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第 471 章 ……


    第471章


    偌大个甲板上, 十位姑娘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地,大多已经昏厥,也唯有梅三娘和殷二娘尚有意识,但也动弹不得。


    两边皆有数艘船只靠近, 船上皆是身着甲胄的兵士, 杀气凛凛。


    知云舫上也有护卫和下人, 见状纷纷纷纷慌不择路,一些自认为聪明的直接跳水, 一时间跟下饺子似的。


    下水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留在船上,蹦说船头的煞神, 就是那些兵士也足以将他们拿下。


    一旦落入敌人手中,生死也就不能被自己掌控。唯有水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直到接触水面,他们方才惊觉想岔了。


    一名护卫眼睁睁地看着一根锁链从水底窜出, 精准勾住他的脖颈, 接着就是一名身着鱼皮衣之人仰面而出, 又随之沉入水中, 眨眼间将护卫扯入水下,连个浪花都没扑腾起来, 人便消失了。


    水下有水鬼!


    数十道黑影如出一辙从水底窜出,勾魂锁链将一个个人拖入水底,无一活口。


    于是没人跳水了。


    落在兵士手里最多活不成人样, 落在水鬼手里, 只有死路一条。


    整个知云舫彻底被控制,领兵的胡副将对林清很是敬重,抱拳行下一礼, 问道:“您看这些犯人送到何处最为妥当?”


    林清神色平静,淡声回道:“送到司狱吧,我会派人审理。”


    正说着,颜宛蝶从船舱里走出来,后面跟着铁成和木安,两人架着刘烨,直到林清面前。


    几人都低着脑袋,不大敢看林清,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林清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县主不是去参加诗会?”


    颜宛蝶搅着衣袋,糯声解释:“我们也是担心大人,正好两位大哥水上功夫好,据那小船驶离的方向和水流推测出大体位置,倒真让我们给猜准了,所以才偷偷从后面摸上船,寻思着能帮上大人的忙。


    大人要罚就罚我吧,两位大哥也是听我吩咐行事。”


    铁成和木安赶忙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胡副将想要劝解两句,可一看林清神情,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官做到林清这份上,一瞥一笑就是没甚意义,也能被他人揣测出几分深意。


    于是场面陷入安静,所有人偷瞄着林清的脸,猜测下一步该怎么赔罪。


    直到林清露出笑容,“倒确实让你们帮上忙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一句话犹如破冰,让所有人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颜宛蝶扬起脑袋,笑颜如花,“能帮上大人的忙我就知足了。”


    林清又夸了她几句,随后转头看向刘烨,瞧了眼他身上皱巴巴的官袍,无奈道:“你还真是多灾多难。”


    刘烨满脸尴尬,垂首拱手,“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林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看卷宗晚了些,归家途中被人蒙住脑袋,待清醒时便已在这船上。”


    刘烨说着,窘迫的不敢去看林清,“原本有个名叫王六娘的一直守着我,我便借机套话,得知她们是误会了我与大人的关系,便借我要挟大人。


    我怕大人真的因我分心,便趁她离开时想要逃走,却不想错估了自己的身手。”


    他一直跟昭国公府往来密切,论武功,林清身边就没有几个孬的,这接触久了,难免会有一些错觉。


    就像是刚才那样,打架杀人他不行,爬个墙能多有难,只要小心一些,他好歹也是个男人。


    可当他真站到那,方才得知他是真不行。


    巴掌宽的一条边沿,脚横着都踩不下,稍一错头就能看见下方滔滔而过的河水。


    水上风大,他单薄的就跟纸片一样,好似少用点力气都得被风吹下去。


    而水里还有潜藏的水鬼,但凡被错认,他十死无生。


    这话说的,虽说当时颇为凶险,可这会却是忍俊不禁,颜宛蝶扭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极不厚道。


    胡副将抓了抓脑袋,看看刘烨,又看看林清,满脑子全是问号,“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坊间传闻也够邪乎的,怎么俩男人也往一起凑呢?”


    林清也颇为纳闷,但保不准刘烨是被她名声给连累了。


    刘烨却脸上腾的红了起来,犹豫片刻,一咬牙,道:“此事……怨我。”


    几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他的身上。


    “我时常一家书肆看书,有一日听见旁人说大人坏话,一时气愤就争辩了几句,闹得不大好看,没几日那书肆里就多了不少我与大人的话本。”


    刘烨说的面红耳赤,又羞又愧,“那内容实在不堪入目,我便出钱悉数买下,又嘱咐掌柜之后的话本我亦全数购买,但……


    但那话本还是传播开了,不止一间书肆贩卖,后来不知为何,连我购买话本的消息也一同传播出去,越传……越不像样子。”


    林清看着他,心中恍然,刘烨家财有限,掌柜贪心想多赚钱,于是把白的变成黑的。


    传闻嘛,没人搭理等风头一过也就好了,可刘烨这么一掺和,等同于把事情给做实,加上她原本金屋藏娇的那些破事,可不就越传越歪嘛。


    不过这里面倒还有一些事值得查查。


    她记得刘烨住城西,城西双砚街。


    林清不动声色,正要出口将话题带过,就听颜宛蝶开口问道:“后来你又做了什么?”


    刘烨被问的倒吸一口长气,憋得脸更红了,已经有往颈部之下蔓延的趋势,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后……后来,我就……尽力将话本买下,藏在家里……,想着……”


    他迎上颜宛蝶意味深长的目光,总觉得越说越歪,干脆闭上了嘴。


    然后他听见颜宛蝶羡慕的说道:“你真幸运,我就买不到到写我和大人的话本。”


    刘烨呼吸一滞,突然就不紧张了,沉默片刻,还是好心给出了主意,“你可以去书肆碰碰运气,那些人时常会去书肆买书。”


    颜宛蝶双眼微亮,真心夸赞:“刘大人果真是个好人!”


    刘烨礼貌回道:“举手之劳,县主客气。”


    林清:“……”


    她以拳抵唇低咳两声,示意二人住嘴,虽说她不介意借借名声,可没看见人家胡副将眼珠子都快惊掉地上了。


    林清对铁成和木安命道:“你们从胡副将那借些人,将犯人押回司狱,再挑几个刑讯好手。”


    铁成两人齐声应诺。


    胡副将看了看众人,恭敬道:“下官这就去安排人手,国公爷若有其他吩咐,派人告知一声便是。”


    林清颔首,目送胡副将离开,而后与刘烨和颜宛蝶坐上小船,重新回到武陵渡。


    此时武陵渡已被戒严,四处皆是身着甲胄的士兵,肃穆威严,与刚刚的繁华截然相反。


    林清安排人送颜宛蝶回去,而后边走边对刘烨说道:“你那住所暂时先别回了,我会安排些公务给你,之后这几日你便住在宫中。”


    刘烨稍稍蹙眉,“大人是觉得还有人盯着我?”


    “能知你上下值的时间,能知你在哪看书买书,还能准确避开他人掳你,总归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林清微微一叹,“也怪我,本以为王家之事了结,乔秋远落网,你便安全了,终归是疏忽了。”


    刘烨却是摇了摇头,“敌人手段多端,怨不得大人,想来是国公府之人不方便下手,加之我与大人走得近,方才盯着我不放,说到底目标还是在大人身上,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林清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轻声安抚,“放心,此事再多几日就可以收网了。”


    刘烨自是相信林清的实力,可刚刚他已经听过所有事情,说是一团乱麻也不为过,一个个案子揪在一起,光是跑腿查找证据就得几天的功夫,更何况背后还有个叶非空和黄大娘。


    他觉得奇怪,非常奇怪。


    叶非空只要好好藏着不搞事情,待到将来官府松懈时找个机会,离开京城并非难事,又何必闹出这么多的事情?


    人家乔秋远好歹动机明显,能看得出是要栽赃陷害,目标以林清为主。


    林清笑笑,“倒也有个猜测。”


    刘烨顿时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清,满是求知欲。


    “盛国太子此次作为使者,又带有静婉长公主与惠宁郡主一同前来,意在和亲……”林清说到这顿了顿,“不过这二位从不在人前露脸,便是吃饭也得带个面具遮掩。


    也是凑巧,我的人前几日意外见过惠宁郡主的脸。”


    刘烨忙问:“此人与大人有仇?”


    林清压低声音,“是林君柔。”


    刘烨也是懵了一下,下意识道:“她怎么还活着?”


    林清赞同点头,简直阴魂不散,比蟑螂都耐打。


    不过这也能解释乔秋远等人为何会突然改变计划设计她了,怕是不止盛国皇帝那想要她死,更有人在里火上浇油。


    乔秋远被抓,叶非空便隐藏起来,到如今时间不算太长,若是盛国传来的命令,不会这么快。若由已经进入大渊境内的盛太子盛昭烬又或者已是盛国郡主的林君柔传讯,倒是时间上差距不大。


    但猜测总归是猜测,没有证据,还得把叶非空给逮住了方才能知晓到底是谁。


    刘烨问道:“大人下一步要怎么做?”


    林清随口说道:“先去衙门发个悬赏抓人。”


    “抓那个黄大娘?”


