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第 511 章 ……


    第511章


    禁军的副统领是个聪明人, 在发现翠娥失踪后一边派人继续寻找,一边让人将此处看守起来,却并不进入,待天禄卫过来接手。


    两名禁卫提着灯笼分站两侧, 见到林清等人, 纷纷退至两侧。


    林清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屋子, 伸手一推,旧木门发出一声难听的嘎吱声, 推到一半就被卡死, 坏了。


    周虎先一步进去,警惕的检查了一圈, 而后摸到桌上,将上面的一盏油灯点燃。


    这不大的屋子总算是亮堂了。


    这屋子不算大,两边靠墙的位置都摆着床,但只有里面的一张放了铺盖, 角落的炭盆里只有发黑的碳灰, 早就烧尽了。


    周虎呼出一口气, 外面倒没怎么变化, 进这屋子里反而呼出一串的白气。


    便是他这糙汉都不禁被冻得直搓手,“看来这翠娥即便跟了杨统领, 过的也不怎么样,烧的竟还是灶炭,而且瞧这灰的样子, 也有两三日未曾续过新炭了。”


    宫人皆用杂炭, 按理自十月后,三月初,每人一天皆能领一斤的杂炭。


    能独住的不缺这点炭火, 几人住一间的则能拼在一起用,配上棉衣棉被,也不会受冻。


    但翠娥反而成了例外。


    一人独住,一斤杂炭必然不够,加上倒座房本就寒凉,其他房子又没住人……


    林清拿起碳夹拨了拨那些碳灰,想法也停滞了一瞬,没有杂炭,皆是灶炭,而且有些形状还算完整,能看出个头都不算大,像是捡回来的碎炭。


    她回头扫了一眼,最终落在许清商的脸上,随手拽下腰牌递给他,道:“杨统领没有女官的名额,翠娥虽然住在这,份例还是得走掖庭的帐,拿我的令去掖庭那边问问,可是有人克扣了。”


    许清商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林清竟放心把差事交给他,心里莫名泛起了古怪,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神色逐渐复杂,点了点头,接过腰牌后离开了。


    林清又看向别处,她一动弹,周虎和剩下的数名天禄卫也跟着动了起来,将这不大的屋子迅速搜了一遍。


    地方实在太小了,东西不多,搜起来也更加简单,却也不过找到两件旧衣裳和少许铜钱,再无其他。


    谁能想到伺候杨统领的宫女竟穷到这种地步。


    周虎在柜顶翻到一个针线篓,放在林清面前,“头儿,您看看这个。”


    篓里的针线只有一套,还有一把剪刀。


    林清抬了抬眼,周虎便会意,将之前在杨昭房中找到的衣裳在针线旁铺展开,小心的裁出里面的线头与之对比。


    不过片刻,面色便已有些凝重,对林清禀道:“是同一种线,如今可以确定细作就是翠娥了。”


    但翠娥去了哪里?


    林清微微合眼,脑子快速运转。


    一个活人是不可能在皇宫内消失的,但死人可以。


    若是事情暴露,翠娥首当其冲,灭口亦是最好的选择,自尽也好,他杀也好,总归是不会让她活下来的。


    那便要仔细想想死法了。


    林清猛地睁开眼,对周虎命道:“命人打捞永定河,查验宫中各处水井。”


    “诺!”周虎抱拳应下,匆匆离去。


    林清看向裴绍光,“我们再去会会那位纪太医。”


    裴绍光点了点头。


    然而他们还未离开,就见刚刚离开的许清商去而复返。


    裴绍光都难得的怔住了。


    林清也是愣了一下,心里下意识计算了一下从这到掖庭的距离,怎么也得两三刻钟吧?


    “你怎么去的?”她问道。


    许清商无所谓道:“我飞过去的。”


    林清和裴绍光齐齐沉默了。


    禁卫和暗卫竟然没把这人给射下来,也是够善良的。


    “我把腰牌挂在脖子上,就这么飞过去了,路上还见了一个藏在高树上的暗卫,好心与他打了招呼。”许清商说着将那块腰牌取出,上面拴了一根绳子,正好能挂在他胸口的位置。


    林清已经能想象到那些暗卫和禁卫看见许清商时的纠结,不打,好像坏了规矩。打了,也貌似坏了规矩。


    结果就这么放人过去了。


    好像也有点意思……


    她继续问道:“那到掖庭后呢?”


    “随手找个官,先揍一顿,然后将你的腰牌摔在他的脑袋上。”许清商叹了一声,“可惜找错了人,也只得让他带着我找到掖庭正,然后又揍了几巴掌,再把腰牌甩过去,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简单,粗暴,好用。


    他接着说道:“翠娥被欺负是因为入了掖庭没给孝敬,后来大家伙儿发现此人怎么欺负都没脾气,更是恣意欺辱,直到被杨昭带走,方才有所收敛。”


    说到这许清商发出一声嗤笑,“但吃掉的银子再从嘴里吐出去,谁吐谁难受,于是那掖庭正便小小的克扣了一点,发现杨昭压根不管这个,于是变本加厉,从月钱到炭例,皆进了他们的腰包。”


    被克扣自然不止翠娥一人,但克扣最狠的却从来都有她一个。


    活着可以拿东西,死了更好,伺候杨昭可是个好活计,翠娥不会做,有的是人会做,到时掖庭补个人过去,又能赚上好大一笔。


    林清默默听着,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此事对错各有评论,人心固有偏颇,轮不到她来置喙,但从许清商的话中来看,翠娥陷害杨昭也并非没有可能。


    林清忽的问道:“那个纪太医如何?”


    许清商道:“老好人一个,会给这些宫人看病的太医没几个,他是其中一个,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听说是上任太医院正的弟子,就跟封住嘴的葫芦似的,一棒子下去憋不出半句话来。”


    看得出来,许清商对那位纪太医很有意见。


    林清也多了点疑惑,就许清商这般行事,真会被一个太医气成这样?


    此处已经没什么线索,留给后面的天禄卫继续搜查就是。另一边的仍在找人,也同样没什么消息。


    倒不如先去会会那个纪太医,或许有些意外收获。


    其他人留下,林清只带着裴绍光与许清商往太医院走。


    许清商提着灯笼,只有一点昏黄的光亮,照不清见方之外的景物。


    但对他们而言却没什么影响。


    今日宴会出现变故,多数官员留在宫中,也有不少受了惊吓,太医院临时叫回数位太医,这会仍在忙碌。


    顾春也在其中。


    他正拿着两包药材递给药童子,一扭头便见院门开了,林清三人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肚子实在太疼了,今天写不动了。


    第512章 第 512 章 ……


    第512章


    顾春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想到林清身上的伤,顿时将手中药包一股脑塞给药童子,转身三两步跑到林清面前,担忧的看着她的左肩, “伤口又裂开了?”


    林清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能被顾春不信的人绝对不多, 但她在这方面好像有点被记住了。


    她柔声解释:“没有,只是来找纪太医询问些事情。”


    顾春稍稍呼出一口气, “纪太医在里面, 我去叫他出来。”


    “不必,我们自己过去就是, 你先去忙吧。”林清拽住他的手臂,轻手摘掉黏在他肩上的一点药渣,抬步往里面走。


    顾春抿了抿唇,还是跟在后面。


    穿过正堂, 再往里是栋二层楼阁。


    这才是太医们做事的地方, 几乎每个太医都有自己的班室, 用以存放自己的工具和脉案等。


    楼中又以二楼为贵, 院正、副正、院判等等皆在此处。剩下太医则大多都在一层。


    按理纪太医即为上任院正弟子,怎么也能混到二楼的位置, 可如今却仍在一层,寂寂无闻,连班室的位置也很是靠里, 颇为蹩脚。


    这会门半开着, 能看见一蓄着短须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写着什么,连有人靠近门前都未发觉。


    林清也不急,干脆倚在门旁继续观察。


    都说这位纪太医是个老好人, 可却生得眉短眼厉,配上那修剪齐整的短须,就跟学院里给顽童上课的夫子一般。


    又过了一会,纪太医方才察觉到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了林清和她身后的裴绍光等人。


    还不等林清开口,纪太医的脸便先黑了,将手中的笔往笔架上用力一拍,“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来做甚!”


    如今敢给林清脸色的还真不多见,林清挑了挑眉,不觉得这位纪太医会不认识她这张脸,那就是真不怕死了。


    对于真正的忠勇之士,林清会给予尊敬,但她本能觉得这个纪太医并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目光清正,可针对上她这张脸时,目光却更多落在她的官袍上,又或者身后的裴绍光和许清商脸上。


    林清并不戳破,若与案情无关,谁还没点见不得光的小秘密。


    “问是问过了,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还得请纪太医解释一番。”她缓步走入室内,四处看了看。


    这间屋子虽说不大,却也是个小套间,里面有休息的床铺,外间一面临窗,另一边则是书架。


    屋子角落也有一套桌椅,林清却没坐,转而来到书架前站下。


    偏在这时,纪太医猛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紧紧盯着林清,右手紧紧握成拳头,青筋微露!


    裴绍光等人原本站在门外,看见纪太医突然失态,皆是神情一变,立即冲入室内护在林清身前。


    角落的炭盆里发出啪的一声,一块火红的木炭碎成两截,声音不大,却让纪太医骤然回神,一甩袖子,来到另一边待客的椅子上端正坐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快些,我马上还要去看病人。”


    林清摆了摆手让几人离开,并不急着开口,视线却扫过旁边整排的书架,有将近半数摆放着各式医学典籍,剩下的则是一册又一册的脉案。


    她并不焦急,只是随意的摆弄着那一册册脉案,“如今宫中主子没几位,倒看不出纪太医竟这样忙碌,连脉案都攒了这么多?”


    纪太医紧紧盯着林清的动作,冷声道:“那些脉案大部分都是我恩师传下的,本该封存,只是我不舍得,方才私自留下。我知此事不合规矩,但若要罚,自有院正,有陛下,轮不到昭国公来管太医院的事情!”


    “纪太医说的是,是我多管闲事了。”林清将手中的脉案放回原位,走到纪太医对面坐下,“那便来说说翠娥的事情吧。”


    纪太医再次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找我看病的宫人多了,翠娥不过其中一个,我给他们看病可没分什么娥不娥的。”


    “都说纪太医医者仁心,今日一见却是如此。”林清端详了纪太医几眼,而后叠起腿,靠在椅背上。


    纪太医却只抬了抬眼皮,“也不过是对得起良心罢了,当不得昭国公这声夸。”


    林清轻笑一声,“所以为翠娥指活路也是纪太医的‘良心’?”


    纪太医却微微色变,“昭国公这是何意?”


    “便如纪太医所说,找纪太医看病的宫人何其之多,翠娥不过是其中一个。


    她或许很是可怜,可这皇宫里什么都缺,最不缺的便是可怜人。


    偏偏你纪太医便动了恻隐之心,唯独给她指条活路。


    你觉得吴德海会救她?你就不怕吴德海活剐了你?”


    林清说着,眼皮微微下垂,仍带笑意,却冷的像是淬了冰,“还是说你当时已经知晓杨昭与吴德海在一起,你的目的并非吴德海,而是杨昭?”


