到五米……”


    陶然:“我是全服前五百,KID都说我操作好。”


    黎嘉洲:“听你的。”


    陶然见黎嘉洲答得很快,好奇道:“你和我姐谁比较管事有话语权啊。”


    黎嘉洲顺口:“当然是我……”


    陶思眠双手环胸倚在黎嘉洲桌旁,黎嘉洲没了声音。


    陶然偏过头:“你到底……”


    陶然也没了声音。


    黎嘉洲椅子朝后退一点,有些紧张:“七七……”


    陶思眠居高临下望着黎嘉洲,淡笑:“合作方?”


    不待黎嘉洲说话,陶思眠又道:“这两周周五都在这?裹着陶然打游戏?”


    黎嘉洲刚要开口,陶思眠视线又落在陶然身上:“新买了帽子。”


    陶然手上还在点鼠标:“姐夫买的。”


    陶思眠一噎,面上仍笑:“书包也新的。”


    陶然:“姐夫买的。”


    陶思眠视线落在陶然手上:“还有表。”


    陶然吞了吞口水:“姐夫买的。”手松开了鼠标。


    陶思眠问陶然:“所以你这两周都和他在一起……”


    黎嘉洲和陶然这把是和隔壁卡座的在一起开黑,陶思眠话还没说完,黎嘉洲和陶然开着的这局游戏显示结束。


    隔壁男生空唾一口:“妈的菜鸡,玩不过就喊女朋友来叫你回家吗!”


    陶然腾地站起来:“你他妈说谁呢!”


    男生嗤笑:“说你姐夫。他妈不会玩就不要瞎凑热闹……”


    陶思眠穿的真丝衬衫修身裤,头发松松在脑后挽了个卷,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发光,气质又素又仙。


    网吧鲜少来这样的妹子,男生说话本就有点炫耀显摆的意思,陶思眠没接话,一言不发坐在黎嘉洲身边,直接捞过黎嘉洲鼠标在队伍准备里帮黎嘉洲点了开始。


    隔壁男生笑:“妹纸这是要哥哥带你一把吗?”


    陶思眠轻轻柔柔的:“你架势确实让我害怕。”


    黎嘉洲不敢说话,陶然看姐姐脸色,跟着点了开始。


    隔壁男生说:“妹纸看我carry你……”


    隔壁男生话还没说完,陶思眠操纵的黎嘉洲账号已经跳了一个击杀,隔壁男生目瞪口呆,陶思眠动作没有丝毫减慢。


    陶思眠打路人匹配就和打笨拙的机器人没两样,她在前面疯狂屠戮,陶然和隔壁男生跟在她后面美滋滋舔包。


    隔壁男生已经从“美女误打误撞吗”变成“我去大佬带带我”“美女待会儿加个好友行不行”“妈呀一打三竟然打过了我刚刚本来想帮你的”……


    眼看着游戏剩余人数越来越少,隔壁男生乐道:“这把稳了……”


    他跟着陶思眠刚跑到一个高地,陶思眠甩手一个雷炸死他。


    隔壁男生反应不过来又不敢得罪:“大佬你这是……”


    陶思眠鼠标一推,终于说了游戏开局以来第一句话:“你他妈刚刚骂谁菜呢。”


    陶然“我擦”一声:“老姐帅的。”


    隔壁男生说不出话。


    陶思眠拿鼠标时,黎嘉洲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她带别人玩游戏,他夹在中间心里说不出的酸味,可最后小姑娘抬手炸人,轻飘一句话,黎嘉洲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有个小人在放烟花。


    她这哪是骂人,她这分明是护短,她在意自己,听不得别人说自己……


    黎嘉洲满眼温柔荡漾正要叫陶思眠。


    陶思眠脸上神色敛得一干二净,她起身的同时,顺手就提了某人衣领:“黎嘉洲你给我出来。”


    刚刚陶思眠开游戏就有不少人打量,这厢,大家更是把视线投了过来。


    黎嘉洲怕用力气不敢拂她,他比小姑娘高出一大截却被小姑娘牵着走。


    黎嘉洲一边走一边别扭挣扎:“七七,你别这样,我很没有面子……”


    陶思眠走着走着停下脚步,面无表情松开他:“那你拎我衣领。”


    黎嘉洲沉默,陶思眠沉默。


    两人沉默僵持几秒,黎嘉洲偷偷瞄陶思眠几眼,喉咙滚了滚,然后顶着各式各样的目光默默把自己衣领重新塞回陶思眠手里,小声地:“拎吧,你拎吧……”


    可千万别生气。


    就因为两人有身高差,甚至,他还为了方便她拽自己,微微弯了点身下去。


    第45章 四十一口


    网吧旁边是交大附属中学, 每到周五,有不少家长过来抓小孩, 抓住了拎在门口训话。


    黎嘉洲中学时期完全没有这种经历, 这厢,和那些小屁孩隔着几米的距离,小姑娘表情严肃, 他竟然生出些感同身受的心虚来。


    “自己说, 什么情况。”陶思眠问得很冷静。


    黎嘉洲清了清嗓子, 小声道:“就那天,那天我们闹了点不愉快,我知道了陶然是你弟, 然后陶然和许意菱关系很好,第二天在研究室, 程果用许意菱的号和陶然在玩游戏, 我就充人头陪了一把……”


    黎嘉洲有心和陶然搭话的时候,许意菱给陶然介绍说“你姐的邻居”, 陶然反应快, 几乎当即就推断出黎嘉洲就是和姐同居的那个男人。


    两人各怀心思约了线下见面。


    地点定的一家中餐馆。


    陶然是放学后直接去的, 背着个书包,黎嘉洲也背着个斜挎包, 两人看上去倒没太大代沟。


    黎嘉洲把菜单递过去:“点喜欢的。”


    陶然根本不客气, 刷刷几下点完, 喝了口汽水, 问黎嘉洲道:“听意菱姐说你是程果研究室的同事, 成绩还行,长得还行,”陶然打量一番黎嘉洲,放下杯子,“你喜欢我姐?你们在谈恋爱?还同居?”


    陶然心直口快三连击,黎嘉洲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喜欢你姐姐,没谈恋爱,也没同居。”


    陶然:“可我在她家看到了你的拖鞋,还有茶几上的烟,储物架上的男士护手霜。”


    如果换做是别人,黎嘉洲可能还有点炫耀自己和小姑娘亲近关系的心情,但对方是陶然,黎嘉洲交代得分外老实:“我喜欢你姐姐。”


    陶然嫌弃:“这句你说过了。”


    黎嘉洲:“暑假的时候,我给你姐姐表白,她拒绝了我,上学期你爷爷帮你姐姐买房子,机缘巧合买成了我邻居,”黎嘉洲眼里似是蓄了一点光,声音放软下来道,“我放不下你姐姐,我感觉她对我也没有抗拒,就挑断了电闸线,找了借口住到了她隔壁,客房里。”


    “但男人的喜欢能持续多久?”陶然抓了一下头发,认真想了想,“我高一的时候巨爱高二一直年级第一那个女生,被人说像林黛玉,又瘦又高,穿白体恤牛仔裤一头及腰黑长直,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像吹风一样,那时她给我说句让一让,我觉得她就是我一生的伴侣。”


    黎嘉洲接话:“挺美好……”