    “不,是殷二娘。”林清上了马车,接着将刘烨给拉了上来,“且让他们先乐上一乐吧。”


    第472章 第 472 章 ……


    第472章


    冬季天黑的早, 这么一会功夫眼瞧着太阳落下,只余一片红晕。


    马车驶离渡口,往城里行去。


    车内唯有林清与刘烨二人。


    闹了一夜,这会刘烨头脑有些昏沉, 禁不住揉了揉额头, 稍一抬头, 就见林清也阖着眼,眼角微微下垂, 竟也带了些疲惫。


    他突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大人忙碌一日,不如等到城门前就将我放下, 快些回去歇息吧。”


    林清微微睁眼,调侃道:“不怕再被逮回去了?”


    刘烨咳嗽几声,双耳微红,“我尽力避开, 回头收拾几件衣裳便入宫住进班房。”


    林清莞尔, 没再逗他。


    然而马车刚准备入城, 后方便传来阵阵马蹄, 直接停在马车旁边。


    “大人,有急报!”


    林清微微一怔, 伸手推开车窗,见过来传讯的竟是胡班,便直接接过信件, 拆开快速阅览。


    上面字迹并不算长, 盛国太子盛昭烬于数日前秘见一名黑衣人,而后一改之前散漫,丢开陈杂的仪仗和侍卫, 轻车从简,又用大渊官差随行,改走水路。


    林清蹙起双眉,搜集消息和传讯回京都需要时间,这么一算,怕是最多三五日便能抵达。


    而朔国使团亦是这几日的功夫,倒是撞在一起了……


    这个盛昭烬又打了什么主意?


    林清将信压下,对外面的胡班命道:“一切如旧即可。”


    胡班连连点头,赶忙调转马头回去传话了。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守门的士兵不敢查昭国公府的马车,自是畅通无阻。


    但街道上已经没多少摊贩和行人了。


    林清已经没心思回去休息了,寻思片刻,抬手规律的敲了几下车壁。


    刘烨感觉到马车似乎拐到另一条路上,却不是前往昭国公府的,不禁问道:“出事了?”


    “我担心盛昭烬这么着急,是想捞叶非空的。”林清抬手揉了揉眉心,“本不想打草惊蛇,但现在得换个法子了,不论盛昭烬目的为何,必须先把叶非空这条线给他掐了。”


    可按照盛昭烬的速度,这时间怕是连三天都到不了!


    刘烨急道:“不若让我与大人一同行动,或许能帮衬一二。”


    林清颔首,“好,我们先入宫。”


    几件案子里,柯清漪的尸体既然是最先发现的,便从这里入手。


    马车速度不慢,在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便赶到宫门口。


    这会的温度比白日里要低上不少,还起了夜风,冷寒刺骨。


    被风这么一吹,原本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林清接过下属递来的裘衣披上,又把另一件递给刘烨,而后抬步往御花园走。


    宫里死了人,巡逻人手比之前翻了一倍,处处严查,亦有天禄卫在四处行走。


    御花园里,天禄卫仍在搜查线索,尸体已被带走,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众人见到林清,纷纷行礼。


    林清挥退众人,随手指了个人去取那把匕首,也借机将案情重新与刘烨说了一遍。


    刘烨仔细听着,脑子也飞速运转,“普通人杀人,无论是力道、心境,皆会有所欠缺,这些失误也会在尸体上有所体现,若尸体伤口齐整,又能准确敲断后颈骨骼,必是习武之人。


    宫中会武的太监宫女皆记录在册,除此之外便只有禁卫了。


    抛尸又能躲开暗卫和事巡逻,那便只剩下禁卫了。”


    这与林清之前的推测大差不差。


    她颔首肯定,“按照品级来算,禁卫是无法看见布防图的,每个人所知道的区域也只有他们自己那一块,翠鸢阁已经荒废,平时甚少有人过去,所以巡逻侍卫相对较少。”


    刘烨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可御花园与翠鸢阁相距不算太近,想必巡逻的队伍也并非同一支,凶手若只有一人,又如何得知另一边的情况?”


    按理,这种事情禁卫是不敢随意泄露的,万一招来刺客,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林清笑了笑,“那就要问问凶手了。”


    刘烨一愣,随即紧紧盯着林清,忽的反应过来,双目微微瞪大,声音透着惊喜,“大人已经知晓凶手是谁?”


    “不知道,但有人知道。”林清拿过后方递来的凶器,就着下属手中灯笼的光亮,指了指刀柄上的宝石,“你且仔细瞧瞧。”


    刘烨闻言看去,就见这匕首虽然华丽,宝光璀璨,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上面有几处凹痕,形状并不规则,四边也有些星星点点的划痕。


    刘烨不蠢,立即反应过来,“这刀上的宝石并不全,这几个是被撬下来了!”


    林清道:“不少官员都在宫里丢过东西,有些能寻回来,有些丢了就是丢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在当铺里看见。


    别看这石头稀碎,却是边疆小国独有的,这么一小颗足有百两银子。”


    刘烨问道:“所以,您怀疑匕首是陆世子遗失的?”


    林清点了点头,“这是陛下赐下的,如果陆长歌真把匕首丢了,自是不敢声张,否则落入他人口中,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情。


    不过要查也不难,旁人不知,但陆长歌身边伺候的随侍必会知道一二。


    刚刚出入英国公府,面上是帮英国公解决麻烦,私下里,我已安排人将陆长歌的随侍扣下,并派人特意询问过。”


    陆长歌的随侍叫知简,早在白日里就被林清吓破了胆,又被私下带着离开,更是怕的魂不附体,自然有什么就交代什么,甚至没问的胡言乱语说了不少。


    就比如陆长歌其实养过外室,但后来遣散了。


    刘烨颇为惊讶,“那他是怎么说的?”


    林清瞥向旁边,珠晖早已在旁听命,立即上前一步,拱手禀道:“据知简所述,匕首并非是在宫内丢失,而是宫外。陆大人得到赏赐那日曾与同僚小聚,醉酒醒来,匕首已经不见了。”


    御赐之物到手转了一圈,一夜还没过就给丢了,陆长歌连他爹都没敢说,要不是知简一直贴身伺候,也不会知道这事。


    要不是陆长歌就剩下一口气,知简也不敢说。


    但这结果仍是让刘烨再次惊讶,“宫外丢失匕首,却在宫内取人性命,所以偷走匕首之人,是陆世子的那些同僚?”


    珠晖出言解释:“天禄卫已经查过,那些人都是文官,并不会武。”而凶手会武,还是能下死手杀人的那种。


    刘烨恍然,“不是同僚,那便是拿走匕首的凶手也曾出现在那家酒楼!”


    若是如此,只要查清那间酒楼的客人,便能锁定凶手!


    林清却摇了摇头,“ 没必要这般麻烦,你们忽略了另一个人。”


    刘烨眨了眨眼,疑惑道:“谁?”


    林清缓缓吐出三个字,“姚掌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愣了一下,却又随之清醒过来,大脑更加清明。


    对啊,他们怎么把姚掌事给忘了!


    林清说道:“柯清漪是姚掌事的弟子,平时姚掌事也很看中她,可近来姚掌事不断请求圣命,让柯清漪出宫嫁人。


    柯清漪甚至为此与姚掌事大吵一架。


    当然,柯清漪不识抬举算是其一,另一方面极有可能是姚掌事发现柯清漪私下里做了什么,以至于她下定决心要让柯清漪出宫。


    冬竹曾说师徒俩甚至为此大吵一架,随后姚掌事更是给柯清漪告了半月的假。”


    姚掌事为何要给柯清漪告假?


    柯清漪几日未归,姚掌事当真不知道柯清漪已经死了?


    还是说装聋作哑,故意隐藏?


    林清将匕首交给一旁的下属,悠声道:“想来见过姚掌事,凶手自会浮出水面。”


    姚掌事身份很是特殊,陛下幼年便一直在跟前伺候,地位不比吴德海差多少。


    只不过吴德海时常跟随皇帝进出宫廷,姚掌事则更多会待在宫里料理公务。


    没人愿意得罪这二位,所以也没人敢去打搅姚掌事,连吴德海也只带了两名宫女过来。


    敢去询问姚掌事的,大抵也只有林清有这么大胆子了。


    林清命道:“珠晖和刘烨跟着就行,其他人忙自己的事情吧。”


    其他人立即散开,珠晖和刘烨则接过旁边天禄卫递来的灯笼,一左一右跟在林清身旁。


    宫人都住在后宫靠西的位置,但伺候皇帝的宫人多有特权,居住的位置也更靠前,尤以吴德海和姚掌事最好。


    虽不能成院子,但有门洞过路,也是一排房子,得有三五间的样子,还有专人伺候。


    今夜无月,比前几日要黑上不少,这会时间也已不早,宫人居住的地方大多已经熄灯。


    林清三人过来的时候,立即有值夜的太监宫女回去禀报。


    吴德海在皇帝那里,最先来的是吴有福。


    吴有福来的匆忙,一边系着衣扣一边小心询问:“国公爷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林清道:“案子尚有不明,便过来向姚掌事询问些事。”


    吴有福抬头望了望天色,“姚掌事身子骨不好,这会怕是已经睡下了。”