    “我……”纪太医不知何时已经泛起寒意,林清的话像是一根又一根金针,不断扎在他的身上,不疼,却仿佛刺破了他的胆,让他本能想要退缩,不敢去看林清的目光。


    但心里又仿佛窝了一口气,憋得他难受,他猛地抬起头想要解释,却刚刚说出一个字便被林清给打断了。


    “纪太医也知杨统领被诬告了吧?”林清的声音很柔和,“纪太医怕还不知,我们在杨昭的房里找到一封通敌密信,那密信就藏在杨统领的衣服里。”


    纪太医傻眼了。


    他忽的明白为什么这帮人揪着翠娥不放了,能悄无声息动杨统领衣服而不被发现的人不多,翠娥是其中一个。


    而让翠娥能够待在杨昭身边的原因,也有他的一份。林清没直接把他押入司狱再问,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刚刚那股正气好像顷刻间消散了,纪太医只觉身上的骨头都软了两分,倒也能继续挺着,可一对上林清颇有深意的神情,只觉自己即便能挺下去,也早被对方看穿了。


    他佝偻下来,那口气松了,脸上也尽是疲惫,“翠娥经常受伤,一开始我给她治病也与旁人一样,不过赊些金疮药一类的便罢。


    只是后来她有一病症颇为新奇,便多留了几分心。”


    裴绍光与许清商对视一眼,这话他们之前可没听见过。


    许清商脸色不大好看,这纪太医是块硬骨头,他也用了些手段才逼人开了口,不想竟还有隐藏,更没想到林清不过几句话竟让这家伙将剩下的事情给吐了出来。


    他说不出的憋得慌,就像曾几何时他被林清从一众人中给作为凶手揪出来一样,欣赏之余,又泛起一抹难言的嫉妒。


    反倒是顾春听见难得病症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目光灼灼的看着纪太医。


    纪太医缓缓说道:“翠娥食辣便会起食疹,起初我只以为是某种食物,但几经尝试,发现并不局限于任何食物,茱萸,又或是未炒熟的菜品,哪怕只是食案上沾了一点,都会让她长出食疹,她似乎只是惧辣。”


    这种事他们这些人中也只有顾春能懂,林清下意识扭头看向顾春,就见顾春已经垂眸思索。


    顾春说道:“我曾在民间遇到过类似的病症,就在北边的村庄里,有一农夫食用麦粒便会呕吐。


    我初始也以为是食症,可他的脉象与医书记载不符。


    几经查证,方才发现那人只是幼时曾被麦饭噎过,险些丧命,自那以后一旦食用麦粒便会呕吐。”


    纪太医对顾春倒是脸色缓和了些,“我也曾有此想法,可辣味不似麦粒能遮掩,也无法尝试。”


    他再次看向林清,道:“我便是因此病症对翠娥有些关照,后见她常被人欺负,亦是心生怜悯,可我也不过是个大夫,无权无势,帮不上什么。


    直到那日她伤了腿,我过去为她正骨,就在路上听见有人说起吴公公与杨统领待会要外出办差。


    他们说杨统领向吴公公要人,说是院子里缺个洒扫的。


    我一听便想到了翠娥。”


    说到这,纪太医又是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不该开这个口,可翠娥实在可怜,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后来也不知翠娥是怎么做的,倒真让杨统领将她收下了。


    后来翠娥就没寻过我,我只以为她过得不错,并未多问,不成想……”


    他看了看后面的裴绍光和许清商,然后发现这二位一个魂游天外,一个正低头清理指甲缝,好像压根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纪太医顿时一口气憋住了,堵得心口疼,他看向林清,“我知道的都说了,若昭国公不信,大可将我关入司狱。”


    林清嗯了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既然纪太医该说的都说了,我也不好再留下碍纪太医的眼,就到这吧。”


    她转身便走,直至出了太医院,方才缓缓停下。


    裴绍光和许清商跟在她的后面,顾春也跟出来了,一时没想回去。


    夜黑如墨,四下无人,唯有许清商手里提着的一盏灯笼散发出一点光亮,却连几人的面目身形都照不清晰。


    片刻后,许清商幽幽说道:“这个纪太医过于古怪了,说半句,留半句,偏偏国公一来,他又全说了,还是国公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林清假装听不见那话里的阴阳怪气,“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纪太医明显藏着事,与之相比,翠娥反而不算什么,不如说出来,将他们这几位不速之客尽快打发。


    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林清后边的话。


    林清望去,就见周虎匆匆跑来。


    直到近前,周虎神情凝重,禀道:“找到翠娥了。”


    第513章 第 513 章 ……


    第513章


    一切都按照林清的话发展, 周虎带着下属与禁卫翻遍了宫中各处池塘和水井,就在西侧冷宫内的水井里发现了翠娥的尸体。


    冷宫名为西梧宫,如今已是废弃状态,以往没人靠近这里, 但这会却被数十个灯笼照的通亮。


    西北角处有口水井, 没有沿, 只比地面高了一点,这会粘水腐败的落叶散落四周, 散发着难闻的腐臭。


    一具女尸便被安置在稍远的位置, 衣衫尽湿,满是与那败叶同样的气味。


    数名禁卫和天禄卫分布四周正在值守, 见林清过来,纷纷行礼,而后退至一侧听候命令。


    林清低头观察着女尸,清晨时她刚见过翠娥一面, 那时还是活人, 现在却只是一具尸体。


    翠娥双目紧闭, 面色惨白, 身上穿着白日里那件三等宫女的衣裳,看着倒是像睡着一般。


    顾春也跟来了, 听到有尸体,特意将装工具的箱子也背来了,他上前几步, 将箱子放下, 仔细准备一番,方才轻手查看尸体。


    “口鼻内有少量泥沙和泡沫,却是溺毙。”


    他又仔细检查四肢, 继续说道:“左手有浸渍,还未形成尸僵,尸斑也才刚刚出现,以如今的天气来看,死亡不超过一个时辰。”


    周虎也在尸体旁蹲下,问道:“能看得出是他杀还是自尽?”


    顾春摇了摇头,“没有明显伤痕,也没看出挣扎的痕迹。”


    说着他将尸体的右手一点点掰开,一个不大的瓷瓶从中滚落,骨碌碌的滚到了他的脚边上。


    这瓷瓶雪白,正是早上他送给翠娥的那瓶金疮药。


    顾春一时愣住,将那药瓶拾起,发现瓶塞处竟被蜡封严。


    他将蜡封去除,打开瓶塞,里面的药膏仍是满的,并无变化。


    顾春有些茫然,他着实不懂翠娥为何如此,但又忽的神情一变,看向翠娥尸体的额头。


    清晨遇见时,翠娥给林清叩头过于用力,以至额头已经破皮见血,可这会看着却光洁如初,并未有受伤的模样。


    几乎是刹那间顾春便明白过来,从工具中翻出一把略钝的刀子,在尸体的额头轻轻刮擦,片刻后,一片薄薄的皮肤便被刮了下来。


    翠娥额头上的伤口又多大了一些,黑红的血液凝成大大小小的血块覆盖在伤口上。


    更令顾春惊讶的是他手上这块皮肤,触感微滑,又纹理天成。


    这是人皮。


    他看向林清,将刚刚的发现说了一遍。


    林清自然也看见了,垂眸盯着顾春手中的那块人皮。


    这样新鲜,剥下来的时间不会太久,只需她一声令下,禁卫和天禄卫便能将整个皇宫翻上一遍,看谁身上缺了块皮。


    可若将重点放在此处,却会本末倒置了。


    被剥皮的不一定就是帮凶,也可能是受人胁迫,亦或是被药迷倒,不知情况。


    也可以派人来做,却不足以将所有人都压在此事上面。


    反而另一点更让人在意,翠娥为何宁愿伤势恶化,也要用这块人皮将其遮住?


    又为何要将那瓶金疮药蜡封?


    林清微微蹙起眉,一时也无法下定论,视线扫过翠娥的发髻,忽的顿住。


    周虎见状忙问道:“头儿可是发现什么了?”


    林清没说话,只是将翠娥发髻的包巾给拆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发髻,“头发不对。


    宫中是有规矩的,三等宫女,只能梳垂髻或包髻,以青布巾包住,方便劳作。


    二等宫女则需梳成同心髻,配以银或木饰。


    一等之上则以朝髻为主,但规则更松些,大多时间不做要求。”


    众人一边听着,一边看向翠娥的发髻。


    刚刚外面包巾并没在意,如今再看,方才发现她的发髻有些奇怪。


    并非包髻,而是中央多了个豁口,却又软塌塌的,像是被拆掉了撑发的篾条。


    林清站起身,“翠娥在宫中多年,不可能不懂规矩,既然梳成同心髻,必是需要这么做。”


    周虎双眉紧蹙,“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有什么难的。”许清商斜了他一眼,慢悠悠说道:“便是我这外人也听说了春华殿宴客的事情,能进春华殿的宫女,也必需是二等以上。”


    林清垂眸思索,说道:“翠娥既然与此事有所牵连,又须进入春华殿内,必是计划其中一环。


    进春华殿的只能是二等宫女以上,翠娥若想进去,只能扮作二等宫女。


    但春华殿守卫森严,翠娥即便能扮成二等宫女,想要入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能行动的时间,便是古风朔与杨昭比试时出现的混乱。”


    那时大多人都被气流影响,根本睁不开眼,即便能看清的,也俱是锁定在古风朔与杨昭身上,自然不会注意殿内的诸多宫女是否多了一位。


    她接着说道:“二人比武,再到许承谦服毒诬告,时间极为紧迫。一旦混乱结束,管事必定查验宫人,翠娥藏不住。


    所以不论她想做什么,时间必定不多。


    而且事情一旦暴露,她很容易便会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中。


    最好规避的方法便是离开,或者死亡……”


    林清顿了下,视线下垂,落在翠娥的尸体上,“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不足以支撑她更换发髻,所以拆掉发髻内的篾条,用包巾遮住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


    她的神情渐渐复杂起来,“她是被谋杀的。”


    “为何?”裴绍光一直默默听着,直到此时也禁不住看向她,出声问询。


    “若一心想死,根本不必换回衣服,更不必遮掩发髻,从春华殿出来往前不远就是永定湖,她只要趁乱跳进去,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她没必要跑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做好准备,再用这口废井把她自己溺死。”


    众人恍然,看林清的目光满是惊叹和崇敬,便连裴绍光也是双目仿佛有了光,安静的看着林清。


    本以为已经无路,不成想就这么被趟出了一条路,却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唯有许清商撇了撇嘴,心里就跟多了股气似的,直接言道:“可你并没有证据,也不过是推测罢了。”


    “自然。”林清并不介意,“西梧宫距离春华殿极远,翠娥若穿着二等宫女的衣服走到这,势必会被人看见,那么她更换衣物的地点就不会距离春华殿过远,且周遭无人。”


    “我知道个地方。”周虎上前一步,“头儿您还记得画房吧?”


    林清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当时赵泽藏尸便是在那花房里。


    周虎嘿嘿一笑,抓了抓后脑,“当时咱们弟兄调查花房可谓是掘地三尺,我过去查看情况时意外走岔了路,从一假山后边穿过去的,没多远就能看见春华殿的后门。


    而且花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宫人被裁撤不少,那死过人的地方更是没人敢去,与头儿您的推测很是相近。”


    林清颔首,“你亲自带人过去。”


    周虎应了一声,立即带两名下属离开了。


    “大人不觉得还是有些牵强吗?”许清商却再次开口,“按照大人所说,此处应该还有一人。


    凶手也好,接头人也罢,若翠娥到此只是与人交代事情,又或者将某些物件交于对方,而后自尽,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以翠娥的遭遇,心存死志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林清笑了笑,“如你所说,一切便又回到了初始那个问题,若是一心寻死,又何必换衣改发,多此一举?”