    陶然:“但高一暑假我和几个朋友玩了两个月再回学校,就对她毫无感觉了,后来聚会认识了隔壁班一女生,大家一起吃大闸蟹,中途她想喝水但戴着塑料手套又不想取下来,就用两个手背托着纸杯,萌得卡通人物,当时我帮她托了一下杯底,后来她变成了我女朋友,可没过一个月,”陶然话锋一转,“我好像又喜欢上了同学的姐姐……”


    陶然前女友太多,他懒得再数,总结说:“我是男人,我当然知道男人的喜欢多不靠谱,”菜上来了,陶然很懂礼貌地把自己筷子撕开递给黎嘉洲示意他先动,然后才继续道,“虽然我和我姐的关系偶尔好偶尔不好,但她毕竟是我老姐,我是她弟,而且我姐她……”


    陶然想到什么,很隐晦地消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陶然道:“她很早就可以把很多问题看清楚,她也很早就说了自己不婚不恋单身主义。”


    陶然说完,假装对食物很感兴趣地夹,其实余光偷偷瞥着黎嘉洲的反应。


    黎嘉洲知道陶然在看自己,面色没怎么变。


    黎嘉洲给陶然盛了一碗汤,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


    陶然看向黎嘉洲。


    黎嘉洲说:“我小学开始学初中课程,初中开始学高中课程,高中开始看大学高数,一上大学就进了傅阔林研究室和研究生博士一起做项目,我好像比同龄人走得稍微快一些,也会感觉自己和同龄人的世界格格不入。”


    黎嘉洲道:“他们喜欢游戏,但游戏就是time killer,他们喜欢小说电视剧,我不喜欢看逻辑残缺的东西,他们喜欢女生,还总觉得我不喜欢女生很奇怪,但其实我没有想通。”


    “喜欢本质是一种审美趋合,遑论我喜欢程序、喜欢社会学,喜欢其他很多秩序严格但变动丰富的东西,”黎嘉洲直道,“我自己就足够优秀完美有趣,我为什么要喜欢另一个人,消磨我宝贵生命的每一分钟去了解她,喜欢她,爱上她……”


    黎嘉洲曾经觉得匪夷所思,后来,“直到遇到你姐姐,陶思眠。”


    黎嘉洲以前也从没想过自己念一个女生的名字会这么千转百回,黎嘉洲笑说:“我不知道你的喜欢是什么,但我的喜欢很严谨。我是完美的,但我完美的人格里有一些细小的曲折和空缺。陶思眠是能完美嵌合我那些空缺的人,如果我能遇到第二个,第二个也一定是陶思眠。”


    陶然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张口闭口说自己“完美”的人。


    可奇怪的是,可能因为黎嘉洲脸挑不出毛病,也可能因为他言辞缜密,陶然竟觉得毫无违和感,可少年服不得嘴上的输。


    陶然嗤一声:“如果信誓旦旦有用,那就不会有出轨劈腿,全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黎嘉洲敛了神色:“我是个对自己未来有明确规划并且考虑效率和帕累托最优的人,如果不是喜欢你姐姐,我今天没必要来见你。”


    黎嘉洲说话总带着一种信服力,陶然不知道怎么接。


    沉默间,黎嘉洲拉开背包拉链,开始一件一件从里面挑礼物:“我找许意菱问了鞋码,OFF-WHITE的联名……”


    “KID战队所有队员签名照,纪念版侧刻‘TR’陶然缩写键盘。”


    “Fenix 5S的表。”


    “……”


    陶家家业大,但作为学生的陶然仍是买件贵的要上报老妈。


    陶爷爷当初为了感谢黎嘉洲让陶然帮忙挑礼物,黎嘉洲如今就顺着陶然的审美一件件朝外掏。


    最初的最初,陶然不情不愿。


    最后的最后,出餐馆时,陶然和黎嘉洲勾肩搭背笑着叫黎嘉洲“姐夫”。


    黎嘉洲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但这是小舅子,黎嘉洲瞟一眼陶然搁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纵容地收回了视线。


    ————


    黎嘉洲说“姐夫”那段的时候,陶思眠微笑着看他。


    黎嘉洲停了几秒:“之后我给陶然什么礼物,陶然就会给拍你小时候的照片发给我。”


    陶思眠笑意缓缓凝住。


    黎嘉洲赶紧补救:“其实也不是什么交易,就是感情沟通。”


    陶思眠深呼吸:“你们交换了哪些。”


    黎嘉洲:“从最小的时候开始换的。”


    陶思眠呼吸一滞:“交换到几岁了。”


    黎嘉洲越来越小:“三岁……”


    陶思眠:“有什么感想。”


    黎嘉洲不小心撞到小姑娘的视线,声音几不可查地颤了颤:“挺可爱的。”


    陶思眠不喜欢小孩,连带着不喜欢小时候的自己,她努力让自己情绪平息下来,偏偏黎嘉洲格外乖巧地接着交代:“上周我去接陶然玩,还碰到了你爷爷,感觉你小时候和你爷爷长得好像,现在反而不太像……”


    好,很好。


    陶思眠气到无话可说。


    自己上一秒还在给裴欣怡说他安分守己乖巧自己宛如“渣女”,这一秒,他不知道弄出些什么幺蛾子,还“三岁”?!还“可爱”?!!


    陶思眠冷笑一声:“我很烦人家提小时候,我也很烦自己小时候,当然我也没资格说你管你。”


    黎嘉洲慌了:“你为什么不管我……”


    陶思眠:“这样吧,明天开始到下周,再和你说话我就是狗。”


    黎嘉洲赶紧:“我错了,七七我错了。”


    陶思眠看也不看他,转身直接走。


    黎嘉洲连忙追上去,想牵她又不敢牵,只能用小指试探着去勾她小指。


    陶思眠避开:“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黎嘉洲:“不说话这种桥段太幼稚了吧。”


    “是幼稚,”陶思眠不反驳,“你下周别给我做早饭,做了我也不想吃。”


    黎嘉洲:“可我愿意给你做,你不吃我也愿意做,给你做早饭是我最开心的事。”


    陶思眠走在前面,嘴角不自知翘了一下,察觉之后立马收住。


    黎嘉洲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真的,我没有花言巧语,句句属实发自肺腑。”


    黎嘉洲:“不管你吃不吃,我还是会做。”


    黎嘉洲:“真的,如果不是太有天赋才华,我可以为了你去做厨师,给你做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小姑娘还是没反应。


    黎嘉洲:“我会督促陶然好好学习。”


    黎嘉洲:“我不会和陶然换照片了。”


    黎嘉洲想了想:“我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去网吧打游戏,不对,”黎嘉洲很严苛地纠正,“是再也不去网吧打游戏!”


    陶思眠终于停下脚步,黎嘉洲松一口气。


    陶思眠偏头看他,轻声笑道:“黎嘉洲你知道吗,再也不去网吧这种话,是我高二给老师写保证书的时候说的。”


    陶思眠自以为拿足了气势,黎嘉洲碰巧在她漆黑澄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原来她也去网吧被抓到过……


    不是什么好事儿,黎嘉洲却一下子觉得自己和她有了共同的经历,就像命运神奇的指引。


    黎嘉洲“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陶思眠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你居然笑?笑什么笑!”


    黎嘉洲含着笑音道:“不敢不敢,今晚想吃什么?”


