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七章 瘟疫肆行(四)
作品:《万安弈局》 东宫的偏殿原本是先太子妃病逝之前的休憩之所,此刻却被素缟覆盖,寂然无声。
偏殿中央的棺椁中所供奉的是太子妃的翟衣,因太子妃是感染瘟疫去世,她的尸首早已经被葬进了皇家陵园,眼下只有这衣冠以供祭奠。
“太子殿下,您可要节哀啊。”
大殿的安静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破,陈伯庸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殿外向里走来。
他的脸上尽是哀戚之色,目光死死地盯着摆放在正中的棺椁。
在太医院探得病理之前,万安城内全城戒备,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走动,即使是京营都督陈伯庸,太子妃的父亲也无法擅自离开京营吊唁女儿。
直到此刻万安城内的疫病得到了控制,他才被允许入这东宫,靠着这一袭象征地位的翟衣,聊寄哀思。
“岳父。”
自太子妃染病以来,刘聿恒悉心在旁照顾,朝廷上下、民间里外无不称誉。其岳父见此,对他对自己女儿的一片真心,也是深为嘉许。
此刻看着眼前悲怆难抑的女婿,压抑在他心头的思念也再难忍,刘伯庸红了眼眶,扶起正欲向他行礼的太子。
“岳父宽恕,聿恒没有保护好婉宁。”刘聿恒的眼睛熬得通红,一看便是几日未眠。
“疫病无情,这都是意外罢了,太子殿下莫要过分责怪自己,要怪也只能怪小女福薄。”
陈伯庸拍了拍刘聿恒的手背以示安慰,而后颤颤巍巍地走近摆放在偏殿中央的棺椁,他戎马半身,向来昂首挺胸,可面对自己女儿的牌位之时,却也像个普通的老人一般,佝偻着背。
“我的乖女儿呀,你怎会如此狠心,你这般撒手一去,可让我这个老父亲如何?让你的孩子如何呀?”
他那哭喊声撕心裂肺,周遭人听着无不鼻酸眼红,见此情状旁侧那几个贴身伺候过太子妃的女使已开始抽起了鼻子。
“岳父节哀,斯人已逝,婉宁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神伤。”刘聿恒搀扶着陈伯庸,引着他向殿旁的侧拜位走去,仿似离开了这早已没有遗体的棺椁就会让人好受一些。
侧拜位旁的蒲团上,皇太孙刘承昭正伏在女使膝上酣睡,他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姿势扭曲,一看便是跪伏难支,才歪倒着趴靠在了旁人的膝头。
“微臣老了,残烛之躯,恐亦无几多岁月可活,不日便可赴九泉与小女相见。”陈伯庸颤颤巍巍走近刘承昭,蹲下身,抚上他的泪痕,轻轻擦干,“可是稚子尚幼,未经世事,若没有母亲在身旁教育蒙化,只怕日后失了规矩,难成正器啊!”
言罢,陈伯庸又感悲凉,声音哽咽。
“岳父宽心,小婿定会为承昭寻访天下名师,悉心教诲,断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微臣自然相信太子殿下,只是......只是太子妃既逝,太子日后必当续弦。若新妃再有子女,这稚子......”
说到此处,陈伯庸又感怀了起来,他边抚摸着刘承昭的脸颊边抚去黏在他脸上的发丝。
“岳父放心,东宫日后再纳新人,也不会再有太子妃,婉宁将会是我唯一的妻,承昭将会是我唯一的嫡子。”说完,刘聿恒便躬下身子扶起蹲着的陈伯庸。
“太子言重,也请殿□□谅老臣为人父亲,为人外祖父的担忧。”陈伯庸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试图平缓呼吸。
“自然不会,岳父将婉宁交给我,我未能护她周全,已是我之过,日后我也定不会让承昭委屈。”刘聿恒看着陈伯庸气息不正,便提议道,“殿内闷热,岳父可要去殿外休息片刻?”
“好,微臣也正好有些事情要与殿下商议。”
东宫的长廊上,夜风吹动素白色的灯笼,发出诡异的响动。
清冷的空气中混杂着殿内的香烛味道,陈伯庸和刘聿恒立在廊下,脸上早已没了刚才殿内的悲怆神情,好似走出了那个场景,他们便不再是那个刚失去女儿的父亲,和那个刚失去妻子的丈夫了。
“太子年前吩咐微臣所办之事,微臣并未办妥,此番特意来向太子请罪。”
陈伯庸所指之事,便是蓟门闸火烧漕船之事。当时刘聿恒便想用火烧漕船的事件一箭双雕,一者把李安泰从漕运总督的位子上拉下来,另外便是将这件事嫁祸到刘聿洵的身上,撇开自己的嫌疑。
可是不知为何,那日却突然杀出了一个女子,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现下嫁祸不成,京营士兵突然出现的巧合也定会让赵普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
他虽对陈伯庸处理此事的结果不满,但碍于京营对于他的重要性还是未能发作,只能轻描淡写地安慰道:“此番是小婿计划不够周全,不是岳父大人之过。”
“微臣谢殿下的宽恕,只是此计不成,眼下殿下可有新的打算?等这瘟疫一旦过去,雍王定会彻查此事,赵相那边损了李安泰,也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听说那日雍王抓了一个漕军,此人现在正在何处?”刘聿恒也并不急着回答,顾左右而问起了旁人。
“臣已打听过了,此人已经畏罪自杀了。”陈伯庸虽是不解,但幸好此人他也听周显齐说起过,略知一二。
“真是自尽?”