    许清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顾春突然开口,“可她为何要将这瓶金疮药蜡封?”


    只是一瓶药而已,也并没什么特别的作用。


    林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尸检还要继续,但需要一个更专业的地方,有数名禁卫过来将翠娥的尸体抬走。


    顾春也跟着去了。


    这时卫所里的赶来的天禄卫也到了,接替禁卫管控整个西梧宫,也将此处重新搜索一遍。


    又过了约么两刻钟,周虎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件二等宫女的衣服,满是惊喜的冲到林清面前,大声道:“头儿,找到了!果然就在那花房里!”


    除去衣裳,还有两根篾条,大约手掌长短,正是宫女用来支撑发髻所用。


    林清翻了翻衣裳,问道:“问过了?”


    周虎立即明白林清的意思,忙道:“问过了,是一名叫素绫的二等宫女,这衣裳是她丢给翠娥清洗的,就放在掖庭的脏衣间里,以往翠娥也是到那去取,清洗后再给她送回来。”


    林清没再说话,既然已经确定她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下一步便要查清翠娥在春华殿做了什么,又是谁与她在西梧宫接头……


    她想到了杨昭那块腰牌,想到了那个碎裂的瓷盘,可并无证据将这两样东西与翠娥联系在一起。


    哪怕翠娥才是第一个将那块腰牌送到她面前的人,可仍旧不对。


    解决了一个问题,方才发现后面的两个问题仿佛陷入死胡同里,一时寻不到更简便的解法。


    周虎试探着说道:“头儿,要不先让咱们的人审一审,看看有没有人近些时日靠近西梧宫?


    再让人查查谁身上少了块皮?”


    虽说是笨法子,或许会有意外之喜呢?


    第514章 第 514 章 ……


    第514章


    林清最后还是点了头, 在没有好法子的时候,用笨法子也是另一种聪明的选择。


    渐渐地,天亮了。


    早朝的时间也到了。


    能侥幸离宫的官员不得不重新回来,来不及离宫的, 就只能在宫里匆匆换上官袍往正天殿跑。


    林清忙了一夜, 也懒得应付早朝, 随便拽了个人去给自己告假,而后便往正阳殿走。


    路上, 许清商也被裴绍光给拽走了。


    林清给他们的任务便是调查翠娥, 如今人虽然死了,但任务还未完成,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于是便只剩下林清一人。


    她挥退随行的下属,走进皇帝的寝宫,并不意外吴有福候在这里。


    屋子里很是暖和,桌案上也放了驱寒的药茶, 宫人们又端上精致的餐食, 摆了满满一桌子。


    林清将裘衣递给吴有福, 而后坐下慢慢吃着,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忆着昨夜的事情。


    看似清楚,却又仿佛一团乱麻, 寻不出一点头绪。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恍然抬头,方才发现李明霄已经回来了。


    李明霄去内室换了一身便服, 而后来到她旁边坐下, 吴德海已送来热茶,放在他手边的位置。


    他看着林清,却是禁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只死了一个许承谦,但实际上每个人都不大好受。


    他取来两沓纸放在林清面前,“这是春华殿所有大臣和宫人的证词,朕已经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异常。”


    林清拿起一沓一页页翻着,“礼部那些官员怎么说?”


    李明霄翻出几张礼部官员的证词递给她,“许承谦一切如旧,并无异常。


    说起来此人也是奇怪,已是而立之年,父母亡故,下无妻子,孤家寡人,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他那位老师了。”


    林清翻了几张,却没看见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暂时放下了,道:“礼部尚书苏景雍,听说此人也是他举荐的。”


    李明霄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那有何发现?”


    林清将昨夜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接过吴德海送来的新茶,饮下一口润了润嗓子,方才接着说道:“如今可以确定翠娥的确去过春华殿,但不能确定与此事有多少关联,而且与她在西梧宫接头之人能如此悄声无息,我更倾向于是宫中人。


    而且,此人很有可能便是我们要找的那只内鬼。”


    “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李明霄想不通,“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陷害杨昭?”


    林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也是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就与之前叶非空所做一般,着实让人迷惑。


    “对了,还有件事颇为奇怪。”林清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看了看一边的吴德海。


    吴德海会意,立即带着伺候的宫人下去了,还顺手将门关上。


    李明霄疑惑的看着她,“又出了什么事?”


    “那个纪太医。”林清将纪太医的反常说了一遍,“他下意识不敢看我,我便猜到他有秘密,直到我靠近书架,他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像是很怕被我发现什么。”


    李明霄也是想了一会才记起这位纪太医的身份,太医院里的太医太多了,能给他看病的也就那么几位,剩下的不多见,久而久之也就记不得了。


    能记得纪太医,还是因为他的师父是上任院正。


    李明霄更疑惑了,“书架里有什么?”


    “上任院正的脉案。”林清缓缓说着,“按理那位已经过世,脉案也该封存,纪太医作为徒弟,想要私留一部分也并非不行,但有些脉案却是不能留的。”


    李明霄几乎一瞬间就明白林清话里的意思,顿时俊眉紧蹙,隐有愠怒,“他留了谁的脉案?”


    “吴王,岱王,靖王,楚王、岷王。”林清说的很慢,但每吐出一个,李明霄的脸色就黑了一分。


    若只有吴王一人,他或许会以为是现在的吴王,但再看后面三位,便知这所谓的吴王是上一任吴王,与其他四位一样,都是他的叔叔辈。


    先帝并非嫡子,原本的太子突然薨世,皇帝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于是便打算从几位成年皇子中选出一位过继到皇后名下,充作嫡子,封为太子。


    先帝为赵王,与其他几位皇子杀的昏天黑地。


    直到登基,先帝便寻着由头将岱、靖、楚三位抄家,留下吴王和岷王二位。


    吴王一直站在先帝这边,岷王则与先帝一母同胞。


    “那些脉案不少,但大多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唯有这几位的脉案干净如初,连边角都起了毛边,明显时常被人触碰。”林清慢慢说着,却在这时一顿,看向李明霄,“你不觉有些奇怪吗?”


    李明霄气笑了,好在屋里没人,否则这会又要跪一地了,他轻哼一声,“那人胆子倒是大得很,确实奇怪。”


    林清却摇了摇头,“有一位不对。”


    李明霄气息一滞,下意识看向林清。


    林清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墨迹不对,吴岱靖楚四位王爷脉案上的墨迹陈旧,明显有些年头,可岷王的脉案墨迹很新,应是今年所著。”


    李明霄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林清,端茶的手仿若失了力道,茶水沿着杯沿洒出,浇在他的手上,登时红了一片。


    李明霄疼的回神,手上一空,茶盏已被林清夺过放在桌上。


    林清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拽动摇铃,不多时吴德海便进来了。


    他低眉顺目,却又一眼就瞧到李明霄手上的烫伤,顿时立即让人端来冷水,又吩咐吴有福亲自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整个正阳殿顿时人仰马翻,直到太医将李明霄的烫伤料理好。


    但这会他的手已经不那么红了。


    当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吴德海是不敢退了,让其他人都下去了,他远远站着,等候吩咐。


    林清已经挪到榻上坐着,李明霄缓步来到她旁边坐下,稍稍垂眸,神情中多了一抹落寞,“算起来民王叔薨世已经十二年了。”


    “陛下慎言。”林清出声提醒。


    岷王当年一直保持中立,不曾站队,也不曾帮助先帝夺位,能活到最后,纯粹是因为他与先帝一母同胞。


    但十二年前岷王谋逆,全府上下几乎没留活口,封号亦被削夺。


    这种时候再说薨世就不合适了。


    李明霄轻轻一叹,“岷王叔对朕极好。


    朕在一众皇子之中并不出色,幼时时常被父皇责罚,有一次因文章拖沓,被罚跪在正天殿前抄书,所有人都看着朕,也只是那么看着。


    唯有岷王叔将一个包子塞进朕的手里。”


    李明霄笑了笑,“比那时朕的拳头还大,里面都是肉,特别香,比宫里的饭食还要香。”


    说到这他却笑不下去了,满是惋惜,“可朕只吃了一口就被他们抢走了,后来岷王叔求情,书也不用抄了,可也再未吃过那么好吃的包子了。”


    林清默默听着,没有打断他的回忆。


    室内一片静谧,没有人说话,仿若陷在过去某段美好里,渐渐地,也不知道李明霄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点点的淡了下去,直到平静下来。


    “此事朕会留意的,你忙了一夜也累了,先去歇息一会吧。”


    林清没说什么,只是略点了下头,而后稍微收拾一下便入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府中已经送来新衣,林清换好衣服,又用过饭,方才从正阳殿离开。


    皇帝已经去前面召见大臣,殿外静的很,但不代表人就少了,恰恰相反,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皆是身披甲胄的禁卫。


    林清走出这里,一眼便瞧见站在远处的萧沧澜。


    萧沧澜身上穿着崭新的棉衣,但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敢看前面的禁卫,直到看见林清,方才长舒了一口气,三步并两步的冲过来,“大人,师父请您过去。”


    “顾春?”林清挑了挑眉,立马猜到顾春十有八九是发现了什么。


    尸体并未运出宫,而是运到天禄司设在宫中的衙门里,那有专门存放尸体的屋子,只是甚少使用。


    萧沧澜规矩的跟在林清身后,大概是有了主心骨,一双眼叽里咕噜的转着,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任由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一乞儿,竟有朝一日能这般堂而皇之的走在皇帝走过的宫道上。


    也有旁人路过,有宫人,有官员,有侍卫,却没任何一人像他乞讨时那般翻着白眼,反而一个个规矩的像是老鼠见了猫。


    他压下激动翘起的嘴角,努力挺起胸膛,生怕坠了国公府的名声。


    林清翘了翘唇,假装没留意到萧沧澜的小动作,直到拐进衙门里,一路向里,走进暂时存放尸体的尸房中。


    这尸房几乎不曾用过,地方也不算大,里面并排放着三张尸床,翠娥的尸体就放在中间一张尸床上。


    顾春正在做最后的缝合,不慌不忙,认真专注。


    林清也不着急,便等在他旁边看着他的动作,萧沧澜则退到门外守着。


    又过了会,直到最后一针收好,顾春方才舒出一口气,转身看向林清,“大人感觉伤口如何?可曾动武?可还疼?”


    林清顿了顿,忽的捂住左肩,“你不说倒没感觉,怎么听你一说就疼起来了。”


    顾春当即紧张起来,想要伸手查看,可双手刚触碰过尸体,还未做清理,只得又缩了回来,急道:“你先去外面等我!”


    林清瞧他那副认真样子,不禁无奈一笑,“逗你呢。手下那么多人,哪用得着我事事顶上。”


    顾春也是反应过来,脸颊多了两抹血色,“那等会伤口也得换药,我昨夜在太医院已经配了药,等会让沧澜去熬了,大人务必喝完再走。”


    “我知道了。”林清应了声,扭头看向尸体,“发现什么了?”


