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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成为朝廷鹰犬,我选择放飞自我》 第501章 第 501 章 ……
第501章
林清让瑾瑜和明月带承岳离开, 而后重新坐回主位上。
盛昭烬过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盛国使团入京几日,却一直没能进入宫门拜见。
每次送入宫廷的疏文总是被搁置,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林清知道, 这是皇帝在给她出气。
盛昭烬也知道, 可他没有办法, 人在他国,颇受掣肘, 皇帝铁了心晾着他, 即便贿赂高官也没什么用处。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多时,众人鱼贯而入。
三人皆穿常服, 闲聊着昭国公府的景色优美,即便如今还未入春,花草为绿,老树枯枝, 仍旧跟看花似的, 句句夸赞。
林清听得烦, 面上却已挂起如沐春风的微笑, 缓缓站起身。
王承文连忙伸手制止,“国公有伤在身, 莫要客气,反是我等,未及具柬, 冒昧叨扰, 还望国公海涵。”
“哪里。”林清也就是挪了下屁股,闻言便坐了回去,视线略过盛昭烬, 停在礼部尚书苏景雍身上,没有说话。
王承文是王大将军的儿子,林清可以给个脸面,但苏景雍就没什么强硬后台了,纯粹是资历够老,没亮点,没黑点,重在足够老实,方才被皇帝放到如今的位置上。
刚刚她与王承文说话,这位连插话的勇气都没有,直到这会对上林清的目光,方才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行礼,“下官苏景雍,见过昭国公。”
林清看着苏景雍那张苦瓜脸,又看了看那头白色多于黑色的头发,有点欺负人的错觉。
好在她这人道德水准向来不高,于是略一颔首算是回礼,“苏大人何必拘礼,坐吧。”
苏景雍呵呵赔笑,双手捧着礼盒送到林清面前,轻轻放在她手旁的桌上,“初次登门,略备薄礼,还望国公笑纳。”
林清斜睨了盒子一眼,伸手将盒子拨开,里面装的是棵人参,品相完整,足有百年以上。
这东西也说不上多贵重,用以薄礼之说,明显是用了几分心思。
林清看苏景雍的目光也多了两分变化,都说人老成精,在官场混了半辈子,那更是精怪中的精怪,也怪不得能坐稳礼部尚书的位置。
她再次挂起笑容,声音轻和,“苏大人客气了,快坐吧。”
但王承文也好,苏景雍也罢,谁敢真这么坐下,他们后面还有个盛昭烬呢!
可如今盛昭烬不开口,昭国公就全当看不见,那他俩这说客也不用做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王承文背景更厚些,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缓和,“实不相瞒,下官此次叨扰,却是为了盛使而来。”
林清翘起腿,整理了一下衣摆,缓缓抬头瞥向站在后方的盛昭烬。
盛昭烬身着一袭明紫袍衫,负手而立,稳若泰山,倒不像是在别人家做客,反而在自己府邸一般,气若神闲。
听到王承文开口,他方才抬眼看向林清,朗声道:“久闻昭国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这话听着客气,却是暗藏戾气,都是混官场的,论资排辈,讲的是谁官职高,谁权力大,谁更得皇帝器重。
一个是大渊公卿,一个是盛国太子,什么英雄出少年,换个地方说说倒好,如今就有点草莽子气了。
林清将眼前的盒子盖上,略一抬眸,“也不算初见,前些时日,北大街上,有一刺客混入盛国使团之中,为护盛太子周全,我便当街将其射杀,还因此落下伤病。”
她低咳几声,虚弱的靠在椅背上,“盛太子今日登门,莫不是来感谢我的?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毕竟……”
林清似笑非笑的瞥向盛昭烬,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来者是客。”
到了她的地盘还敢阴阳怪气,反了天了!
盛昭烬心中一哽,杀意凝聚,又在顷刻间散于无影,眼皮微垂,遮住眸中阴鸷,语气和善如风,“还要多谢昭国公救命之恩。”
他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木匣,缓步上前,却还未到林清身前,古六娘便已横插进来,挡在他的面前。
盛昭烬面上一寒,瞥了眼前面的林清,“这是何意?”
林清轻轻弹掉衣衫上的褶皱,“毕竟有伤在身,属下也是担心我的安危,盛太子莫要误会才好。”
盛昭烬嗤笑一声,“昭国公是怕孤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暗算于你?”
林清不阴不阳的回道:“凡事不怕意外,就怕外一,谁叫我这人专管闲事,仇人太多,还请盛太子体谅。”
盛昭烬再次被哽了一下,今日今日,他算是见识到这林清噎人的实力了,看着句句客气,可却应是踩着他的底线来回蹦跶。
他为何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还不是想要留下叶非空一条命!
紧赶慢赶,抛下使团近一半人手,方才堪堪赶上,结果也匪口都已经进入队伍,却被林清当街射杀!
终是功亏一篑!
盛昭烬余光瞥向一边的王承文和苏景雍,却见这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情况。
盛昭烬轻吸了口气,把涌起的怒火生生咽下,将木匣交到古六娘手中。
别看只是递了一手,他乃是盛国太子!林清只能算是大渊的权臣,就这么在身份上压了他一头。
主动权也彻底落入人手。
盛昭烬袍袖下的手却已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的笑容更加温和,如长者关心晚辈的身体一般。
“这幅画乃是盛国一位状元所作,名刘文和,可惜此人虽有才情,却不拾君恩,犯下大错,却又私逃在外,不知踪迹。”
林清已经打开匣子,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
柳先生的原名便叫刘文和。
但实情却与盛昭烬所言大相径庭,明明是柳先生被人冒名顶替,又被顶替之人一路追杀,逃至南境避难。
林清将那画轴拿起,小心展开。
画上大片留白,唯有一朵雪色牡丹绽放,压弯了枝头。
明明画的是花,却愣是有一种磅礴之美。壮志凌云,便如这花一般,一朵绽放,足以压下万花之美。
林清欣赏之余也多了一点难过,那时的柳先生应该也如这牡丹一般,一腔抱负,意气风发。可如今人至中年,雄心已去,如枯枝夕暮。
那是她的老师!
于是难过之余,她生气了。
林清并未将画装起,转而递给一边的王承文,“即是盛太子送来的画作,想来必是世间少有的极品,听闻王大人对书画颇有研究,不如品鉴一番。”
王承文应下,将画拿过来,与苏景雍仔细鉴赏。
盛昭烬见状却是微微蹙眉,若有似无得打量着林清。
“盛太子这么看我做甚?”林清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还是终于想起来我这昭国公府是有事相寻了?”
这话很是犀利,连机封都懒得打了,也将事情扯到面上,是否撕破脸皮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王承文和苏景雍哪还有心情赏画,连忙站到两人旁边。
王承文急声道:“昭国公……昭国公啊!莫要动怒,实在是这事有些难办,这才求到您这。”
林清揣着明白装糊涂,满是疑惑,“到底是何事啊?”
王承文低声求道:“陛下说朔国使团未至,单独面见盛使甚觉不妥,耽搁今日,盛使还未入宫,礼部那边也因此无法下一步流程,只能求到您这,看看能不能劝劝陛下。”
林清一眼便看出王承文没说实话,她冷哼一声,“王大人莫不是求错人了,论起资历,我哪比得上王大将军。”
王承文被噎了一下,他着实没想到昭国公不止不给盛昭烬面子,更不买王家的帐。
他老子要是好使,至于还厚着脸皮求到昭国公府,跟年纪比他儿子还小的人低三下四!
可有求于人,他又能怎么样!
王承文伸出手自以为隐蔽的拽了拽苏景雍的袖子,让他出来求上几句。
苏景雍直接装傻,垂首不语。
王承文无奈,只能看向盛昭烬。
盛昭烬倒是明白,“孤与昭国公有些误会,与其在攀关系,不如谈回交易,只要昭国公帮孤引荐,孤便撤销刘文和在盛国内的通缉,并保证不会再有一人为难于他,如何?”
“空手套白狼倒是让盛太子给玩明白了。”林清将茶碗放在桌上,力道不轻不重,杯底触到桌面,发出砰的一声,“也不知这个刘文和到底是谁,竟让盛太子几次三番的威胁于我?”
苏景雍被惊得抖了一下,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掉额头的冷汗。
王承文脸色也不大好。
盛昭烬脸色出现一丝变化,虽查不到刘文和与林清是如何相识的,但两人的师生关系却是实打实的,可听林清这话,是压根不承认刘文和这个人。
这让他的谋划也随之出现了一些问题。
盛昭烬心思斗转,忽的一笑,“既然昭国公这么说,便全当孤认错人了,筹码不行,那便换一个好了,不知昭国公如何愿意出手相助?”
林清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瞥了瞥王承文。
王承文瞬间会意,这是林清再给他机会,若不说实话,怕是对方真要撒手不管了。
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藏,他立即说道:“那送往宫廷的国礼有一部分暂存于太常寺的府库之中,其中更有一批瓜果不知是何缘由,竟有了腐败的表象。”
两国之礼不疑有损,偏偏皇帝铁了心唱反调,他和苏景雍是真的难。
林清慢悠悠站起身来到王承文面前,一改之前的冷脸,多了几分担忧:“竟有这等事情!王大人怎不早说呢,同僚之间,自是要互帮互助,我焉有不帮之理。”
王承文和苏景雍听了这话,心里那口气总算是松快下来,连连道谢。
林清摆手制止,转身看向盛昭烬,“至于盛太子……”她微微一笑,“这交易之说未免太伤人心,两国邦交,立在社稷,我这人啊……最是热心了。”
她话题忽的一转,“听说盛太子有一匹千里良驹,品相极好……”
林清的话点到即止,盛昭烬却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连神情也多了些许怒色。
那马通体玄色,品相完美,乃是极品中的极品,本为一小国国君所得。
为了得到此马,他举兵压境,将那小国王室悉数逼死,国民为了活命,方才将此马献出。
盛昭烬放在心头的东西不多,人没有一个,但这马绝对能算得上一号。
如今林清几乎踩在他的底线上狠狠摩擦!
可他能不同意吗?
他必须在朔国抵达之前见到皇帝,方才能后续计划安排下去!
盛昭烬忍了又忍,终于挤出一丝微笑,“既然昭国公喜欢,待会孤便让人将马牵来,送予国公。”
“盛太子这般慷慨,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便谢过了。”林清抬步走向室外,“六娘,送客。”
王承文和苏景雍自然快步离开,盛昭烬走在最后。
他耳尖微动,捕捉到些许声音。
“大人,等会马牵来该如何处理?”
林清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只有四个字——“送去配种。”
盛昭烬险些一口黑血吐出来!