    林清微微笑了笑,“陛下等着交代,耽搁不得。”


    吴有福系衣扣的动作一顿,这话看着客气,但内里的意思却不能深思,但凡换个人他高低的给个冷脸,可换成林清,他心里当即咯噔一下,连忙陪笑着,“公务确实耽误不得,奴给您引路。”


    第473章 第 473 章 ……


    第473章


    当他们来到姚掌事所居住的房门外时, 早有宫人前来报过信,房门已经打开,四周宫人也被屏退,只有姚掌事一人候在门前。


    姚掌事年过五旬, 发髻黑中带白, 脸颊消瘦, 颧骨突起,满是病容。


    寒风吹过, 她剧烈的咳嗽几声, 仿佛恨不能将整个肺都给吐出来。


    吴有福连忙上前给她顺了顺背,“国公爷寻您问些话。”


    姚掌事点了点头, 上前几步福了一礼。


    林清虚扶一把,“姚掌事不必客气,去里面说吧。”


    姚掌事挤出一丝微笑,“天寒地冻, 房中已备下热茶, 国公请。”


    林清客气了一句, 转而走进房门。


    屋子是专门用来待客的, 家具装饰简洁素雅,与大户人家的正房没什么区别, 只是待客的椅子少放了几把。


    姚掌事停在下首,垂眉说道:“国公上座。”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姚掌事同坐吧。”林清走到主位坐下, 抬手指了下旁边的椅子,姚掌事方才过去坐着。


    其他人纷纷落座,有一宫女从旁边的屋子过来, 给众人端上热茶,而后出去将门关上。


    房内静谧,一时间也无人说话。


    林清端起茶碗,忽的顿了片刻,“这是西边越邱小国进宫的那批白瓷碗?”


    “是啊,只有那边有这种瓷土,可惜当地人不识宝物,还是咱们渊人发现的,献给先帝,先帝又派人教导他们烧瓷煅瓷的法子,方才有了这批进贡的瓷碗。”


    姚掌事说到这有些喘不过气,又咳了几声,“可惜那地方没多久就遭遇大水,弹丸之地,连最后一点土地都没了,还是先帝心善,让活下来的越邱人在大渊边境定居,如今也已渊人自居了。”


    “姚掌事伺候陛下功劳甚伟,便是先帝也知掌事忠心。”林清放下茶碗,随意瞥了眼,“可惜这批瓷碗好像也没剩下几个了。”


    “是啊,毕竟是瓷器,磕磕碰碰的,不好存放。”姚掌事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不得不转换话题,“国公可是要问那孩子的事情?”


    林清点头承认,“姚掌事不见伤心,反倒像是轻松了不少?”


    姚掌事轻叹一声,“实不相瞒,我幼年家中贫寒,父母方才送我入宫,可没几年父亲病故,母亲带着兄长改嫁,兄长亦是改了父姓。


    后来我外出时意外寻到兄长,柯清漪便是我兄长的女儿。”


    林清附和道:“怪不得姚掌事这般在意柯御侍,原来是姑侄。”


    姚掌事苦笑道:“兄长送她入宫,我原本也把她当亲女儿待见,可她行事鲁莽,几次三番闯祸。


    说句不好听的,这宫里最厌蠢人,尤其是那种异想天开看不清形势的。


    我教导她那么多次,却从不听我半句,更是连国公都敢得罪。


    我深知再放她这般行事,迟早把我也得连累进去,于是便向陛下求取恩典,放她出宫嫁人。”


    说到这姚掌事又长叹一声,“上次我们又吵了一架,我想着放她出去冷静冷静,就强行给她告了半月的假期,哪想到再见面已是阴阳两隔。”


    她看向林清,诚实说道:“不瞒国公爷,我确实觉得松了口气,最起码我这条命和最后那点体面是保住了。”


    话音落下,一时间无人接话,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也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渐渐收紧。


    姚掌事的话是宫中大多数人的心态,没有问题,偏偏问题就出在找不出问题上。


    珠晖和刘烨信任林清,既然林清说姚掌事知道凶手,那就一定知道,只是他们还没发现问题所在。


    吴有福则颇多感慨,看姚掌事的目光都是感同身受,也很是同情,不禁向林清开口求情,“宫中人多,可能晋升的位置就那么些,有的是盯着奴这些人的,但凡出点差池都恨不得剥皮拆骨,以己代之。


    姚掌事摊上那样一个徒弟也是时运不济,想来那个柯清漪十有八九是自食恶果。”


    可仍旧没人接他的话。


    吴德福看向上首,见林清阖着眼,心里一突,悻悻闭上嘴巴。


    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一次的时间更久,久到沉稳如姚掌事也多了一抹藏不住的浮躁。


    她终是忍不住打破了平静,虚弱的咳了几声,“国公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有话问。”刘烨骤然开口,目光灼灼的看着姚掌事,“敢问姚掌事是何时为柯御侍告的假?”


    姚掌事又看了看刘烨,“是在昨日申时。”


    刘烨目光微冷,“柯御侍的死亡时间是在前日子时前后,如此说来在我等发现尸体前,柯御侍已有两日不见踪影,您为何不曾上报?”


    皇帝跟前伺候的宫人要求更加严格,若行踪有异,必须上报到吴德海那里,柯清漪两日不见,姚掌事却连提都没提,这本身就说不过去。


    姚掌事稍稍一顿,叹息一声,“此事是我疏忽,我以为她只是不想见我。”


    刘烨直直盯着她,“看来姚掌事与柯御侍的关系也不如传闻中那般亲近。”


    “这件事我刚刚已经解释过!”姚掌事语气稍重,略带不满的看着刘烨和林清,干脆下了逐客令,“国公若无事,我要休息了。”


    林清微微睁眼,垂眸欣赏着桌上的茶碗,这东西如今宫里存货也不多了,接着悠悠开口:“所以与柯清漪有私情的,是哪一位?”


    姚掌事起身送客的动作猛然僵住,瞳孔骤然紧缩,转瞬即逝,而后重新坐回椅上,“国公这是何意?”


    林清道:“顾春正在验尸,柯清漪若尸体有异,明日结果必会到我手上。”


    姚掌事眼皮跳了跳,“国公有话直说。”


    林清注视着她,一字一顿,“姚掌事在包庇谁?”


    姚掌事忍不住讽刺道:“国公这话问的有趣,我不帮助血亲,难不成还要帮助那个杀害我亲人的凶手?”


    “夜里宫门落锁,其他人若无腰牌无法出入,也就是说凶手前日夜里必在宫中,根据其杀人手法和对巡防布局熟悉的情况来看,当夜执勤的禁卫可能性足有八成。


    杀人在前夜,抛尸却在昨夜,柯清漪身份也算特殊,这么长的时间跨度怎可能有人不闻不问。


    除非有人帮忙搪塞包庇,所以才有了姚掌事告假之事。”


    林清说到这,稍稍一顿,“可对?”


    姚掌事沉下脸,“国公这是在强词夺理!我已经说过来龙去脉,并不像国公想的这般,只是事情发展有些凑巧,方才出了这些误会,国公若不信,当时伺候我的宫人可以作证!”


    林清笑笑,“倒也不必如此麻烦,这里与御花园的巡逻也不是同一批,凶手前夜曾在御花园,又在昨日申时前与姚掌事接触过。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暗卫和眼线,你说呢?”


    姚掌事稍稍锤头,火光渐暗,让人辨不清她的神情,只觉那双眼沉的可怕。


    林清放柔声音,“实不相瞒,陆长歌的侍从已经招供,那匕首丢失的时间和地点我已清楚,明日一早便会有天禄卫过去问话,三项叠加,找出凶手也就是时间早晚罢了。”


    姚掌事睫毛颤了颤,仍旧沉默。


    林清将茶碗往姚掌事那边推了推,“我知掌事劳苦功高,所以才特意跑这一趟,否则等到明日,你就真的保不住他了,掌事应该也知,我林清要抓的人,就没有能逃得掉的。”


    最后一句便如惊雷一般,算是将姚掌事彻底给劈醒了,林清做的事她自然知道,也更清楚这话的份量。


    她扭头看向林清,声音不如一开始那般冷硬,反而多了一抹疲惫,“国公为何说柯清漪与人有私?”


    “因为钱。”林清言简一骇,“陆长歌那把匕首上有不少宝石都被挖走,刻痕新旧不一,显然非一时为之。


    凶手缺钱,还在持续不断地用宝石换钱,那么他换来的钱都去了哪里?


    天禄卫已经去搜查过柯清漪的房间,那房间里的首饰和古董不少,且大多非宫中之物,柯清漪即便在正阳殿当差,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银子。”


    “国公当真是……”姚掌事神色复杂,“心细如发。”


    林清笑了笑,“多谢姚掌事夸赞。”


    姚掌事深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凶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天禄卫抓人想来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的确没什么好瞒的。


    可想到这她更加难受了,所以林清会过来寻她是已经推测出了一切?


