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八章 万安春闱(一)
作品:《万安弈局》 正德三十五年的那场瘟疫随着万安城内第一朵迎春花的盛开而结束了。
尽管许多人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个冬天,即使留下来的人有万般的不舍,但眼下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疫情散后,城门复开,城内的大街小巷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劲儿,万安城迎来了这个春日的第一批访客,那便是正德三十六年春闱的考生。
他们个个年少气盛,锐气逼人,眉宇间尽是生命力,而这些是此刻经历过瘟疫劫难的万安城最为需要的。
然对于这些考生来说,这大庆的帝都也将是他们梦想的起点。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会在会试中考中贡士,经殿试后成为进士,或居中枢,或临地方,成为朝廷牧民安邦的肱骨之臣。
十年寒窗,他们等的便是这一刻。
万安城也为此做好了准备,三年一次的会试自古以来都是万安城内极为重要之事。酒肆茶寮,饭庄乐坊都会在会试期间推出和春闱相关的菜肴歌舞,多取寓意吉祥的名字,为的就是讨一个好彩头。
和乐楼也不例外,作为万安城内赫赫有名的酒楼,江音如早就做好了准备,让身边现成的劳动力王绍安给几个主推菜肴取了名字,什么魁星点斗、捷报登盘、雁塔提名......
个个都是寓意绝佳的名字,可王太初却觉着老套,一个都不喜欢。
她这几日倒是清闲,自从她为了刘聿洵不顾自身安危从它山别宫冒险回万安城的消息传开以后,整个万安城像是已经默认了她和刘聿洵之间的关系。
除了王抃从它山下来的那日因为此事让她在祠堂罚过跪之外,后来便再也没有其他。甚至连太宗也没有因为她未能遵守旨意而治她的罪,而是转头就在朝堂上跟王抃开起了儿女亲家的玩笑。
“你是说,陛下已经开金口说不治我的罪了?”
兵部衙门的后头是一片开阔的马场,此时刘聿洵正拉着驮着王太初的小马驹沿着栅栏慢慢踱步。
这已经是王太初上马的第五天了,可骑马之术较之第一天丝毫没有起色。
她总害怕自己会从马背上摔下来,昨日怕的是摔断腿,前日怕的是摔断手臂,今日索性怕起了摔断脖子。有好几次小马驹刚跑起来,她便开始吓得哇哇大叫,时间久了这马也开始偷起懒来,任凭刘聿洵怎么呼喝都懒得动,只能靠着自己拉着它绕着马场一圈圈地走。
二月的万安城不算暖和,如遇着风大的日子,户外的那点温度也教人心里发紧。
原以为刘聿洵会对王太初这样智慧难开的学生没几分耐心,可没想到这个堂堂在上的雍王殿下确是甚为享受,尤其是在王太初被吓得求饶的时候。
她明明如此惧怕死亡,可是却能为了自己义无反顾地回到万安城。
如果她一直学不会,他也可以一直牵着她走下去,在北城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投降了。
“殿下,我问你陛下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追究我了?”