第502章 第 502 章 ……
第502章
这一批人离开, 昭国公府总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直到黄昏时,承岳和小元等人被明月和顾春接回昭国公府安置。
当夜便传来消息,陛下将在明日早朝召见盛使。
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不必搁置了。
林清将纸张丢进炭盆中, 静静地看着纸张化为灰烬。
翌日清晨, 她起了个大早,服过药后, 换上那身绛紫官袍, 披上裘袍,坐到马车上。
天刚蒙蒙亮, 但已有不少身着官袍之人正往皇宫里赶。
有步行的,亦有骑马骑驴之人,还有坐轿的坐车的,不一而足。
但看见昭国公府马车的牌子, 纷纷驻足让至一旁, 不敢挡路, 直到马车走过, 方才继续赶路。
林清并不在意外面的情况,双手捧着手炉, 闭目养神。
顾春坐在另一侧,时常观察着林清的状态,见她眉心似有轻蹙, 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 倒出一粒药丸放在她的手心。
林清径直服下。
经过几日调养,伤口疼痛倒也寻常,难在几日不曾摸剑, 一身骨头生锈一般,有些不自在。
偏生今日事多,保不准要在宫里待上一整天,顾春放心不下,方才随她一同入宫。
不多时,一股暖意便从胃中升起,扩至四周,身体随之松弛下来,不那么难受了。
这时车也停下了,外面传来车夫轻扣车门的声响。
宫门到了。
片刻后车门打开,林清俯身下车,顾春紧随其后。
宫门前也有不少官员正往里走,见到林清过来,纷纷拱手礼让。
林清脚步未变,颔首回礼,直至踏进宫门,而后拐进一边的宫道。
宫道内没什么人,偶尔有宫人路过,对二人躬身行礼,又匆匆离去。
两侧宫墙高耸,见不得多少光亮,连空气都多了一种潮凉的味道。
林清放慢脚步,与顾春并肩而行,边走边道:“我先送你去太医院那边,待会朝会结束,我再去那边寻你。”
她给顾春在太医院挂了个闲职,闲暇时也有个去处。
顾春拒道:“我找得到地方,大人不必送我。”
“宫里人踩高捧低,谁知道会不会蹦出个不认识你这张脸的寻麻烦。”林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抚,接着说道:“左右时间尚早,我也四处转转,顺道往衙门里去一趟取些东西。”
顾春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无奈叮嘱:“大人若身体不适,定要记得派人来寻我。”
林清对上顾春认真警告的目光,连连点头,“放心,我这人可怕疼的很,若真不舒坦,保证立马跑过去找你。”
顾春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质疑和不信任。
没办法,林清前科太多。
而且若真怕疼,就那肩上的伤口,便是其他江湖人怎么也得养上个把月,结果这才几天,林清都出来上朝了!
顾春没说话,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这话你自己信吗?
林清渐渐笑不下去了,尴尬的挠了挠鼻尖,余光一扫,就见旁边一正躬身行礼的宫女突然栽倒,原本捧在手中的污衣笥脱手滚落,里面的脏衣撒落一地,其中一抹金色亦被甩出,朝顾春砸来。
林清反应极快,伸手扯住顾春的胳膊,用力往旁一带。
下一瞬就听叮的一声,金色落地,竟是一块腰牌。
一切不过瞬息,待顾春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了。
他前行几步将宫女从地上扶起,来不及开口,宫女便膝盖一沉,已经跪在地上,脸上尽是害怕,又在认出林清的身份后,害怕顷刻间转变为恐惧,头跟不要命似的往地上死命的磕,嘴唇哆嗦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春试了几次都没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很是无奈,想解释他家大人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并不会随意为难旁人。
可如今宫人受到如此惊吓,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只能求助的看向林清。
林清垂下头,微微眯着眼,此时太阳不过刚刚露头,并无多少光亮,但腰牌并非纯金,颇为光滑,凝聚出一道金芒,正好刺进她的眼中。
腰牌上书四个字——禁军统领。
这是杨昭的腰牌。
林清沉默片刻,弯腰将腰牌拾起,转身看向那位宫女,“起吧。”
宫女的额头已经流血,闻言松了口气,感激涕零,又重重叩首,“谢国公爷饶命!”
顾春将她扶起,又从袖间找出一瓶金疮药交给她,“待用清水洗净,把药膏均匀涂抹伤处,一日两次,三日便可。”
宫女瞧了眼顾春身上绿色官服,感激道:“谢谢大人!”
“只是小事,无需道谢。”顾春温和一笑,语罢回到林清身旁,却见林清仍旧看着手里那块腰牌,不禁问道:“可是有事?”
“无妨。”林清安抚的回了句,而后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宫女。
相貌只做寻常,穿着宫中三等宫女的衣裳,双手皮肤很是粗糙,还有些开裂的迹象。
大冬天的,瘦成这幅样子,必是时常沾水。
她又瞧了瞧地上的脏衣服,皆是男子常服,汗臭味距离这么远都直往鼻子里钻。
林清心里有数,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在哪做事的?”
宫女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婢翠娥,本是掖庭宫人,后被指派负责打理杨统领浣洗洒扫之事。”
杨昭因为要保护陛下,时常要在宫中留宿,指派专人照顾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内侍省不派个二等或一等的宫人,竟只派一位三等杂役。
林清思索着,垂头看向手上的腰牌,问道:“这腰牌是怎么回事?”
翠娥老实回道:“杨统领事务繁忙,应是早上更衣时不小心卷进衣服里的,奴婢未曾注意,便一同放进衣笥里,打算拿回掖庭清洗。”
“腰牌离身是要受杖刑的,想来最近事多,杨统领也是忙糊涂了。”林清随意说着,就见翠娥压低了头,身体微微发颤。
她笑了笑,将腰牌交还翠娥,“也幸好你今日遇见的是我,若换成御史台的,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翠娥接过腰牌,像是长长舒了口气,再次跪在地上,“谢国公爷!”
林清没有说话,抬步与顾春离开,只是距离稍远,余光扫过仍旧跪在地上的翠娥。
到底是皇宫大内,行事不大方便,不过腰牌之事已被上方的皇家暗卫注意到,自会由他们料理。
林清稍稍蹙眉,却没言语,直到将顾春送到太医院附近,待顾春进门后,又回衙门里随手抽了份奏疏,重新返回正天殿外。
正好大殿门开,诸多官员鱼贯而入,寻找自己的位置。
林清站在头排,左手边便成了怀王,右手边则是大将军王尚。
王尚面带疲惫,连后背也更显佝偻,见林清站定,低声道:“逆子行事欠妥,多谢昭国公帮衬。”
林清压低声音:“王大将军客气,既是同僚,焉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她稍稍一顿,接着说道:“不过盛国距离大渊并不算近,所携带瓜果已是能久存之物,这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一入库就出现了腐败?”
王尚眼中闪过一抹锐利,颔首致谢,“多谢国公提醒。”
林清微微一笑,刚一站正,又被怀王给拽了下袖子。
林清转头对上怀王的笑脸,礼貌的将袖上的褶皱拍掉,不等怀王开口,外面已经传来内侍高呼。
“圣驾临殿,诸臣整班!”
一声叠过一声,由远及近,直至正天殿内。
众官员纷纷垂首站直,原本的嘈杂顷刻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不多会,便有一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进入正天殿内,众官员叩拜行礼,直至内侍传来免礼之音,方才重新起身垂首站好。
李明霄身着龙袍,头戴冠冕,端坐在龙椅上,一眼便看见下方林清微白的脸色,转头对一旁的吴德海耳语几句。
吴德海低声应诺,下去安排,片刻后,便亲手抬着一把椅子放在众人前方靠左的位置。
他小步挪到林清面前,轻声说道:“昭国公有伤在身,陛下许您坐下议事。”
此言一出,周遭不少老臣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昭国公年纪轻轻,受点伤就有赐座的待遇。
他们可是一大把的年纪了,上了大半辈子的朝,也只能老实站着议事,何时有过这等殊荣!
便是他们不行,王大将军可是一等一的老臣,不也站着呢!
然而王大将军不说话,他们也只能憋着。
林清早就习惯了,也懒得搭理,谢恩之后,便走到椅前坐下,抬眸再看,换了个位置,也就是密密麻麻的脑袋,一个压的比一个低,没什么意思。
吴德海回到皇帝身边,站直身体,高声喝道:“诸臣有事即奏!”
话音落下,礼部尚书苏景雍便跨出一步,来到前方,高声念起一长串的疏文词句。
使团觐见,得由臣子奏疏请示,再由皇帝准奏,使者方能入殿。
虽说都是事先定下的,可还得走固定流程。
苏景雍的疏词极长,合着某种韵律,缓慢郑重,听得人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念到最后一句,“……今盛使来访,求见圣驾!”
语罢跪下叩首,起身,再跪。
又过了一会,方才传来李明霄的声音,“准奏。”
吴德海高声道:“宣盛国使团觐见!”
有三人步入正天殿,停在大殿中央,躬身行礼,打头之人正是盛昭烬。
第503章 第 503 章 ……
盛昭烬是个有脑子的, 最起码他不会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诚恳躬礼,双手捧着疏文,语气端正:“寡君以为,两国相争无益社稷, 今遣外臣来访, 愿与陛下共商和睦之策, 重申就好,共保太平之局!”
吴德海来到盛昭烬面前接过疏文, 而后呈递到李明霄的手中。
李明霄打开看过, 交于旁边内侍,朗声回道:“盛国之意朕已知晓, 朕亦不愿见百姓受战乱之苦,若能解嫌通好,实乃两国百姓之福。”
礼节到这,便可以结束了。
却在这时, 盛昭烬突然拱礼开口:“外臣有一不情之请。”
此言一出, 却是让悄悄舒缓一口气的大臣们重新瞥向他。
李明霄亦是微微蹙起眉, “盛太子还有何事?”
盛昭烬道:“外臣一路行来, 途经贵国名山大川,已觉气象万千, 心折不已。
今至贵都,见街景熙攘,百姓安居, 心中更是向往。
然初来乍到, 未识京中风物,故斗胆请陛下恩准,求一人为伴, 为臣讲讲这京中繁华。”
这话说的,让一边的苏景雍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礼部怎么可能不派人与这盛世作伴,讲解风景!
如今求人求到皇帝跟前,要么就是控诉礼部懈怠,要么就是盯上谁了……
苏景雍有心想争辩两句,就听见盛昭烬已经接着说道:“外臣一路听闻昭国公武功卓绝,能谋善断,于民间颇有美名,还请陛下恩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林清。
林清不动声色,只是眼皮微微抬了抬,对上如他人一般看着她的盛昭烬。
温和有礼,目光诚恳。
仿佛他就是这么想的,也没有被夺爱马后的愤恨。
可越是这般,便越能说明这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沉。
林清不觉得盛昭烬无故放失,“多谢盛太子抬爱,可惜本国公身上有伤,怕是要让盛太子失望了。”
“那真是不巧,孤对国公仰慕已久,本以为能借此领略国公风采,如今倒是要失望而归了。”盛昭烬叹息一声,“也罢,只是孤特意为昭国公准备了一样宝物,些许心意,还望国公莫要推辞。”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再变,看林清时多了些许忧心,再看盛昭烬时却满是打量和猜忌。
到底是同朝为官更为亲近,总不能让外邦占了便宜。
盛国太子这话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李明霄亦是眉心紧蹙,正要开口替林清解围,就被林清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林清理了理身上的官袍,再抬眸时已是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多谢盛太子美意。
只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妨就将礼物取来,让我大渊百官开开眼,瞧瞧盛太子特意备下的宝物究竟有何独到之处。”
她看向龙椅上的皇帝,接着说道:“也好请陛下品鉴,端看盛太子这份心意,本国公是否当得起。”
众人闻言,部分人看向林清的目光随之再变,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放心有之,嫉妒有之,警惕亦有之……
都说昭国公如何聪慧,不经事事,总觉得言过其词,如今再看,就盛国太子挖的坑,但凡换个人九成九都得栽进去,又谈何破局。
偏偏就让昭国公一句话给轻飘飘的推开了!
剩下的那部分倒是猜了个大概,并无异动,只有王尚缩回了踏出的半只脚掌。
事情又被抛回到盛昭烬这边,他忽的一僵,看林清的目光已然多了一抹阴鸷。
他顷刻间收敛神情,又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
正天殿内无人言语,却好似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逐渐绷紧。
直到龙椅上的李明霄开口:“准。”
盛昭烬再次行礼,而后朝后方的侍稍稍点了下头,不多时,便有另一名侍从进入殿中,手中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
他伸出手,将那盒子缓缓打开。
一片白光骤然刺的人双目微闭,待渐渐适应了,那光渐渐收缩,方才露出原本的样子。
竟是一匹布料!