    她又缓了缓,方才开口缓缓说道:“柯清漪确实与一人走得近,他叫赵泽,也只是名最普通的禁卫罢了。


    赵泽此人诚实木讷,一开始我觉得他配不上柯清漪,可后来才明白是柯清漪配不上他,正如国公所言,赵泽的家财几乎都交到了柯清漪手中。


    可柯清漪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她想入后宫,想做人上人。”


    姚掌事苦笑摇头,“后来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出事之后赵泽找到我,我也愿意帮他一把,柯清漪确实是他杀的,但死有余辜。


    她让赵泽将老宅卖了,换成银子给她。赵泽不肯,她便借机逼迫赵泽离开京城。


    赵泽为她散尽家财,如何能把这禁军位置也给丢了,自是不肯。


    两人因此吵架,赵泽一时失手,等回过神来,柯清漪已经被他敲碎了颈骨。”


    姚掌事求情道:“赵泽固然不对,却情有可原,还望国公高抬贵手!”


    林清“你当真以为那个赵泽是单纯的激情杀人吗?”


    第474章 第 474 章 ……


    第474章


    姚掌事怔住了。


    但她不傻, 相反,经过太多尔虞我诈,她对这些阴谋诡计更加敏锐。


    几乎林清的问题一出口,她已经将所有的可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随即脸色更加难看, 焦急的出声询问, 就见林清已经起身。


    “时间已经不早了,就不打扰姚掌事休息了。”


    姚掌事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吞不下吐不出, 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这会已近深夜, 天更黑了,仿若浓稠的墨汁,唯有刘烨与珠晖手中的灯笼勉强照亮脚下那方寸之地。


    直到穿过一条公道,四下无人, 刘烨方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是如何知晓那个赵泽激情之下杀人的?”


    林清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刘烨愣了一下, “啊?”


    林清解释:“实际上我手中的证据并不全面, 就比如我只知道凶手缺钱,而柯清漪对贵重物品的渴望, 但这并不代表凶手的钱就进了柯清漪手中,时间太紧,天禄卫也不可能翻遍整个京城的账簿。”


    “所以我要先给姚掌事施压, 让她的情绪出现裂口, 让她以为我已知晓一切。”林清看向刘烨,夸赞道:“刚刚你配合的就很好。”


    刘烨抿唇一笑,“还要谢大人栽培, 若是以前,我大概还在那些证据和证人上较劲。”


    林清脚步一顿,古怪的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别学了,我这叫投机取巧,用在天禄司固然没毛病,用在你那衙门,章大人怕是要说我教坏大理寺的好苗子了。”


    大理寺卿章大人最看不上天禄司,更看不上随时跟他争功劳的林清,就是现在林清太得皇帝喜爱,不好发作罢了。


    林清稍稍回忆一下,以前她也没少明里暗里的骂章大人老东西,如今拐跑刘烨,还怪不好意思的。


    日后她争取少骂几句。


    这时她听见刘烨再次开口,“大人,您是何时看出凶手是失控下杀人的?”


    “是从姚掌事告诉我的。”林清凑近他,小声道:“你说姚掌事是柯清漪的亲姑姑,最后亲侄女死了,愣是护着那个赵泽。


    那么这个赵泽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假傻。


    老实人被欺负反杀,说是激情杀人总也没错吧?”


    刘烨眼里的崇敬有那么一瞬的龟裂,本以为会如以往那样有什么深入浅出的推测过程,结果就这?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啊了一声。


    “要不然呢?”林清乐了,抬手轻轻拍去他肩膀上的皱痕,“赵泽因为什么杀害柯清漪,如何刑罚那是刑部衙门和你大理寺的事情,我只要知道杀害柯清漪的是赵泽就足够了。


    最后那句话也不过是试探罢了,姚掌事既然要帮赵泽,我总要知晓她是否知道赵泽身后还有一个叶非空。”


    珠晖一直默默听着,此时方才开口询问:“可要现在带人去捉拿赵泽?”


    林清稍作思虑,“可以,多带些人手。”


    珠晖立马前去叫人,林清则与刘烨拐到皇宫南边的天禄司衙门内。


    当她走进书房时,赵泽的信息已经放在书案上。


    尽管时间紧急,但有些消息并不难查,禁军内就有记录。


    林清快速的扫了眼,而后丢在一旁,从后面的书架上取出地图在桌上展开。


    天禄司内有各种地图,皇宫的,城内的,城外的,边疆的……


    林清取出这张便是京城内的。


    地图足有整个桌面大小,以皇宫为中心点,又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处街道民宅跃然纸上,完整清晰。


    “这张是一月前刚送上来的。”林清说着,指腹从皇城向西移动,直至双砚街附近,在街后一处民宅点了点,又从桌子下面一个小盒里取出一枚碧绿莹润的棋子放在那个位置。


    刘烨怔了片刻,“这是……我家?”


    林清又取出一枚棋子向南侧移动,“虽说时间太紧,但赵泽是禁卫,从那边调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与妹妹住在锦肆街东巷第五宅,正巧也在城西。”


    锦肆街距离双砚街隔了三条街。


    刘烨颇为惊讶,“竟离得这么近?”


    林清再一次取出一枚棋子,“京巡卫校尉沈靖川则住在观花巷北第二院。”


    刘烨看着林清放下棋子,蹙起俊眉,“也在城西!”


    观花巷距离锦肆街很近,只隔了一条街,甚至有巷口相连,有小路可走。


    他低头紧紧盯着地图,这样一看,三枚棋子好似有线相连,形成一个封闭的三角形区域。


    他的大脑飞快运作,从他自己跳到赵泽身上,又从赵泽转移到了沈靖川的头上,周而复始,忽的恍然大悟,像是一道光将他整个脑子都照亮了。


    “所以叶非空藏身之地就在城西,且对我们三人都时有接触!”


    刘烨顿了顿,疑惑道:“所以我们认识?他是谁?”


    书肆掌柜?食肆伙计?还是……


    刘烨再次陷入思索,他平日里几乎都在衙门,早出晚归,外出会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么几个,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更都是些老交情,不大可能被人钻了空子。


    而且他与沈靖川和赵泽皆不相识,他是文臣,那二人是武将,也不存在共同的去处。


    刘烨想不通,只盯着地图上那三枚棋子划出的区域细细回忆着。


    林清说道:“还缺了一个人。”


    刘烨颇为讶异,“还有谁?”


    “京巡卫之所以围住英国公府是因为二房管事陆季用命告状,他说英国公府私藏龙袍,乃是谋逆大罪。


    当时龙袍则被藏在陆长歌的床底下,陆长歌又因梅娘染了疯马草气息的帕子被疯马踢成重伤。


    陆长歌躺在床上,下人不敢搜查,证据也因此被保存下来。


    若我当时晚去一步,英国公府便会万劫不复。”


    “这谋划一环套着一环,而梅三娘等人皆是叶非空的傀儡,也就是说……”刘烨顿了下,“是陆季!”


    他再次蹙起双眉,“可陆季是家奴,住处也在英国公府内才对。”


    林清道:“英国公的亲弟弟娶的是尚书都事陈家的女儿,这位陈都事已经年过七旬,这两年就该退下来了,但他的儿子却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拿到,成日跟在京中那些纨绔屁股后头。”


    刘烨问道:“陈家住哪?”


    林清略一回忆,道:“城北全福街,院子不大,毕竟只是七品,月俸也不多,日常靠英国公府接济。”


    刘烨垂眸思索,“全福街在东北交界那里,距离城西未免太过遥远。”


    “陈都事那个儿子好赌,时常出入城西的兴善赌坊。”林清重新撵起一颗棋子落在赌坊的位置,“英国公是重臣,对英国公府及其亲眷的监视就要比其他官员更加严格。


    之所以被暗卫发现,还是因为这位二房夫人忽然出售手中店铺换取现银,又让陆季悄悄送至赌坊附近,也是那时才被天禄卫发现陈家这位儿子染上赌瘾。”


    林清说到这顿了下,“为了以防止意外,我便安排暗卫盯着这位陈家公子,他赌不赌我管不着,但若是被人下套做出什么事情,自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他去见阎王。


    此人赌瘾不轻,后面又输了不少,他姐姐为了捞他,又出了不少钱,都是让陆季送过去的。”


    兴善赌坊的位置比双砚街还要靠近西边,如今又多了一颗棋子,扩出的区域也瞬间扩大一倍有余,几乎囊括小半个西城。


    刘烨叹息一声,“范围太大了,若没有后续线索,怕是不好搜查。”


    林清微微一笑,将地图重新收好,“不急,先让珠晖出去抓人,我们再等等。”


    “等什么?”


    “周虎。”


    林清吩咐一声,让下属去弄些吃食送来,“我们吃些东西,待会我让人给你找个班房暂作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刘烨板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有下属端着托盘进来,然而看见送来的饭食,林清却怔了一下。


    本以为只是简单饭食,没想到却是各个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


    林清吃惯了,眼神一扫便知这些饭菜是出自御膳房,也清楚这十有八九是谁安排的,心中微暖。


    用过饭后,她吩咐下属带刘烨下去休息,而后合衣躺在书房隔间的睡塌上闭眼休息。


    直到天明时分,周虎总算是回来了。


    第475章 第 475 章 ……


    天禄司衙门这会已经热闹起来。


    昨夜忙了一夜, 不少天禄卫已经赶回来,在衙门里的饭堂吃早饭。


    刘烨也被人叫醒,一进书房,就见林清坐在书桌后面, 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周虎则站在一侧, 对他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林清敲敲桌子,示意两人坐下, 而后看向周虎, “查的怎么样了?”