    陶思眠:“被气饱了。”


    黎嘉洲:“水煮牛肉尖椒鸡糖醋排骨蛤蜊蒸蛋蒜泥娃娃菜……”


    陶思眠捋了一下,扭扭捏捏又拉不下面子地“嗯”了一声。


    当天晚上,两人在餐桌上没有发生不愉快。


    黎嘉洲以为这篇就算翻过了。


    没想到,小姑娘第二天真的早早就起床走了,两人打个照面,她当着没和他说一个字。


    “你是要回家吗?路上注意安全。”


    “你昨天怎么不给我说,说的话我送你啊。”


    “……”


    黎嘉洲一路追到玄关,陶思眠手指了一下,黎嘉洲给她递钥匙,陶思眠出门,关门。


    “咔哒”声响得不轻不重,黎嘉洲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哄女孩子开心?”


    研究室的人对黎嘉洲和陶思眠的牵扯心知肚明,黎嘉洲本来只想发到研究室的聊天,可程果前几天才把研究室的群图标换成交大校徽,黎嘉洲手一滑,直接发到了囊括全校各个年级阶段的奖学金大群里。


    黎嘉洲一秒撤回,他自我安慰,这些拿国奖的学霸都很忙,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和自己一样,没空八卦也没兴趣。


    可不到一分钟,他的聊天框就炸成了一朵烟花。


    第46章 四十二口


    程果:哈哈哈哈哈陶思眠也在群里, 学妹上学期有双A国奖。


    傅阔林教授: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脸面是一阵子的, 追到喜欢的女孩子是一辈子的,加油!


    隔壁研究室教授:妈鸭小黎同学什么时候对女孩子上心了,我竟然没有听傅阔林说过!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年级哪个专业叫什么!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入小黎同学法眼。


    ……


    和黎嘉洲熟识的、一面之交的都排队一样来说“恭喜开窍”或者分享经验。


    黎嘉洲一排滑下来, 甚至还看到了自己老妈戏多地又哭又闹。


    黎妈妈:我不管我不管, 你今年过来必须把女朋友给我带回来, 当然,如果她年龄够的话,儿媳妇也可以, 我家门槛成精了,只欢迎两个人, 不欢迎一个人, 啊不对,要是有些人一个人回来, 门槛可能会说滚出去, 滚出去, 隔壁你张叔家儿子比你大五岁都有二孩了,而你……


    黎嘉洲回复:你知道你儿媳妇叫什么吗?


    黎妈妈一噎:……


    黎嘉洲揉了揉太阳穴, 唇边勾着一点轻微的弧度, 一个键一个键敲下三个字, 敲完又看了一阵, 黎嘉洲轻笑一声, 发了过去。


    ——陶思眠。


    B市黎家别墅内,黎妈妈本来脸上笑呵呵,等儿子这三个字发过来,她恍若不敢相信看到的一般瞬间睁大眼,好一会儿后,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黎妈妈脚下发虚地上到二楼,走到黎爸爸跟前,把手机递过去:“你说,是七七吗……”


    黎爸爸也明显楞了一下,半圈住黎妈妈安慰说:“A市那么大,同名同姓也不一定……”


    黎妈妈转头望窗外,好像在天边飘渺的云烟里看到了陶行川和安雅的笑。


    她喃喃:“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走得那么早,”黎妈妈扯了扯唇角,背对黎爸爸,轻道,“老黎啊,他们是不是走了好多年……”


    许意菱看到黎嘉洲提问截图刷遍朋友圈时,整个人笑得不能自已。


    她一个电话拨给陶思眠:“大佬果然是大佬,其他追你的人要么暗戳戳表个白,要么找我,黎大佬真的刚,一下子就发在了大群里。”


    短短半小时内,陶思眠收到了无数个“是不是你”的问题。


    她不想回答,气得一层薄薄的绯色从脸颊漫到耳根:“我也很服气,他一天不气我我就谢天谢地!”


    许意菱若有所思:“你以前可没这么容易情绪波动。”


    电话信号不太好,陶思眠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许意菱笑笑:“没什么。”


    但爱情和感冒一样,就是来势汹汹又让人无法抗拒。


    就像许意菱不敢相信但不得不相信的一个事实是,陶思眠真的对黎嘉洲动了心,黎嘉洲不敢相信但确实在做的一件事是,他从前觉得社交浪费时间,现在却一条一条看起了回复。


    有的是废话,有的是调侃,有个文学老师说到“明确表达”,黎嘉洲陷入思考。


    ————


    周一,黎嘉洲做了早饭,说好不吃的小姑娘勉强吃了一半,没和他说话。


    周二,黎嘉洲换着花样做早饭,说好不吃的小姑娘勉强吃了一大半,还是没和他说话。


    周三,黎嘉洲出门很早,给小姑娘留了便签,让她到楼下买,陶思眠觉得不饿,就直接去的学校。


    上午三节专业课上下来,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不知道旁边裴欣怡听到没有,陶思眠做贼心虚地趴在桌上,略微有些懊恼,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以前没吃他做的早饭,觉得随便用一点食物充饥就好,吃过他做的早饭,好像再将就就很困难。


    傅阔林研究室内,黎嘉洲忙完一阵,想问问小姑娘吃早饭没有,再转念一想,虽然自己厨艺无敌好,可她总不至于因为他没做早饭让自己饿着,自己再厚脸皮,也抵不过她小没良心。


    黎嘉洲忍不住叹了口气,傅阔林和程果他们揶揄黎嘉洲,跟着叹气。


    运动会排项目的同学刚走到研究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同学以为自己见证了科研进程黑暗时刻,吓得不敢出声。


    傅阔林看到来人,招呼程果开门。


    同学颤巍巍站进来,咳两下:“还是问问研究室参不参加秋季运动会,就在这周末,学校对各学院单位最低报名项目和人数有强制要求,但傅教授团队可以放松,如果任务繁忙,可以全部弃权,可报名的项目仍旧有团体广播体操,方阵,所有常规田赛、径赛,趣味项目有毛毛虫,空当接龙……”


    做科研的人没几个喜欢健身,包括傅阔林也不喜欢正儿八经的运动。


    同学话还没说完。


    程果摆手:“自从我瘦80斤从健身房滚出来之后,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碰任何关于运动的事情。”


    又一研究生同学道:“不去不去,不可能去。”


    傅阔林好心:“如果你需要理由,可以来这边抄几个项目分题。”


    排运动会项目的同学哪敢碰保密的东西,连连摇头:“不用不用,那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程果:“慢走。”


    傅阔林:“不送。”


    同学点点头正要离开,一直没说话的黎嘉洲想到之前看到的建议“明确表达”,忽然出声:“我没参加过运动会项目,但这次想试试。”


    同学呆住,程果和傅阔林的下巴差点磕地上。


    黎嘉洲换了跷二郎腿的弧度,颇有思虑:“你可以给我一些建议,有没有什么项目是和很多人一起,但你足够突出,大家就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你,如果团队项目来不及训练的话,也可以是单人项目,名次明确有奖牌的那种。”


    程果“啧”一下:“直接说因为知道某人有采访任务,所以想在某人面前耍帅这么难吗……”