盛昭烬微微一笑,再次对侍从下令,接着,两名侍从将布取出,缓缓展开半数。
正天殿内还算明亮,这不多的阳光洒落在布料上,便如一道道银色波浪划过。
波光之下,又是数不清的祥云珍兽,只比布料颜色略浅一些,却仿若活了过来,奔跑觅食。
银色的布,却比纸还薄。
不少人都看直了眼。
并非他们没有见识,纵然好东西见了不少,可这等宝贝却极为少见。
这么好的东西竟然是让人家穿在身上的,光是想想,都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那是一种无法压抑的贪婪。
殿内大半的人看林清的神情都多了散不去的嫉妒。
盛昭烬心中很是满意,面上不显分毫,朗声介绍:“此物名为流光缎,乃是我盛国制造局研制出的新品,一匹缎从选丝到成缎,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话说到这,他视线扫过众人脸上的惊叹,接着直直看向林清,“这一批是孤的珍藏,久闻昭国公大名,有心相识,所以不惜万里,也将此物带在身上,宝物赠英雄,还望国公笑纳!”
林清闻言,并无言语,慢慢起身来到流光缎前,抬手轻抚,光滑凉薄,触感极好。
不过比起触感,她看向布料上的纹路更加仔细。
一般这里面才更容易出现算计。
然而细细一看,祥云也好,珍兽也罢,皆在规制之内,并无僭越。
林清有些疑惑,她不觉得盛昭烬有这么好心,若只是引来他人妒忌,未免太过简单了。
她扬起一抹笑容,“果真是件宝物,不过盛太子最后一句,本国公却不敢苟同。
我大渊人才济济,文有连相,武有王大将军,百官勤勉,更有陛下励精图治,仁德爱民,方有我大渊盛世。”
林清这话夸的满朝官员心里舒畅,也逐渐清醒过来,再看盛昭烬的眼神又有点不对了。
林清不再看那流光缎一眼,转身面对皇帝,道:“若论功绩,臣不敢居首,这礼也着实当不起。
不过这好歹也是盛太子对我大渊人才的一番心意,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李明霄知道林清心中已有决断,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快意,只觉得她夸人都这么好听。
盛昭烬的盘算也不过挑拨之意,他听着也气,可身为帝王,他无法亲自下场,也只能压着气性,这会算是被林清给解气了。
他微微一笑,笑容浅淡,被垂下的旒珠掩盖,无人察觉,“爱卿但说无妨。”
林清拱手说道:“不如请陛下亲笔题字,以此流光缎做基,赐予我大渊功臣,以示皇恩!”
此言一出,盛昭烬一张脸骤然阴了下来。
与之相反,满朝文武却各个心头火热。
流光缎纵然是个宝贝,可那最多也就是做件衣裳,可皇帝的字那就不一样了,那是能一代接着一代传下去的荣耀!
两相比较,流光缎反而成了陪衬。
而且没听见人家昭国公怎么说嘛!
能得陛下赐字,便是大渊功臣!
武将倒是还好,文官却各个激动的目光烁烁,恨不能将那块布盯出个窟窿。
他们一生最在意的便是名声!是能流传经史,百世不衰的好名声!
如今便是机会!
就连左相连杰也忍不住侧头不断打量着那块流光缎。
李明霄更是高兴,压下声音中的笑意,“爱卿所言,甚合朕意,准。”
旁边的吴德海挺直腰杆,一甩拂尘,声音洪亮绵长,“准——”
流光缎被重新收好,从盛国侍从的手里转交到大渊内侍手中。
盛昭烬挤出一抹笑容,却不如一开始那么自然和谐,藏在袍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毕露。
然而朝堂上却已经没人在意他。
唯有林清对他遥遥遥遥相望。
林清嘴唇微动,无声语道:“多谢盛太子慷慨赠宝。”
盛昭烬呼吸一滞,似乎有那么一口气还未提起便已经被咽下了,他抿着唇,嘴角提着,眼神里像是住进一条毒蛇,毒牙打开,却寻不到下口的位置。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高喊,“报——!”
众人纷纷看向大殿门外,就见一驿卒从外面快步跑进来,一身风尘,匆匆下跪,却是满面激动,跪地叩首,高声禀道:“报祥瑞了!”
此言一出,便如巨石落地,不少人都纷纷松了口气。
渝州祥瑞发生至今,时日已经不短,该走关系的已经走完了,该送礼的也送完了,如今满朝文武还不知这事的,凤毛麟角。
可真到了这步,除了少数顽固吹胡子瞪眼,大多数人配合的露出疑惑的神情。
“静!”吴德海高喝一声,大殿内重新陷入寂静。
片刻之后,李明霄出声问道:“是何祥瑞?”
“禀陛下,宁城、渝州多地突现祥瑞,金凤从天而下,追随巨龙盘旋,龙凤呈祥,又有神谕示下——天降金凤,伴龙而生,凤化百鸟,盛世将至!”
驿卒的声音短促高昂,每个字都不断在大殿内回荡。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官员低声议论,汇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嗡鸣,与那驿卒的声音来回跌宕。
“静!”吴德海再次挥动拂尘,高声提醒。
声音静下,众人纷纷下跪,齐声道:“天降祥瑞!佑我大渊!陛下仁德!”
盛昭烬孤零零立在中央,满面阴沉,听着那“皇恩浩荡”一声高过一声,无比刺耳。
所谓祥瑞发生之时,他便在渝州城外的驿站内,他自然知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如今尚不清楚为何大渊朝廷要弄出这么大一场戏。
不知内情,信息便会出现问题,就如他如今这般,虽能看见听见,却又聋又瞎,也只能少说少做,避免意外。
可他不甘心!
第504章 第 504 章 ……
第504章
大渊的正天殿, 自然没人管盛国的太子怎么想。
不明白的人一边恭贺祥瑞降世,一边寻思着后续的发展。
而明白的人已经在期待后面的发展,视线悄悄瞥向最前方的林清。
一道,十道, 数十道……
林清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她, 但隐藏视线中的心思却昭然若揭。
直到李明霄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天降祥瑞,佑我大渊, 亦当与民同乐, 众卿平身!”
众官员皆是起身站好,垂首不语。
林清则上前一步, 重新拜下,脑子里闪过李明霄传来的那张字条,口中已道:“禀陛下,今天下承平, 百姓安乐, 却逢祥瑞降世, 又以盛世之名, 一彰陛下仁德治世。二合旧制。
昔年太祖皇帝与襄皇后共定天下,襄皇后一身武艺, 满腔忠勇,为我大渊开疆扩土!
太祖曾言,皇后先为将, 护我百姓国土, 后方为妻也。
然今女官式微,女子空有抱负,却因女子之身止步。
今天降祥瑞, 臣斗胆借祥瑞之名,恳请陛下重开女官之选,广纳贤才,固社稷,泽万民!”
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在众人的耳边回荡,也让众人的心全部提了起来。
不知情的官员已经震惊的猛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瞪着林清,着实不明白这人怎能如此大胆,竟能提出这等大逆不道有辱纲常的言论!
但这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只是少数。
更多的人或震怒或希冀的看着林清的背影。
终于有一老者忍不住了,不等皇帝开口,便已经站到了中间的位置,鞠首一礼,怒道:“昭国公此言何等荒谬!若真让女子登上这正天殿,三纲五常岂不是成了笑话!”
老者姓汪,名淡,官拜集贤议制院直学士,从四品,对文治有优先奏对之权。
自从家丁从民间听见传闻禀报给他,他就窝了一口气。
民间传言——襄后借祥瑞喻示朝堂,若要盛世降临,需重开女官,不为男女所累,只以才学论道。
这简直就是荒谬!
他为此跑遍了各家门户,连家、王家、怀王府……
可皆被拒之门外!
他甚至找到了宫里,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
汪淡这口气一直憋到了现在,看向林清背影的目光仿若能吃人一般。
林清仍跪在前方等待着,微微垂眸,连木塑一般,一丝神情未变,仿佛压根不在意汪淡的怒火。
盛昭烬却像是得到了机会,出声说道:“古人云:昏礼者,礼之本也,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男女本为阴阳内外之定,亦是纲常之根基。”
他看向汪淡,满是赞同,“这位大人忠君爱国,所言极是,外臣虽是外人,却也忍不住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
昔之妲己、褒姒,祸乱朝纲,后果以史为鉴,昭国公此奏,过于诛心了。”
盛昭烬语罢立在一旁,等着林清辩驳,却见林清仍旧跪着,连多一眼都没看他,与刚刚对汪淡的态度一样。
盛昭烬有点绷不住。
可还不等他开口,便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盛昭烬微微一愣,站出来的人竟是左相连杰。
如今的大渊,董家已倒,不少学子纷纷倒向连家一派,也让连杰所掌控的清流一派更加壮大。
按理,此人应是反对最强烈的。
可盛昭烬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对来,他总觉得事情非他所想。
果不其然,连杰拱手行礼,道:“臣以为盛太子这话有些曲词夺理了,妲己褒姒以色侍人,乱的先是后宫,后为朝堂。
可陛下心系百姓,勤勉政事,至今后宫空无一人,又怎有祸乱一说。
且天下女子有才德者不为少数,臣得知姓名的,便有数位,若非生而为女,如今早已踏上这正天殿为陛下献忠。”
连杰这话让不少人都傻了眼,尤其清流一派,即便有人心里不同意,也只得低下头去,不敢与上封叫板。
李明霄板着脸,心里却已满是笑意。
他就知道林清会将这事办的相当漂亮,哪怕不合世俗,也阻拦不住她分毫。
之所以同意这般荒唐的提议,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他纵目望向满朝文武,官员就跟流水一样,倒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但总归就是那些人,清流、勋贵、外戚……
如今的朝堂看似稳固,却又如一潭死水,他需要将这死水盘活,却又不想启用宦官,那剩下的法子哪怕再大逆不道,他也愿意试试。
更何况还有林清这个榜样在,让他对女子出仕也更为看好。
李明霄坐的端正笔直,视线环视一圈,最后落在连杰脸上,道:“卿以为如何?”
连杰在林清身边缓缓跪下,义正言辞:“臣认为昭国公所言皆为社稷,又有祖制可循,若能施行,必是我大渊之福!”
汪淡傻了。
他以为连杰最多不看不言,没想到竟公开支持林清!
他连忙就要出口反驳,就见王尚也大步走出,在林清的另一侧跪下。
王尚年事已高,但动作麻利豪迈,仍有名将风骨,“臣一生带兵,不通文墨,说不出像连大人那般的道理,但臣以为,无论男女,只要能带兵打仗,能为我国开疆扩土,便是一等一的好官!”
语罢不再说话,但态度已经摆在这。
这三位一跪,后面的朝臣无论心里怎么样,也跟着跪了一片。
他们有的皇帝一脉的人,有的是依附天禄司的,有的是清流一派的,还有不少武将……
洋洋洒洒,最后还站着的寥寥无几。
这寥寥几人迫于压力,又跪下去几个,最后还硬着头皮站立的,也就三两个人。
汪淡气的直喘粗气,心灰意冷,不愿言语。
盛昭烬也闭上了嘴,事已至此,哪还看不出事情原委,不过君臣之间的一场戏罢了。
这招他玩过不少,如今被迫看了一场,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李明霄却对此很满意,“众卿所言,朕已明了,准奏!”