    刘烨颇为讶异的看向周虎,忽的明白过来林清这是又有线索了, 眼里多了疑问,也多了期待。


    周虎嘿嘿一笑,冲刘烨解释道:“头儿在那龙袍上嗅到麻黄的气味,便让我查探整个城西的药材铺子和医馆, 看都有谁买过这药。”


    刘烨稍稍蹙眉, “如今这天气麻黄用量怕是不小。”


    林清道:“是麻黄汤, 也有杏仁、甘草的气味。虽说是治疗风寒的, 但风寒能用的方子不少,且近几年麻黄价格连连高涨, 并非首选,用这方子的反而不多了。”


    刘烨思索着林清的话,不大赞同, “可即便如此, 怕是范围仍旧不小。”


    林清笑了笑,端起桌上的浓茶吹了吹热气,“那袍子上的药气很新, 时间应在三日之内,且有较浓的土腥气。”


    谁没事闲的会将衣服与泥土混合收藏,极大可能是被埋在地下或放在接近地面的位置,且有谁故意或者无意将麻黄汤洒在那片土地上。


    周虎出声解释:“所以头儿让我去查城西谁买了麻黄。”


    “可为何又是城西?”刘烨仍旧不明,按理昨日周虎离开,林清还不知道他被捉上船,更不知杀死柯清漪的凶手。


    林清笑了笑,“因为那个京巡卫校尉沈靖川,他是被牵扯出的第一个,天禄卫查过他的行踪轨迹,除去京巡卫的卫所,几乎只在城西活动。


    若他与叶非空有所联系,跳不出这个范围,所以便让周虎将整个西城囊括进去。”


    “原来如此!”刘烨恍然,原来林清做的,总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快上一步……


    他看着林清平静的喝茶,杯沿升起的白雾模糊了那眸子里的情绪。


    明明迫在眉睫,可她仍不见丝毫急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控,棋局已定,只等对方踏入陷阱,瓮中捉鳖。


    周虎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家大人,连大人都疑惑的抬了抬眼皮。


    他好心低咳几声提醒刘烨回神,而后假装没看见对方的红掉的耳朵,说道:“说来也巧,咱们查麻黄还惊动了户部的人。


    他们说有人利用这药材囤货居奇,户部那边正在调查,正好撞在咱们暗卫头上,还以为咱们也在调查这案子,吓得够呛。”


    林清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这事户部自己可管不了,想来刑部也有人跟着,咱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周虎接着说道:“如今城中治疗风寒,百姓更偏向桂枝汤,富户则更喜欢用十神汤,还在用这方子的不多,经过筛选,只剩两户。”


    一户住在帽儿胡同,姓方,生病的是他家老子娘,前日买了两副药。


    这一家子是老户,日常行径也不见异常,但巧的是上个月捡了个男人,脑子被摔坏了,于是托关系办下户籍,给他家女儿做了上门女婿。”


    刘烨看着地图,在上面找出位置,“猫儿胡同已经快出西城了,距离我家甚远,我也不曾去过那里,应无交集。”


    周虎又道:“另一户是锦肆街西巷,姓秦,病的是他家串门的亲戚,听说是出门撞上几个孩子打架,被泼了一身冷水,昨日刚买三副麻黄汤。”


    “锦肆街?”刘烨继续垂头在地图上寻找,“那个赵泽家也在锦肆街,倒是都正好碰上,难道叶非空藏在那里?”


    疑问抛出来,他与周虎下意识看向林清,寻求答案。


    “有可能,但不好说。”林清再次看向周虎,“还有吗?”


    “还有,但不是买的。”周虎抓了抓脑袋,“善幼堂最近孩子们时感风寒,春雨堂的大夫送了一批治疗风寒的药草过去,其中就有几副麻黄汤。”


    “城西的善幼堂?”刘烨忽的愣住。


    林清与周虎被他突然发声吸引了注意,纷纷看向他。


    林清略一挑眉,“你去过?”


    刘烨失神片刻 ,直到周虎低咳一声,方才回神,“城西只有一间善幼堂,在我家后面那条偏街上,休沐之时我偶尔会去那里教孩子识字,也时常会将用不上的书籍纸笔送去。


    那善幼堂是城西几位商贾合办,善长姓墨名横,字子琢。是去年入京的,为人也很是和善。”


    林清继续追问:“最近去的是哪一日?”


    刘烨稍稍回忆,“五日前,送了一些旧衣。”


    林清没说什么,重新取出一枚玉质棋子,将善幼堂的位置从地图上标记出来。


    刘烨的院子在双砚街,锦肆街距离双砚街向东北移动三条街的位置,观花巷在锦肆街的南方,只隔了一条街,兴善赌坊的位置则在双砚街的西南方,更偏向西城门的方向。


    而那间善幼堂就在双砚街后身的偏街上……


    林清沉思片刻,对周虎命道:“去查查沈靖川、陆季和赵泽是否去过那间善幼堂。”


    周虎再次领命离开。


    刘烨急忙问道:“大人怀疑善幼堂?”


    林清略一颔首,“善幼堂与秦家都有可能,但善幼堂的可能性要远远高于那个锦肆街的秦家,周虎刚刚说过,那个秦家的亲戚外出时遇见孩子吵架,方才被淋了冷水。”


    刘烨立即起身,“我现在就去集结人手,前往善幼堂抓人!”


    “为何只抓一个善幼堂?”林清奇怪的瞥了他一眼,“直接两边一起抓,叶非空自然无法逃脱。”


    什么极限二选一,她这是天禄司又不是刑部,别说抓人,杀人都可以不讲证据。


    刘烨懵逼,满目茫然,嘴唇一张,拉出一个长长的“啊”。


    林清见那呆样觉得好笑,顺手抄起一块点心塞他手里,转身出门调集人手。


    待到出宫时,外面已经站了三百天禄卫。


    今日的天气不好,这会已近巳时,但太阳很小,光亮也无法照耀整片天空。


    出发前,周虎总算是赶了回来,气喘吁吁,身上的官袍也被汗水浸湿,“沈靖川和陆季暂未查到,但赵泽的妹妹偶尔过去,同队有人与赵泽关系不错,曾见过几次。”


    刘烨已经翻身上马,闻言心里多少有些不大好受,毕竟他与善长墨横也算相识,“看来是善幼堂无疑,可我们这般抓人会不会太过仓促?”


    林清也很无奈,“叶非空狡猾多端,暗卫一动十有八九已经惊动他,耽搁的越久,怕他狗急跳墙,反而越加危险。”


    好在天禄卫抓人不必像其他衙门那般繁琐,否则真就黄花菜都凉了。


    林清没穿裘衣,只着官袍,腰间配着流风剑,方便行动,翻身跨上赤云马,一夹马腹,赤云便如红云一般窜了出去。


    后方的天禄卫两两成排,紧紧跟随,周虎则慢上一步,护着刘烨。


    ……


    双砚街后身的那条偏街并不算宽敞,两边皆是民宅,也有不少杂物堆在外墙,铺地的糙砖也有不少脱落凹陷,不大平整。


    善幼堂在街道最里面,曾也是一富户的院子,足有两进,只是年代久远,无法维持修葺,大门上的漆色已经褪去,上面挂着一块同样褪色的匾额,写着‘善幼堂’三个字。


    三百天禄卫一分为二,一半由周虎带领前往秦家,另一半则跟着林清来到这里,眨眼间就将这小院子团团围住,连左右邻居都被悉数扣下。


    不多时,善幼堂内的所有人也都被带了出来。


    说是城西富户集资而建,实际上出的钱屈指可数,善幼堂内也不过十数个孩子,年龄不一,但大多瘦弱。


    大人则只有两个,一个是善长墨横,约莫四十来岁,身体消瘦,面容苍白不见血色,似是久病之兆。


    另一个则是负责做饭的厨娘,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梳成发髻,身体肥壮,满脸横肉。


    刚一听见动静凶神恶煞,又在看见天禄卫的绯红官袍后蔫的跟即将烂掉的菜叶似的,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冷汗淋漓,一股子恶臭自裆下散发,熏得跪在一边的孩子和邻里都往远悄悄挪了几步。


    林清过来的时候便是这种情形,她刚一站下,所有的天禄卫立即抱拳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动静也是不小。


    跪在地上的婆子惊得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一张脸白的下人,当即猛地磕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民妇知罪!民妇招,全都招!”她一边扣头,一边如猪嚎一般叫道:“是民妇被猪油蒙了心,贪墨钱财,克扣伙食,偷换食材!”


    她姓王,旁人会叫她一声王婆子,因为有亲戚是筹建善幼堂其中一位富户的管事,她方才能捞到这么一个差事。


    虽不算个肥差,但也有不少进项,至于那些孩子饿不死就是了。


    可之前有多贪财,这会她就有多后悔,恨不能钻进地里一了百了。


    她就是做鬼都没想到,专抓贪官大官的天禄卫居然因为那么指甲大殿的银子,跑善幼堂来抓她一个老婆子!