    很多事情讲究术业有专攻,黎嘉洲没去过运动会,所以排项目的同学抓住黎大佬基本要求,胆大建议:“团队项目的话有团体操,科研团队参加的人少,所以科研团队是一个联合单位,他们订的今天下午开始训练,您要去的话,我觉得可以,而且难度不大……个人项目的话,如果您是要展现个人实力并且有锻炼习惯的话,建议五千米。”


    同学省略了这届团体操都需要统一着装,而科研团队定下来的服装是足球宝贝套装搭荧光蓝的夸张半腿袜。


    至于五千米,哪怕黎嘉洲偶尔去健身房,长期做研究的人跑下来,无一例外大汗淋漓喘气如狗,更别谈耍帅。


    黎嘉洲抛了颗戒烟糖在嘴里,神色有些犹疑。


    同学试探着补充:“陶总校刊那边也分到了一些运动会采访任务……”


    黎嘉洲:“好。”


    窗外阳光切着窗帘落进来,黎嘉洲长手长脚,以一种极其舒展又散漫的姿态瘫在转椅上,他脖颈修长,喉结弧度朝上,拉出一张俊美的脸部线条。


    足球宝贝,荧光蓝,半腿袜,五千米……


    安静中,黎嘉洲快速填写报名资料。


    同学看着黎嘉洲跳跃的手指,喉咙滚动,心里怀着一丝黎嘉洲会不会翻脸如果不会那自己可能做成一件大事的紧张与激动。


    第47章 四十三口


    之后几天, 黎嘉洲宛若揣着什么秘密,每天早出晚归。


    陶思眠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想了想, 又觉得问不出口。


    训练场上,不少研究生参加团体操都在划水,尤其知道衣服这么丑之后, 更是兴致缺缺。


    反倒是大家觉得时间宝贵的黎大佬练得特别认真, 偏偏黎嘉洲就是这样的性格, 即便是中二的团体操,专注起来让人觉得毫不违和。


    偶尔休息时,黎嘉洲会一个人靠在角落刷手机。


    他一方面失落于小姑娘真的不关心自己在做什么, 一方面又能想象出小姑娘倔强的小脾气,她一定是昂着下巴或者皱皱眉头, 他很想抚平她眉梢的小波浪……


    黎嘉洲自顾自地发出“哧”声笑音, 周围同学纷纷看过来,黎嘉洲又瞬间敛了笑意, 心说, 他的小姑娘啊, 真是可爱得紧。


    等到运动会开幕,所有问题好像隐隐有了答案。


    周六早上下了会儿小雨, 空气中氤着一层薄薄的湿雾, 红绿相间的操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主席台旁边搭了个临时棚, 陶思眠藏在一堆鳞次栉比的镜头机位里, 微微眯了眯眼, 然后收回视线,一边询问身边的同学,一边拿着笔在本子上勾画。


    “田赛采访组?”


    “准备好了。”


    “径赛采访组?”


    负责同学比了“OK”的手势。


    陶思眠点头:“田赛入口一个机位,场地一个,径赛起点一个,终点一个,弯道一个,各机位灵活配合,上午我和魏可负责团体操,B组负责方阵,中午我要去行政楼开个短会,”陶思眠想了想,“赶回来差不多是中长跑,中途其他项目你们照计划来,安全第一。”


    校刊的工作人员纷纷应好。


    陶思眠才到编辑部时,受到的质疑颇多。


    但将近一学期的相处下来,大家发现陶思眠不拖延、把事情安排到线到点,从不组织无聊团建,偶尔大家主动申请了,她就填表签字或者去聚会的地方露个面。


    不亲近也不疏离,给人一种熨帖的距离感。


    陶思眠安排好之后,各大方阵已经排队入场,四乘四的口号喊得震耳欲聋,陶思眠拧着眉头揉了揉耳朵,坐在小棚子里筛同学们提前批递上来的加油稿。


    关键词翻来覆去的“健儿”“加油”“集体”“风姿”,陶思眠快速筛完一波递到广播区,方阵也基本走完,团体操开始。


    魏可去补了个早饭回来,凑到陶思眠身边小声说:“我同学告诉我,团体操那边有个重磅,陶总你待会儿掌镜可能得多给几个镜头。”


    陶思眠正在调整焦距:“难道还有人能把雏鹰起飞跳成艺术体操?”


    “不知道,”魏可耸肩,“不过这荧光蓝的一身足球装看着确实挺辣眼睛……怪不得大佬们都不来,”魏可想到什么,“意菱姐说你开学搬到了黎大佬对面,搬家为什么不请吃饭?所以你和黎大佬住对门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研究室这段时间应该不忙了吧,”魏可继续碎碎念,“我有个表哥想去傅教授研究室,傅教授没要,他唯一去的那次看到黎大佬在座位上看一本粉色外壳的书……”


    陶思眠淡淡地:“我不知道他,我已经快一周没和他说话了,估计在研究室跑程序吧……”


    魏可:“应该是,傅教授的研究室就没一个正常人……”


    左边操场响起此起彼伏“男神”“大佬”的吼喊欢呼,魏可话没说完,和陶思眠的聚到一个点,不约而同消了音。


    团体操几乎都是按身高排序,黎嘉洲站在倒数第二排,头身比和露出来的大长腿优越无敌。


    人家穿足球装像城乡结合部,他没恼没怨没怒,陶思眠看向他时,他似乎也看到了陶思眠,隔着半个操场的对角线,他在陶思眠的镜头里挑唇勾笑,靠着一己颜值硬生生把一身宝蓝色洋溢出几分高中校园文男主的清新滤镜。


    真他妈帅。


    陶思眠楞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暗骂一句。


    “我的天我眼睛看到了什么宝贝不该看的东西,”魏可一口气提不上来,“黎大佬这恐怕是要搞事情啊,陶总请你给镜头给镜头。”


    陶思眠手忙脚乱又做作地把镜头挪开又挪回去:“什么镜头,什么黎大佬,在哪?”


    魏可焦急地转着三脚架:“那边!那边!”


    隔黎嘉洲最近的看台上议论声不断,外扩的喇叭里已经放出前奏。


    黎嘉洲伴着各式各样的背景音原地蹦蹦跳跳着热身。


    在运动会架机位做采访的不止校刊,还有很多社团和学院杂志,黎嘉洲面对其他镜头都什么表情,唯独陶思眠镜头扫过去,他脸上立马有了笑意。


    这人知不知道这是公众场合。


    黎嘉洲越是这样,陶思眠越是手抖聚不了焦。


    外扩喇叭里响起“全国大学生第九套广播体操……”


    扩音器离陶思眠很近,她耳朵被震得红红热热嗡嗡麻麻听不清声音,陶思眠随手给黎嘉洲拍了几张糊图,又认真给其他同学拍。


    不知道在躲避什么,陶思眠镜头扫过黎嘉洲的次数越来越少,其他人镜头给到黎嘉洲的越来越多。


    她为什么不拍自己?


    难道今天没有很帅吗?