见刘聿洵久未作答,王太初便俯下身子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不仅如此,父皇还在议事殿夸奖了你,说你有勇有谋,堪当大任。”
“这大任我可当不起,交给我那心怀天下的哥哥便是了,我从来只想当这盛世下的蛀虫。”
随着小马驹的脚步摇晃着脑袋,在刘聿洵看来,虽这几日正经事情全无进展,但王太初对这段时光确是十分享受。
“太初姑娘此言怕是自谦了,这些时日万安城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没有你王姑娘的参与。”
刘聿洵抬头看向骑坐在马背上的王太初,她的眼底笑盈盈的,仿似还像康王府初见时那般无忧无虑。可是刘聿洵却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明州府的小姑娘了。
他知道万安城解除封锁之后,她还未曾踏入过和乐楼半步,他也知道她找人为那群漕夫找了墓地,托人给他们的家人捎去了钱财,她已经没有办法安心做这万安城里闲散的蛀虫了,或者说她一开始便不是。
“哦?那只是因为蛀虫也有多管闲事的时候罢了。”王太初淡淡地笑了笑,“不过现在好了,有大哥哥了。”
“听礼部说王公子报考了今年的春闱,这点倒是让本王觉得奇怪,那日在城内分别之时,也丝毫未看出绍安兄有参加春闱之意。倒是像太初姑娘说的那般,我原以为绍安兄的志向是成为济世游侠呢。”
刘聿洵知道此时王太初说的便是王绍安参加春闱之事,这件事现下早已成了万安城朝廷的焦点,只不过大家议论的不是王绍安能不能高中,而是如何将其拉入自己的衙署,让其成为自己的同僚。
“说来哥哥还是听了殿下的话才决定参加春闱的。”
“哦?”刘聿洵拉住缰绳,停下了脚步。
“哥哥说殿下言之有理,自己思来想去只有在这朝堂之上,才可定大计、济万民。”王太初抬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说很多事仅凭自己之力也只能在事后补苴罅漏。倘若在朝堂之中能够事前预知祸端,才方为救民于及时。”
“我何时同绍安兄说过这些。”他欣然一笑,又拉起缰绳牵着小马驹走了起来,“不过大庆子民如果能有绍安兄为他们筹谋,便也是他们的福气。当然还有父皇,能得如此干吏,定也是万分欣喜的。”
“父亲也很是高兴。”说到此处王太初索性将自己的脚从马镫上拔了出来,自然垂到两侧,跟着马驹的步伐随意晃荡,“我原以为父亲担心哥哥为人处事不够圆滑,不适在朝中任职,所以才会一直以来由着哥哥,甚至我还觉着爹爹有些不愿意让哥哥做官。”
听闻此处,刘聿洵不免一笑。放眼朝堂,哪里还有比他王抃更不懂为官之道的人吗?不结党羽,不营私利,不懂得和光同尘,众擎易举的道理。可眼下,这样的人却忧心起了自己的儿子,可见这个王绍安是比之其父更不开窍之人。
“可后来听了爹爹同哥哥的对话我才发现,爹爹一直是看好哥哥的。爹爹说哥哥具备一个好官的品格。”话到此处,王太初像是被风沙迷了眼睛似的停下来揉了揉,等过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说道,“那就是忠君、利民、修身。”
忠君、利民、修身。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刘聿洵的心底炸响,让他刚才的想法如同一个笑话一般。
他看多了万安城内摸准气候、押宝下注的政治赌徒,听惯了明哲保身、虚与委蛇的为官歪理,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忠君、爱民、修身这样的话了。
他震惊地被钉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不过母亲若在世定不能答应了,母亲总说官场凶险、尔虞我诈最是不适合我们王家人。”
“哦?王夫人竟还说过这般话?”
王太初的脚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总能踢到自己拉着缰绳的手臂,刘聿洵也不恼,任由她这般肆意地晃动着双脚。
他可以想象这大概就是王夫人想要他们儿女过的生活,没有朝堂中的勾心斗角,党同伐异。
“太初姑娘如何想呢?可也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适合你们?”
王太初没有注意到此刻刘聿洵心境的变化,她不似眼前之人有弯弯绕绕的肠子,她向来直爽。
“爹爹同哥哥既然选择了入朝为官,那想必他们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合不合适向来都不打紧。”
“那你呢?可有觉得万安城凶险?可有想过有朝一日离开万安城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我自然是要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的。”
刘聿洵闻言,突然抓住王太初晃来晃去的脚,捧在手心,直勾勾地盯着她。
王太初原只想逗他一逗,说些让人伤心的话,却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刘聿洵竟突然抓住了她的脚。
她惊慌地看了下周围,原本在栅栏之外奉命保护的李全胜和马夫此刻也默契地转过了头去。
这下王太初便更羞臊了,她用力甩着自己的脚,想要挣脱,可刘聿洵却握得更紧。
“放开我。”王太初不敢造次大声说话,只能俯下身来,凑近他,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瞪着刘聿洵,“这样成何体统?”
“王姑娘现下觉得我不成体统了,蓟门闸前郎情妾意的,可是姑娘你。”
“那只是缓兵之计。”王太初别过脸去,试图坐起身来和刘聿洵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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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乐楼接风宴那日,撩拨我之时,姑娘可也有兵要缓?”