    顾春将尸体抬起,指向后方,道:“大人你看。”


    林清看去,就见尸体左肩胛骨靠下的位置有一道指印,只有两节,略粗,已成青黑色。


    “拇指印?”


    顾春点头,“昨夜尚不清晰,直到今日方才显眼,可以断定正如大人所言,是有人将翠娥推下去的。”


    林清思索着,问道:“还有什么?”


    顾春放平尸体,转而来到尸体头部位置,将头发拨开,露出最里面的一段,那里有一撮头发几乎被烧到根部,发丝蜷缩黏连在一起。


    他又从一旁的工具台上拿起一张摊开的油纸,纸上放着一点细微的碎屑,微微透着红,却又掺杂着少许蓝色。


    顾春道:“这是蜡,翠娥应是被烛火燎过这一撮头发,蜡油也沾染在发丝上。”


    “春华殿内的蜡烛皆是雕花彩烛,这红蓝二色用的最多。”林清说着,再次看向翠娥的尸体。


    也就是说翠娥不但进过春华殿,更靠近过某个烛台,甚至被烛火燎到一撮发丝。


    林清忽的想到许承谦背后那个烛台,那里的蜡烛亦是红蓝配色的五谷丰登烛。


    如若当时翠娥从那里经过,那么自己看见的那道金光是否便是翠娥的手笔?


    这便是她进入春华殿的目的吗?


    那么那个碎瓷盘呢?


    翠娥并不能提前进入春华殿,是否会是她那时带进去混肴视听的?


    林清觉得不对。


    以她的警觉立即就会发现异常,哪怕被金牌耽搁了几息时间,也不会太久,不足以让翠娥一人在那短短的数息内完成这么多事情。


    若真是翠娥,那么她必定提前进入过春华殿寻找光照角度,又是谁放她进去的?


    正寻思着,外面有天禄卫禀报。


    林清嗯了声,不多会,就见昨夜被她吩咐出去的天禄卫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一位同样穿着天禄卫服侍的男人。


    正是杨昭。


    第515章 第 515 章 ……


    第515章


    杨昭过于高大, 以至于那天禄卫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多少有点显小。


    杨昭也很是别扭,对衣裳这边拽拽,那边扯扯,给林清看的一愣一愣的。


    杨昭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而后看向尸床上翠娥的尸体, 神情格外复杂, 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对林清道:“有些事传话说不清楚, 总觉得还是我亲自来一趟才好。”


    林清双手环胸, 右手搭在左臂弯处,食指轻轻叩着, 眼神在他身上来回一扫,“可你对外说过,会待在诏狱里。”


    “是啊,所以杨统领在诏狱里, 出来的是天禄卫杨兆。”杨昭又是低咳两声, 好声求道:“叔叔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好侄儿, 行个方便。”


    这话林清还真没法反驳,杨昭比诸葛绪小几岁, 两人关系不错,而她又时常在宫中行走,的确颇受杨昭照顾。


    但凡换个人, 禁卫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林清叹了口气, 放轻声音,“又没说不帮你。”


    仿佛传染一般,杨昭也是轻叹一声, 再次看向翠娥的尸体,对林清道:“你也知道我,武夫一个,凡是动脑子的事都是你师父干的,我着实没想到她到了我那还会被人欺负。”


    林清问道:“你们时常会碰面吗?”


    “碰不到,我天明就要到演武场习武,午饭去禁卫衙门班房解决,回去时天都黑了。”杨昭说着不禁看了看林清,多少带了点古怪,“偶尔陛下外出,天黑也得出去,回来时可能就是第二天了。”


    那去的地方就不难猜了。


    这回轮到林清无言以对了,皇帝好好的皇宫不睡,非要跑到国公府去过夜,还与国公爷共处一室,能干什么事情?


    其实还真没干什么,他们俩挺守礼的,最多睡一张床上,大被同眠。


    但这话林清没法说,只能将话题带开,“所以说你并不知道白日里会在你的房间做什么?”


    杨昭道:“就是洒扫清理,也没什么特殊的,加上门口还有禁卫守着,也没想过会出什么事情。”


    他顿了下,接着道:“针线之类我也是不懂的,料子都是陛下赏的,然后送到裁造院那边做成成衣再给我送回来。


    料子多,衣服也多,我又穿不过来,真破了,要么送回裁造院缝补一下,要么就直接丢了。”


    杨昭说着说着也就闭了嘴,他这一问三不知的,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林清揉了揉眉心,“那你可有要查探的方向?”


    “没有。”杨昭老实回道,“但翠娥时常出入的地方也不过那几个,若被策反,也无外乎这几个地方,我想一一查过,必定会有线索。”


    “这些事天禄司比你更专业。”林清并不赞成杨昭的提议,“但我有个想法,还想请杨叔帮帮忙。”


    杨昭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他知道林清说的不错,他这个门外汉若是查下去,怕是会遗漏真正的线索,到时打草惊蛇,再给好侄儿添乱。


    而且好侄儿连叔叔都叫了,左右出已经出来,自然是要帮忙的。


    然后,他便听见林清笑呵呵说道:“北城外的驿站的驿丞最近肚子疼,那可是个大忙地儿,缺了了驿丞,送信也好,住宿也罢,总得闹出点乱子,杨叔既然无事,不如帮侄儿去那里盯着点。”


    杨昭先是一愣,随即一双眼便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瞪着林清。


    好家伙,他以为林清最多让他去跑跑腿盯盯梢,结果这好侄儿愣是让他去经营驿站!


    要不是以前没得罪过这位,他都快以为这是在公报私仇了!


    但还能怎么办,叔叔都叫了……


    杨昭咬着牙点头,“行!”


    语罢他转身就走,生怕慢一步惹出事来,过后再被诸葛老贼追着骂。


    一个老狐狸和一个小狐狸,指不定葫芦里憋着什么坏呢,惹不起!


    林清没有解释什么,等顾春收拾妥当后又熬了药,料理妥帖后便打算去离开这里。


    杨昭所言并没有错,翠娥行踪几乎固定,如若她与细作接触,十之八九都会在这几个地方。


    但许清商与裴绍光正在调查这个,她也并不着急,干脆就在衙门里看了会公文。


    没多会,萧沧澜将熬好的药送来。


    林清端起碗吹了吹热气,还没来得及喝,外面就有人通传。


    只是来的不是那二位,反而是名天禄卫,再一看,还是极为眼熟的,胡班。


    林清颇为诧异的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不由问道:“出何事了?”


    胡班急的倒吸一口气,将话一串的吐了出来,“裴先生和瑾瑜先生与盛国那个安远侯打起来了!”


    林清端着药碗的手一抖,乌黑的药汤洒出一点,落在她的手上,红了一小片。


    她却顾不得这些了,裴绍光在,那么顶着瑾瑜身份乱晃的必定就是许清商。


    那家伙唯恐天下不乱,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乱子。


    林清几口将药喝掉,把碗塞在萧沧澜手中,抬步便往外冲。


    宫外马车已经备好,两人一上车,便朝东北方赶去。


    马车一路疾驰,胡班坐在侧边,也说起刚刚的事情,“其实此事二位先生也是被殃及的。”


    林清问道:“怎么回事?他们出宫做什么?”


    “不清楚二位先生为何出宫,但论此事,起因还是在平阳郡主和盛国那位惠宁郡主身上。”


    林清当即心里咯噔一下,颇有种想要倒转马头的冲动。


    平阳郡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惠宁郡主便是那个林君柔,两人互看不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如今身份一换,还不得闹出花来。


    这还是其次,之前许清商伴作戏子,勾的平阳郡主欲罢不能,而后二人相约私奔,结果还没出城,平阳郡主被许清商给关在平安巷那间土坯房里。


    还是平阳郡主的祖母求到陛下那,陛下让她亲自过去捞出的人。


    林清额头突突直跳,禁不住抬手揉了揉,竟一时间不知该问平阳郡主和林君柔是怎么碰上的。


    还是该问许清商有没有被安远侯打死。又或是平阳郡主有没有与许清商先报个情仇……


    马车很快便到了地方。


    这边的街道很是宽阔整洁,两侧尽是店铺,衣食住行应有尽有,只是比起西大街,这里不似那般热闹,行人也更少。


    但这会整条街道已被禁军给控制住了,人都被拦在外面,连林清的马车都被拦下了。


    胡班钻出马车,摘下腰牌在他们面前一晃,值守的禁军立即让出路来。


    ……


    另一边,街道满是狼藉,两边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比如盛国的太子,比如那个古风朔和惠宁郡主,再比如这边的平阳郡主和裴绍光。


    唯有许清商在场上左躲右闪,几乎是被安远侯付云奕压着打。


    能与林清齐名,虽说有鼓吹的成分在,也得有一定的实力,一流高手的水准。


    而他更善于用脑子,武功就是个二把刀,二流算得上,再往上就有些难了。


    许清商一腔怒火,纵身跃上一旁的屋檐上,还未扭身,便察觉后心已有凌厉掌风袭来。


    若被拍实,一击毙命。


    许清商咬着后牙槽翻身跃下,却有一道风比他更快,更急,低头一看,付云奕竟已先一步来到地面,正仰头盯着他,冷漠又平静,却又有丝丝杀意凝聚。


    许清商只得再次换招,如猴儿一般被人戏耍。


    便在这时,一边的盛昭烬负手开口:“时间不早,该回了。”


    付云奕身体微滞,周身气势陡然爆涨,一拳挥出,拳影阵阵,与刚刚的懒散判若两人,眨眼间就将许清商逼至角落。


    下一瞬,那一拳便朝着他的脑袋砸下。


    许清商避无可避,双眸瞪大,直勾勾的看着那拳头,愤怒被不甘取代。


    差一点,只差一点!