此言一出,内侍纷纷传话,一声接着一声传向殿外,传向宫门,传到百姓耳里,又被百姓之口传向更远的地方。
随之传去的,还有昭国公林清的名字。
……
朝会过后,众官员依次走出正天殿。
林清走在最后,与连杰和王尚拱手作别,而后慢慢步出正天殿。
没两步,就见刘烨已经靠过来,伸手搀扶着她的胳膊,缓步向前。
走在后面的官员不少,大家看着,心里嫉妒,也只能撇过头装看不见。
别看只是单纯的这一扶,其他人就是想上,份量不够,上去也是自取其辱。
大理寺卿章杰余却是看的眉脚直抽抽,不禁心中发酸,道:“我大理寺的好苗子却天天的胳膊肘往外拐,也不与我这上封好好讨教,反倒一颗心都系在昭国公身上。”
刘烨被说的脸上一红,正想出声解释,就被林清给按下了。
林清单眉一挑,“青天白日的,我说谁拈酸吃醋都酸到正天殿门口了,原来是章大人啊。”
章杰余眼睛一瞪,胡子气的都能飘起来了。
林清微微一笑,“我不过逗上两句,章大人怎还是这么爱生气呢。我看这刘大人心善得很,知道我身体不适,特意过来搀扶,心眼灵活,前途不可限量。”
章杰余气的说不出话,一甩袖子,鼓的跟河豚似的,急匆匆走了。
林清笑眯眯看着,跟大理寺那帮老狐狸斗惯了,能看见头子吃瘪,自然身心舒畅。
“大人……”刘烨很无奈,刚刚朝上的动静太大,已不是他能插手的段位,除了着急,是半点不能动弹,满腔担忧,也只能等林清出来才敢过来说上几句。
可如今看见上封吃瘪,一时间也不知该表达些什么,总觉得说哪个都奇怪。
林清安慰道:“不必担心,只要我立在这,章杰余就不敢动你,还得捧着你,待过几年他也该退了。”
刘烨点了点头,“我都明白,自不会辜负大人所托。大人如今有伤在身,我还是先扶您回府吧。”
林清道:“回不去,夜里还要在春华殿设宴,等会还得商议细节。”
皇帝准下不代表结束,反而是开始,她就是扯了太祖和襄后的虎皮,还得往里面补骨架,后续才能让下面人补充血肉。
正说着,就见吴德海已经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行了一礼,笑道:“国公爷,陛下请您到御书房议事。”
“我这就过去。”林清颔首,让刘烨离开。
“奴还要去前面告知连大人他们。”吴德海笑呵呵说着,又行了一礼,方才往前面追去。
林清目送他离开,转身往御书房走,倒也不急,一刻钟的路愣是走出两刻钟,又绕了点远,等抵达书房时,里面已有不少人。
女子入仕与六部皆有关系,几乎主事人都到了,三省长官也都到了。
皇帝赐了座,呜呜泱泱坐了一屋子,连杰和王尚坐在最靠近皇帝的位置,怀王也在,旁边还有一个座位空着,明显是为她预备的。
林清问过安后便走到那位子坐下。
众人开始议事,从官位分布到如何管理,又到后续如何施行,林林总总,一样样的被提起,又一样样的被定下基调。
林清默默听着,却不言语,大有功成身退的架势,只是手里捧着热茶,偶尔察觉到前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便慢悠悠抬了抬眼皮,接着继续喝茶。
这不搭不理的,反而让李明霄心里跟被猫挠了似的,更有种被用完就丢的憋屈。
还没整理好心情,就听见众人因为俸禄议案起了争执,愣是将他书房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于是他更憋屈了……
第505章 第 505 章 ……
第505章
李明霄的憋屈一直憋到下午, 一众官员在宫里混了顿午饭,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林清自觉地没离开,继续坐回椅子上喝茶,直到御书房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她与皇帝二人, 方才把茶杯慢悠悠放下, 还没来得及把手抽回来,便被李明霄给握住了。
他握得很用力, 恨恨的瞪着她, 却又控制着力道,生怕把她真给捏疼了。
林清换了个姿势, 翘起腿,舒坦的斜眼看着他,纵容又包庇。
就这点力气看着好像那么回事,实则软的猫肚子似的, 就差让她上去试试手感了。
许久, 李明霄还是不肯放手, 埋怨道:“你倒是潇洒, 一句不说,任凭他们吵的朕头疼。”
“我今天已经够出风头了, 若是再不让他们占点甜头,怕是等不到新政落地,就得给闹出些事情。”林清抽回手, 指了指膝盖, “跪的腿疼。”
李明霄闻言顿时泛起一阵心疼,抬起她的腿搭在自己的双腿上,伸手一按便稍稍蹙眉, “朕听闻那些人一进宫都会在双膝缠上薄棉垫,明知今日事多,你怎么不带一对?”
林清也不是真腿疼,她多年习武,不过跪那么一会,压根就不算事情,来这么一出也不知是想止住皇帝后面的话头。
天知道夜里盛昭烬还要闹什么幺蛾子,现在只想休息。
她就是没想到李明霄这么实在,真就给她按腿。
但按都按了,皇帝亲自服务,哪有收回的道理。
她干脆半倚在椅背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我这是真心敬重陛下,哪能弄虚作假。”
李明霄控制着力道给她轻轻按着,“照你这话说,朕都感觉这大渊的皇帝另有其人了。”
林清乐了,眼神上下一打量,赞同道:“还别说,保不准这皇帝还真有两个。”
李明霄无奈的瞥了她一眼,“那朕是哪一个?”
林清干脆眼睛一闭,“不知道,反正龙椅上的那个铁定不会给我揉腿按肩,这边这个也不会让我没日没夜的干活不给工钱。”
李明霄被气笑了,“说的好像你多无辜似的,若真论起,朕只能说是同犯,你才是主犯。”
“陛下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林清抽回腿,自觉将另一条腿搭上去,“我这颗心不也都在陛下身上,什么主犯同犯的,分那么清楚多见外,最多就是共犯,有罪同享,有苦同吃。”
李明霄见过林清算计别人,但这么歪理邪说的算计还是头一次,连手上的动作都下意识轻了些,疑惑道:“那要是福气呢?”
林清双手环胸,仍旧闭着眼,闲散道:“有福?那得分情况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李明霄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方才憋出来一句,“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林清猛地睁开双眼,麻利的收回腿,将李明霄提到椅子上按下端正摆好,轻轻拍开他衣服上的褶皱,脸上挂起如沐春风的笑意,柔声问道:“陛下上朝也累了吧,哪不舒坦,臣给您按按?”
能屈能伸,是为人杰。
李明霄:“……”
他更堵了,但也莫名多了一种舒坦的感觉,将林清拉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你不是眼馋朕私库里那把短刀么,待会让吴德海取出来给你送去。”
皇帝那几个私库林清算是逛遍了,有什么东西不说如数家珍也大多能叫上名字,但金银珠宝她也不缺,剩下感兴趣的也就几样兵器。
这短刀便是其中一把,没有名字,刀鞘是铜制,刀刃乌黑,吹毛断发。
她也略懂些刀法,自然看见了就眼馋的走不动路。
林清对这工钱很是满意,但还差了这点。
皇帝笑了,再次牵起她的手,却比刚刚更加温柔,“外邦沧琅小国想用玉石换我国的茶叶,那个刘青不是养着几艘商船么,届时朕要两成,三成归国库,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沧琅国在海外,需走海路,国内玉石质量极高,亦盛产琉璃宝石。
一船次等的茶叶便能换一船的宝石,即便扣去成本和五成利,到手的银子仍旧是一笔天文数字。
尤其有林清顶着,一船茶叶可以均成两船,还可以夹带一些私货,例如丝绸布匹等等,赚取的利润还能再翻一番。
而且这条海路今日刚被水军清剿过,很是安全……
稳赚不赔,不干的是傻子。
林清当即应下,“那便谢过陛下的工钱了。”
“就这么用嘴谢?”李明霄靠近了些,又近了些。
空气渐渐也黏腻起来,心口跳的像是打鼓一样,也分不清到底是谁。
偏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切霎时而止,李明霄的脸陡然一黑,转头瞪向门外。
门仍旧关着,外面传来吴德海的声音,“陛下,昭国公府来人了,说是有事找国公商议。”
林清颇为讶异,若无要事,她的人不会直接找到宫里。
她立即抽回手起身往外走。
“等等!”李明霄叫住她,取来她的裘衣为她披上,而后与她一同走向门口。
书房的门被宫人从外面缓声推开,吴德海站在一侧,后面还站着一个人,是瑾瑜。
瑾瑜仍旧一袭玄色宽袖袍服,内里套着厚实的棉衣,长发半垂,公子如玉。
见到皇帝与林清出来,宫人纷纷行礼,瑾瑜却杵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林清视线上下一扫,眉心微微蹙了蹙,转身对皇帝道:“正好他到了,便让他跟我去顾春那里拿药吧。”
李明霄看了看瑾瑜,又看了看林清,应道:“待会回来用饭。”
林清嗯了声,给瑾瑜一个眼色,离开了这里。
这会已是下午,道上行走的宫人不算多,时而走过一队巡逻的禁卫。
林清并不如一开始表现的那么着急,反而绕上一条无人宫道,越走越偏,直到一处宫殿前停下,伸手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皇帝没有后宫,宫殿大多空置,也只有一两个宫人正在清扫,看见有人进来吓了一跳,又看见林清那张脸,顿时吓得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林清没理他们,径自前行,伸手推开一间屋子,走了进去,而后扭头瞥了眼身后一路跟随的瑾瑜,没有说话。
瑾瑜会意,默默进门,然后转身将门关上,锁死。
下一瞬,林清已经动了,一脚踹出,正好踹在瑾瑜胸口,将人踹倒在地,接着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沉下脸,磨着后牙槽吐出三个字,“许、清、商!”
瑾瑜被踹个正着,脸色瞬间苍白,咳出一口血沫,却无辜的眨了眨眼,“大人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林清冷着脸,“瑾瑜为人师表,最是端正,一言一行皆有礼法,不会见帝王不跪,也不会一身风尘气。”
瑾瑜不会,但许清商可以,此人曾伴作戏子,勾的郡主失魂落魄,言行魅惑,已经刻在骨子里,洗都洗不掉。
两人又是双胎,面目相同,而且许清商也压根没想真藏,便连皇帝也发现了一些异样。
但许清商与万家有关,万家是贵妃万婉儿的娘家,万婉儿又是裴绍光的母亲,而裴绍光又是皇帝的亲弟弟……
一圈绕下来,李明霄也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但林清的脸色更不好了,因为许清商身上穿的的确是瑾瑜的衣服。
“放心,他外出办案去了,我凭着这张脸进了他的房间,借了套他的衣服。”许清商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沫,也不在意心口的那只脚,勾起一抹笑,如同一只惑人的狐狸。
他接着说道:“我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好穿着囚犯的衣服进宫,以免污了圣眼,来不及辩解一二就被拉出去砍了脑袋。”
林清懒得搭理他那道歪理,“行了,你不在边疆好好挖石头,来京城做什么?”
“说起来还要多谢大人成全,若非大人将充军的路线改了,我也没有去皇陵刺杀那个老妖婆的机会。”说到这,许清商幽幽叹了口气,“前些时日我又去了一趟。”
林清没有说话,采石场对许清商的管理并不严,她不奇怪许清商会对太后继续下手,但又不明白许清商为何要来京城。
除非皇陵有变……
果不其然,许清商接着说道:“上次刺杀,我虽失手,却也给了她一箭,射在左肩。”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往下半寸的位置,“只差一点,还挺可惜的,所以前段日子,我再次潜入皇陵,准备对那老妖婆下手。”
说到这许清商的神情凝重下来,“当时那老妖婆正要沐浴,我倒掉在窗口,打算将几条毒蛇丢进水里,却发现那老妖婆皮肤光滑,不似老妇。”
林清心头也是一跳,“太后年岁没过五十,保养得当,皮肤光滑些也并非没有可能。”
许清商并不否认,那双眸子罕见的认真起来,由下而上的注视着林清,缓慢说道:“可她左肩无伤。”
林清沉默了。
如果皇陵里的是替身,那么太后去了哪里?冒这么大的险,她又打算做什么?
