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九章 赵家盼儿(一)

作品:《万安弈局

    正德三十六年的春闱,虽因疫事迁延,但好在终在盛夏暑气未至,清风尚爽之时,有了圆满的结果。


    不出所料,王绍安会试得中,后于殿试一举夺魁,成为了正德三十六年的状元。


    而他高中之后,并未设宴庆祝,而是立即动身前往明州,求娶赵盼儿。


    终于在芒种之前,赶到了明州府句章县。


    赵盼儿明州府句章县人士,农户之女。自少时便与王家兄妹相识于私塾,后因其父骤逝,其母思之过甚,卧病在床,方不得已辍私塾之学,归家养亲担责。恰于此时,王绍安忧心其学业,常于其身后相授,且通过书籍与之相交。二人情谊,才自此渐生。


    赵盼儿不似王绍安那般内敛含蓄,对于感情之事向来直来直去,她不在乎外界的评论,对什么农户之女高攀权臣公子的恶言恶语并不在意。所以在王家兄妹离开句章县前一日,她便找王绍安要了承诺,而他也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从万安城到句章县这一路,王绍安和赵盼儿的这个爱情故事,王太初是讲了一遍又一遍,其他听客都已是耳朵生茧不愿再听,唯独江音如却乐此不疲,更是对每个细节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此次明州求娶之行,虽王抃因为政事繁忙未能亲自前往,但王家为了表示最大的诚意,几乎全家而出,就连最小的王绍文也不例外。


    虽王绍安是在殿试夺魁之后才将自己的心意告知家中,可他自己却已在背地里悄悄准备齐全了聘礼,这聘礼的单子任是让平日里最喜欢在礼数上吹毛求疵的江音如都挑不出个错误来。


    句章县的官道上,县令苏明远不知从何处探得消息,知道通政使王抃的公子、今科状元王绍安会于近日回乡探亲,早在数日之前便差遣人在沿途打探等候。


    终于在今日得到王家马车队进入句章县地界的消息,一早就率领属官侯在了这官道口。


    “下官苏明远携县中僚属恭迎状元公荣归故里。”


    王绍安此行并不张扬,此次回乡本就只是为了迎娶赵盼儿,便不想让自己状元郎的身份喧宾夺主了去,因此万安城内除了王府之人和朱昌颐之外,他并未告知其他人。


    可他也知道身为天子门生、今科状元,他的一言一行也定是惹人瞩目的,所以对苏明远的到来他也不觉着意外。


    “苏县令,您太过客气了,还是同往日那般唤我绍安便可。此前家中诸事,多蒙您照拂,晚辈心中亦是感激。”


    苏明远初来句章县之时,王抃就已是翰林学士,虽不及此时通政使风光,但对于句章县县令来说,也能算得上是万安城内排得上名号的京官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朱明远对句章县的王家也是多有关照。


    “我乃句章县县令,照拂县中百姓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朱明远连连摆手,脸上堆满了笑意,原以为王绍安一登龙门,便会对自己这个七品小官置若罔闻,没想到他却竟还像往日那般亲厚。


    一时之间,他心头竟生出些许激动来,感叹道:“沈老太太如若今日还在,也定会为绍安感到骄傲的。”


    “绍安兄,既有人在此相迎,你我便在此别过吧。”说话的是贾少文,此番赴考春闱,他终究未能得中。他原打算一人启程回越州府,待日后重整旗鼓再试,却恰逢遇到王绍安回乡求亲。


    明州府和越州府本就顺路,他们也就一路相伴,抵达了句章县。


    “少文不随我回句章讨一杯喜酒喝?”


    贾少文素来懂礼数,旁人说话之时从来不会刻意打断,可今日朱明远和王绍文尚且还在说话之时,他却开口言要离去。


    “兄长成亲,我本当亲往道贺,可恰逢芒种农忙。原本只靠自己脚力我是定然没法在芒种之时赶回越州的,今日有幸搭乘绍安兄的马车回乡,正好能赶上农忙。父母年事已高,若我能回乡搭把手,实为最佳,还望兄长体谅。”


    “为兄自然能够体谅,农时不等人,父母身边更需人照顾,你且安心回乡便是。收束心绪,勿因这次失利颓丧,安心温故备考,三年后,我在万安城备酒等你。”