    无人注意远处马车停下,一枚铜钱顺着半开的车窗急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铜黄色的线,直奔付云奕的拳头而去。


    后发先至,一声嗡鸣。


    付云奕猛然瞪大双眸,心底生出危机,本能错开拳头,碰的一声响,划过许清商的侧脸,击穿了后方的墙壁。


    与此同时,一枚铜钱钉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只剩一点铜色若隐若现。


    付云奕冷汗骤下,顾不得抽回拳头,扭头望向马车。


    其他人亦是看向马车的方向。


    清白天日,大街之上,却有这么一瞬寂然无声。


    直到车门被车夫打开,林清从车厢走出,踏下车凳,却看都没看差点丧命的许清商,漫步来到盛昭烬身边,拱手笑道:“盛太子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被定格的众人仿佛直到此时方才回神,盛昭烬惋惜的看了许清商那边一眼,转而再看林清已是满面笑容,“昨夜事多,也是这会才能离宫,陛下特意派禁卫送孤回会同馆,哪想到路上会闹出这些乱子,还平白让昭国公跑这一趟。”


    “盛太子这是哪里的话,天禄司本就有协管京中安全之责,而且……”


    林清环视四周,就见四周不少被打翻的摊位,散落的布匹,打碎的古董,乱七八糟的干菜和粮食,还有几只瘸了腿的飞禽在地上打滚。


    她笑不见眼,“这乱子似乎也不如盛太子说的那般小。”


    第516章 第 516 章 ……


    街上人不少, 却不见热闹,刚刚怎么回事众人也心知肚明。


    付云奕明显是冲着要许清商命去的。


    林清并不特别在意许清商的生死,无论因由如何,许清商错过就是错过, 如今也不过是个逃犯罢了。


    但这个逃犯对她有用, 最起码在弄清楚太后踪迹之前, 许清商必须留下。


    而且瑾瑜的面子也是要给的,毕竟一母同胞, 她若见死不救, 瑾瑜那边也说不过去。


    既然要保人,一开始便要拉开架势, 林清话中带刺,就这么冲盛昭烬扎了下去。


    盛昭烬却是和善一笑,“确实不是大事,惠宁路过此地, 见那店里的一盒胭脂很是喜欢, 哪想到只剩一盒, 又已被平阳郡主订下。


    都是小姑娘, 难免发生几句口角,又正巧遇见昭国公府的人, 方才成如今的场面。”


    这话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锅甩的很是干净, 就像刚刚想借机对许清商下杀手的根本不是他。


    然而不等林清开口, 另一边的平阳郡主就不乐意了。


    她自然也得了官位,虽只有六品,却是在户部, 也算有实权在手的,出来逛街一是消遣,二是打算亲手买些礼物送去昭国公府。


    哪想到路上会遇见林君柔。


    平阳冷嗤一声,“盛太子这话说的是真好听,虽说只是一盒胭脂,但东西不分贵贱,我先进了店,也先看见东西,付了钱,自然就是我的。


    哪想到后面进来个人掉了几滴眼泪,自怨自艾的说上一通,我的东西便要心甘情愿双手奉上,不给就是我小心眼不讲理。


    我倒要问问了,你盛国难道不讲律法,全靠眼泪说对错的?”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更加不屑,“那也别要什么官了,干脆弄俩娃娃放衙门里,还不是什么道理都能被你们占了去。”


    平阳郡主的话太过直白,直到连盛昭烬的脑子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林清好歹会给他留个脸,不在大渊内撕破这层皮,给两国邦交留个空架子,哪怕真要塌架子,也必定不会在大渊境内动手。


    但平阳郡主却压根不管这个,直接当着他面便给撕开了,偏偏他还不能特别计较,否则落到外人口中,影响的便是他盛昭烬的名声。


    一旦传回盛国,势必会被他的好兄弟抓住把柄,指不定要怎么抹黑他。


    但盛昭烬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几乎一瞬便反应过来,“圣人有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也是惠宁眼拙,不知那东西已经有了主人,说到底也确实是她之过,若多问几句,她亦不会夺人所爱。”


    他淡淡的撇了一眼一旁的林君柔,声音仍旧平和,却似有毒针藏于其中,“愣着做甚,还不向平阳郡主赔个不是。”


    林君柔身体猛的一颤,像是遭遇毒蛇的兔子一般,死咬着嘴唇,明明满是不甘,却愣是连对上盛昭烬目光的勇气都没有,小步往前挪着,嘴却如同被黏住似的,任由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打湿了衣襟。


    林君柔又哭了。


    平阳嫌弃的往后挪了两步,就跟遇见什么晦气似的,边躲边嘀咕“以前就烦你这等惯会装模作样的,如今倒是更会装样子,不过是说个事情,就跟全天底下人都对不起你似的。”


    不远处的安远后付云奕确实看不下去了,几个纵身挡在林君柔身前,看向平阳郡主的目光已满是冷冽,“说待敌争抢是假,还不是你大渊的郡主高贵,可以恣意践踏他国使臣。”


    话音未落,却有两道目光已然落在他的身上,一道是盛昭烬的,另一道则是林清的。


    林清微眯着眼,周身杀意犹如实质,如水波一般渐渐扩散开来,将盛国众人囊括其中。


    盛昭烬也是反应极快,一脚踹在付云奕的小腹上,怒目而视:“混账!自入京以来,陛下对孤甚是礼遇,从未苛待,你竟说出这种不仁不义的话,当真该罚!”


    付云奕即便武功再高也不敢躲,坐在地上,人都是懵的,茫然又震惊的看着盛昭烬。


    盛昭烬却不理他,扭头对林清拱手一礼,态度一改之前,“是孤御下不严,方才有今日之事,还望国公海涵。”


    林清斜了眼付云奕,见过笨的,就没见过主动上赶着挨打的。


    “盛太子不必如此,虽说是盛使之过,但话说开了,便也有解决之道,不过……”


    她扫了眼满地狼藉,“百姓生计不易。”


    盛昭烬赔笑道:“昭国公此话在理,今日这街上的损失都记在孤的身上。”


    林清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平阳郡主。


    盛昭烬立即会意,“孤那还有些盛国特产的料子,待会便让人送予郡主,权作不尝。”


    平阳郡主瞥向林清,见她微不可寻的点了下头,便大气的一摆手,“本郡主也非小气之人,就这样吧。”


    盛昭烬笑着转头看向林君柔,目光却在这一瞬冷的像是淬了冰,“还不快向平阳郡主赔罪。”


    林君柔身体再次颤了颤,看了眼倒在地上不敢动弹的付云奕,只得不情不愿的再次上前两步,弯腰福礼,“是我错了。”


    平阳很是满意,摆摆手走到林清身侧,顺便伸手把后边走神的裴绍光也给拽上了。


    事情到此为止,已有人在整理地上的东西。付云奕也被人扶了起来,垂着脑袋跟在盛昭烬身后。


    却在经过林清面前时顿了顿,盛昭烬也停下了,转头瞥向林清侧脸,忽才惊觉这人竟比他矮了半头,也比他更瘦弱。


    可往这一站便犹如参天巨树,让一盘散沙依附着她,让他们同样生了根,有了骨头。


    林清必须死。


    盛昭烬思索着,但不等他说话,林清便已先开了口。


    她仍旧满面和善,“想来盛太子对御下之道颇有心得,但我不得不奉劝一句,有些不听话的,该罚责罚,以免之后坏了大事。”


    盛昭烬看着她,目光里只剩下她一个,探究而疑惑,最后也只能吐出三个字,“领教了。”


    他一动,跟在后面的古风朔便也动了,接着是林君柔和一瘸一拐的付云奕,再往后则是使团的其他人,数量不少,直至再往前,已有马车在那候着。


    众人纷纷上车,林君柔看着看着付云奕被引上盛昭烬的马车,不甘的咬着唇,到底是没敢再说什么,只得独自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盛昭烬闭目不言,古风朔坐在一侧,也不知在想什么,神不在焉。


    付云奕坐在另一侧,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语气中带着气愤,“殿下为何突然退却?”


    在他看来,林清根本就没说什么,全都是那个平阳郡主在找事情,堂堂一国太子,怎能因几句话就对区区郡主卑躬屈膝!


    “原本优势的确在我,但谁让你这蠢货跳出来的!”盛昭烬睁开眼,就这么盯着他,眼白有血丝浮现,隐隐泛红。


    “我……”付云奕张了张嘴,却在对上盛昭烬的目光时,心里浮现出惧怕,让他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以为你是在哪里,你的脚踩在哪片土地上。”盛昭烬斜睨着他,却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你当真以为林清不敢动手杀了孤,杀了你们?”


    付云奕不服,“殿下贵为太子,若死在此处,两国必会举兵。”


    “然后呢?”盛昭烬冷冷的盯着他。


    付云奕却被问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孤来告诉你。”盛昭烬慢慢说道:“孤死在这,消息传回盛国,孤那些好兄弟会高兴的恨不能普天同庆,他们会打着为孤报仇的名头一边起兵攻打大渊,一边争夺太子正统。”


    付云奕瞳孔皱缩,整个人僵住了。


    “你以为这便是全部吗?”盛昭烬不怒反笑,笑他的无知和愚昧,“大渊早有准备,绝不会被盛国占到甜头,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


    但这也足够了,朔国会立即倒向大渊,到时盛国面临的便是两国的兵力。”


    付云奕的脸已经白了,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盛昭烬的脸。


    “安远侯大概是认为有他在,又有我在旁帮衬,武功上自是不会让林清占到便宜。”古风朔捋着胡须,“可即便我们能打得过她,甚至杀了她。


    但付侯爷怕是忘了,林清身后还有诸葛绪。”


    正所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真当街让林清吃骨头,不用走出那条街,她师父诸葛绪必定杀到。


    到时也不好说是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古风朔想到这又不禁面露担忧,“那个林清看出来了?”


    盛昭烬也是有些犹疑,缓缓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两人面色凝重,不再多言。


    马车一路驶进会同馆,禁卫离去,街道上也重新热闹起来。


    不少人议论着刚刚的乱子,原本的混乱也在逐渐恢复秩序。


    林清安排一队禁卫帮百姓收拾东西,转而看向已经走到她身前的平阳郡主、裴绍光和许清商三人,一时间头有点大。


    最终,她还是看向裴绍光,“你来说。”


    第517章 第 517 章 ……


    街上仍有禁军看守, 将林清等人所在的位置隔开,无人能够靠近,也给几人腾出说话的地方。


    然而裴绍光正想开口,平阳郡主就先一步给打断了, 一改之前的傲气, 颇有些讨好的看着林清, “这哪有那么多事情,不就是我刚看好一盒胭脂, 没想到那个林君柔冲进来就想抢我的……”


    平阳对着林清仍在笑意的脸, 明明很客气,就觉得好像有把刀子往她心口戳似的, 渐渐就编不下去了。


    她丧气的垂下脑袋,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我真是来给你买礼物送你的,哪想到忽然看见林君柔, 也是厌烦, 就故意走进旁边的店铺里, 进去才发现是卖胭脂的, 就故意挑上那盒最贵的。


    以前她就好与我抢,即便换了个投胎的地方, 也是本性难移,结果她真就追过来了。


    我就顺便嘲讽她几句,哪想到后面那位护花使者就动了真怒。


    我又碰巧遇见……”


    她悄悄瞥了眼许清商, 冷哼一声。


    许清商被揍的鼻青脸肿, 暗自窝火,闻言也不过冷冷瞥了一眼平阳郡主,没有说话。


    裴绍光这才找到开口的机会, “我二人探查翠娥踪迹,发现她每隔四五日便会持禁卫令牌出门一趟,为杨昭采买,其中一家针线铺子便在这条街上。


    但出门之时,便见盛国使团跟在我们后方,直到此处,也不知为何,平阳郡主突然躲到……”


    他看了看许清商,“突然躲在瑾瑜身后,然后盛国那位安远侯便与瑾瑜打了起来,直至大人到此。”


    林清算看向裴绍光,眸中多了一丝凝重,“你是说盛昭烬是跟着你们出的皇宫?”


    裴绍光点了点头,抬手指向街对面一条较宽的巷子,“是里面的一家针线铺。”


    林清明白他们的意思,却更加觉得古怪,虽说盛昭烬明显屁股不干净,但没有证据,皇帝也不好一直把人圈在宫里,所以一早上就已放人离开。


    可他们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跟在裴绍光和许清商后面,与平阳郡主闹了嫌隙,却对许清商下死手。


    而且此处距离会同馆可不顺路……


    “林大人……”平阳略压低身子,讨好的笑着,眉眼弯弯,与刚刚叉腰骂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伸手拽着林清的袖子轻摇了摇,声音软的也跟含了糖似的,“我真是过来买礼物登门的。”


    林清倒是惊奇地来回多看了几眼,这还是头次见平阳服软的样子。


    犹记得之前将鉴宝会的事情甩给她时,每每见面都是国公爷长国公爷短的,嫌弃的厉害。


    这会倒是明白,闯了祸得善后,就得先服软了。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平阳便装不下去了,眼见林清没说话,表情一收,“我看见裴公子在,就猜到你留这人有用,我也没想坏事,纯粹是气不过撒撒气罢了,我也没想到林君柔那些人会下死手。”


    林清听这话也多了两分好奇,许清商与瑾瑜几乎一模一样,而今也是顶着瑾瑜身份行走,平阳是如何看出来的?