    他还专门修了眉毛。


    不过他不急。


    其他同学在拉伸,黎嘉洲也在拉伸,其他同学在扭腰,黎嘉洲也在扭腰,其他同学在扩胸,黎嘉洲也在扩胸。


    这才对了嘛,别搞特殊。


    陶思眠奖励性地把把镜头重新扫回黎嘉洲,对准那一瞬,黎嘉洲唇语喊了“陶思眠”,然后扩胸扩着扩着含着满眼笑意忽然抬臂举过头顶,又快又准地朝陶思眠比了一个心。


    陶思眠连贯着转镜头的动作不可控地按下快门。


    临近看台瞬时响起尖叫,不少同学把视线投到主席台旁边的摄影区。


    他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吃药不好好做广播体操作什么妖……


    陶思眠撞上好些八卦的眼神,内心那个小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帮忙把红透的脸藏进摄像机。


    陶思眠换了个长焦镜头,再扫过黎嘉洲的次数无人知道,但黎嘉洲这下,面对所有镜头都笑眯眯的,温暖又阳光。


    第48章 四十四口


    傅阔林团队难得出一个像黎嘉洲这样主动穿荧光蓝足球装的沙雕, 自然是带着全部人马过来围观。


    楼上研究室的王教授和傅阔林相爱相杀大半辈子,一找到机会就去到傅阔林身边, 揶揄说:“没想到研究生还有这么好动的, 黎嘉洲这偶像包袱怕是要灰飞烟灭了,我也经常叫我研究室那几个多动,像什么陆允信啊, 冯蔚然啊, 可那几个就不愿意,就爱宅在研究室里做什么创投。”


    傅阔林:“劳逸结合嘛, 黎嘉洲上个月才发了篇A刊, 自然该休息一下。”


    王教授点头:“就是, 我常常说陆允信一天到晚眼睛眯着,帅是帅, 就是看着像没睡醒。”


    傅阔林:“黎嘉洲倒是帅开了。”


    王教授:“帅开又不能当饭吃。”


    傅阔林面不改色:“帅开可以去追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王教授一噎:“去追又不一定能追到。”


    “但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说不定追着追着就有了故事,哦对, 我差点忘了,”傅阔林一拍脑门,“好像之前八卦号上说陆允信不喜欢女生,有个系花叫什么施未渝死皮赖脸追好久都没追上,八卦号还在说陆允信是不是……”


    傅阔林很有暗示内容地咳了两声,王教授说不出话。


    傅阔林面带笑意:“像我们这种全是大男人的研究室, 就指望家属心细一点, 像程果那女朋友, 许意菱,每周都会送下午茶过来,换季什么的还专门飞南边给我和老伴带老字号膏药。”


    王教授脸色有些变了。


    偏偏傅阔林和没长眼睛一样,自顾自接着道:“诶你说说,要是黎嘉洲再真把他那小姑娘追到手了,她每次来看黎嘉洲就甜甜喊我傅教授,或者傅老爷子,哎呀我这老心脏……”


    傅阔林装模作样捂住心口。


    王教授起身就走。


    傅阔林斜眼看王教授背影。


    他跟老伴在广场舞大队混迹多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听不懂话中话的笨拙老头,王教授要在他那找便宜,可能还差十个月的凤凰传奇。


    傅阔林鼻尖发了个嗤音,尤为不屑。


    傅阔林和王教授拌嘴的空当,黎嘉洲他们已经结束了团体操开始退场。


    傅阔林看到黎嘉洲的时候,黎嘉洲也看到了自己教授。


    黎嘉洲朝傅阔林点了一下头,傅阔林笑着朝他挥手。


    只是,傅阔林手还没放下来,就看到他刚刚唇枪舌战护住的黎嘉洲看到某个方向眼睛一亮,然后三两步蹦到了看台上。


    傅阔林心口一窒,但想想自己刚刚说的最后几句,算了,忍了。


    摄影棚内,陶思眠把第二波广播稿交给广播站的同学,余光瞥见黎嘉洲过来了,她给摄像机换电池,没看他:“怎么不好好退场。”


    黎嘉洲:“退到跑道就行了。”


    陶思眠偏头示意了一个方向:“桌子下有水,你自己拿。”


    黎嘉洲瞄到桌上:“我喝你的就好。”


    陶思眠不想节外生枝没说什么,黎嘉洲就坐在她旁边昂头咕噜咕噜,他格外不客气把水喝完了,还把空瓶递给陶思眠:“你刚刚有拍我吗?”声音里藏不住的笑。


    陶思眠接过空瓶扔进垃圾桶:“魏可有拍。”


    黎嘉洲:“我问的是你有拍我吗?”


    陶思眠强撑淡定:“我拍你是工作。”


    小姑娘重音强调,黎嘉洲忽然就很肯定:“那你拍我比其他人多。”


    陶思眠耳根一烫:“你别想太多。”


    黎嘉洲:“整个操场就我最帅。”


    陶思眠:“隔太远看不清脸。”


    黎嘉洲:“你把短焦镜头换成了长焦。”


    陶思眠话一堵:“你不好好跳操看我换镜头做什么!”


    “别转移话题,是不是拍我最多,”黎嘉洲笑道,“不然你给我看相机。”


    陶思眠有事要走,格外官方:“以后有机会吧。”


    黎嘉洲不紧不慢起身拦在她跟前:“你不承认我现在就要看。”


    陶思眠:“让开。”


    黎嘉洲:“不让。”


    陶思眠加重语气:“让开。”


    黎嘉洲垂着笑眼看她:“不让。”


    陶思眠朝左走,黎嘉洲拦左边,陶思眠朝右走,黎嘉洲拦右边。


    两人僵持间,陶思眠抬腕看表,皱着眉头仰面望他:“老师在外场找我,我真的快来不及了……”


    黎嘉洲抬手将她额前碎发拂到耳后,顺势俯身嗅了嗅她留长的发梢,“真香。”


    嗅的动作莫名带着几分欲。


    他侧身让她,弯起眉眼时,又将那分色气收得一干二净。


    距离突如其来又忽然拉远,陶思眠怔了怔,抬眸恰恰看到黎嘉洲满眼荡漾的笑。


    一秒,两秒,三秒。


    陶思眠直视他,恼羞成怒勾起唇角一个字一个字道:“香你妈!”


    语罢,越过他直接走了。


    这下,轮到黎嘉洲愣在原地,愣着愣着,忽地笑出声来。


    ————


    陶思眠和老师勾兑行程时,微信气泡一直在冒。


    狗邻居:中午在哪里吃?


    狗邻居:要不要一起吃?或者晚上也行,晚上傅阔林说要给我开团体操庆功宴,他买单。


    狗邻居:我给你说,师母这个月多给了他两百块零花钱,他巨开心,每天都在研究室秀哎呀要怎么花这两百块,哎呀他好像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到时你就找最贵的菜点,越贵越好,当然要点你喜欢的,他好面子,舍不得说你,您如果他要真说你,我就组织程果他们怼他。


    怎么吃个饭还有了起-义的感觉,陶思眠扬扬嘴角,没来得及回复,消息接着进来。


    狗邻居:我下午要跑五千米,你要来给我加油吗?


