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八章 万安春闱(二)
作品:《万安弈局》 会试期间和乐楼的生意也红火了起来。虽然江音如从未透露过王绍安和乐楼少东家的身份,却还是有南边的考生循名而来,想沾染大庆才子的才气,以求能在会试中顺利考中。
这才子到场了,万安城内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达官显贵自然也不会错过。更是频频聚首在和乐楼内,或对饮畅聊,或吟诗作对,毕竟今日这堂中名不见经传的稚气少年,明日就会登天子堂,成为大庆之喉舌。
这客人一多,加之王绍安需要准备应试,江音如便忙不过来了。等王太初再回到和乐楼帮忙的时候,发现堂前已多了个新面孔。
“这孩子叫贾少文,是越州府的考生,昨日找上门来的,说是没有住店的钱,想要靠着在此处打杂换个吃住,我看他可怜,便应下了,你可不要过度使唤他。”
王太初刚站到柜前,江音如便走过来嘱咐了起来,想来对自己平日里自己指使人做事的事情也是早有耳闻。
“会试在即,哥哥都已闭门在家潜心学业了,母亲既想帮他,就应让他在堂后温习功课才是,何苦在此处跑前跑后。”
王太初边说着边细细打量起穿梭在堂前的少年,只见他身材瘦小,但做起事来却十分麻利。
“我也是这般说的,可这孩子不肯。说什么既食君之禄,当为君效力,所以我同他商量了一下,白日里他在堂前为我干活,夜里在堂后温书休息。”像是怕那孩子听到不好意思似的,江音如特意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考虑着也是白日里清闲一些,不至于累着孩子,所以你可不要凡事都找他,让他累着。”
“知道了知道了,苦活累活我找的都是胖二哥,他最是该活动活动了。”王太初将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取笑此时江音如的偷偷摸摸,“母亲放心,我定不会苦了这个孩子的。”
“调皮,不过说起胖这事,这骑马本应最是劳累,怎么你反倒变得丰腴了?”江音如将王太初拉到跟前,假装仔细打量,脸上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坏笑,“看来雍王殿下带我们小太初吃了不少好东西呢。”
“母亲取笑我。”没料到会突然提起刘聿洵,王太初害羞地回过身去捂住脸。
那日马场之事,虽事发之时没有察觉,但事后想起却总是她让脸红心跳。
她本以为自己是敢爱敢恨、不拘俗套的性子,却不想那日之后自己竟羞赧得到今日还没法面对刘聿洵。
“我们太初竟也有害羞的时候。”看到王太初如此,江音如更是来了兴致,探头继续说道,“不知听了我这个消息会不会更觉得不好意思。”
“是何消息?”王太初虽觉害羞却也好奇,急忙追问。
“我也是无意间听老爷同绍安说起,说是陛下在听闻你为了雍王义无反顾回万安城以后,玩笑中提起儿女亲家之事,似有赐婚的意思。”
“赐婚?”想起那日刘聿洵的反常,现下王太初不免怀疑是不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想要确定自己的心意。
自己的哥哥素来因为门第之别,不赞成自己和雍王来往,倒是自家爹爹对于此事的看法王太初还看不透。
权臣之女和当权皇子过从甚密,任外人怎么看总难免落下“结党营私”的话柄,纵使清白相交,也难堵悠悠众口。
自己的父亲向来极重声名清誉,理应早该像王绍安那般提点规劝,可面对自己和刘聿洵的相处,他虽从未表示支持,却也从未反对过。
如果真如母亲所言,陛下有赐婚的打算,父亲便不得不表态了。
“爹爹怎么说,可有说同意还是反对?”
王太初的反应出乎江音如的意料,原以为她会如刚才那般害羞,没想到这会儿她半点不害臊了,反而直截了当地追问起这件事的后续。
“后来你爹爹见我进去就收了声,如此说来倒像是防着我似的。”当时只因听到赐婚太过高兴,觉得天家赐婚,又是你情我愿的,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可现在回过头去想想,那日王抃和王绍安的反应也确实是古怪。
“母亲多虑了,说不定只是随意说起的八卦,如若真有赐婚之事,怎么可能我这当事人还未被通知到呢?”
王太初虽嘴上那么说着,心下却也是泛起了怀疑。
如若真已经赐婚,那圣旨必定会递到自己眼前,可见此事要不只是太宗的揶揄之词,要不还只是在商量的阶段,并未真正定下来。
但朝堂之上,再是亲近的君臣,也定没有拿自家儿女的婚事开玩笑的可能。再加之自家爹爹的性格严谨木讷,即使是君王恐怕也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那么更多的可能性便是他们还在商议此事。
如若真是如此,那自家爹爹的态度此刻也便显而易见了,他并不赞成,更甚者他也并不想让自己知晓此事,或许他还想用自己的方式把此事搪塞过去。
“也是,定是我听得不真切,否则这两厢情愿的好事有什么可避着我的呢?”