第506章 第 506 章 ……
许清商与皇室有仇, 如今的皇帝又是太后的儿子,加上此人性情偏执狠辣,不能随意放任。
最起码在她搞清楚太后的目的之前,这人暂时不能离开。
林清挪开脚, 理了理衣裳, 将左肩渗出的少许血渍遮住, 而后打开门走出去,又随手将门关上。
她视线一扫, 停在远处仍跪在地上的宫人, 命道:“去给太医院的顾大人传个话,我临时有事, 就不过去了。”
宫人连忙磕头应下,起身小跑着传话去了。
又过片刻,身后的房门被重新打开,许清商走了出来, 身上的衣服已被整理妥, 又是一副恭顺的模样, 静静站在林清身后。
林清睨了他一眼, 抬步往前走去,又拐过几道弯路, 便看见天禄司设在皇宫南边的衙门大门。
她独自进入书房,将一个个命令写在不大的纸条上,又系在飞禽的脚上, 悉数放飞。
太后对李明霄可没多少母子之情, 如此反常的举动,必有因由。
她脸色不由又沉了几分。
林清走到炭盆前烤了会火,顺便让人将裴绍光给叫回来。
裴绍光就在宫里, 倒也方便。
他是许清商的旧主,也是为数不多能制住许清商的人。
不多会,裴绍光便到了。
他穿着一身太监的青灰色布衣,但那张脸却风华绝代,让这衣裳也显得华贵起来,腰间挂着一块御赐腰牌。
他走到林清的书房前,一眼就瞧见杵在门口的许清商,身形骤然一滞,原本空洞的目光霎时有了一点惊讶和疑惑。
许清商也是愣了下,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猜到她会找你来对付我。”
裴绍光默了默,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那点旧事。”许清商幽幽一叹,“怎料出了变故,我这等柔弱之人,也只能寻个靠山栖身,靠出卖色相过活了。”
裴绍光没说话,眼底却又多了丝疑惑。
大人需要色相吗?
就算需要,许清商难道比他好看?
裴绍光问题过多,脑子也随之有些混乱,双目愈发直愣,如木塑一般挪进书房,然后默默坐在林清旁边烤火。
这会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但炭盆仍旧烧的很旺,屋子里也格外暖和。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下属送来茶点摆到案几上,林清才出声问道:“宫中可有异常?”
“一切如常。”裴绍光顿了下,并未提许清商为何出现,转而问道:“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林清颔首,“杨昭身边有个叫翠娥的宫人,你去查查她。”
这事她不好叫天禄司的人做,一旦被杨昭发现不好解释,裴绍光的身份特殊,虽然挂靠在昭国公府,但其真正的身份该知道的都知道。
裴绍光疑惑道:“此人有异?”
“承岳几人前脚刚入我国公府,后脚杨昭的令牌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是人特意安排,还是巧合,不好说。”林清走到案几前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查清楚也好安心。”
裴绍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林清想到门前那位,抬手揉了揉眉心,“还有那个许清商,你一并带走,也算是个帮手。”
裴绍光应了声,见林清没有吩咐,便起身告退,出门时将许清商也给提走了。
林清又在书房里待了会,约么时辰差不多了方才过去与皇帝吃顿便饭,算是在开宴前填饱了肚子。
此时天已黑透,她随皇帝一同前往春华殿。
这会大多人已经到了,春华殿内灯火通明,大多案几后已经坐了人。
能来参加夜宴的官品皆在四品之上,两省人数更多些,六部则只有礼部来的人多。
还有些皇室宗亲以及各家子嗣,林林总总得有百余人。
另一边的盛国使团则以太子盛昭烬和静婉长公主为首,下首的则是安远侯付云奕和几名随行的盛国文臣。
盛昭烬很是温和,他带来的文臣也如他一般,与周遭的大渊官员言谈融洽,说到快意更是抚掌大笑,你来我往,很是热络。
但其中几分真假,皆心知肚明。
直到传来内侍高呼:“圣驾临殿!”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起身行礼。
片刻后,李明霄款款而来,身后侍者列队随行,直至最高处龙椅前,他缓缓坐下,侍者各归其位。
而后众人方才重新起身入位。
林清则从后面绕回自己的位置。
奈何她那位置太过靠前,刚一露面,就有数不清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林清视若无睹,径直坐下。
冗长的流程逐一推进,两边客套来往,皇帝讲完使团说,使团说罢礼部接上。
待到丝竹声起,一队宫女端着托盘,将菜品陆续摆上众人案几。
怀王已经有些困倦了,悄悄的打了个呵欠,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林清,往她那边挪了挪,低声道:“昭国公,本王听说那盛国使团特意带了一队舞姬,正在殿外候着。”
林清正垂首看着案上的玉杯,一旁的宫女手持玉壶,稍稍倾斜,酒水如线般注入杯中,原本分毫不差,怀王乍一开口,宫女手上一抖,几滴酒水洒在案上。
宫女当即脸就白了,手上一松,玉壶随之坠向地面。
林清骤然出手,如残影一般,下一瞬已然将那玉壶稳稳接住,随意放在案上,而后摆了摆手让宫女退下。
她扭头看向怀王,“王爷没见过盛国的舞蹈?”
“那倒是见过。”怀王将刚刚那幕看在眼里,有些不好意思,又听到林清这么问,顿时有些尴尬。
他府里就养了几个盛国舞姬,身段妖娆,容貌出众,舞跳的也好,说话更甜的跟蜜糖一样。
可他不敢说,因为坐在林清另一边的是他的岳父,英国公陆云举。
这会陆云举已经沉下脸盯着他。
怀王连忙打了个哈哈,话题一转,岔开话题,指向对面的静婉长公主,压低声音:“你说盛国使团千里迢迢的,怎么带个公主过来,不会是想跟咱们联姻吧?”
“那静婉长公主年岁不小了。”林清假装没看懂怀王话语中的试探,“这般年纪还未成婚的宗亲可不好找。”
“说不准人家就想吃点嫩的。”怀王不以为然,“不是还有个郡主么,也没见露面?”
“许是另有安排。”林清拿起玉筷,扫了眼桌上的菜品,却没什么胃口。
案上的菜品大多已经冷了,看着精致,味道却一般。
若没吃饭倒不觉得什么,偏偏刚刚跟皇帝开了小灶,这会是真吃不下了。
她正要放下筷子,吴有福便从后面走过来,将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盅轻轻放在案上。
他低声道:“国公爷,这是陛下特意为您备的乌金羹,最是养气补血,陛下叮嘱您趁热喝,冷菜酒饮就别碰了,伤身子。”
说着,他轻轻掀开盅盖,白色的热气裹夹着肉香扩散开来。
吴有福默默退下,英国公看看那盅,又看看自己案上的冷菜,原本还能吃上两口,这会是真吃不下了,噎得慌。
另一边的怀王也嫉妒的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瞪得溜圆,张了张嘴,挺想问上一句到底谁才是他李明霄的亲弟弟?
但那是皇帝,皇帝的偏爱谁敢有意见,便是他也只能憋屈的把筷子一丢,独自喝起了闷酒。
林清压下唇角的笑意,拿起羹匙舀起一勺,吹了吹热气,慢慢喝下,一股暖流直抵胃里,确实暖和多了。
然而不等她再舀起第二勺,就看见盛昭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皇帝道:“外臣此番前来,特意带来盛国最好的伶人,愿为陛下献艺!”
此言一出,场上暂时安静下来,乐官停下奏乐,舞者亦是纷纷退到两侧,让出位置。
紧接着,一队盛国舞姬快步走来,她们身披白纱,面上带着银色面具。
欢快的乐曲响起,舞姬随之起舞,动作干脆飒爽,又透着女子独有的娇媚。
直至乐曲尾韵,舞女两两一队,纷纷摘下面具,如百花齐绽,美的各有千秋。
直到最后一人猛然跃起,在半空中缓缓下坠,解下了她的面具。
她面容秀丽白皙,尤其一双泪眼,未曾言语,却已泪目三分,让人心生垂怜。
她并没有那些舞姬好看,却别有一番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盛国使团纷纷鼓掌,安远侯付云奕更是惊艳的移不开眼,一颗心都扑在那姑娘脸上,不愿移开分毫。
唯有大渊众多官员,脸色都一一沉了下来。
此女正是从永宁侯府逃走的那个嫡女林君柔!
比起旁人,林清倒是淡定不少,毕竟她的人在渝州时就撞见了林君柔等人,她就知道这些人到京后要闹出点幺蛾子。
刚刚没在盛国使团看见林君柔,她就猜到这人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
不愧是女主,果然有点邪性在身上。
一曲结束,林君柔莲步轻移,来到皇帝前盈盈下拜,“惠宁见过陛下。”
李明霄一张脸黑的格外彻底,若非条件不许,他已经命人将这祸害拉出去砍了。
可眼下时机不对,林君柔报的又是盛国惠宁郡主的名字,他也不好直接说什么,“哦?这又是谁?”
盛昭烬漫步而来,停在林君柔身旁,朗声介绍:“禀陛下,此乃惠宁郡主,是我国静婉长公主的嫡女,才学舞艺俱是一流,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向陛下献舞。”
“惠宁郡主这张脸倒是让朕觉得眼熟。”李明霄语气更冷,如腊月飞雪。
林君柔却是心头一跳,眼里染上激动,期待的等着皇帝接下来的话——
作者有话说:笔名更改,由穹烈改为嘉泉。[猫头]
第507章 第 507 章 ……
第507章
“大渊前些时日曾出了一名逃犯, 谋逆叛国,有害社稷,后被一神秘人救走,不知所踪。”李明霄的眸色更冷, 似是打量, “倒与惠宁郡主有八分相似。”
按理, 他不该说这些,可看见这林君柔总是能一遍遍逃走又一遍遍重新活过来, 着实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厌烦。
“退下吧。”
李明霄说出三个字, 看都不看盛昭烬与林君柔二人,转头与一旁的内侍吩咐事情。
偶尔声音飘来几个字, 只是让人将春华殿的炭盆再烧旺些,林清身上有伤,别冻着……
林君柔脸上忽的一白,娇美的容颜险些扭曲, 却在盛昭烬嫌弃又冷漠的目光里不得不回到属于她的那个位置。
盛昭烬却是没动, 再次躬身, 对皇帝说道:“惠宁郡主一直生活在盛国境内, 从未离开。”
盛昭烬知道他在说谎,李明霄也知道他在说谎, 但现在还不是掀桌子的时候,更不能为了一个林君柔就掀桌子。
李明霄淡淡的嗯了声,“盛太子有话直言便是。”
盛昭烬道:“惠宁自幼聪慧, 秉性温良, 今日来此,愿与大渊缔秦晋之好。”
这话着实有些恶心人了。
李明霄却是不慌,环视赴宴大臣, 问道:“哪位卿家愿娶惠宁郡主为妻?”
春华殿内静悄悄的,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就林君柔干的那些事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嘴里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后面跟了一堆,后宅不宁另说,更是敢做出通敌这种事,谁家嫌脑袋长得太结实,把这灾星往家里迎?