    狗邻居: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参加运动会,也是第一次跑五千……有点紧张。


    你还知道紧张啊。


    陶思眠又笑了笑,手放在桌下回消息:我要在行政楼开会,如果赶得及就回来……看你。


    狗邻居:你开你开,赶不及我也给你拿第一。


    陶思眠:你哪儿来的自信。


    狗邻居: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陶思眠:加油。


    她发了两个字,可黎嘉洲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了她满心欢喜地期待但出于在工作尽数压抑下来,化为一句“加油”。


    黎嘉洲一颗心登时浸在煮开的糖水里般,甜得滋滋滋。


    行政楼内,狗邻居最末回了个表情,陶思眠退到主界面看到“亲亲”两个字,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应该亲不到……


    ————


    五千米在三点钟开始,陶思眠在行政楼忙完出来,已经两点五十五。


    她在楼前扫了个自行车匆匆蹬到田径场,倏然反应过来,自己跑这么急做什么。


    她收回迈进去一半的脚,回到田径场入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这才气喘吁吁重新进去。


    黎嘉洲日常在研究室,上课也基本在小教室。


    他不露面的时候,八卦号上关于他的帖子没有许意菱和前男友多,但他露了面,八卦论坛飘红刷屏如腥风血雨,田径场看台没什么人,但场地上是里三层外三层。


    陶思眠被滞留在田径场入口。


    她能通过前面同学肩膀和手臂的缝隙看到黎嘉洲在操场斜对角的起点处左顾右盼,但没办法挤过去。陶思眠想了想,握着手里的水,随便去看台找了个位置坐下。


    黎嘉洲没看到陶思眠,有轻微的失落,但想想,如果她不在,待会儿直接给她惊喜不更好吗?


    裁判安排选手戴好号码牌,远远近近的八卦声闹麻麻的。


    “你说黎大佬为什么要跑五千,四百米一圈,五千就是十二圈半,听着就吓人,我们专业的同学都没人愿意去。”


    “是,而且容易跑出事,摔啊,虚脱啊,晕倒啊……”


    “有体育特长生在,估计黎嘉洲得垫底。”


    “体育特长生没报这个项目,都是普通学生,名次说不准的。”


    “……”


    选手们在起跑线上排开,内圈和外圈的起跑距离明明一样,但不少男生都想朝内圈挤,黎嘉洲本来站在偏里面的位置,一路谦让,谦让到了最外面。


    裁判哨声响起,全场安静。


    “嘭"的枪响,有人一马当先冲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经过小半圈的角逐排序,选手基本在最内一圈拉成一字排开,其他同学跑过自己的班级时,有带名字的加油声。


    黎嘉洲跑过研究室那块方阵时,程果直接站在桌上举着扩音喇叭喊“黎嘉洲不要怂黎嘉洲冲冲冲”,尾音拉高又破掉,全场爆发出笑声,伴着“男神加油”“大佬加油”“黎霸霸加油”的欢呼。


    陶思眠也没忍住笑出来,朝许意菱和程果的方向看一眼,许意菱也刚好看到陶思眠,她指指黎嘉洲,再指指陶思眠,用心交流。


    陶思眠默契地猜到许意菱的意思,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在点头,陶思眠又补救一样摇了摇头,但许意菱已经别过了头,操场上掌声和呐喊形成一道白噪音,陶思眠望着场下那个没来得及换衣服、又亮又闪的蓝色身影,脸不自知地红着,心跳噗通噗通。


    前面五圈,有人从第一落到了最后,也有人从最后追到了前面,黎嘉洲不快不慢,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以及中间位次。


    第六圈的时候,有同学熬不住直接退场,黎嘉洲的速度几不可见提了起来。


    第七圈的时候,他排在第十六位。


    第八圈的时候,他在第十二位。


    第九圈的时候,他在第八位。


    其他人都在减速,只有他和一直处在前面的第三位在加速。


    第十圈的时候,之前的第三位变成第二位,黎嘉洲变成第三位,黎嘉洲身后的第四位隔黎嘉洲差了将近一百米。


    第十一圈的时候,第二位变成第一位,黎嘉洲还是在第三位,但他身后的第四位和他差了半圈,两百米。


    第十二圈的时候,前面三名的位置都在加速,但在逼近,第四名已经被甩了近三百米。


    第一位的同学迈过十二圈线时,全场起立,加油声鼎沸如腾,陶思眠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第一位同学加快步频,第二位同学也在加速,黎嘉洲也开始冲刺。


    临近终点,加油混乱又带着声嘶力竭,此起彼伏的另外两个名字裹挟着逐渐弱下去的黎嘉洲。


    而谁也没想到,最后五十米,黎嘉洲转弯直接换到第二根跑道,压低重心,陶思眠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看台他甚至都没看到地提速,提速,提速,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但没有任何阻碍也不需要思考地连超两人,冲破终点线。


    全场安静一瞬,下一秒,尖叫欢呼震耳欲聋,几乎划破远天。


    陶思眠心脏亦在黎嘉洲过线那一刻停了一秒,之后,重活。


    虽然黎嘉洲有锻炼身体的习惯,但后面几圈的持续加速让他体能到了极限,他后背早就湿成一片,难受地弯腰撑住膝盖。


    陶思眠几乎是在他停下的同时起身跑下去,“让一让”“让一让”,走得又快又急。


    但长跑之后不能马上停。


    程果隔黎嘉洲很近,早就过来强行拉着黎嘉洲走,让他走着缓一缓。


    黎嘉洲和程果慢慢朝前走,陶思眠在后面推着人群快步过去。


    终点区拉个警戒线,陶思眠刚挤开人群看到黎嘉洲和程果的背影,黎嘉洲和程果正好走出警戒线,一群男生女生低呼出黎嘉洲的名字举着水蜂拥围上。


    第49章 四十五口


    “我们是学生会活动部,请问黎大佬可以说说长跑后的感想吗?”


    “你好我们是团学, 我们有个赛后采访, 请问黎大佬要参加吗, 或者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后续给您做个人物专访。”


    “程果,为什么黎大佬参加了运动会你不参加, 是强制要求还是黎大佬。”


    “你好, 这里是校摄影社图集部……”


    一大堆问题吵得黎嘉洲脑子里那根弦嗡嗡生疼。


    偏偏相隔几米的位置还有几个女生对着一个女生推推搡搡, 那女生面红耳赤但不抗拒,几秒后,女生来到黎嘉洲跟前:“你好黎大佬,我是大二工管一班的宋菀汀, 很早就有关注你,就还……蛮喜欢你,请问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女生说罢反应过来,不等黎嘉洲回答, 连忙出声纠正:“啊不对不对, 是可不可以加微信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做朋友……”


    女生穿着红色的足球宝贝运动装, 一头金色及腰卷发,五官妩媚明朗。


    平常都是男生在她面前支支吾吾,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话都说不清楚。


    黎嘉洲极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可以。”


    女生顿住。


    黎嘉洲:“我有喜欢的女孩子,她应该不希望我给别人联系方式。”


    女生:“喜欢又不一定能在一起, 那我喜欢你你不也没给联系方式。”


    黎嘉洲没再看她。


    女生大概是活泼的性格, 追到黎嘉洲面前:“万一你发现我们更合适呢?”