刘聿洵见王太初想逃,一把拉过她的脚,骑在马背上的王太初一个龃龉,险些摔下马来,却被刘聿洵扶住肩膀。
他也不打算扶她坐正,也没打算让她下马,只是通过两个支点让王太初悬在半空,让其只能靠抱着自己的一条手臂勉强维持平衡。
这让王太初有些恼火,她哪里知晓此刻刘聿洵心头翻涌的她未察觉的波澜,正源于她无意间撞破的那道鸿沟。
那日和乐楼门前她的确是戏弄了他,或者说如他所说那般撩拨了他,可那又如何?那也不能成为他让自己尴尴尬尬地呆在半空中的理由。
“那日我哪有撩拨殿下。”王太初嘴硬。
“好!你没有。”他将她更拉近自己,几乎是脸贴着脸,“那前些时候北城门外呢?王姑娘又是为了谁不顾生死?”
那日得知漕夫死讯之时,王太初在自己眼前也并未流露出见到王绍安的那种情绪。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跟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终究做不到感同深受,因此她不想费这个力气。
他原以为她是自己的棋子,可现在他却怕这枚棋子蹦出这棋局之外,留他一人空对棋盘。
当她发现自己和她的不同,自己和王家的不同,或许她就会后悔,然后便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万安城。
刘聿洵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凉,恍惚间手中的力道一松,险些让王太初摔下马来。好在王太初眼疾手快,千钧一发之际稳住身形,顺势攀上刘聿洵的脖颈。
眼下的情形更是乱成了一锅粥,王太初的脾气也因为暧昧的动作无处发泄。她想借着刘聿洵的肩膀直起身子,可无奈那马驹却向后退了几步,让她失去了着力点,她只能更紧地搂住刘聿洵的脖子。
“登徒子。”以为刘聿洵的突然卸力是其有意而为之,待王太初好不容易从马匹上下来之时,松开他的脖子,嘴里骂骂咧咧地想要推开他,手腕却被他握住。
没等她挣开,刘聿洵已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两人的骨头都揉到一起。
“那日北城门外,你并未承认是因我而来,今日我且再问王姑娘,那日,你是为了何人,这般不顾生死?”刘聿洵的语气中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倒渗出点委屈来。
“我说的是并非只因你而来。”到了现在心思细腻如王太初自是发现了刘聿洵今日的不同,“当然也包括你。”
王太初看惯了刘聿洵行事果断的样子,对眼前这个黏腻脆弱的他并不熟悉。
她轻轻推着他想要从他的怀中喘一口气,却又被他话语中溢出来的那一丝委屈打败,只能停住反手抱住他,轻拍后背以示安慰。
“我占几成?可是多数?”刘聿洵依旧不依不饶,虽松了一些手劲,但还是让王太初动弹不得。
“你今日怕是吃醉酒了吧。”面对得寸进尺的刘聿洵,她也没了耐心,索性用力一推,找了个空隙就挣脱了出来。
她后退几步,盯着有些失态的刘聿洵上下打量:“哪家酒楼的酒后劲如此大,在马场上溜达了半日才显出醉意来?”
他自然知道她是玩笑,但既然有了醉酒这个幌子他也就顺水推舟大胆了起来,索性就做起了胡乱吃醋的模样:“是几分?”
他站在原地,盯着王太初的眼睛,好似不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就无法罢休。
这倒是逗笑了王太初,她闲庭信步地绕着刘聿洵走了一圈,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着急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她才痴痴地笑了起来,而后转身便跃上了马匹,居高临下地看着刘聿洵。
“实话告诉你,第一日我便学会纵马了,雍王殿下倒说说,我若只为学骑术,又何必在此陪你厮混这许多时日呢?”
说罢王太初便扬鞭纵马,在马场上飞奔起来,算作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栅栏外的马夫吃惊地指着在马场上绕圈的王太初结结巴巴地开口:“这王姑娘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他吃惊地转头,想要从自己身边的李全胜处寻找答案,却正对上他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