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七章 瘟疫肆行(三)
作品:《万安弈局》 初一那日太医院的太医早早便拟定了药方,率先给感染疫症的太医分发了下去试药。
王太初考虑着王府的安危并没有回天吉巷,而是在城北大营中随便找了一个帐篷住下。一来城北大营此时是整个万安城的大脑,如果王绍安回城,此处必定是能第一时间被通知到,二来,她也担忧新药方的效果,期盼如若药方有效,便可解万安城此劫。
“太初姑娘,殿下邀您去大帐用午膳。”
昨夜王太初从它山别宫一路步行下山,已是精疲力竭,安顿好自己以后倒头便睡,并未梳洗。
好不容易今日睡到日上三竿,现下才梳洗整顿完,正巧赶上肚子饿得咕咕叫。没等盘好头发,便迫不及待地跟着前来传话的女使去了刘聿洵的大帐。
“可有好转?”
此时李全胜正好领着李庆春前来汇报患者的服药情况。
刘聿洵见王太初进来,指了指旁边随意堆砌起来的桌案,示意她先用膳。
桌案上除了几道爽口的小菜之外,还有一盘饺子,见到此物王太初才惊觉,今日已是初一。
这些时日万安城内人人都处在惊惧担忧之中,腊月二十之前,整个万安城都在为今日做准备,可谁又能想到正德三十六年的大年初一竟会是这般门可罗雀,甚至有些人都没能等来这个日子。
王太初盯着眼前的那盘饺子,突感悲伤,从明州到万安城,今年原本是他们阖家团圆的日子,却不想眼下各自散落他处,甚至自己哥哥的生死也未能料。
她觉得那盘象征着团圆的饺子分外碍眼,便将它推到了远处,关心起了刘聿洵那边的动静。
“启禀殿下,眼下看来颇有效果,许多太医体温都有下降,呕吐腹泻的症状也多有缓解,虽现下精神还有欠缺,但臣相信我们对此次瘟疫的判断是对的。再用上几贴药,应该就能治愈了。”李庆春看着就像是熬了一宿,眼看着眼袋都能挂到他的嘴角了,虽说看着疲惫不堪,话语间却兴奋难掩。
“那便好,城内的药材可还够?”刘聿洵闻之,亦是欣喜若狂,“如若真有效果便下令城东、城南和城西的医馆,按照此方熬制,尽快让染病之人服药。但是人命不可儿戏,李太医需得有把握才可大范围施药。”
“殿下放心,此前一直消耗的是温热助阳之药,臣下收到李太医的药方以后清算过,方子上的清热泻火之药都还齐备。”李全胜早前就想到了此处,盘点了现下万安城内可用的药材。
“殿下放心,我定会在病试通过之后才向民众用药。”李庆春也抱拳回话。
“那便好,速速安排下去,有任何情况及时前来汇报。”昨夜安顿完王太初,刘聿洵也只是在大帐中小憩了一会儿,因为心中记挂着新药方的效果,早早便起床等在了帐中,现下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送走前来汇报的李全胜和李庆春之后走到案桌前。
“太初姑娘不喜欢食饺子?”看到被推到远处的那盘饺子,刘聿洵边坐下边发问,“今日是初一,原本应当让膳房好生准备一番,可如今情况特殊,只能化繁为简,用盘饺子对付一下了。”
“大哥哥生死未卜,实在没有胃口。”王太初搅着那碗早已凉透的肉羹,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我已在南城门安排了部下,只要一有绍安兄回城的消息,便会第一时间前来告知,不必担忧。现下李太医的新药方也颇有疗效,相信这场疫症很快便能化解。”刘聿洵接过王太初手中的那碗肉羹,用手心隔着汤碗探了探温度,“这碗凉了,用我这碗吧。”
说着便将自己的那碗塞到了王太初的手中。
“对了,方才听殿下和太医对话,说此疫需得用清热泻火之药医治。可我从它山别宫带回来的药渣中多是温补之物,恐怕用那药方预防反而有反效果,殿下需得让太医院那边停下才是。”王太初食欲不盛地勉强将几口肉羹送到口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对刘聿洵说道。
“太医院已经注意到了此事,并未按照姑娘带下来的药渣配药熬煎。另外,我也已经派人将新的病理告知了它山别宫,姑娘放心。”
“那便好。总算是有了个好消息。”
王太初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的悦色,自从知道王绍安单枪匹马出城求药之后,她便一直忧心忡忡,刘聿洵对这样的王太初并不熟悉。
“说起来,本王还未来得及谢姑娘。蓟门闸感谢姑娘的出手相助,才能让我洗脱嫌疑。”
想到蓟门闸之事,王太初不免脸红,那日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许多,也不知后来有没有人将她认出来。
“是我让沉水通知殿下才会让殿下陷入险境,我自当为殿下解围。”
“不是太初姑娘的错,在此之前,我便已经顺着线索查到了蓟门闸的漕船,现在想来恐怕也是旁人为我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要把火烧漕船的事嫁祸于我。”
“怪不得那日你会比我先到码头?殿下可查到了是何人所为?”王太初那日便觉得奇怪,沉水从和乐楼去雍王府找到刘聿洵,再从雍王府去到蓟门闸码头,即使每一个环节都没有阻碍,也需得花费多时,可是那日自己到蓟门闸之时,刘聿洵分明是一副早就准备齐备的样子,原来是他早就得到了风声。这让她不免有些好奇,那背后的始作俑者会是何人?是西境军粮劫案的幕后黑手为了毁灭证据所为?还是另有黄雀站在螳螂和蝉之后,在暗中操控一切?