    “或者说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相处试一试。”


    “如果说不合适的话, 我不会再叨扰你,或者做朋友也行……”


    黎嘉洲没给女生余光,借着身高优势朝外面左顾右盼。


    伴着“工管系花”“换男朋友的速度快赶上许意菱”以及程果的黑脸,女生笑容灿烂道:“而且自古红蓝出CP,你看你今天穿的蓝色,我今天穿的红色,可能这就是缘分……”


    黎嘉洲终于收回视线。


    女生大胆地拉着黎嘉洲袖子,声音更甜:“其实有时候还是要相信天意。”


    “我心脏不好,如果被挤得原地暴毙你会负刑事责任。”黎嘉洲面上没什么表情。


    女生手上动作滞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地讪讪道:“你这话……”


    黎嘉洲:“让开,别挡路。”


    刚刚女生缠黎嘉洲那一阵,程果不想听还是听清了别人说宋菀汀谈过九个男朋友,许意菱谈过十个,其中盛文杰最久,程果心说老子暗恋她四年能不知道她谈过几个,其中多少是渣男吗。


    这厢终于跟着黎嘉洲解脱出来,程果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对人女生温柔一点啊,女孩子被抹了面子会很受伤。”


    “关我什么事,”黎嘉洲莫名其妙,擦了一下汗,“我很烦和别人牵扯在一起。”


    程果笑:“刚刚那一波应该让陶总听到,说不定感动之下以身相许你就翻身做主人……”


    黎嘉洲认真:“为什么要让她听到,她以身相许也一定因为喜欢我不是因为感动……”


    两个人话说着走到主席台下面的休息区,黎嘉洲呼吸在慢慢调整。


    休息区没什么人,程果接到许意菱电话刚走,有个人就从后面进来。


    黎嘉洲背对那人,为了给那人让路,斜靠在墙上。


    那人轻笑一声。


    黎嘉洲意识到什么一般忽地回头,便看到一瓶水被举在自己面前,然后,是小姑娘清淡弯着的眉眼:“你好,我是校刊编辑部陶思眠……”


    黎嘉洲就这样定定看着她。


    她赶回来了。


    她给自己买水了。


    她把水送到自己跟前。


    陶思眠迎上黎嘉洲专注又柔和的目光,烫得耳根微红:“算了我不说了,你到底要不要喝水啊……”


    黎嘉洲眸里含笑,也没说话,也没接水,直接抬手把陶思眠勾抱在怀里。


    他身上汗涔涔的,有股田径场的塑料味,并不好闻,但陶思眠没有推开。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只,黎嘉洲一抱,好像之前所有的动荡都有了根基。


    陶思眠脸贴着他胸口,清晰地听到他心跳噗通,呼吸很重。


    而黎嘉洲低头吻了吻小姑娘发顶,嗅到熟悉的薰衣草味道,忽然变得委屈起来。


    “你得安慰我。”他说。


    “嗯?”陶思眠发了个浅音。


    黎嘉洲低声说:“刚刚有人堵着我要微信,好像表了白,没注意听,我想找你找不到,就很可怜,而且跑了五千米特别累,你没给我送水,我又不想喝其他人的水,”黎嘉洲可怜巴巴,“最后勉为其难喝了程果的……”


    黎嘉洲碎碎念像小学生一样,陶思眠心坎像爬了只小飞虫,被他如丝如缕的温热鼻息掻得痒麻麻的。


    陶思眠想欺负他:“他们也不容易,跑完下来一身汗臭。”


    黎嘉洲“啊”了一声:“我有吗?”


    说着,他扭头闻了一下袖子,“我怎么自己没感觉。”


    陶思眠:“自己闻不出来。”


    黎嘉洲“哦”一声:“那就臭吧。”


    休息区是开放的,外面有人路过,陶思眠:“放开。”


    黎嘉洲:“不放。”


    “公共场合注意形象。”陶思眠无奈地把他微微推开一点距离。


    黎嘉洲顺势不停用自己胳膊在陶思眠背上蹭啊蹭。


    陶思眠疑惑地看向黎嘉洲。


    黎嘉洲气鼓鼓地:“臭死你。”


    他脸是帅的,身形出众,明明长了副站在巅峰不可一世的皮囊,怎么就这么……可爱。


    陶思眠“噗”一下笑出声。


    黎嘉洲皱着眉头:“你笑什么。”


    陶思眠:“没什么。”


    但生了气的小朋友还是需要哄。


    黎嘉洲跑完五千没事做,陶思眠还要回棚子里做调度,黎嘉洲想跟陶思眠走,陶思眠不想带尾巴。


    陶思眠朝前走两步,叹了口气,还是倒回去牵了牵黎嘉洲衣角:“走吧。”


    黎嘉洲本就是逗她,但她向自己妥协了,这个认知让黎嘉洲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


    棚内。


    陶思眠本来以为黎嘉洲会作妖,没想到他当真安分乖巧地在帮自己筛稿子,虽然有不少同学朝两人看,但两人都没太放在心上,气氛和谐美好。


    下午的第二轮赛程是短跑,短距高速的竞技把全场氛围再次拉向高-潮。


    陶思眠和黎嘉洲忙完一阵反而闲了下来,之前魏可给两人送了两杯水果酸奶,陶思眠递给黎嘉洲一杯,随口道:“你怎么会想起跑五千。”


    如果团体操是强制的话,还可以理解,但五千绝对是自愿。


    黎嘉洲把自己那杯酸奶撕开递给陶思眠,自己拿过陶思眠手上那杯。


    酸奶是百香果味的,里面的百香果小籽咬起来很舒服,黎嘉洲没说话,陶思眠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回答这个问题,咬着勺子玩笑错开话题:“那是你们研究室打赌?还是你欠了傅阔林什么?或者单纯耍帅,想想你刚刚被围那场景,”陶思眠说,“倒有点像卫玠,太美貌所以万人爱,每次出门都不断有人送东西,虽然结局并不美好……”


    黎嘉洲端着酸奶看着陶思眠,轻道:“都是自愿参加的,团体操是跳给你看的,五千米是为你跑的。”


    陶思眠渐渐没了声音。


    黎嘉洲说:“我不知道有没有男生为你跑过五千,但我从来没有为女生做过这些,不管你和我过去经历了什么,你是不是拒绝过我,或者说未来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至少在这个时间节点,我想为你做很多我没做过的事。”


    陶思眠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


    黎嘉洲的语速不急不缓,像斜阳轻轻铺在操场边被欢呼震得摇晃的树叶上。


    黎嘉洲说:“想为你做365天不重复的早饭,想把很丑的操跳给你看,想事无巨细地照顾你,也想为你一圈一圈跑,想直视最刺眼的阳光,也想在有你的荫蔽里安安静静看你。”


    黎嘉洲23岁,介于成熟与青涩间的年龄,陶思眠见过他勾着副金属边眼镜在研究室目不斜视敲代码,现在也看着他眉眼俱弯,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扣到心底的喜欢。


    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自己,陶思眠细软的喉咙滚了滚,眼神不想从他身上挪开,呼吸亦不能自已。


    黎嘉洲唇边弧度勾大一些,突然问她:“你知道我跑过终点线那一刻想到的是什么吗?”他提示,“两个人。”


    陶思眠记忆力不错:“我和那个……之前许意菱毕业晚会上你给我说过,第一次让你感觉舍不得的,小青梅?”