    然而一番招供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王婆子嗓子都嚎哑了,不得不停下来,一边小声啜泣,一边小心翼翼的抬起一丁点脑袋,偷瞄着眼前那片紫色的衣角。


    然后耳边响起唰地一声,数声刀刃离鞘的声音响起,银亮一片,刺得她眼睛生疼,大脑发白,砰的一声再次扣头。


    林清瞥了眼地上刚刚溅出的血渍,“行了,看你知错,本官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显些用处,天禄司可饶你一命。”


    她天禄司手底下可以活命,但衙门那边能不能活就与她无关了。


    第476章 第 476 章 ……


    逼仄的偏街上每隔丈余便有天禄卫看守, 也有天禄卫熟练的前往各家盘问。


    唯有附近的两家邻里与善幼堂里的十几个人跪成一排,就在这间善幼堂的大门前。


    林清看了眼正在院子里搜查的天禄卫,而后重新将视线集中在眼前的王婆子身上,一字一顿, “善幼堂究竟剩了几副麻黄汤?”


    王婆子原本就高悬的心差点从喉咙跳出来, 双目闪躲, 没敢说话。


    但这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


    一旁的天禄卫大声喝道:“大人问话还不速速招来!”


    王婆子被吓的干嚎一声,抖得牙齿咯咯作响, “一……一副!只有一副!”


    立即有天禄卫进去, 不多时就端着一个铁锅出来。


    锅是日常做饭的那般大小,里面装了一半的水, 水底飘着已经发白的药渣。


    大家伙看上一眼都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不少邻居看王婆子的眼神都带上嫌恶。


    都是穷人,一副药要多熬两次才舍得丢,但大多也不会隔日, 这王婆子倒好, 一副药兑上半锅水, 都熬褪色了!


    林清瞥了眼那锅水, 心中了然。


    就这么个炖法,水中味道必定越来越淡, 可那龙袍上沾的气味却很浓郁。


    药既是三日前到的,若真是这里,也只有那天的药才能达到那般浓郁的味道。


    这一次, 她终于正眼看了看善长墨横。


    墨横规矩的跪在最前方, 稍稍垂着头,虽说不过中年,却满面病容, 被折磨的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若只看外形,实在无法将这样一个人与叶非空联系起来。


    毕竟叶非空是武者,一名武者得病得多重才能把自己弄成这般虚弱。


    林清心底掠过些许疑惑,面上却不显分毫,如闲庭信步,足尖落地时有一种特殊的韵律。


    看似温润无害,却又步步杀机。


    本能是无法轻易隐藏的。


    可直到她停在墨横面前,也并未发现异常,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点细微的眉眼变化,全都没有。


    连那王婆子都已经吓得尿在□□里,这人却安静规矩的跟个死人一样。


    不对,也非完全不对。


    林清悠悠开口:“善幼堂几人染上风寒?”


    “是承运和承岳。”墨横说的很慢,气不到底,很是虚弱,“前几日他们去老井取水,回来的路上与一位路人起了口角。


    都是半大的孩子,一气之下就把水扬了,他们都湿透了,回来便染上风寒。”


    林清眉梢微微一挑。这话听着耳熟,之前周虎说过,秦家那亲戚外出时与几个孩子发生冲突,被扬了一身的水,方才去药铺购买麻黄汤。


    所以跟那人打架的便是这善幼院的孩子?


    “你们这附近也并非没有水井,为何要跑那么远取水?”


    墨横回道:“那边的是老井,井水甘洌清甜,孩子们把那水当成零嘴,隔几日就会去一趟。”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半大男孩从人群里挪到前面,打头的梗着脖子瞪向林清,双手攥成拳头,指节发白,“是我们自己要去的,跟先生无关,你要抓就抓我们俩!”


    “倒是很讲义气。”林清颇为赞赏,勾起唇角,多了几分笑意,“你是承运还是承岳?”


    半大男孩脸上闪过错愕,似乎没想到眼前的官老爷竟这么好说话,语气也不如刚刚那么冲了,“我叫承岳,打水也是我拉承运去的。”


    林清话锋一转,“可是去打水的应该不止你们两个,秦家那边说还有别人。”


    承运和承岳明显被这话吓了一跳。


    承岳心虚又硬着头皮强撑,“没……没有!”


    林清笑了笑,“是吗?”


    明明只有两个字,却似是在承岳的面前凝成一把尖刀,令他浑身发寒。


    他努力的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之前不假思索的肯定,眼里溢上悲伤。


    “是……是小元……”承运跪着挡在承岳面前,脸颊已经多了泪水,“但小元死了。”


    林清微微一怔,“小元?”


    承运再次叩头,声音带着哭腔,“他是新来的孩子,只有十岁,总是生病,所以才被丢到善幼院,三日前草民与承岳也是想带他出去散心,才决定去老井打水,哪想到路上水桶刮到那人的衣裳,便出口辱骂草民等人,还把小元给推倒了。


    草民与承岳也是气不过,方才把水给扬了,哪想到那水就跟涨了眼似的,草民三人的衣裳也被淋湿。


    回到善幼院,小元是最先病的,接着是草民与承岳,善长也是因为照顾草民等人才被传染上的。”


    说到这他恨恨的剜向王婆子,“药都被王婆子拿着,也就第一日能尝到药味,第二日那水清的跟热水也没甚差别,小元身子骨不好,当晚就断气了。”


    “所以……小元已经死了?”林清思索着承运的话, “尸体在哪?”


    “没了。”承岳低垂着脑袋,“我们都是孤儿,没人要,也没地方葬,善长不愿把尸体丢到乱葬岗喂狗,都是烧了撒进永定河里,善长说能顺着水流看一看大渊的山河,也不枉来世一场。”


    “这话说的倒是像读过书的。”林清若有似无的瞟过墨横,“墨善长可有功名?”


    一阵风吹过,墨横咳了几声,喘息好一会才缓缓平静下来,“草民自幼体弱多病,身体不足以支撑科举,也只是读过几本闲书。”


    林清慢声道:“那是可惜了,凭墨善长学识,总能争得到一官半职。”


    墨横仍旧平静的如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得此躯壳,便是胸中曾有万般丘壑,也总有磨平的一日,如今草民也只希望头上有片瓦遮风挡雨,了此余生。”


    一旁的邻里听见这话,皆是不忍再看墨横。


    林清看在眼里,也不得不感叹这个墨横果真滴水不漏。


    既然辨不出真假,也没必要盯着这一点猛凿,反倒是那个小元多少有点让人在意。


    人死了,尸体烧了,连灰都撒水里了,当真是雁过无痕。


    但这里也有想不通的地方。


    林清看向墨横等人,问道:“三日前的麻黄汤你们可都喝了?”


    承运点头,“当时是草民端的药,亲眼看见善长和承岳喝下。”


    林清继续问道:“那小元呢?”


    承运道:“当时小元已经躺在床上,药也是草民端过去的,是善长喂的,自然也喝掉了。”


    林清了然,“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看见。”


    承运懵住了,“啊?”


    林清没搭理他,转而再次看向墨横,命道:“伸出双手。”


    墨横的袖子颇为宽大,闻言没有犹豫,先是露出左手,而后将右边的袖子一点点挽了上去,可那袖中空空荡荡,直到小臂时才有一圈染血的棉布。


    他的右手没了!


    林清猛地蹙起眉,叶非空练的是指法,食指与中指必定异于常人,这种破绽无法藏匿。


    可如今墨横的右手没了,这便等于她无法直接通过手指辨认出到底谁才是叶非空。


    墨横解释道:“前几日有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院内,砍走草民右手,如今已不知去向。”


    他平静的跟说今日天气似的,好像被砍掉的压根不是他的手。


    但他似乎也知道林清接下来要问什么,直言道:“草民本就是将死之人,不过区区右手,若能对那人有用,拿去便是了。”


    林清微微诧异,“你还真看得开,被人砍了手,连个衙门都不去的。”


    也断的很是时候。


    乍一看,漏洞百出,却又处处圆的过去,有那么点欲盖弥彰的刻意。


    就是不知是这墨横故布疑阵,还是叶非空藏于他处,栽赃嫁祸。


    越到这种时候,反而不能轻易下定论,否则一不留神就得钻进对方的套子。


    林清将剩下的问话交给其他下属,而后抬步走入善幼堂的院子。


    院内比外面还要破旧,生活杂物不少,规整的堆砌在四周,


    天禄卫还在四处搜索证据,但这院子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头,天禄卫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却在这时,珠晖从远处匆匆走来,“大人,找到一点东西!”


    他手中捏着一块白色绢帕,在林清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小截黑色草棍,比尾指的指甲还要小上半截,细如发丝,很难让人注意。


    林清接过帕子,轻轻嗅了嗅,苦涩中夹杂着一点辛甘之气,“是桂枝。”


    麻黄汤的方子里的确有桂枝这味药,这气味也要比外面锅里的更浓些。


    只不过那气味里似乎又有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东西太小,味道也淡,并不太好分辨。


    林清追问:“哪发现的?”