即便有些公子有那么点心思,也在自家父亲严厉的目光中逐渐熄火。
时间过了这么久,该清醒的也清醒了,然后发现其实也没那么喜欢。
这般寂静之下,盛国使团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自认为惠宁郡主姿容极佳,把如今盛国京中那些公子哥祸害的够呛。
本以为能把人给甩在这了,结果愣是无人接盘!
连盛昭烬也不禁冷下脸,连个四品官的公子都没有,等同于将他的脸面摔在地上踩。
“朕便是赐婚,也要顾虑两方意见,否则金玉良缘不成,反而促成一对怨偶,岂不是成了朕的过错。”李明霄倒是比刚刚多了几分高兴,连态度也软了下来,就是说的话更戳盛国使团的心窝子。
盛昭烬终是忍不住,冷哼一声,转身便要往回走。
偏在这时,一直未曾言语的静婉长公主忍不住了。
她原本带着兜帽,这会却气的边走边将兜帽摘下给摔在了地上,不顾盛昭烬一变再变的脸色,几步来到皇帝面前,怒声道:“本宫的女儿姿容绝佳,才学过人,何其娇贵,却被你大渊如此作践!
那些庸俗之人也配娶本宫的女儿。
这大渊若真有一人与她为配,也唯有陛下方才合适,称得上金玉良缘。”
静婉长公主的话掷地有声,不断在殿内回荡,却让所有人的神情再次出现变化。
有愤怒,有震惊,还有些古怪……
这是盯上皇帝了?
再看李明霄,一张俊脸已是电闪雷鸣,杀机必现。
静婉长公主却不觉得有错,然而对上皇帝的目光,心里却莫名觉得恐惧,越来越怕。
春华殿内静的可怕,却仿佛乌云密布,雷鸣暴雨,皆在一念之间。
盛国使团有些坐不住了,安远侯付云奕也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便在这时,场上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那声音不大,却仿若在每个人耳边炸响,所有人下意识看去,正好落在林清的身上。
林清喝下最后一匙羹汤,拿起宫女递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而后慢慢起身走到皇帝身边,目光将静婉长公主上下打量了几遍,又是一声轻笑,“看来盛国与我大渊缘分匪浅,不止惠宁郡主与那永宁侯的女儿相貌相似,便是这位长公主,也像极了前户部尚书的那位外室。”
静婉长公主瞬间脸色一白,脑海里浮现出那时的记忆。
她原名李箐,作为细作被养在外室,又遭遇天禄卫搜查,被拖到街上,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对这人哀声求饶,又被拖进牢狱,被同间的囚犯暴打,奄奄一息。
若非被人救走,她怕是已经死了……
但那是以前!
现在,她名盛疏箐,乃是盛国皇帝的亲妹妹!
盛疏箐这么想着,可一对上林清满是笑意的目光,就像浸在冰水里,禁不住微微发颤,就仿佛这种惧怕已经随着那些疼痛刻进骨子里,无论身份如何变化,她也无法将其挖掉。
面对皇帝都敢说上几句,这会却是已经垂下头,缩到了盛昭烬背后。
盛昭烬的脸已经黑了,“昭国公这是何意?我盛国皇室便被尔等这般屈辱!”
“盛太子这是哪的话。”林清微微挑了挑眉,“你盛国不要的东西非要大渊将其咽下,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再者言,你盛国皇室怎么回事也真不好说,但想来堂堂一国太子,若无变故,也不必亲自出使他国。”
说白了,还不是有人撬动了太子的位置,逼着盛昭烬不得不走这一趟。
“不过一层皮罢了,遮得好,便相安无事。若遮不好……”林清微微一笑,“盛太子自边境而来,看我大渊布防如何?”
林清的话等同于将事情挑到了明面上,刀光剑影,也不过看两方选择如何。给不给面子,能不能活命,也看盛昭烬后面的选择。
盛昭烬的脸色一变再变,他自是听得懂,也明白如今情形,他只是没想到林清竟然胆子这么大,还真就把事情给挑开了。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挂起笑,“孤这姑姑近来身体不适,想必是病糊涂了,一时脑子不甚清醒,方才冲撞陛下。”
“那是得好好治治。”林清看向皇帝,“还请陛下派下太医为盛国的长公主诊治。”
李明霄面带笑意,微微颔首,“准。”
“谢陛下。”盛昭烬谢恩,转头给了后边侍从一个眼色,两人上前将静婉长公主拽离春华殿。
春华殿内再次热络起来,却始终隔着一层什么,比初始更加明显。
林清重新回到案后坐下,怀王向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英国公陆云举一个劲的吃菜,仿若压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再远些,连杰笑道:“盛太子有一句话倒不算错,英雄出少年,反倒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负雄心,显得缩头缩尾。”
王尚瞥了他一眼,道:“昭国公的话也是极对,什么劳什子使团,还不是被拿捏住了把柄,这才来渊求和。”
这话却是让周遭几人看向王尚,神情中又多了些许打量和思索。
林清笑笑,“王大将军慎言,虽说话糙理不糙,可再这么说下去,人家怕是以为王家要与我昭国公府搅合在一起了。”
王尚慢悠悠说道:“我王尚效忠的是陛下,自然也只与陛下是一边的。”
李明霄也听到动静,转头看向这边,笑着说道:“众卿皆是大渊栋梁,为大渊尽忠,为百姓牟利,自然都是朕这一边的。”
众人纷纷应是,一番称赞,引经据典,也将话题就此揭过。
另一边的盛国使团就被这般和谐了,虽说仍在闲聊,却没有人再搭理后边的惠宁郡主,唯有安远侯付云奕。
林君柔紧抿着唇,握着酒杯的手不断用力,指尖泛白,一滴清泪自她的脸颊滑落,悄无声息。
美人垂泪,这一幕正好落在安远侯付云奕的眼中。
付云奕仿若胸膛涌起一片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起身,来到皇帝面前,大声道:“随行使臣付云奕,敬仰昭国公许久,还请一战!”
原本平静的氛围又被这一声给掀起了骇浪,众人的目光也再次凝结在林清的身上。
林清却不慌不忙,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微微一笑,“怕是要让安远侯失望了,前些时日刚因救下盛太子受伤,如今身手受阻,若是贸然应战,反而辱了安远侯的侠名。”
江湖曾言盛有安远侯,渊有天禄使。也总有人将付云奕与林清的武功拿作比较,自认为两人齐名,武功自是不相上下。
付云奕却不认同,他曾出兵讨伐他国,有真功绩在身,但林清却一直在天禄司厮混,佞臣而已,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他冷哼一声,“什么救不救的,昭国公这般胡搅蛮缠,畏战直言便是,我付云奕也非小人,自不会为难国公。”
李明霄蹙起眉,正要开口拒绝,却被林清用目光制止。
她慢慢起身,“既如此倒也不好拂了安远侯的面子,那便请教一番吧。”
付云奕很是满意,眼神打量林清,又环视四周,“不过几招的事情,也就不必清场了。”
林清很是赞同,“确如安远侯所言,但也不必几招,一招便可。请吧。”
两人往中间挪了丈许,付云奕浑身气势骤变,战意升腾,足下借力,一拳击出。
他的速度极快,拳头快成了影子,周遭同时分出数道拳影,不辨真伪,风中传出雷音,击向林清。
林清却没有动,付云奕的确有自傲的资本,若是以前,她或许要费上一些功夫,但对如今的她来说,这声势也就看着唬人,实则处处破绽,慢的跟龟爬无异。
她缓慢的伸出手,速度不快,却极稳,正好抵在付云奕的拳头上。
风声四散,好似雷音轰鸣,一切刹然而止,但付云奕停住了,仿若前方有高山巨石,让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寸进。
他憋得脸上通红,却跟小孩过家家似的,想要收手变招,却又跟被黏住似的,进不得,退不得。
这种差距,便如稚儿仰视高山。
付云奕震惊了,随即便是巨大的挫败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就此碎掉了。
林清收回手,轻轻拍掉衣服上的褶皱,“承让。”
第508章 第 508 章 ……
第508章
付云奕失魂落魄的回去坐下, 头垂的低低的,顾不上后方仍在垂泪的美人,也顾不上如今使团的遭遇。
盛昭烬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把玩着手中的玉杯, 并不在意付云奕的失败, 双目稍稍一斜, 瞥向使团几位文官所在的位置。
有一人与他的视线相接,而后微不可寻的点了下头。
盛昭烬收回目光, 再次斟满酒杯一口饮下, 唇角微微勾起,一滴酒水顺着下颚滴落。
下一刻, 那人便站了起来,抬步来到刚刚付云奕被打败的位置,朗声道:“随行使官古风朔,请杨昭杨统领一战!”
他的声音并不大, 却如风般卷入每个人的耳中。
林清刚刚坐下, 闻言稍稍蹙眉, 看向站在场中的那人。
古风朔已年过六旬, 身材瘦弱佝偻,乍一看与寻常老者无异, 可似乎有一股气在他四周围绕不去,深奥至极。
这是一位顶级高手。
但古风朔这个名字,林清却是第一次听到, 看来此番前来, 盛昭烬始终带着活命的底气。
估计刚刚的付云奕就是个引子,这古风朔才是底牌。
但仔细一想,林清又觉得哪里不对, 古风朔与杨昭对战,不论输赢,对盛昭烬又有何好处利益可言?
盛昭烬可不是那种无利起早的人物,因为那点虚名露出这么一张足以活命的底牌,结果并不划算。
她想不通,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暂时观望。
杨昭要保护皇帝安全,也在这春华殿内,古风朔的话自然也悉数落入他的耳中。
他看向李明霄,便见李明霄点了点头。
杨昭大步来到古风朔面前,抱拳一礼,冷声道:“在下杨昭。”
两人分站两侧,并未继续客套,只是目视对方,不断有内力凝聚,碰撞,又向四周扩散,化为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众人纷纷扭头躲避,只有少数人仍旧紧紧注视着场上的情况。
比如林清,比如对面的盛昭烬……
场上两人仍旧没动,但风却更大了,一盏盏烛火在爆燃后熄灭,炭盆轰然窜起火焰,烧红的木炭从中散落,噼啪作响,却又藏在风中,听不真切。
却又在片刻后刹然而止。
风停了,春华殿内一片狼藉,杨昭仍站在那,古风朔的右脚却向后挪了半步。
古风朔重新站好,抱拳一笑,“今日得见杨统领风采,果真配得上天下第一高手,是我输了。”
杨昭多少有点意外,还以为对方会借此找茬,不曾想竟这么好说话。
“承让。”他很干脆的回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却被古风朔出声叫住,“杨统领,你东西掉了。”
杨昭低头一看,就见他腰间的令牌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便随口道了声谢,弯腰将那金色腰牌拾起,重新戴在腰上。
一抹稀碎的金光直直刺入林清的眼睛。
林清眯了眯眼,抬眸去看,就见西北方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破碎的磁盘,烛火的光芒映在磁盘破碎尖锐的边角,连带着被倒映在瓷盘上的领盘金影,正好照射到她的位置!
她心中咯噔一下,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对。
下一刻,就见一名绯袍官员突然站起,几步窜到前方跪下,眼里透着视死如归的绝望,大声道:“臣有要事禀报陛下!”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已然继续喊道:“杨昭藐视皇恩,通敌叛国,罪大恶极!还请陛下查证,肃清朝堂!”