“也不见得,听说此人对外宣称是畏罪上吊自尽,但臣派属下打听过,此人勒痕看着不像是上吊所致,倒像是被人勒死的。”
“那便好,此人如若真是他杀,那便说明赵普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漕船的秘密,他也定不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这个哑巴亏他也只能吃下去。”
刘聿恒这些时日被困在这东宫之内,一直为蓟门闸的事情担忧,对他来说此事最好的结果便是能被掩盖过去。
“那么雍王那边该当如何?”
“雍王那边既然抓了那漕军,在他处想必也并没有找到其他确实的证据。”刘聿恒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原本军粮之事,本也只是他赵普和刘聿洵之间的事。该关心刘聿洵查到什么地步的人也应该是他赵普而不是我们,我们只要不让这火烧漕船的火烧到我们身上便可。只是......只是这漕运总督的位置,我们不可再尽力一争了。”
“可如果太子放弃漕运总督之位,太子这些年来的布局定会受影响。”
“没办法,这位子现在烫手,此番也是无奈之举。但是此位子也定不能再落入赵普的手中,更不能落入刘聿洵的手中。”刘聿恒的眼中出现一丝狠戾,心下开始盘算了起来。
“正是,此番雍王抗疫有功,军功簿上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确不能再让其涨势了。”
“这事怪我,也是我轻敌了,万安城内的小打小闹确实也不成气候,怎么能阻止得了见惯了大场面的雍王。”刘聿恒突然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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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轻语起来,字字句句都令陈伯庸心神不宁。
近些时日万安城内总是有小规模的冲突发生,虽规模不大,但对全力以赴投身抗疫的刘聿洵来说却也像是烦人的蝇虫一般碎烦不断,叫人闹心。
陈伯庸原以为那些人不过是些万安城内的宵小之辈,趁乱做些蝇营狗苟的营生罢了。可听刘聿恒方才之言,却好似此事是他有意安排的。如今城内城外因瘟疫之祸死病之人已不计其数,可是这未来的天子却还能如此行事,罔顾生灵,只为了给刘聿洵制造一些麻烦。
他虽比万安城内的其他人更了解自己的这个贤婿,他自然不是外人眼中那般谦抑朴实,心怀万民,但是却没想到在这般时候他还能火上浇油。
但陈伯庸此刻也没心思为万民为生灵担忧,刘聿恒在万安城内制造动乱的行动并未提前告诉自己,可见蓟门闸之事已是让他对自己失了信任,而这才是眼下最要紧之事。
他知道他和刘聿恒已经失去了最紧密的联系,现下他对自己的尊崇不过也是看在京营的面子上。
陈伯庸看了一眼灵堂内的棺椁,心绪万千,此行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外孙的皇太孙之位,或者说是保住自己和刘聿恒之间唯一的联系。
“对了,岳父可有查到那日蓟门闸同雍王在一起的姑娘是何人?”
刘聿恒注意到陈伯庸的眼神变之又变,也不再言语其他,反而将话锋一转,问起了那晚蓟门闸之事。
“臣查清楚了,是通政使王抃王家的姑娘。”
“王太初?”
刘聿恒对王太初和刘聿洵的关系早有耳闻,自己的这个皇弟多有荒唐,再加之如今王抃的地位,刘聿洵的处境,他想要结交也是情理中事。
他只是不敢相信王抃那样的书香门第居然会教出与人夜会这样的女儿。
可一想到那日康王府的花宴,她的确出格,行事作风也确实不似循规蹈矩的姑娘。
“正是王太初,臣听闻王家那姑娘前几日私自从它山别宫跑回了万安城,为的就是同雍王殿下一起。”
“刘聿洵......王抃......”刘聿恒呢喃着陷入了沉思,多年来刘聿洵从未有过勾结朝臣之举,也正是因为如此,竟让他忽略了他刘聿洵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看来赖长兴之事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威胁,竟也做起了往日不耻之勾当。
“如若让雍王和王抃联手,恐怕与太子不利。”
王抃是眼下朝堂之上最为炙手可热的红人,明眼人都知道太宗对他的提拔为的就是分赵普的权力。刘聿恒那么多年在朝堂人事的安排上早已是将赵普得罪了个底朝天,但如果......
“但如果太子和王抃联手呢。”
陈伯庸为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羞耻,他转过身子,不敢向殿内看去。
“王抃向来最讨厌的便是党争。”
刘聿恒淡淡地看着陈伯庸,却好像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他并未直接道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轻描淡写地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如果太子也像雍王那样呢?借着女儿,得到父亲呢。”
此时大殿内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喊声,那声音嘶哑,像绳索一般勒住了陈伯庸的喉咙,一声声“娘--娘--”的哭喊声响彻整个东宫。
那是陈婉宁之子刘承昭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