    不等她问,平阳便道:“之前因为鉴宝会时常出入国公府,所以对瑾瑜先生也多熟悉几分,那人……”


    平阳努力思索了一下,“也的确是好看的,就是跟我祖母摆在柜子里的论语一个样,让人光是看看就想绕着走。”


    她又冷着脸扫了眼一边的许清商,“这人就浑多了,瞧着站没站相,说话也惯会哄人,好歹也相处过一段日子,一眼便瞧出来了。”


    林清不大想介入这二人的感情债里,转而继续看向裴绍光,“你们查到了什么?”


    “翠娥采买不算秘事,宫中大多人都知道,我们询问了很多人,拼凑出一条线,大体便是从宫中出来,经过这条街采买杨昭所需物品,经过前面的针线铺子,再拐进前面的胡同的卤肉炭买些卤肉,而后入宫。


    路线几乎固定,变化不大。”


    说着,裴绍光已在前面引路,走进他所指的那处巷子。


    这条街上尽是商铺,因临近皇宫,寸土寸金,外面的铺子一个比一个奢华气派,但巷子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外面看着宽敞,进到里面才发现颇为狭窄,两边的铺子亦是一家连着一家,皆为矮房,最宽约有方丈,最窄的,连两个人都站不下。


    卖的东西亦是五花八门,吃穿用度,应有尽有,只是比起外边,这里的东西便少了花哨。


    裴绍光走在最前,接着便是许清商,林清与平阳走在最后,两人皆穿裘衣,皮毛光滑柔软,一进来便被各个商户给注意到了,但无人敢上前搭话。


    直到裴绍光所说的针线铺,屋子里黑漆漆的,唯有门开着,旁边拼着两张旧木桌,桌上堆着不少棉线和麻线,颜色简单,角落处又堆着些丝线,但品质并不好,是渣丝。


    开铺子的老板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妪,看见这些人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任凭他们查看着桌上的东西。


    裴绍光指着其中一团黑色丝线,道:“翠娥用的便是这种线。”


    林清看了看线,又看向老妪,老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回老爷的话,前几日是有个宫女买了些黑色的丝线。”


    能来这里添置物品的大多穿不起绸衣,自然也用不上丝线,就桌上这些还不知压了多久的底子,终于有个老客开了口,老妪自然也记得清楚,很容易就描绘出翠娥的外貌。


    如此一来针线和那件藏有密信的衣裳倒是可以不必再查。


    但也仅仅如此。


    林清看向裴绍光,“还有哪里?”


    裴绍光道:“再往前有条横巷,穿过去就是那家卤肉铺子。”


    林清嗯了声,这次走到了前边,刚到横巷口,便已经嗅到一股子肉香。


    穿过巷子,赫然便见一间不大的院子,院门开着,里面被收拾的很是干净,又摆了两套桌椅,其中一套坐了两人,裹着旧棉衣,正大口喝酒,桌上摆着两个大盘子,一个盘里堆着厚切的肉片,另一个是些杂碎。


    有一老头见有客到,从厨房里跑出来,不大的眼睛在林清和平阳身上的裘衣一转,当即弯下的腰压得更低了,谄笑着迎了过来,“小老儿给几位老爷请安了,不知老爷们想吃些什么,小老儿这就去切来。”


    “有的都来些吧。”林清走进院子,来到另一张空桌坐下,平阳在她旁边坐下,裴绍光和许清商则坐在另一侧。


    老头吓了一跳,以往哪的老爷们听到他这铺子的诨名,都是过来切了肉就走,哪有真坐下吃的。


    如今这几位跟天仙似的贵人竟然真就这么坐下了!


    他闹不懂,却不敢耽搁,连忙将锅里冒着热气的卤肉挑出几块最好的,麻利切成厚片,一一端上桌子,又取来真正的老酒热上,给几位取来大碗,纷纷倒满。


    酒水泛黄,并不程亮,这么一大碗摆在那,平阳郡主一双眼都亮了,看看那肉,又看看这酒,满是新奇和兴奋。


    她一把拽住林清的袖子,声音里都透着激动,“以前在话本里就读过山村野店,几盘菜肉,几个馒头,外加几碗老酒,接着便是江湖仇杀,见血封喉,说的是不是就是这种?”


    说完,那双眼便落在林清脸上,全是浓郁的求知欲。


    林清也是无奈,将自己的袖子给扯了出来,“山村老店倒是有,但那地方吃不到什么肉,菜干野菜的倒是有,馒头也是少有,麦饭,粟米,又或是搀着麸皮和杂粉的窝头。


    酒水倒是有,都是自家酿的,大多浑浊,但赶上那么一两家味道却是极好。”


    平阳郡主听着,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更痒痒了,却又觉得奇怪,来回看着林清,“那你吃得下?”


    “吃不下就得饿死。”林清回的平淡,端起大碗饮下一口,酒水入喉,又辣又冲,反上的热气涌上喉咙,连身体都暖了起来。


    这酒确实不错。


    她放下碗,又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在进嘴里,肉香浓郁,但口感略有些油腻了。


    她忽的一顿,将筷子慢慢放下。


    还不等思索,就听见旁边传来平阳的呛咳声,扭头一看,就见平阳端着碗,酒水洒了大半,她脸被呛的通红,捂着脖子使劲的咳嗽。


    林清嘴角抽搐两下,将碗拿过来放在桌上,又帮她顺了顺气,“你侍女呢?”


    “我跟着你们办案子,她要是坏事怎么办,我就让她先走了,回去也好给我祖母通个信。”平阳郡主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她以往也饮酒,但那酒水总是甜丝丝的,以至于压根就没想过这世上竟有酒能呛成这样。


    紧接着,她便觉得这方天地似乎都在旋转,越转越快,直到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了。


    林清看着平阳郡主就这么趴在桌上人事不知,默默将手收了回来,而后抬眼看了看许清商,又看向裴绍光,“叫外面的禁卫去福慧长公主府报个信吧。”


    裴绍光点了下头,出去办事了。


    另一桌的人早就偷偷溜了,院里除了远远躲着的老板,还清醒的也就剩下林清和许清商。


    许清商神情很是复杂,看看平阳,又看看林清,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解释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林清却明白他的意思,“以你的脑子,若是真要跑,平阳留不住你,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旧情复燃也好,结仇也罢,你自己做下的事,你自己担着。”


    “我知道。”许清商难得没有呛声,端起桌上的酒碗咕咚咕咚几口便喝光了,而后将碗丢在桌上,“我是个戏子,是个逃犯,也是个死人,配不得高高在上的郡主,日后若寻我报仇,自便就是。”


    语罢,他将碗丢在随意丢在桌上,起身离开了。


    林清没说什么,只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平阳郡主,看着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了几下,传出几声如猫叫的呜咽,然后便平静了。


    这次是真的睡熟了……


    裴绍光回来的很快,公主府的人来得也快,平阳郡主被扶上公主府的马车,管家一个劲对林清揖礼,好一会才离开这里。


    又过了会,许清商才再次转了回来,重新站在裴绍光的身后,被打走形的脸上却多了个面具。


    细木条扎的框架,例外用纸糊好,露出眼睛的位置,在画上狐狸的嘴脸,极为写实。


    林清怔了下,“你从哪弄的面具?”


    第518章 第 518 章 ……


    “从这出去往北走, 约有百步便到。”许清商摸了摸脸上的狐狸面具,虽说幼稚了些,但好歹能遮遮丑,“大人觉得这面具也有古怪?”


    林清摇了摇头, 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 而后走出院子, 按许清商所说,没多远果然看见一处摊子。


    摊子不算大, 一边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小玩具, 大多为木制,另一边则堆放玉佩香囊等小物件。


    后方木架上则系着各式面具, 大多是各式动物,也有些民间常见的神话面谱。


    老板是个中年人,正不断吆喝着,也有几人在摊前挑着东西。


    林清环视四周, 此处已是巷口, 往前是条偏街, 左右各有巷口通向四方, 时有百姓经过。


    她来到摊位前站下,扫了眼上面的东西, 随手拿起一块玉佩掂了掂,玉质寻常,但手艺倒是挺好, 雕了猫儿扑蝶的样子, 很是讨喜。


    老板一见林清的打扮,便知道今日是来了贵人,连忙弯腰赔笑, “客人眼光极好,这玉石可是从珍宝斋里弄来的,画样也是小人娘子亲手画的,不少人都相中了,奈何实在太贵,才不得不放弃了。”


    林清又瞧了瞧手中的玉佩,“多少?”


    老板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两银子。”


    林清一听这价格就知道老板把她当冤种了,想当年为了攒钱买房,她可是日日去衙门蹭饭,事事从账房里抠帐的。


    如今倒是不缺钱了,可听老板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这心就痒了起来,当即张嘴吐出两个字,“十两。”


    老板被这对半砍的价格直接弄懵了,又看了看林清身上那身柔顺光滑的裘衣,还以为是遇见骗子了。


    就连许清商也颇为不可思议的盯着林清,就跟今日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林清不为所动,转身自然的将玉佩系在裴绍光的腰上。


    原本就讨喜的玉佩放在裴绍光身上,立马增了几分风采,就跟沾了仙气儿似的,愣是让老板将后面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老板咽了口唾沫,眼睛黏在那块玉佩上,一时也不知该看玉还是看人了,一咬牙点了头,“行了行了,既然是给这位公子的,十两就十两吧。”


    林清将一锭银元宝放在摊上,而后不经意的抬眼瞧了瞧后面的面具,问道:“这些也是你夫人画的?”


    提起自家夫人,老板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对,都是小人夫人亲手画的,她识字,也读过书,若那时就能让女人当官,她可是能考科举的。”


    林清笑道:“现在不能考了?”