    陶思眠面上明明没露什么破绽,小青梅三个字硬生生让她在嘴里嚼出些酸味。


    “不是,”黎嘉洲笑道,“一个我,一个你。”


    陶思眠微怔,黎嘉洲深邃的眸光里完整地倒映出她的脸。


    两人对视,黎嘉洲率先别过视线,望去操场沸反盈天。


    “你可能是只小怪兽,吃掉了我所有骄傲、倔强、脸面、坚持,”黎嘉洲笑着,温缓的嗓音里裹着半是无奈半是认命的温柔,“陶思眠,我还是喜欢你。”


    没人问他,黎嘉洲垂着眼睫笑了笑,自己补充说:“很喜欢。”


    第50章 四十六口


    暑假的时候, 陶思眠无数次给医生描述过那个梦境。


    昏沉的天气, 一口井,她站在井边, 看着井里自己的倒影。


    她俯身, 倒影变大, 她直身, 倒影变小, 倏地有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将她一把摁进井里,她意识涣散濒临窒息。


    医生告诉她:“睁开眼。”


    陶思眠满头大汗地睁开眼。


    医生问她最后一秒看到了什么,有没有看到云翳外的东西。


    陶思眠隐约觉得自己应该看到,但她努力思索,最终也只能茫然又无措地摇摇头。


    黎嘉洲说“很喜欢”的时候没看她, 陶思眠望着他侧脸,看他睫毛轻轻朝眼窝上覆,突如其来就想起了这个梦,仿若看到了梦的最后,是他眼里的天光云影……以及完整的自己。


    陶思眠没说话,就这样托着脸,以专注轻柔的视线望他。


    而安静中,黎嘉洲心生怯意。


    陶思眠笑:“黎嘉洲……”


    黎嘉洲先一步打断:“你不要说话。”


    黎嘉洲喉结动了动:“当初被拒绝的时候说好的不纠缠不动心,结果我还是食言了, 你如果再拒绝一次, 我害怕我心态会爆炸, ”他平视前方, “毕竟我也是个人,是个有喜欢女孩子的正常男人,会患得患失害怕疏离……”


    陶思眠眉梢抬了抬:“那你真的不要我说话了?”


    黎嘉洲:“别说,不急。”


    陶思眠笑着刚想开口,一个同学从主席台上蹦下来。


    同学端着盒子走到黎嘉洲面前:“你好,这里是运动会组委会,刚刚颁奖仪式你没有参加,我给你把金牌送过来。”


    黎嘉洲一脸“哦我差点忘了还有金牌”的表情道谢收下。


    “不是,”陶思眠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很神奇,“你辛辛苦苦跑五千不就是为了金牌吗,即便金牌是给我的,怎么就忘了去领奖……”


    黎嘉洲理直气壮:“我本来要去,但你拿着水过来,我顾着和你说话就忘记了。”


    黎嘉洲一脸严肃,偏偏陶思眠想在他嘴上给他挂个油壶。


    装金牌的盒子外观精致,里面有一块金牌和一个证书。


    黎嘉洲解开缎带把证书和金牌拿出来,照着念:“恭喜傅阔林经济研究院黎嘉洲获得交通大学第25届5000米长跑第一名……”


    他声音没有变,文案也没什么特别,可陶思眠就是觉得好听,也愿意听。


    黎嘉洲第一次拿这样的奖励,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把证书放回盒子里,把奖牌挂到陶思眠脖子上:“你的。”


    陶思眠读出他表情,体贴说:“如果舍不得你就拿回去……”


    黎嘉洲哪肯,宛如护玩具的小朋友般抱着装证书的盒子身体一扭:“一人一样才叫信物,你懂什么。”


    陶思眠被他这语气逗得笑意更开:“那我要说谢谢吗?”


    黎嘉洲大度地摆摆手:“不用。”


    操场上,运动会进行到第一天最后一项赛程,陶思眠和魏可在打语音电话,黎嘉洲在旁边也不烦她,偶尔看她要纸就给她递张纸,偶尔看她要笔就给她递支笔,偶尔陶思眠转过身,他就垂在她身前的金牌笑。


    陶思眠挂了电话,像摸家里金毛一样抬手挠了挠黎嘉洲耳垂:“怎么笑得这么傻。”


    黎嘉洲:“还有一件很开心的事。”


    陶思眠头微朝他偏:“嗯?”


    黎嘉洲:“你之前说一周不和我说话,但你今天和我说了好多话,还不到一周,”黎嘉洲说,“陶思眠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但你可以因为我打破原则……”


    陶思眠看黎嘉洲。


    黎嘉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末认怂:“好好好当我没说,我收回我禁言我闭麦,你不要不和我说话……”


    黎嘉洲哼哼唧唧着别过头。


    陶思眠心下暗笑,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陶思眠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留无比麻烦的长发,会坐在举行运动会的操场上,会任由一个男孩子牵过自己一缕长发卷着发梢玩。


    黎嘉洲也没想过,自己一世英名,最后小姑娘一个眼神,他就一败涂地。


    不过想想也是。


    黎嘉洲停下手上动作看小姑娘,从她舒展的眉目看到小巧精致的鼻尖,然后是一点菱红的唇,大概因为换季,她脸上爆了颗痘痘,天边半轮橘色斜阳晕成背景,她美成这般,连痘痘都有几分可爱,自己怕她简直天经地义。


    如果胆子大点,那就是,怕老婆……


    黎嘉洲想着想着,噗嗤笑出声,喊她:“陶思眠。”


    陶思眠:“怎么了?”


    黎嘉洲:“没什么。”


    过一会儿。


    黎嘉洲:“陶思眠。”


    陶思眠:“嗯?”


    黎嘉洲:“没什么。”


    再过一会儿。


    黎嘉洲:“陶思眠。”


    陶思眠:“有事吗?”


    黎嘉洲反问:“没事不能叫叫你?”


    “神经病啊。”陶思眠骂他搡他一把,骂着骂着,偏头却抿开了笑意。


    黎嘉洲在陶思眠身旁赖了一下午不肯走,陶思眠由着他。


    黎嘉洲玩陶思眠手机,把自己指纹录进去说“方便”,陶思眠由着他。


    黎嘉洲又牵过陶思眠的手,把她的指纹录进自己手机,他掌心温热,有微微的薄茧,陶思眠还是由着他。


    晚上,两人参加研究室给黎排面举行的庆功宴。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顺带嘲讽傅阔林说“请客”实则捂着钱夹扭扭捏捏暗骂这群小兔崽子绝对故意的表情,陶思眠看不下去,拿着黎嘉洲手机去吧台结账。


    傅阔林指着几个研究生怼道:“人黎嘉洲参加运动会比你们积极,连家属都比你们优秀。”


    家属……


    黎嘉洲嚼着这个字眼看向小姑娘背影,很贴切。


    陶思眠亦听到了这个称呼,但没反驳也没多说,只是问老板娘:“0888包厢多少钱,结一下账……嗯,微信……”


    ————


    出饭店时,温度宛如从火炉到凉洲。


    外面起了晚风,傅阔林扯了扯黎嘉洲背面,担心说:“你一天汗湿又晾干的,会不会生病。”


    陶思眠这才想起:“下午还吹了阵大风。”


    黎嘉洲耍宝地鼓起右手作亮肌肉状:“跑过五千的男人无所畏惧。”


    大家嘻哈笑闹说“无所畏惧的男人学会哄女孩子了吗”“把女孩子哄好了吗”,黎嘉洲红着耳根去踹作为代表的程果,陶思眠倒是笑着,没有反驳。


    一行人分别的时候,黎嘉洲还活蹦乱跳,甚至拉着陶思眠去超市买了菜和零食囤着周末做。


    结果晚上不到十点,就光荣病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