此时大堂内正好有一桌客人叫结账,江音如便顺手拿起手边的账本算了起来。
王太初退到柜台后,寻了张椅子坐下。待心神稍定,她才渐渐回过味来,此事最要紧的关节,终究还在自己心底,自己究竟是愿不愿意嫁给刘聿洵。
反观刘聿洵这边。
今日早朝,刘祀念及刘聿洵在万安瘟疫之时,维护万安城有功,加之以往的功绩,便将巡防营的掌兵之权,交给了他。
这巡防营原本是由兵部尚书郑岐玉代管,而郑岐玉本身又是刘聿洵的人,因此这个授命实际上对两位皇子的格局并无太大的影响。
然皇帝亲将这护卫京畿的巡防营授予刘聿洵,却也难免引人另作解读。
皇城之内,只有三支颇具规模的武装力量,其一是只向刘祀汇报的亲兵,其二是驻扎在万安城京郊的京营,剩下的便是负责护卫万安城的巡防营。
京营都督是太子刘聿恒的岳父,自然被归为太子党。可眼下太子妃薨逝,这翁婿关系是否还如往昔般稳固还不好断言。
这个时候刘祀竟然将巡防营实实在在地给到了刘聿洵,而不是假借郑岐玉之手。如此看来太宗想废太子而立雍王的意图是越来越明显了。
再说太子,这些时日一直以太子妃亡故悲痛难抑而告假。这也难免让人揣测,他此举究竟是真因太子妃之事而哀恸难禁,还是另有隐情?
“听说今日早朝陛下将巡防营交给了洵儿?”
凤仪殿内贵妃曹端惠正轻捻起一撮瑶台引香粉,细细填进镂空的“寿”字纹香模中。平日她侍香之时都不喜人在旁说话,因此刘聿洵奉旨入殿之后都只是坐在旁侧,并未开口。
“启禀母妃,是的。”
“巡防营的职责是戍卫万安城,除了陛下的亲兵之外,这是离权力核心最近的武力,是陛下对你的信任和重用,我儿可是要认真对待,不可辜负了你父皇对你的倚重啊。”
“儿子定不会辜负父皇和母妃。”
“那便好,我儿带兵打仗的本事我从来都不担心。”曹端惠轻抬起手,伺候在旁的侍女立马递上了象牙片,让其将多余的香粉刮去,“今日唤你来,是眼下还有另一件事,你的父皇嘱咐我同你商议。”
“此事和你的婚事有关,陛下要给你赐婚。”待将香模上的浮粉扫去,曹贵妃招了招手,让身旁的侍女去提那香模,自己则是坐到了旁侧喝起茶来。
“洵儿不好奇是何人?”见自己的儿子一直没有反应,曹贵妃只能自说自话追问。
“母妃可是对王家的女儿不满意?”
虽然外界都在传言刘聿洵对曹贵妃孝顺恭敬,他留在万安城也只是为了照顾身体欠佳的母妃,可多数的时候他们之间有的却只是像今天这样冷冰冰的对话。
“看来我儿知道是何许人了。只是为何会觉得我不满意呢?”
“母妃向来于我之事,只看是否有利可图,是否于储位之争有助益。前几日闻我与王家有来往,您尚且还十分欣喜。若依常理,父皇赐婚,您自当即刻应允才是。然今日却为拖延时日,言称要与我商议。因此我猜想,母妃定是对此婚事不满。”
从进门到现在,直到此刻曹端惠才终于在刘聿洵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动。
她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假装低头去看那香盘上的香篆,待平复下来才再开口说话。
“如果真如我儿猜测那般,洵儿可会遂了母妃的意,向你父皇去推了那婚事?”
“母亲让我去推了婚事的理由是什么呢?结交权臣,培养自己的势力,得到储君之位,这不是母妃一直希望我做的事情吗?”刘聿洵轻蔑一笑,“如今整个朝堂谁人不知,通政使王抃是父皇的亲信之臣,论其才干和圣眷,日后未必没有拜相的可能,这样的亲家是母妃您从前最想要的,可现在为什么又不满意了呢?”
“洵儿是在责问母妃吗?”曹端惠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女将那香炉撤下,“那母亲也有一事好奇,这几年我一直苦口婆心劝你同周家姑娘缔结连理,你却总以君子不倚联姻权臣之女而图储位、觊神器为理由拒绝,可怎么今日碰到王家姑娘就失了往日的心气呢?”
“此时与往昔不同了,赖长兴登闻鼓前被射杀,满朝文武皆怀疑是我所为,都察院的御使们到现在还揪着这件事不放,伺机便以此事说事,儿臣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
“既如此,西境都督的权势,难道还不足以庇佑我儿吗?元月自小便是我看着长大,周都督同郑尚书又是多年故交,知根知底,何故需要舍近求远?”