    “不考了。”老板笑的更开心了,“一开始倒也想来着,但小人家附近不少女娃娃,如今都在小人家里识字,她喜欢,也高兴,就这么着吧。


    提起这个还得谢谢陛下,谢谢国公爷。想来再过段日子,就都不一样了。”


    林清倒是愣了一下,如今骂她的酸儒不少,感激的也有,这会听着,又是另一种滋味。


    老板麻利的将好物件往外摆,“您看看还需要什么,小人这东西全着,都是独一无二的。”


    “都要了,送到昭国公府。”林清放下一张银票,转身离开。


    裴绍光与许清商跟在后面。


    唯有老板傻了眼,拿着百两的银票,直勾勾的看着三人越来越远的背影。


    ……


    裴绍光前面引路,从偏街插入巷口,又再往前,距离宫门就不远了。


    翠娥走这条路许多出宫的宫人都会走,不算秘密,自也有不少人看见过,并不难查。


    三人往前走,许清商禁不住开口问道:“大人包下那摊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清道:“从翠娥的行踪推断,能接触内鬼的位置并不算多,而小元曾见到过那人带着一张面具,我也只是随意试试,若有线索最好,不过也不妨事,一点钱财,全当给府中下人的赏赐了。”


    “原来如此。”许清商说着,又环视四周,这是一条不算宽敞的巷子,“再往前,穿过一条大街,就能看见宫门了。”


    这里已经没什么人家居住了,两边高墙,一边是六部衙门,另一边则是太庙。


    前面不远有道小门,如今两门紧闭,漆色上也略有陈旧。


    林清脚步一顿,看向那扇门。


    这是太庙的侧门。


    太庙距离皇宫一街之隔,除去祭祀,其他时间很是清冷,少有人来。


    林清记得如今的太庙令名叫张望,先帝在时,也是极为得势的宦官,只是先帝驾崩,又念着不该念的东西,最终被挤兑到了这里。


    林清甚少过来,张望风光的时候她还在暗卫内训练,当她终于出现在人前时,张望已经成了太庙令。


    她对此人了解大多也来自暗部那些记录。


    林清寻思片刻,便让裴绍光二人先行回府,而后独自一人走出巷口,站在太庙靠街的侧门前。


    除了祭祀之时,太庙正门不会开放,一应人员皆从侧门往来,有禁卫在此值守,亦有小太监充作门房。


    太庙清冷,却也威严,八名禁卫手扶腰刀,杀气腾腾,闲杂人无令不得靠近。


    但林清站这,刷脸就行。


    禁卫纷纷抱拳行礼,看门的小太监连忙迎了出来,谄媚请安:“奴拜见国公爷。”


    林清淡淡应了声,“张大人可在?”


    “在里面,国公爷寻张公公,可是有事?”小太监多了两分试探。


    林清冷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会要真说丢脸的便是她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她面前置喙。


    只是这一眼便让小太监白了脸,当即跪在地上,“奴僭越,国公爷饶命!”


    林清淡声道:“传话。”


    小太监连连应诺,连爬带滚的跑进门里,约么不到半刻,就见一老太监从里面匆匆赶出来。


    老太监身着内侍特有的紫金官袍,看着气派,却有些褪色显旧,两手空空,正是张望。


    他三两步来到林清面前,笑道:“昭国公海涵,下边人不懂事,让他给您赔个不是。”


    小太监跟在后面,立马跪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又是一连串的好话。


    林清懒得听,挥了挥手让人离开,而后看向张望,此人面目挺括,虽说岁数大了,可不见多少老态,两鬓发白,双眼高吊,却愣是被他压低了三分,笑呵呵看着林清。


    林清道:“前段时日祭礼刚结束,陛下说让我得空过来瞧瞧,可有什么需要添置或损坏的物件?”


    张望听了这话板正脸色,对着皇宫的方向拜了三拜,“谢陛下记挂!”


    而后他方才转身伸手引路,边走边道:“这一年刚过去,祭祀较为频繁,确实有不少物件有所损耗,大多已呈报光禄寺,我这就让人将账目取来给国公过目。”


    “不急,账目要看,其他事物也要亲眼瞧瞧,毕竟陛下吩咐,职责所在。”


    这话就过于傲气了,张望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但老到他这年纪,忍起来亦是分毫不露,哈哈一笑,赞道:“确该如此,确该如此!”


    “那便先去库房瞧瞧吧。”


    林清先一步往前,张望则落后数步,斜着眼打量着林清几息,嘴角轻轻挑起。


    傲气好啊,傲气了才有脾气,有了个脾气就会有漏洞,有了漏洞,后面可就好办了……


    第519章 第 519 章 ……


    太庙有前中后三殿, 仆役多居于南侧,说是冷清,实则人手也是不少。


    这会已是黄昏,天边已经染上些许墨色, 也正是忙碌的时候, 宫人在道上穿梭, 值守的禁卫也在轮值换班。


    但人虽多,却并无什么太大的动静, 每个人都压着脚步和谈话声, 尤其见张望路过,更是小心谨慎。


    一胖太监快步行来, 双手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铜制手炉,外面又套了一层毛皮,恭敬的停在张望身旁。


    张望捧起其中一个向林清递出, “早晚寒凉, 昭国公暖暖手, 别冻着了。”


    林清瞥了眼那手炉, 看着好像寻常,但雕花精致, 质地均匀,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就连外面裹着的毛皮也是雪白鲜亮, 一看便知不凡。


    在先帝跟前待过, 哪怕如今落魄,家底也在那摆着,倒把她衬托的跟暴发户似的。


    林清不动声色的接过手炉, 裘衣袖子宽大,足以将手遮住,这会本就不凉,握着手炉也就是添上几分可有可无的热意。


    “多谢张公公了。”


    “国公客气了。”张望客气两句,与她并肩而行,“听闻昨日宫里很是热闹?”


    林清瞥了他一眼,看似随意的回道:“死了人,自然热闹。”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人了?”张望微微瞪大眼,仿佛对此事很是惊讶,“不知是哪位?”


    “是礼部的主客郎中许承谦。”


    张望下意识问道:“就只有他?”


    “要不然呢?”林清奇怪的看着他,“张公公觉得还能有谁?”


    张望怔了下,随即一拍脑门,憨笑道:“瞧我这话问的,让国公误会了。我这时常要与礼部接触,那位许大人也见过数次,说句不该说的实话,可比我这有前途多了。”


    “那又如何?”


    “所以便觉得奇怪,这样一个人怎会想不开自尽呢,想来必有冤屈在身。”


    张望解释着,忽的一顿,心中察觉到一丝不对,一看林清,果然发现对方的目光渐渐深沉。


    林清将手炉随手递给一边候着的太监,话语中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张公公,我好像并未说过,许大人是自尽而亡啊。”


    她说死了人,说了死的是许承谦,却并未言明许承谦乃是自尽而亡。


    不过是张望前面话知道错了,后面找补时错将他不该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往小了说,张望这叫勾结朝臣,得治罪。


    往大了说,许承谦诬陷杨昭明显后面还有推手,你张望知道的这么仔细,不会就是那个推手吧?


    想怎么解释,那就看林清怎么想了。


    她完全可以直接入宫禀明陛下,以她与陛下的关系,绝对让张望吃不了兜着走。


    气氛一时紧绷,四周跟随的太监齐齐白着脸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张望反应极快,双眼微眯,心里暗骂了句小狐狸,面上忽的哈哈一笑,再次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脑子,都被国公给绕糊涂了。


    实不相瞒,咱这岁数大了,昨夜睡不着,便在外面街上转了转,黑咕隆咚的,却恰逢几位大臣出来,便闲聊了几句。


    结果这一觉醒来,愣是忘了不少,刚刚国公一提,与昨夜闲聊的那些话混在一起,竟不知错了这么多,让国公误会了。”


    “张公公你这话可不是折煞我了,公公可是先帝跟前伺候的,连陛下都记着你的好,我哪比得了。”林清一改之前的冷清,脸上也带了笑意,仿若刚刚的话压根跟她没关系。


    她话题一转,关心起了张望的身体,“但有病就得治,我听说太医院的纪太医医术精湛,又是上任医正的关门弟子,很有一套功夫,不如请他给公公看看,也好安心不是。”


    张望借坡下驴,呵呵笑着,“多谢国公关心,那纪太医的名头我也听过,待会便让人过去请。说起来,我与他师父也有两分交情,都是为皇家做事的……”


    再说下去也无正经话题,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家长西家短,又或是感念先帝,直到库房门前。


    所谓库房乃是一整排的房子,有存放乐器的,有放祭祀物件的,还有些是存放其他衙门的东西。


    大多门都上着锁,每个库房都有专门的太监值守,大小也算个内官,也都有股子眼力劲,一见张望和林清过来便肃然站好,两人停在哪,哪的官便将库房的门迅速打开,接着候在一旁,等待问询。


    林清却片语未出,信步闲逛了几间,走马观花,跟应付差事一般。


    张望稍后跟着,笑问道:“劳驾昭国公跑这一趟,只是年初祭礼刚过去,损坏的物件已经更换,又有专人清理维护,等再用就得三月后了。”


    之前送手炉的胖太监已经站在二人身后,手里举着托盘,上面放着几本账簿。


    张望取过一本,送到林清面前,“您看看?”


    林清并未接过,只是抬手随意翻了几下,书页张张落下,发出哗哗声响,而后视线一扫,落在旁边的一间库房中。


    这是专门用来储存乐器的,钟类鼓器最多,占据小半库房,剩下的则是琴箫笛等。


    林清步入房中细细观看。


    张望将账簿丢给胖太监,随即进入库房,值守的太监又瘦又高,也低着头连忙跟上,候在一边观察情况。


    钟有特钟和编钟之分,均规矩的挂在架上,高低不均,大小不一,成排放置。


    林清观察片刻,问道:“这些钟平时就这么放着?”


    瘦太监弯腰上前挪了两步,恭敬回话:“禀国公爷,并非如此,以往每次用过都会擦拭干净,然后用细棉布盖住防尘。


    但昨夜宫中有宴,太常寺那边的钟不知为何生锈,便临时借了这边的编钟应急。”


    说到这,瘦太监已经忐忑的说不下去了,这事不合规矩,暗地里用没事,扯到明面上,就得跟皇帝和大臣计不计较了。


    张望叹了口气,“同朝为官,那太常寺少卿又是王承文王大人,我也不好说不借,只能亲自送去,以免出现意外。”


    林清若有所思,忽的一低头钻入角落的特钟内。


    天已昏暗,钟内更是一片黑暗,但对她而言却并无太大影响,视线一扫,便已将内部情景尽收眼底。


    特钟很大,内部筒壁光滑,并无尘埃,很是干净。


    什么都没有。


    林清思虑片刻,从这枚钟出来,再钻入另一枚钟内,接着出来又进入第三枚钟内。


    这枚钟要比之前的两枚小上一圈,也更轻便,内部筒壁光滑如新,似是新制不久,但考上的位置却有些发绿的瘢痕。


    瘢痕很小,仅有数点,很容易让人忽略。


    林清伸出手指,指腹在那一小片锈痕上擦了擦,也只有一点刮擦感。


    她从钟下钻出,摊开手,那胖太监灵活的凑过来,将一方帕子小心的放在她的手心,而后退到一边赔笑。


    林清将手随意擦拭几下,而后将帕子丢还给他,抬步走向门外。


    张望问道:“国公不再看看?”