“以你去什么地方都用双脚的速度,即使真是收到沉水的消息再出发,我也定是能比你快。”看着王太初脸上下山路上树枝留下的划痕,刘聿洵不免心疼,“等这疫病过去,我看王姑娘还是要把骑马学会了才方便。”
“小时候嫌麻烦不愿意学,现在看来的确需得把骑马学会不可,否则去哪里都是不方便。”想到入万安城后的种种,王太初深觉骑马之技的重要,赞同地点了点头。
“王姑娘有这份心便好,万安城内骑术最佳的便是我们军营中人,届时我亲自教你,定能让姑娘不日就能鞍马娴熟。”
“自是要殿下亲自教才可,我哪一次跑那么远不是为了殿下您?”
此话暧昧,等王太初意识到想要收回之时已是来不及了。她看到端坐对面的刘聿洵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只能害羞地低头从碗中夹了一个饺子塞到嘴里。
“既是为了我,那我便更要用心教姑娘才是。”刘聿洵笑盈盈地给王太初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跟前,“先喝口水,不要噎着了。”
“殿下莫要总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那日蓟门闸码头,殿下可有收获?”也不知刘聿洵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蓟门闸的话题竟被扯远到了骑马之上,王太初虽觉羞赧,但还是很快将话题转了回来,“那日我瞧见李副将跳船而去,可是有查到了什么?”
“首先我并不觉着教姑娘骑马是无关紧要之事。另外,李全胜并没有查到什么,他趁黑摸上船之时,恰逢漕船起火,想必幕后黑手是等我们的人跳入圈套才点的火。”
“那个漕军将领呢?后来殿下可有将他找来问话,可有线索?”
“那日万安宫丧钟响,我顾不上许多,第二日再派人前去寻他时,此人已留下遗书畏罪自杀。”
“那些漕夫呢?他们可还好,殿下是否有找过他们?”听到此处,王太初已是隐隐觉得不妙。
“他们尽数畏罪自尽了。”
刘聿洵看到王太初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她无力地靠到椅背上。
那日和乐楼内他们的模样还清晰地在自己眼前,可是为什么短短几日便已是阴阳相隔。
刘聿洵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按照朝廷律令,从漕船走水那一刻开始,他们便只有必死的结局。
他也知道朝廷是他,导致漕船走水的原因还是他,他似乎没有开口劝慰的立场。
大帐内安静了下来,王太初没有再开口说话,好似在祭奠那群漕夫一般。
直到帐外传来了守城士兵兴奋的喊声:“殿下,王公子回来了。”
来人难掩激动之情,一路小跑着而来,等跑到帐门外才想起了规矩,恭敬地在帐外禀告:“殿下,王公子求药归来,此刻正侯在禁区之外,说是已经找到了治疗疫病之法,求见殿下。”
“王公子?王绍安?”正当刘聿洵面对郁郁寡欢的王太初无计可施之时,此时王绍安的平安归来对于他来说犹如天降神迹一般。
“快快请王公子进来。”他站起身来,吩咐帐外的士兵。
原本还沉浸的悲伤中的王太初此刻也是欣喜万分,无论如何,今日总算是有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她可一刻也等不了王绍安进来,站起身来掀帘就跟着那来报的士兵朝王绍安的方向去了。
原以为王绍安出城采买药材数日定也是风尘仆仆,形象狼狈,却不料他还是衣着得体,衣带束得一丝不苟。
他挺然立在栅栏之外,神色淡然,身后的一辆驴车上堆着几个麻袋,想必是他这几日求得的药材。
“你如何会在此处?”可能也未料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王太初,王绍安原本淡然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诧,责问道,“你不是随父亲一起去它山别宫了吗?”