    珠晖禀道:“在堂屋里。”


    他在前面引路,没几步就到了屋门前,门开着,两名天禄卫仍在附近搜索。


    林清抬步走入屋门,这屋子不小,但家具几乎已经全被清空,只放着三排破旧的低矮木桌,颜色各异,像是从各个家具上拆下的废弃木材拼成的。


    最前方的木桌要稍高一些,亦是各色旧木板拼成,许是桌子不稳,前方又加了一块木料将前面两条桌腿钉住,将桌底大半遮住。


    珠晖指着那桌子,“就是在桌下发现的。”


    林清垂眸敲了敲其他桌子,有些桌子上放着纸张,纸上写着大字,歪歪扭扭,但勉强看出是个“黄”字。


    除此之外,这屋子里也没别的什么。


    林清走到那张高出一截的桌子前,指腹在桌面一扫,抬手撵了撵。


    并无灰尘,很干净,但那股血腥气也浓郁了起来。


    她俯身看向桌下。


    大概是因此处主人也曾富贵,这屋中皆用青石砖铺地,这桌下的位置好巧不巧,四条桌腿正好将一块砖石笼罩在内。


    珠晖多少有点不屑,“东西就是在桌下角落发现的,这桌下石砖缝隙清晰,很可能曾被打开过。就这点东西还想糊弄天禄卫,莫不是把我们都当成京巡卫那些酒囊饭袋?”


    第477章 第 477 章 ……


    林清没有言语, 只是向后退了一步,示意朱辉打开。


    青石砖明显不是第一次被打开,很轻易就被抬了出来,露出湿润的泥土。


    珠晖双眼微亮, “就知道它有问题, 看这坑里, 四周都有基土,唯有此处没有, 明显是被人为破坏, 而且这泥土也过于松软,必是被人翻过。”


    他说着, 已经将泥土刨开,也只有薄薄一层,果然出去一个粗布包裹。


    同时,一股血腥气也随之扩散开来。


    天禄司的人对这味道都太过熟悉了, 珠晖当即面色微变, 将那包裹拆开, 一只断手从中掉了出来, 滚了几圈,停在林清的鞋尖前。


    这是一只右手, 从小臂处被利刃斩断,因冬季低温,善幼院的孩子们又烧不起炭, 所以还未开始腐烂, 但已是黑中泛青。


    珠晖也是怔了一下,“所以……那墨横的手是被埋在这里?”


    “墨横说他是被一位黑衣人砍断的右手,然后我们便在这里发现了这只右手, 倘若真有那么一位黑衣人,他藏哪不好,为何藏在这里?而且这手就一定是墨横的?”


    林清一边说着,一边垂头观察着那只断手,从骨骼大小来看确实是男性手掌,且手掌有老茧存在,肤质较为粗糙,看样子应是常年劳作所致。


    手腕处还有一块伤痕,只有指甲大小,五指长短正常,若墨横就是叶非空,这五根手指必定是异于常人才对。


    珠晖问道:“可要将这手掌与墨横进行比对?”


    林清沉默片刻,“去吧。”


    珠晖点头应诺,将断手包好快步离开。


    这么一会功夫外面的天禄卫已将场面料理的差不多了,左右邻里问过话也就放回家里,并叮嘱最近不得离京。


    人少了不少,珠晖一眼就瞧见了跪在前面的墨横,冷着脸大步走过去,一手拽过墨横那只断臂,取出刚刚找出的手进行比对。


    四周的孩子们吓了一跳,承岳瞳孔瞪大,“这是善长的手!”


    珠晖横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确定这是你们善长的手?”


    承岳那口气性早就散了,被凶的缩了缩脖子,直言道:“上个月我给善长端粥,不小心洒在他桌子上,当时善长正在写字,粥水把他右臂打湿,烫红了好大一片,后来即便好了也留下一点烫痕,就在手腕那里。”


    珠晖闻言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断手,也瞧见那抹小小的伤疤,不禁有些犯难。


    看样子这就是墨横那只右手了,可若是如此,此人就绝不是叶非空,那么叶非空大概率就是秦家那位了……


    他正想着,外面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珠晖扭头一看,就见去锦肆街的周虎竟往这边跑,神情似乎也不大好,不禁心头一跳,连忙将断手包好跑过去,“出何事了?”


    周虎急声道:“头儿在哪?”


    “随我来!”珠晖听到这便知十有八九是出事了,立即前面带路,不过片刻重新回到堂屋内。


    林清仍旧蹲在书桌旁边观察,听见动静抬眸瞧了瞧,见是周虎,起身问道:“怎么了?”


    周虎脸色不好,“那人名叫秦茂,听秦家人说一早外出去街角屠户家买肉,但咱们人找过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林清微微蹙眉,“跑了?”


    “刘大人听秦家人的叙述画出画像。”周虎取出纸张展开交给林清。


    画中人也就三十来岁,相貌颇为粗犷,右眉下有一颗小痣。


    这相貌天禄司的暗部内有存档,林清前段时间还特意调出来看过,当即心头也是一跳,“混元掌秦涯?”


    江湖上会指法的不多,内力深厚的更少,根据之前的推测,整个江湖唯有三人,混元掌秦涯,摘星指叶非空,天工妙手公输墨。


    公输墨在暗部,叶非空在逃,暗卫也在前段时间送过消息,说秦涯出现在魏城,正要前往朔国。


    可如今画像摆在这,若秦家人没有说谎,就代表魏城的暗卫在搜集消息上出了问题。


    “叶非空还没捉到,又闹出个秦涯,倒是更加扑朔迷离了。”林清将画像缓缓叠好,“刚我还在想承运的话,那水是怎么长眼睛能倒飞回来的。


    若那人真是秦涯,这一点也就说得通了。”


    周虎仍旧满是疑问,“可秦涯为何要用秦茂之名藏于京中?还冒充人家亲戚?”


    珠晖眼皮跳了跳,抬手朝他后背就是一拳,两分力道,推得周虎一个趔趄,“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嘛!你就没想过我们之前根据种种线索以及秦涯和公输墨的位置,方才经过推理,确定幕后黑手是叶非空。


    可如今秦涯跳了出来,那我们之前的部分推测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证据链条断裂,推理便出现漏洞无法咬合,那么最后极有可能导致最近所有的调查结果全部废除!


    那么林清作为主导,便是存在重大失误和过错,朝中盯着她的疯子可不少。


    立即会有不少官员上书弹劾,到时就是皇帝再纵着她,也必须给出一个态度。


    珠晖忧心忡忡,周虎却满不在乎,“咱们天禄司经历的事情还少么,再说你信不过旁人,还信不过头儿么,之前天大的事儿咱们不是也活下来了。”


    他拍了拍珠晖的肩膀,“只要头儿还在,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该干嘛干嘛,最后等着上头给咱发赏赐就行。”


    珠晖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但心里的担忧是真消散了,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骄傲,最后只能赌气横了他一眼,“我这不也是担心咱们指挥使么!”


    周虎也没拆穿他,扭头看向林清,“头儿,您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林清已经重新蹲下,继续观察着那书桌下的土坑,闻言一笑,“不急,先看看这里。”


    周虎和珠晖好奇的走到她旁边蹲下,一同看向桌下那也就一臂长的土坑,却不明白这坑有什么好看的。


    林清说道:“我们之所以找到这,是根据那件龙袍得到的线索,麻黄汤的气味,泥土的腥气,所以推断出龙袍与泥土接触,并且被药汤淋过。”


    她稍稍一顿,“可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周虎和珠晖好奇的看向她。


    林清将包裹拿来过展开,露出里面的那截断手,“你们仔细看这手上有什么?”


    两人不明所以,仔细观察那截断手,连指甲缝都没放过,可什么都没有。


    林清缓缓吐出一口气,“是土。”


    埋在泥土里的东西,若密封不到位,势必会沾染上一层细土,就像是被粗布缝隙筛下来的,细腻的仿若灰尘一样的泥土。


    断手被粗布包着,皮肤上已经薄薄的沾了一层,指腹轻轻一抹就能感受到那种捎带摩擦的沙粒感。


    “但那日我在英国公府看见的那件龙袍却极为干净,并未沾染上这种细土。”林清见他们露出恍然神色,继续说道:“若龙袍被充分密封后埋于土内,麻黄汤的气味就不会那么轻易染到衣袍上。


    若龙袍如这断手一样只是被粗布包裹,那么衣料上势必会沾染上这样的细土。”


    周虎问道:“就不会是被人洗过吗?”


    “如今这天气还冷,洗过的衣服要想完全晾干,至少也得两三日的时间。


    而且就那龙袍的用料虽说并非像真正的龙袍珍贵,但也是绸缎所制,若用水直接清洗,衣服也就废掉了,一眼便能看出来。”


    衣料越是精贵,清理的步骤就越繁杂,甚至已经成为一门手艺,没个门路都别想学会。


    还有些干脆就是一次性的,穿过就可以丢了。


    林清的衣柜里太多这样的衣服,库房里太多这样的布料,维护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所以那龙袍是否真的沾过水,她一眼便能看出来。而且即便真的洗过,那种细土也非一两次就能清洗干净的。


    周虎和珠晖是彻底明白过来了,有人在利用林清的嗅觉做局!