他的声音极大,大到在春华殿的上方不断回荡,大到众人皆是震惊的一时不知反应。
林清微微瞪大双眸,一眼捕捉到对方瞳孔不断上翻,顿时整个人化作一道风般飘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官员已经倒在地上,身体一阵阵抽搐,直至气绝。
死人了……
尸体的死状格外恐怖,就这么成大字型倒在春华殿的中央,双目瞪圆,黑血自七窍流出,滴落在下方的地毯上,接着便听见咝咝啦啦的动静,原本平滑的地毯愣是被融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
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顿时被这尸体吓得发出阵阵惊叫,不少人已经起身,下意识往后躲避。
大批的禁卫从外面涌入,将所有人悉数控制住,又有不少禁卫冲到皇帝身边护卫。
李明霄却没有动,神情阴沉的可怕,片刻后,命道:“先让众卿在宫中歇下,派人保护好春华殿,不得动此一砖一瓦。”
禁卫迅速动了起来,人群被一一带离,唯有到盛国使团时稍稍停顿。
盛昭烬不动,其他人子不敢动。
李明霄也看过去,声音极冷,“盛太子受了惊吓,便在宫中歇息一日吧。”
“外臣谢过陛下。”盛昭烬缓缓起身,说着,却是环视四周,将殿中狼藉尽收眼底,又淡淡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抬步离开这里。
盛国使团跟随其后,一一出了春华殿。
禁卫的速度极快,这一会已将殿中清空,除去镇守的禁卫,便只剩下李明霄、林清和在一旁愤怒又茫然的杨昭。
杨昭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陷害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他连忙跪下,又气又急, “陛下明鉴,臣一心为大渊尽忠,从未有过他想,更少有离宫,绝不可能叛国通敌!”
李明霄疾步来到杨昭面前,双手将他扶起,出言安抚:“杨统领忠心耿耿,朕自是相信,但事到如今,却不好收场。”
他看向地上的尸体,脸色难看。
春华殿里的人太多了,还有盛国使团在此,事情掩盖不住,必须要查,还要查的堂堂正正,声势浩大,让所有人看见,最后把证据一一摆在台面上,证明杨昭的清白才行。
但最近,杨昭着实不适合出现了。
杨昭心中稍安,也明白此中道理,立即表明态度,“臣会前往诏狱等待候审,陛下与昭国公定能还臣清白!”
“也好。”李明霄应允,而后亲自点出数名亲卫送杨昭前往诏狱。
如今这春华殿除了看守的禁卫,便只剩下林清与李明霄二人。
林清一直在检查尸体,这人她也算有些印象,名许承谦,为礼部主客郎中,官五品。
之前盛使团来访,她倒是抽空翻过礼部之人各家的消息,此人乃是现任礼部尚书的学生,前些时日刚升到主客郎中的位置,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明明该有大好前途,怎么会突然抱着必死的心诬陷杨昭?
林清眉心紧蹙,而后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李明霄立即问道:“如何?”
林清道:“他袖袋内沾了一点药粉,毒药之前便被藏在此处,应是刚刚杨昭与古风朔比试时趁乱服下的,即刻毒发。”
“原因呢?”
“想来应是与我手上叶非空的案子有关。”林清将承岳的发现和瑾瑜审讯的结果说了一遍,“今日入宫,这腰牌便在我面前出现两次,嫁祸的味道太过明显。”
“既是栽赃嫁祸,又为何做的这般明显?”李明霄亦是眉头紧锁,若是如此,不应该越是隐蔽越好吗?
“要么另有所谋,眼前一切不过遮掩。要么便是对手藏了几分挑衅,他们认为我找不到证据。”林清说着,左右一看,很快便锁定了一个位置。
她本坐在东侧,杨古二人则在距她丈许靠南的位置,若那道金光刚好能照到她的位置,那么布置手段的位置应在西南一侧。
盛国使团的位置在西北侧,再旁边些是礼部陪同人员的位置。
林清走到西北方礼部官员的座位前停下,继续观察四周。
刚刚杨、古二人比拼内力,将大半个春华殿弄得一片狼藉,碎裂的瓷片混合着菜肴散落一地,烛火熄灭大半。
而后比试结束,许承谦出来前,已有反应迅速的宫人将部分蜡烛点燃。
结果事出太快,大部分又被搁置了。
说来也巧,礼部这些坐案后就有两个烛台,只是这会烛火都被熄灭了。
而烛台再往前一些的位置正是许承谦的。
别看许承谦官位不高,但主客郎中的职务便是接待外国使节,所以反而位置要比其他官员更加靠前。
这对林清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若证据皆锁死在许承谦身上,后续调查便会出现许多麻烦。
林清来到烛台前,仔细瞧了瞧那蜡烛。
这些蜡烛都是新制的,各个有手腕粗细,烛身上印着各式花纹。
林清伸出手靠近烛台,能感受到烛芯内部仍有微弱的温度。
她收回手,略一颔首,身后的禁卫便上前来,拿出火折将蜡烛点燃。
烛火燃起,将这一片区域照的更亮,却也再没有别的什么。
忽的一点光亮出现在她的余光内。
此番宴会所用瓷器由礼部与宫中内库共同调拨,皆为精品中的精品。
但瓷器反光却不如琉璃那般,而是要更弱些,甚至光斑发散,即便拿到烛火底下,也不会令人产生刺目感。
除非是特意处理过的。
林清侧目望去,那块瓷器碎片就在最前方的桌案旁边,就那么倒扣在地上,小半身子都没了,整体成银色,论弧度更像碗,却更浅。
林清将这东西拾起,指腹一扫,便能感觉到这瓷器外面一层要比寻常碗盘更加光滑,明显是特意打磨过。
第509章 第 509 章 ……
第509章
李明霄来到她的身边, 看她查看手里的磁盘,便出声问道:“这东西不对?”
“是不对,盘子里太干净了,并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还有这里……”林清亮出盘底, 那里却一片光洁, 什么都没有。
李明霄随手拾起地上另一个相对完整的瓷盘,能看见盘内大朵的牡丹花样, 极为精美, 翻到盘底,亦有宫中内库的字样。
他微微蹙起眉, “这不是内库的瓷器。”
“虽不懂烧瓷,但这瓷盘的质地还不足以进皇宫内库。”林清继续翻看着手中的碎磁盘,“而且打磨这东西也不容易,毕竟是瓷的又不是铁的。”
“此次瓷器皆有专人核查, 外面的东西不可能夹杂其中, 除非是他人夹带。”李明霄说着, 瞥向地上许承谦的尸体。
没有他的命令, 其他人并不敢动,也只是用布将尸体大半遮住。
林清却摇了摇头, “许承谦官阶不高,也无特许,入宫三搜三查, 这么大一个盘子他还带不进来。”
不止许承谦, 其他坐在这边的礼部官员,加上盛国使团都躲不过这套流程。
其他官员可能性也不高,春华殿很是宽敞, 两边距离不近,加上她反应极快,另一边的官员想要将东西丢到这边,时间上根本不可能。
而且从杨昭令牌落地,到拾起令牌让她看见那道金光,所需角度距离皆有要求,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计算和练习。
不是官员,那就是宫人了。
若宫人提前将东西藏在此处,的确更加容易。
但这种结果也更让人难以接受,李明霄的目光再次沉了下来。
“盛昭烬虽有参与,但以他的能力还撬不动宫里的人。”林清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视掉不少吓到表情失控的禁卫。
早在之前便知有内鬼存在,能与叶非空联系,必然也与盛昭烬这位盛太子关系匪浅,只是如今再看,此人身份比她之前预想还要复杂。
还有一点也不对……
林清寻思着,抬手指了指自己刚刚坐过的桌案,“你去那边坐着。”
李明霄嗯了一声,不问缘由,绕过尸体来到林清的桌案前坐下。
如今杨昭暂离,带队的副统领不得不暂时接过担子,正好站在距离桌案稍近的位置,看见陛下过来,不得不壮着胆子询问:“陛下,可否让仵作过来验尸了?”
“不急。”李明霄挥退副统领,专注的看向另一边的林清,然后便见她已经蹲下,拿着那碎盘底部对着他不断调整位置。
直到一点光晕聚焦在他这边,映着烛火,光晕几乎阔成圆状,宛若月亮。
李明霄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林清。
林清却并不在意,随手指了个禁卫托着盘子,而后走到李明霄旁边蹲下,从同样的角度往那边看去,微微一笑,“果然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与我之前看见的金光不一样。”
李明霄思索片刻,“会不会是少了那块金牌?”
林清转头看向他,反问道:“就一定是金牌吗?”
李明霄怔住了,“什么?”
林清道:“瓷器取决于材质,以现今的手艺,便是能工巧匠也不可能将其打磨的如镜子一般,更何况即便是琉璃镜也不可能让烛火变得刺眼。”
李明霄这下也想不通了,“不是镜子,不是盘子,还能是什么?”
“是镜子,凸起的镜子。”林清顿了顿,想到另一种解释,“或者是一个球,琉璃球,又或者打磨极为光滑的金球、铜球、铁球……”
李明霄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透光镜?”
林清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推测罢了,或许金牌也好,瓷盘也罢,皆是对方布出的移阵,不能将线索锁定在这些东西上,先将春华殿内近日进出的宫人悉数羁押审讯吧。”
李明霄颔首,“好,让天禄司来吧。”
林清站起身,环视一圈,确定暂时找不出什么,便对副统领道:“验尸吧。”
副统领应了声,连忙让人出去找仵作过来。
林清看向副指挥,继续说道:“杨统领身边有个叫翠娥的宫女,一同羁押。”
副统领这次却是愣了下,慢了两息才反应过来,“卑职这就叫人过去。”
林清没再说什么,与李明霄一同离开春华殿,待回书房拿了诏谕,她又再次返回春华殿外。
此时已接近亥时,夜幕低垂,晦暗无边。
春华殿外却亮起大片灯火,宫中驻守的天禄卫最先赶到,周虎也在,正从禁卫手中接管此处。
看见林清过来,周虎便打发走面前的禁卫,抬步过来禀报,却见林清忽的站住了,不由快跑几步过来,担忧道:“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却是裂开了。
林清感受着左肩出现的黏腻感,也颇感无奈。
先是遇见许清商,后又与人动手,本就没恢复几日,哪经得住这般动作。
她四处看了看,低声道:“别告诉顾春,等会给我弄点绷带和药来,送到偏殿去。”
“小顾大夫在里面,我亲自去太医院接来的,出来时特意带上了棉布和药,还说……用得上。”周虎越说声音越小,也越来越心虚。
林清也难得的头皮发麻,偏生她这个主子又不能掉头离开,也只能硬着头皮往殿里走。
一进门就撞见正好往外走的顾春。
这次的验尸进行很快,许承谦服毒的痕迹很明显,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天禄卫已经开始在殿内搜寻证据,不少污秽也已被清理出来。
顾春站在门前,神态平静,拱手一礼,“请大人移步偏殿。”
林清:“……”
她默默走到偏殿,方才发现这里已经放着数个炭盆,很是暖和,显然已经先一步准备好了。
顾春随后进来,将门锁好,取出一包粉末倒在水盆里,而后仔细浸泡双手,轻声说道:“刚刚绍光兄来过,瑾瑜也在,但他的样子有些奇怪。”
林清没接着这话茬,着实不想跟顾春提起许清商,便问:“他们去找你了?”