    “几枚钟而已,也没什么损坏的地方,也不值得再看了,看来便如张公公所言,确实没什么值得再报的。”


    林清说着,懒散的看着张望,“既然如此,我就回去禀报陛下了。”


    张望从身后的太监手里接过一个半臂长的木盒,来到林清面前,一手托着盒底,另只手将盒盖打开,露出里面一截短刀。


    短刀无鞘,刃约有半尺宽,刀面澄澈如镜,刀柄则被围着一圈毛皮。


    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到那刃的锋利,好似能将风割裂,刮得眼疼。


    林清不由赞叹:“好刀。”


    “我虽残缺之身,却也是打过仗领过兵的,这短刀便是从蛮夷缴获而来。”张望陷入回忆,双眼发亮,又在片刻后暗淡下来。


    他微叹一声,“如今年事已高,也无作为了,只求在这太庙安稳度日,再无雄心。这刀跟着我也是委屈了。”


    张望看向林清,“都说宝刀赠英雄,昭国公便是一等一的英雄,今日我便借花献佛,还望国公全了这刀追随明主的心思。”


    林清上下打量了这张望两眼,不得不说,这话说的是真好听,礼物也选的甚合心意,不愧是能在先帝跟前混出名堂的。


    她今日要不接这刀反而显得她鬼祟了、


    林清将木盒接过,淡淡的檀香随之嗅入鼻间,她将盒盖盖上,“那便谢过张公公了。”


    张望笑着客套,亲自送她到太庙门前,直到林清穿过大街,进入宫门,方才回去。


    林清停下脚步,扭头找了个人将盒子送回到衙门里,而后转了一圈,又从另一边的宫门离开,沿着裴绍光之前说过的路重走了一遍,重新来到太庙那个在巷子里的小门前。


    天已经黑了,今夜无星无月,巷内一片黑暗,静悄悄的,只偶尔远远传来几声犬吠。


    林清提气借力,轻轻一跃便有丈许高,轻易跃过高墙,落入院内。


    这小门偏得很,往前不远是数间空屋,再往前才是宫人居住的地方,此时能看见不少窗间亮着灯火,小小的一团,不算显眼。


    林清扫视一眼,确定无人后扭头看向这道小门。


    门有两扇,已经略有些褪色,内里拴着门闩,又用锁链缠住,挂着一把大锁。


    白日过来时,她已经粗略观察太庙的兵力布置和大体情况,此处宫人多从另一侧的侧门和角门进出,这边却鲜少有人经过。


    然而这门上的锁链和铜锁却都是新的。


    太庙内的东西不能轻易更换,非得太庙令张望整理成疏文上报,经过批复后方才能进行更替。


    就比如这门,张望便不能随便动,但这锁头却不在其中。


    如若是旧锁,常年不动,风吹日晒下,锁头必定生锈,若时常开启,痕迹便会极为明显。


    可如今变成新锁,便无法确定了。


    林清思索着,又仔细观察片刻,忽在这时,北边冒起火光。


    原本寂静的夜里也传来一阵阵嘈杂。


    “走水了!”


    第520章 第 520 章 ……


    今夜无星无月, 火光冲天而起,将夜空照得通亮。


    也不知是谁喊的,远处屋中将要歇下的宫人纷纷跑出来要去灭火。


    林清稍稍一退,便先一步退至一旁老树的树干后, 无人看见。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离去, 直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她方才从树后出来,借力纵跃飞上屋檐, 脚步疾行至檐边, 再次跃起,轻巧的落在另一间屋檐上。


    不过几个纵跃, 便已到火场附近。


    被烧着的也是一排库房,大多存放着宫人生活所用的东西,还有两间是张望用来做私库的。


    再远些便是饭堂。


    今夜风不算大,却吹着大火覆盖小半的房子, 眼瞧着与饭堂越来越近。


    大火烧得噼啪作响, 不断有东西倒塌的声音, 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呛得人涕泪横流,近乎窒息。


    宫人一桶接着一桶的将水泼进火里, 水入火中如浇油一般,不见火小,反而烧得更旺了。


    没用, 但没谁敢停下。


    林清落在稍远的一条廊道上默默看着那边的动静, 指挥灭火的不是张望,而是白日里递东西的那个胖太监。


    她心思微动,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的火场。


    这火救不下了, 但烧的未免太快。


    太庙之中的房屋以木为主,本就容易失火,所以会安排宫人值夜防火,也会安排人专门盯着外面用来灭火的水缸。


    即便意外失火,也会立即发现,得多少人疏忽才能让火烧成这样?


    林清微微眯眼,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足有八道,极快,却也整齐。


    她心中一动,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径自站立。


    “什么人!”一声高喝响起,接着便是数道拔刀的声音,脚步加速,转眼就将林清团团围住,然后齐齐愣住。


    太庙及宫门四周亦有禁军巡守,如今火势大起,也惊动周遭禁卫过来查看,来人便是其中一队。


    带头之人反应最快,忙收回兵器,俯首抱拳,“禁军校尉卫林,见过昭国公。”


    其余人见状纷纷收刀入鞘,垂首行礼。


    林清见过卫林,当时办柯御侍那案子时,杨昭便派了卫林过来听命。


    其实来人是谁也无甚紧要,总归这些禁卫没几个不认识她这张脸的,不过眼熟的终是更好用些。


    林清稍一摆手,让几人退开,而后附到卫林身侧低声耳语几句。


    卫林连连点头,再次拜下,带着几名下属迅速折回,不一会便看不见了。


    林清收回目光,心中已有决断,再次潜入阴影,却并不再向前行。


    顺着库房往前就能看见后殿,顺着后殿一侧往北走,便是一处独门院落。


    以往足有数十禁卫在此值守,很是严密,可如今却只剩两名禁卫守在门前,警惕四周动向。


    林清只是扫了眼,放轻脚步绕过院门,来到一面侧墙处,翻墙而入。


    此处一片寂静,唯有微风刮过院角老树,发出一点细微的沙沙声。


    院中只有一座屋子,不算大,虽也有琉璃瓦罩顶,与外面相比却颇有些寒酸之感,但房檐下挂着的匾额,却用烫金色写着“敬天”二字。


    字迹龙飞凤舞,下角盖印,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依稀能辨出“既寿永昌”四字。


    这是大渊开国皇帝的字。


    林清收回视线,忽的眉心微蹙,鼻间嗅到一丝浅淡的血腥味。


    随着那气味寻找,果然在老树后看见一双腿。


    那里躺着一个人,一身夜行衣,面带黑巾,颈部留有一道血痕。


    她悄声靠近,指腹在那人腕部一探,皮肤仍有余热,可惜脉搏全无。


    这是皇家暗卫,已经死透了,但时间不久。


    林清眉心皱得更紧,缓缓起身,目光投向前方的屋舍,内部并未亮灯,一片黑暗,看似正常,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两扇门间留下一道缝隙,有微风钻入,偶尔传出一点细微的呜咽声。


    不见的守卫,死去的暗卫,撬开的屋门,似乎一切都在引诱着她打开那扇门。


    林清却并不向前,只看着门前那处不高的平台。


    屋舍前又有数尺距离用砖石铺地,石砖整齐排列,一尘不染。


    她又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脚。


    天气寒凉,她穿着一双玄色皮靴,靴内又续了薄棉内衬,很是暖和,只是鞋底沾了不少黑泥,如今站在这里,又多少沾了点血迹。


    这院子除去正门那块铺着砖石,其他地方大多种树,如今再冷也不如深冬那般,土地开化,泥水遍布,便是她也难免中招,脏了鞋袜。


    林清无声一笑,大抵是有人想做黄雀了。


    她弯腰蹲下,双手拂过里面,藏于袖间,而后轻甩衣袖,抬步走上石阶,还未伸手,那两扇门便已缓缓打开。


    木门雕花精致,虽有些陈旧,似是刚被修葺过,并无多大声音,轻易便被不远处灭火的杂乱覆盖。


    从外看倒看不出,一进来才知道内部空间并不小,一侧设有衣架,架上套着一整套明光铠,护心镜旁的宝石已经坠落,镜上尽是划痕,还有几处留有被兵刃刺穿的孔洞。


    另一侧设有书架,近百书籍整齐排列。


    林清看向中央,前方是一处供桌,桌案摆有香炉供果,前方则有一方剑架,架上摆放着一把长剑。


    剑鞘为铁制,已有黑红锈迹附着其上,却不多,亦有雕纹,一龙一虎,两头相对,杀气腾腾。


    这是大渊太祖开国前所用的甲胄和兵器。


    便在这时,意外突起。


    一道气息自角落的窗帘后浮现,紧接着便窜了出来,大声喝道:“昭国公,你竟敢杀人夺剑!”


    那声音尖细高昂,蕴含内劲,犹如平地炸雷,传播极远。


    林清看去,那人身着紫金官袍,眉眼高吊,两鬓发白,正是张望。


    声未落下,外面值守的禁卫已经听到动静,推门闯入院中,也将院中情景落入眼中。


    树后的尸体,打开的屋门,漆黑的室内两人分立两侧,正在对峙。


    不断有禁卫汇聚而来,火光涌入,烛台被点燃,也终是将此处照亮。


    只是对上张望和林清,众人根本不敢动手,已有人去宫中禀报,剩下的也只能暂时警惕着,因刚刚张望的话,这份警惕也更多是对林清的。


    张望右手拿着拂尘,尘尾搭在左臂弯处,眼尾高吊,斜眼盯着林清那张脸,语调上扬,更显尖细,“咱家说好端端的怎么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连大名鼎鼎的昭国公都得空来太庙闲逛,原是将主意打到了这敬天殿。”


    “我打这的主意?”林清笑看着张望,不见丝毫急躁,“这地方都是太祖旧物,即便我拿了这里的东西,于我而言,又有何用?”


    “你问咱家?”张望嗤笑一声,“咱家怎么知道昭国公是怎么想的,兴许是国公爷做够了,还想往上走走吧。”


    林清这爵位算是到头了,再往上便得封王,即便皇帝愿意,大臣们也不愿意。


    但寻回太祖遗物,的确是个天大的功劳。


    林清赞同点头,“张公公倒是提醒我了,待回头我得跟陛下打个招呼,将此事记下,保不准哪天就攒够了功绩,就真能再往上走走了。”


    这虚心接受的态度让张望哽了一下,“以前只听人说起昭国公牙尖嘴利,如今倒是真让咱家体会了。可你再是能言善辩,被咱家亲自逮到,还能让你翻天不成!”


    林清不慌不忙,“张公公此言差矣。你说我来盗剑,有何证据?”


    张望道:“刚刚北库起火,咱家担忧敬天殿内飘进暗火,亲自检验。


    因怕错过火源,咱家便未点烛火,也好查看清楚,没想到还未查清,便见你走进殿内。


    许是殿内黑暗,你并未注意到咱家,伸手便握住剑柄,咱家察觉不对,方才出声叫人。”


    此言一出,却是让禁卫更加紧张,看林清的目光也起了变化。


    虽说禁卫与天禄卫亲近,但终究是两家人,若另一家犯错,也在所难免。


    只是杨昭不在,又有谁能拿得住林清?


    众人左顾右盼,却有一名禁卫突然开口:“刚刚的确是先起了火,弟兄过去救火,就留我和吴三儿值守,张公公的确是那会进去查看殿内情况的。”


    这时却有另一人开了口,“你糊涂!张公公虽是太庙令,可这地方与那边不同,没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林清在这不对,张望在这也是不对的,只是相对而言,张望的理由更加合理。


    禁卫为难,林清却对张望很是赞赏,道:“我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二三时辰的事情,能想出这么个计划算计我,张公公确实厉害。”


    简单,粗暴,有效。


    林清环视四周,如今灯火通明,看的也更加清楚了,边看边道:“所以你们的目的是在这里……


    你们到底需要拿走什么东西?


    与先帝旧物有关?


    是那把剑?”


    林清缓缓摇了摇头,“不对,若你们的目的是剑,就不会用它来诬陷我,毕竟我的功夫在这摆着,要逃走也并非难事,一旦离开,我便多了查明真相的机会,那么我一定会重新找到这把剑。


    朝廷为了防我,也必会加强对这把剑的防护,你们更不能得手。”


    张望不慌不忙,一甩拂尘,冷笑一声,“怎么,昭国公是要来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吗?”


    林清微微一叹,“倒也不算,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蹦出来,着实让人有些手忙脚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