    “一言为定。”贾少文虽因会试失利而失意,可这一路和王绍安同归故里,倒也让他真切看清了自己与状元郎之间的差距。


    “好,一言为定。太初尚还不知少文在此处就与我们告别,我且让启年去前车唤她过来。”说着王绍安就招手招呼不远处的启年过来。


    “绍安兄,不必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何时相见犹未可知。万安城内就属太初姐姐最是心疼我,把我当成亲弟弟一般。离别的话语少文实在难当面开口,就不必同姐姐言语了吧。”


    “如果少文不告而别,我可保不齐太初会原谅你。”


    此时贾少文的眼眶中已是蓄满眼泪,眼前的这个少年向来持重不苟言笑,喜怒哀乐皆都藏于心中不露一分,王绍安也只在那晚和乐楼,在酒意渐浓处,在家国大爱之前,看到过真正的他。


    可今日只是当面对王太初说一句“再见”他都没了勇气。


    前头的马车里,不时有欢声笑语隔着车帘飘出来,其中最为悦耳的便是王太初的笑声。


    “无碍,就让姐姐再多笑一会儿吧。”


    于贾少文而言,三年的时光实在是太过于漫长。眼下他虽满口应下三年之后的春闱之约,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三年或许什么都会改变。


    此番进京赶考父母已是花光了所有积蓄,三年之后是何光景还很难说。同样他也害怕,害怕三年艰苦的生活会不会就此磨灭他的意志。


    “好,那我便不勉强于你。记得,如果在越州府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书信于我,万安城内你永远都有我们在。”


    “好。”贾少文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待礼毕,便背起行囊,转身朝着通往越州府的官道大步走去。


    苏明远心里本还憋着不快,自己虽说只是个地方小官,可说话被人打断,总归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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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一瞧见王绍安跟那人以兄弟相称,便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了。


    “太初此番也跟着回来了?”


    “正是,还有家母同家弟。”


    “还有王夫人?”苏明远原还以为王绍安此行是为自己高中之事来拜祭他的祖母和母亲。却不想王抃在万安城的继室此番也跟了过来,看来他们定是有别的要紧之事。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赵盼儿精明强干的脸,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母亲此番是为我来求亲的。”


    “苏大人你也认识,求娶的正是赵家盼儿。”


    “盼儿姑娘绍安怕是娶不成了。两月之前,她的母亲去世,她正在戴孝。”


    芒种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九个节气,也是夏季的第三个节气,对于靠天吃饭的农人来说是一年之中最繁忙的时节。


    赵盼儿家有五亩薄田,是赵家孤儿寡母生活的重要来源。在赵父去世之后,这五亩薄田也曾被旁的田主悄悄侵占过,甚至被乡绅豪强惦记过,可那么多年靠着赵盼儿的“蛮横不讲理”硬是保到了今日。


    大概一月之前王绍安收到过赵盼儿的来信,算算驿夫的脚程,大概可以推算那封信便是写在赵母去世之后不久。可那封信中,字字句句都未曾出现过一丝一毫的迹象,她从头至尾都未说起自己的事,写的都只是她对自己决定的支持而已。


    他想要责怪她,如此要紧之事为何只字不提,可是他又心疼她,就好像现在,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她甚至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有自己的五亩薄田需要耕种。


    赵盼儿站在田埂上,撑着自己的腰,仰头望向天空发呆,这是她农作时少有的喘息。


    看这田间的光景,想来早稻已收,此刻她正在播种晚稻。她需和时间赛跑,在雨季到来之前,将晚稻种下,所以她没有时间为了死去之人悲伤,只因活着的人所身处的境地,也难容半分错误。


    “盼儿姐姐----盼儿姐姐----”


    王绍安闻此噩耗之后,便将一行人等安置在了王宅,自己和王太初去赵家找盼儿,可找了一圈都未瞧见。


    要不是想起贾少文方才的话,知道不日便是芒种,恐怕他们也难想到到这田间来瞧一瞧。


    王太初不似王绍安那般沉得住气,内心纵是忧思万千,却不在人前露半分神色。


    她早已从看到赵盼儿的第一眼开始便哭喊着朝她跑了过去,一把将犹在惊愕中的赵盼儿搂住,低声啜泣道:“叔母去世,姐姐怎可只字不提,独担此痛?”


    就像是孤舟夜航时,忽见岸畔家宅透出的灯火一般,赵盼儿所有的孤勇都有了归处。


    她狠狠抱住王太初,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原本隐忍的啜泣也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嚎啕,坚强如她,竟也卸下所有伪装,将那份从未示于旁人的软弱,毫无保留地摆在王太初面前。


    她尚还不知,在不远处,另有一人与她感同身受,正悄悄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