“是找纪太医的,说是询问一个名叫翠娥的宫女,后来周虎寻我,我便没再听了。”顾春仔细清理双手,而后打开已经放在这的一个小药箱子,取出工具为林清重新包扎固定。
好在伤口裂开的不多,很快便处理好了。
顾春稍稍松了口气,“虽未伤及脏腑,但这般伤势不代表就轻了,我知大人有事要忙,但还需注意身体。”
林清心里微暖,连连点头,“我让周虎拨几个人送你回府。”
顾春却摇头拒绝,“不必了,为防再有变故,我今夜便宿在太医院的班房内,大人有事随时能派人去那里寻我。”
林清见劝不动,便也不再说了,穿好衣服又重新走出门外,对周虎招了招手,“安排两个人送顾春去太医院,再找几个好手,我们去杨昭住处看看。”
周虎应下,不多时便将一切安排好了。
林清带着周虎,又有四名天禄卫直奔杨昭在宫内的住处。
杨昭平时就住在西边一间宫殿里,虽说不合规制,但谁让皇帝不思后宫,后宫没人,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值守的禁卫已经得到消息,看见天禄司的人到了,纷纷垂头避让。
这里说是宫殿,其实也不过是个稍大些的院子,唯有正房翻修过,其他屋子皆显陈旧。
房内的烛火已被点起,将房间照的通亮。
杨昭是武者,房内的家具装饰也更为简单,反倒是墙壁上挂了几柄刀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四名天禄卫也动了起来。
他们皆是搜查证物的老手,熟练的分散四处,细细搜查,便是藏于墙壁的暗格也能被他们轻松找到。
一刻钟后,藏在墙里的密信,藏在床下的私房钱都被抠了出来,无一幸免。
两样东西暂时被放在房中的书桌上,私房钱足有一张银票和二三十两的碎银。
就那么一小堆,小到林清第一次觉得她或许出现了幻觉,也不禁多了一个想法。
到底是她太贪了?还是杨昭太廉洁了?
她好歹还养了一个刘青搞银子,结果堂堂天下第一高手,禁军统领杨昭,就这?
也没收到杨昭有什么费银子的爱好啊?
再看密信,只有三封,一封是与皇帝联系的,剩下两封是与禁军内部联系的,并无不妥。
周虎候在一边,看了看桌面的东西,问道:“搜不到更有用的东西了,是否可以证明许承谦诬告了?”
“嗯。”林清应了声,转身便往外走,却又在片刻后脚步一顿。
一点奇怪的气味窜入她的鼻腔,浅淡的像是泥土即将干涸时的腥气。
林清转头看去,便发现侧面是一个打开的柜子,柜子里皆是杨昭的常服,布料贫贵皆有,叠放的很是整齐。
“把衣服都拿出来。”
命令一下,周虎立即上前,亲自将柜子里的衣服悉数取出,一一展开查看,而后再交给另一名天禄卫重新叠好。
直到他展开一件玄色长衫,动作猛地一顿,食指和拇指在那胸口的位置一撮,当即脸色微变,“头儿,这衣服有夹层!”
第510章 第 510 章 ……
第510章
衣服被铺展在书桌上。
布料通体玄黑, 触感丝滑,一看便知是宫中赏赐下的好东西。
夹层就做在胸口内衬的位置,针线多缝了一层布料,用手撮了撮, 没有纸张的动静, 倒是手感与外面大差不差。
林清退开一步, 周虎拿着剪刀上前,将那缝死的夹层一点点拆了下来。
打开一看, 里面只有一块雪白的绢布。
周虎将绢布展开, 约有两掌长宽,内里干净如新, 并无一字。
他疑惑的看向林清,“不对啊,藏得这么隐蔽,怎么没有字?难不成用了什么好东西?”
林清道:“朔国北部有种飞禽, 明明是鸟, 却长着形似鹿角的肉角, 割断取血, 配以草药,倒入墨汁中, 用其书写,待墨迹干涸便会消失,需以白矾涂抹, 方能显现。”
朔国的密信之前都是用这法子写的, 后来被大渊和盛国的探子摸到方法,方才弃之不用。
但在弃用之前,林清也曾缴获过这种密信, 便也记得那股味道,就跟野地里的泥土半湿半干的气味差不多,腥不腥臭不臭的。
若非今日没有下雨,又非在野外之地,她十有八九会错过这样东西。
又过了一会,下属便从太医院取回白矾,杂碎之后,将粉末溶在水里,而后沾着水在绢布上一点点涂抹开。
几行墨色的字迹随之显现。
——查清祥瑞所为何事,定要阻止声渊联合,若有机会,挑衅一二亦可行也,切莫太过,得不偿失。
信上并未署名,到此为止。
“我滴乖乖,这杨统领不会真通敌了吧?”周虎也看见信上内容,惊的瞪大眼睛来回查看字迹,生怕少看一个字会错了意。
林清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将这所谓的密信丢在一边,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玄色衣衫,“你看这是什么衣服?”
周虎扫了一眼,随意答道:“这圆领大袖的,不就是件澜衫嘛,那些当官的都爱穿这东西,大人不是也有几件。”
林清又问:“你见我穿过吗?”
周虎细想了想,摇摇头,林清要么穿官袍,要么穿劲装短褐一类,除非特定需要,否则很少碰这种衣裳。
林清继续提问:“杨统领也是武将,又时常在宫中行走,你说他平时穿什么?”
“官服,宫里跟外面哪一样,走个路都得注意仪态。
周虎顿了下,“或者跟您一样的劲装,穿这种衣裳怕是连脚步都迈不开。”
他忽的明白过来,眼睛顿时一亮,却又立即陷入另一个疑惑,“即便这衣裳平时闲置,难道杨统领就不会因此特意将东西藏在衣服里?”
“布料不一样。”林清将那块拆下来的布料递到周虎手里,“即便做夹层,为保不被人发觉,都会用同一种料子,可这块做夹层的料子虽是丝绸,却有些粗糙了。”
丝绸也有优劣之分,从蚕种到食物,再到选丝,分到后面还能被挑出来的,经过最优等的织工和绣娘,方才能送到他们眼前。
杨昭这身衣裳便是这样的好料子。
而陷害杨昭之人没有能力找到一块同样的料子,所以退而求其次,选了一块普通的绸缎。
周虎好奇的摸了摸衣裳,又摸了摸那块不大的四方黑绸,确实衣服的料子要更滑更润,光泽也更好,这作为夹层的料子就差了点意思。
林清有指了指那衣裳拆下的线头和针孔,“而且这线和针脚也不对。”
周虎惊奇的看着林清,“大人还懂针线?”
“不懂。”林清难得被噎了一下,“但这线颜色不正,更不润滑,未染香料,明显是宫外的东西,针脚粗糙,毫无美感,若宫中绣官是这个水平,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周虎默了默,“就不能是杨统领自己缝的?”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杨统领曾行走江湖,会些缝补活计也很正常。”林清环视四周,“可若是如此,那缝补过的东西应该就不止这一件衣服,可找到其他物件?”
周虎和几名天禄卫已将屋子翻了一遍,连衣柜里剩下的衣服,其他人也都检查了一遍。
衣服倒是不少,旧的不多,缝补过的更是没有。
林清又问:“针线剪刀可有?”
周虎又摇了摇头。
哪有会做针线活没有工具的,结果显而易见。
他接着道:“就不能是借用的,又或者用过后丢掉了?”
林清点了点头,“也有这个可能。”她伸手朝旁边一指,正好落在一名天禄卫的方向,“你去诏狱,亲自问问杨统领。”
那天禄卫立即应诺,转身跑出门外,很快便看不见了。
周虎挠了挠头,又凑到林清跟前,“头儿,接下来怎么办?去查那个许承谦吗?”
林清却摇了摇头,“我们先去查翠娥。”
实际上她并不怎么关心什么密信和杨昭究竟是否会不会针线活。
朔国已经被架在火上,除了倒向大渊并无别的可能,若大渊因为这所谓的密信而动摇,最后极有可能把朔国再次逼向盛国。
事情一成,难过的是大渊,得利的是盛国。
如此一看,便也知道这用来栽赃嫁祸的密信是谁放的。
而且古风朔明显是遵循盛昭烬的吩咐行事,许承谦诬告,即便另有其主,也与盛昭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事情早浮在了表面,盛昭烬知道他有问题,她也知道盛昭烬有问题。
可没有证据,加上盛昭烬身份又过于特殊,让她也颇有些束手束脚。
若是换成大渊的官,保准已经进了司狱,但凡能找出一块好皮肉,都算她输。
想到这林清又觉得有些奇怪,她早已让副统领去抓翠娥,这会时间也不短了,怎一直没消息传回来?
偏在这时,裴绍光和许清商从远处来赶来。
许清商不笑了,嘴角沉的厉害。
裴绍光也颇为沉默,抿了抿唇,道:“翠娥不见了。”
林清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许清商道:“我们查翠娥时,突然发现她与太医院的纪太医有些关联,便去太医院询问,归来时,便寻不到翠娥了。”
顿了下,他补充道:“刚刚我们过来时看见禁军的人,他们也在寻找翠娥。”
林清问道:“宫门那边问过了?”
许清商看了眼裴绍光,继续回道:“问过了,其余三道宫门已经落锁,因春华殿宴会,陛下下旨将南门落钥延到子时,但并无宫人进出。”
林清快速思索着。
翠娥只是普通的三等宫女,不会武功,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所以人还在宫里。
“去她房里看看。”她说着看了看裴绍光,道:“把查到的事与我说说。”
众人应诺,留下两名天禄卫在此看守,其余人离开这里。
翠娥即是侍奉杨昭的,住处自然也在这里,只是在后面一排的倒座房中。
裴绍光边走边道:“翠娥原名马顺娘,家中父母早亡,只有一位兄长,是她的兄长送她入宫的。”
许清商幽幽补充:“宫女一旦被选中,家属能领十两银子,于是翠娥的兄长便将她卖进宫里。”
大概是已经被林清拆穿了,许清商也不装了,说出的话带着一股阴气飘飘的幽怨,愣是让周虎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打了个激灵,看他的眼神都怪了起来。
许清商却看都不看,慢悠悠跟在裴绍光后边。
裴绍光默了默,继续说道:“翠娥被分到掖庭,为人木讷,时常被人欺负,纪太医偶然路过,见其可怜,便时常送药给她。
后来亦是这位纪太医给她出了主意,将事情闹到吴德海面前,借吴德海的名声镇住那些人。
不成想当时杨昭与吴德海正好在一起说话,杨昭看不惯,便指了翠娥为他做事。
我们去寻找纪太医,便是为了证明此事真伪。”
许清商再次开口:“是啊,我们千辛万苦,找了不少人打探方才得到消息,结果只是往太医院跑了一趟,就中了圈套,连人都给丢了。”
他幽幽叹气,“真是可怜啊,好歹也是给堂堂昭国公做事,结果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凡事就靠这两条腿,哎呦,我这心口疼的呦……”
许清商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连脚步都透着一股虚弱劲。
周虎等人默默放慢速度,生怕被讹上。
林清揉了揉眉心,对裴绍光柔声道:“绍光,我那正好新得了几匹好料子,等回去就让锦绣坊的过去给你量身,做上几件春装,过段时日也就能穿了。
顺便给你的人也做上几件。”
裴绍光还没点头,许清商就又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唇角都多了一丝血迹。
林清看的额头青筋蹦了蹦,却不想让裴绍光难做,“多取些料子,四季的都来几套吧,至于饰物,你自己看着办吧,把账单报到六娘那边。”
裴绍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许清商给按住了。
许清商笑眯眯的给他整理了下衣裳的褶皱,道:“我就说您留在昭国公府可比南边好多了,这吃穿住行哪有不合心意的。
这人活着,还得往实际看,往银子看,您活的好,我这也放心不是。
对了,城西最大的那家首饰铺子叫什么来着,我看那新摆了几把玉扇很是不错,正好过段时间用得到,还有旁边的香料铺子……”
“闭嘴!”裴绍光也是难得的有一种冲动,想将许清商的嘴给粘劳了。
许清商很听话的把嘴闭严了。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然抵达翠娥的住所前。
这里的屋子比起前面更加低矮,因为常年照不到多少阳光,有种被潮气浸透的臭气,并不好闻,仅有这一个房间有人居住,其他房门则都被锁头锁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