“我向来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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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支持,如今要维持势力平衡,必须得争取朝堂之上文臣的支持才行。王抃素来忠勤干练,多得官员们的敬仰,如今局势险峻,我需得得到他的助力才可与太子抗衡。”
“哦?忠勤干练?洵儿怕是没有说全吧。通政使王抃有的可不仅仅是忠勤干练,还有不附权贵,这样的人,如何会为我儿所用?届时王家不帮你,你反倒将周家给得罪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母妃多虑了,和周都督多年相处,他也全然不是攀附权势之人。今日我与他为了大庆共谋西境安稳,这才是与他最坚固的盟约,而非倚仗他的女儿。”
“那王抃呢?”
“如若我告诉母后,太子早有攀附王抃之心,可会改变母妃的想法?”
“太子不会,太子又不是憨儿。他岂会不知陛下扶你上位,为的就是钳制他,忌惮他如今的权势。如若陛下刚拔擢王抃,他就攀附其势力,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是之前,在他尚还有身为吏部尚书的叔父,有身为京营都督的岳父之时。可如今不同了,太子妃薨逝,陈伯庸对太子的衷心必有所减损,说不定父皇并不介意此时太子能向王抃抛出橄榄枝。如若我拒绝了赐婚,说不定就会是刘聿恒。”刘聿洵见曹端惠没有说话,继续压迫道,“如果王抃真归顺太子,那我同太子之间就不是有无之异那么简单,而是损益之殊。”
“真到那时,徇儿可同赵相结盟,赵普和太子积怨颇深,断没有重修旧好的可能。”
听闻此言,刘聿洵的眸中猝然闪过一丝厌恶,转瞬即逝,可肢体却也藏不住那份厌色,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后用力将其砸在案上,咬牙责问,“凤仪殿的奴才都是怎么当差的,连杯热茶都伺候不周全吗?”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给殿下换盏茶。”吉祥一听,扑通跪倒在地,磕头认错,眼神却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曹端惠。
曹端惠知道刘聿洵此时的邪火都是冲着自己,他最是忌讳自己将他和赵普放在一处。
“父皇素来最是忌惮赵普窃弄威权、僭夺皇权,母妃纵使对我与王氏联姻一事再有意见,也不能想出这样的拙策。”
此时侍女正端着一盏新做的茶从偏殿进来,刘聿洵站起身来,掸了掸坐皱的衣裳,接过侍女的茶盏,也是一饮而尽。
“今日母妃殿内燃的可是瑶台引?”刘聿洵走近香案,弯下要,深吸口气盯着如丝如缕的青烟淡淡开口,“民间都在议论,此香名贵至极,其料皆是稀世珍物,其中有一味东海麝香,更是从万里波涛外采运而来,耗费无算。天下人都以此歌颂父皇对母妃的感情,可只有我知道,母妃并不爱这瑶台引,甚至常因其中麝香而头痛难当。”
刘聿洵一面说着,一面直起身来,对着曹端惠拱手行礼:“母妃今日做错了,父皇为了维持朝廷平衡,苦心积虑布此棋局,你我皆为其中的棋子,是不被允许说不的。”
言罢,刘聿洵向曹端惠躬身行了一礼,而后缓步退出了凤仪殿。
曹端惠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自己竭尽全力伪装的假象被人戳破的愠怒。
待看着刘聿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脸上的愠色才减了几分,嘴角的那抹恼怒慢慢褪去,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甚至还带着些自嘲。
“将那瑶台引灭了吧。”
“娘娘莫要将殿下的话放在心上。”吉祥挥了挥手示意侍女将那香案撤下,后绕到曹端惠身后伸手便按起了太阳穴。
“洵儿从未像今日那般冲撞过我。”曹端惠闭上眼睛,神色平静,“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满口没有一句是实话的。”
“殿下自小就有主意,凡事都有自己的打算,您看今日不就得了巡防营的差事吗?这样的好日子,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吉祥说的对。总归今儿个是得了巡防营。”曹端惠笑了笑,“吉祥,你上回说王家姑娘的为人,如何说来着?”
“口无遮拦、固执己见。”
“看你,瞧着我不喜欢那姑娘便尽找些不好听的说,前回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她在明州的时候总爱帮衬贫苦百姓,心怀黎庶。在康王府极力维护自己开酒楼的继母,大战万安城那些贵女,事亲至孝。瘟疫肆行之时更是为了洵儿孤身下山,舍生忘死。怎么现下就成了口无遮拦、固执己见了?”
“奴才哪有那识人的本事。”听闻此言,吉祥只能打哈哈。
“呵呵,倒也不用如此妄自菲薄。今日洵儿倒是有件事说对了,万安城内原本执棋的便只有陛下,也只能是陛下,你我都不可忤逆了去。但是王太初不同,你都说了她口无遮拦、固执已见,那就让她去触这逆麟吧。”
言罢,她招呼吉祥弯腰,而后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