“哥哥居然还有脸面指责我?你忘了那年在黄河决堤处是如何答应我的吗?先全己命,而后救人,为何大哥哥总是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让全家忧心?”王太初也顾不得外人在场,跨出栅栏挥臂落拳在王绍安的身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眼泪就“唰”地顺着脸颊砸落,喉咙溢出压抑的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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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
她扑进王绍安的怀中,抑制不住地抽泣,今日她已经听了太多人去世的消息,那些鲜活生命的死讯轻描淡写地入了她的耳,她无法将此时的心情同刘聿洵分享,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定能懂得她的感受。
“哥哥知道错了,下次定不会做如此危险之事。”王绍安轻抚着王太初的后背,安慰道。虽不知究竟所为何事,但他也知晓能让自己这个向来天地不怕的妹妹如此伤心难过之事,定不是什么小事。
刘聿洵站王太初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目光黏着她的背影,他的心中有些许的失落。方才在大帐之内,她没有跟自己分享此刻的心境,即使她愿意为他涉险,但是他们之间好像还没到能全然交付感受的地步。
他只能像现在这般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无能为力。
待王太初好不容易心绪渐平,站在其身后的刘聿洵才开口说话。
此时听闻王绍安找到医治之法的李庆春也赶了过来,站在旁侧,焦急地等着能向王绍安讨教一二。
“绍安兄方才言说找到了医治疫症之法,正巧太医院近日亦有进益,李太医正是发现此症内里之人,你二人正可商议此事。”
听闻刘聿洵开口,王绍安将王太初安顿在侧以后方才开口说道。
“启禀殿下、李太医,此番草民去邻府求药自南城门出,途中需要经过凤栖县。自万安城内发现此疫症以来,一直有件事困扰于我。”王绍安向刘聿洵和李庆春拱手,继续往下说道,“凤栖县的百姓最早出现发热呕吐之症是在重阳节前后,可此疫症在万安城内爆发确是在腊月之时,中间所隔竟有数月之久。草民虽不懂病理药理,但却也从书籍记载中了解过,瘟疫之特性,尤在传布迅疾。”
言至此处王绍安停顿了片刻,他看向身旁的李庆春,只见他频频点头,看来此疑窦已然在其心间盘桓了许久。
“为了解开疑惑,我并未绕开凤栖县,反倒走了进去。可令我觉得意外的是,凤栖县虽是此次疫症发生的源头,但是比之万安城内的情况,他们的症状却要比我们轻上许多。这不免又更加深了我的疑心,因此我便留了下来四处探访。好在凤栖县不大,整个县也只有一间医馆,多数民众染疫都会在那里求药问诊,我在那里呆了几日一直也未发现异常,直到那日跟着郎中去收晾晒的药材,才发现了端倪。”
讲到此处,王绍安便转身走到了驴车边上,开始边解麻袋边继续说道:“入秋以来凤栖县一直阴雨不断,医馆院中的青石板上长满了苔藓,因此晾晒的药材不免有所沾染。也正是这意外才让凤栖县的百姓在此次疫症中存活了下来。”
“没错没错,苔藓多生于阴湿之地,其性味多偏苦寒,恰与此次热症阳热偏盛的病机相对,殿下,看来我们昨日所猜并没有错。”李庆春闻言甚是欣喜,有了凤栖县的佐证,他便可减试验之日程,尽快安排给所有人用药。
“可见李太医也探得了此疫的病机。”王绍安解开驴车上的麻袋,从中取出一小撮阴干的苔藓,交到李庆春的手中,继续说道,“后医馆的郎中复盘了这段时间的病例,细究症结,也得出了同李太医一样的结论,此次疫病是由热症引起,而不是寒症。”
“现下凤栖县的百姓如何了?”刘聿洵闻言,也是喜不自禁,忙着急问起凤栖县的情况。
“我前日离开凤栖县之时,多数病患的病情都已得到了控制,也有病况较缓者已经痊愈。”
“那便太好了,如此一来我们便不用再等用药效果,可以直接为患病百姓用药了。”言罢刘聿洵略一颔首,向王绍安抬手作揖,“此番本王替万安城的百姓先谢过王公子。”
说罢刘聿洵便命令李全胜将驴车上的苔藓卸下,吩咐李庆春一起速速开方熬药。
等安排完一切之后,他才又回身走到王绍安和王太初身旁。
此时王绍安正指着王太初脸上的伤口,要她说出此伤的来历。
“这次寻药之事有劳王公子了。”刘聿洵的到来正好可将王太初从质问中解救出来,“等父王回宫我定会向他禀告。”
“这本就是凤栖县百姓的功劳,草民不敢居功,殿下不必向外人说起。”王绍安摆摆手,表示不必,“这些苔藓也是凤栖县百姓所赠,与我也没有关系。”
“王公子不掠人之美,心系苍生,本王佩服。只是本王尚有不解,公子既有为民请命之心,本应当考取功名为国执鞭,可为何要久处草野?”
刘聿洵盯着王绍安的眼睛,他看出了此刻他的迟疑和欲言又止。
他轻轻一笑,走近王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勉强他回答,只是可惜地说道:“如果今日万安城内都是如王公子这样的官吏,那么万安城的百姓也就不会有此劫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