    周虎忙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清没有言语,仍旧垂眸盯着那已经空掉的土坑,整个大脑却在飞速运作。


    如今困局并不难解,难的是利用困局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想要扰乱视线?想要给她一个‘真相’?


    也好。


    林清脑中逐渐捋顺出一条线,将混乱的思绪悉数归位,“此事不难,我们将计就计。”


    她将二人扯近些,低声道:“记住,我们已经确定,英国公府发现的那件龙袍,就是从这坑里被人挖出去的。”


    珠晖与周虎板正脸色,齐齐点头应下。


    林清看向珠晖,命道:“你带一队人去查那砍断墨横右手之人,大肆抓捕。施抓捕之时,暗中再查一查那个小元。”


    珠晖当即应诺,立马离开。


    林清又看向周虎,“跟我往秦家走一趟。”


    周虎应下,站到林清身后,单手扶刀,杀意凛凛。


    林清笑了笑,转身走出堂屋,来到院门前。


    这会跪在这里的人更少了,大多都是善幼院的,只有少数两个讲不清行程的邻居被留下。


    看守的天禄卫跑到林清跟前躬身行礼,而后询问:“这些人是否要押入司狱?”


    林清扫了眼仍旧沉默跪在前排的墨横,道:“罪名还未定下,押入司狱怕是不妥,先关在衙门那边吧,之后看情况再议。”


    第478章 第 478 章 ……


    第478章


    锦肆街要比那条偏街繁华些, 也更加整洁,但这会此处已被天禄卫完全控制。


    远远看见林清和周虎过来,所有天禄卫纷纷停下手中事务,躬身行礼, 直到绛紫的衣角从余光中飘过, 方才重新忙碌起来。


    刘烨从前方匆匆赶来, 脸色不是太好。


    周虎忙问:“可有新的线索?”


    刘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对林清说了一遍眼下的情况。


    林清微微降低速度, 边走边问:“都问出了什么?”


    刘烨说道:“秦家是商户,如今当家的名叫秦良, 秦茂是他的堂弟,一直生活在魏城,两边遥远,几乎没怎么走动。”


    林清明白过来, “所以说秦良没见过秦茂, 方才给了混元掌秦涯的机会?”


    刘烨颔首, “是, 秦良只在幼时见过秦茂。”


    林清继续问道:“何时入京的?”


    刘烨回道:“一月之前,说是打算参加后面的科举, 每月又给秦家十两银子作为吃住费用。”


    “十两银子?”林清扬了扬眉,“怪不得那个秦良认亲戚认的这么痛快,京中百姓生活一月也用不了五两银, 可说了他入京所为何事?”


    刘烨道:“没说, 平时吃喝都在房里,甚少外出,最近一次出门是在三日前, 归来时衣服湿了,手里拎着药,脸上也不大高兴。”


    “肉铺和药铺都查了?”


    “查了,都是这边的老户,并未发现异常。”


    正说着,三人已经进入细巷,来到秦家门前。


    西巷说是巷子,却比之前那条偏街还要宽敞,有几间铺子开在里面,衣食住行也算齐全。


    秦家院子不小,将靠外面的座房改成商铺,里面则作为家里住宿之用。


    这会刘烨已将秦家人筛选了一遍,如今留在这的就只有秦良夫妻。


    两人又将之前话对林清重新叙述了一遍,与刘烨所说大差不差,因为秦涯不许旁人进他的房间,连吃饭都是亲自出来盛了进去吃。


    交集太少,知道的也不多,之所以还把人留下,只因为他们已经悄悄对比过,知道秦涯不是朝廷悬赏的犯人,所以为了那十两银子,仍旧承认这位亲戚。


    秦良是个中年人,身材瘦弱,生的尖嘴猴腮,颇有种精明相。


    这会他垂首站在一侧,手抖得都能跳舞了,想挤出点谄媚的笑,愣是没能成功,最后只能苦着脸求道:“官爷,草民知道的可都全说了,草民就是贪图那点银子,见他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方才行了方便。”


    林清自是看得出秦良没这个胆子欺骗天禄司,“他平日何时离开?又何时归来?”


    “他平时几乎不出房门,也就三日前出去那一趟……”秦良忽的一顿,犹疑着补充:“大约是半月前的夜里,草民有次起夜,突然发现天上好像飘过个影子。”


    他伸手比划着,“就那么嗖的一下,吓得草民以为闹鬼,失声大叫,是那个秦茂突然从后面出来制止草民,还说……”


    秦良又回忆了一会,“说他刚看见天上飞过一只大鸟,是草民看岔了,当时草民还寻思着,那影子大的跟熊似的,得是多大的鸟啊。”


    林清明白秦良的意思,秦涯平日里不出门十有八九是怕被人看见,他也清楚天禄司暗卫遍布,他若在外行走,暴露的可能性极大。


    那么三日前秦涯那场外出等同是在冒险,对于一位内力高深的武者而言,一场风寒不足以要了他的命,几副麻黄汤也不足以支撑他冒这么大的险。


    半月前的夜里,也极有可能是外出归来的秦涯被秦良看见。


    林清好奇的打量起了秦良,那视线盯得秦良浑身发毛。


    秦良顿时更害怕了。


    周虎也是看的疑惑,小声问道:“头儿,怎么了?”


    “无事,我只是在想既然被秦良看见,秦涯为何没有杀他?”林清是真的疑惑,江湖人普遍道德感不高,杀人灭口更是再简单的事情,只要料理的好,根本不怕被官府发现。


    周虎想了想,“许是怕咱们查到这吧?”


    “或许吧。”林清不置可否,转身往院中走,“秦涯住在哪里?”


    “在东厢房。”刘烨前面引路,直到东厢房最后一个房间。


    秦家只是最普通的商户,有点钱,但不多,所以院子也是中规中矩,摊到房间上便更小了。


    尤其这最后一间,像是剩下点边角料堆砌而成,着实小的可怜,放下一张床后,剩下的地方连三个成年人站进去都有点费劲,更别提什么像样的家具了。


    周虎瞄了一眼,又瞧了瞧自己的体型,很干脆的就站在外面与其他天禄卫沟通情况,将房间里的位置留给林清和刘烨。


    虽说小了点,但胜在朝向好,房内光源不错,林清仔细观察着内部各种构造。


    一边的刘烨说道:“听秦良说这个房间是秦涯自己选择的,刚刚天禄卫已经搜过一遍,并未找到什么线索。”


    “于秦涯而言时间不算宽裕,他若想在这藏点东西,不会有多隐蔽。”林清并未放弃,这房间没有窗户,不在下方,那边可能是在上面了。


    林清抬眼看了看上方的横梁,已有天禄卫上去看过,房梁上的灰尘也被擦去不少,勉强能容下一个人的样子。


    她提气跃起,翻上房梁。


    樑木距离房顶还有些高度,勉强能允许一人蹲下,也有不少木料纵横交错,作为屋顶的支撑。


    这么一看,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可若细看,便能发现这里少了一些东西。


    秦家是老宅,老宅内少不得各种蚊虫,即便如今还在冬季,虫子无法存活,但虫尸总该是有的。


    还有蛛网……


    这般老宅没有专人清扫,房梁上的蛛网不会清扫的如此干净,连根蛛丝都找不到。


    要么是秦涯有洁癖,看不得这些东西。


    要么便是动作过大,若不将这些东西除掉,就会有几率暴露,怕敌人找到什么不能找到的。


    林清觉得应该是后者。


    这地方实在太过狭窄,伸直手臂就能触碰到对面的墙壁,砖石大多完整,偶尔有些坏掉的凹陷,也能看出岁月腐蚀过的痕迹。


    不是墙壁,那便是这些木头了。


    林清脑子一转,心里便已有了猜测,重新翻下房梁,倒转身体再次跃了上去。


    梁上实在太窄,连转身都极为困难,换个角度,看见的便是另一幅景象。


    就见挨近屋顶的位置,与一道横木形成夹角,中间是一道极为细小的缝隙,被一块形状类似的木头塞住。


    这里背着光,便是白日也满是阴影,黑如昼夜,很容易让人忽略。


    “找到了。”


    林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将那木塞拽下,而后从里面拽出一个油纸包,确定再没别的,随后落到地面。


    刘烨惊喜的看着林清手里的东西,“竟真藏了东西!”


    林清将油纸打开,最上方是一副面具。


    面具古朴厚重,色彩斑驳交错,形状夸张,黑面獠牙。


    “这是……傩面?”


    林清拿着傩面来回翻看,大渊有傩戏的地方不少,但京里却没有这个习惯,傩面自然甚少见到。


    刘烨第一次看见傩面,好奇的观察着林清手中的傩面,“原来这就是书中所述的傩面?也不知秦涯是从哪里弄来的?”


    “应是在南面。”林清摸了摸面具的料子,“这种木料我之前见过,是南边的一种树木,因自带香气,也被称为南香樟。”


    刘烨更加疑惑了,“千里遥遥,秦涯为何要带这样一张恶鬼傩面潜入京城?”


    “谁知道呢。”林清将面具拿开,下方则是一副精铁打造的指套。


    这是秦涯的兵器。


    刘烨道:“面具也就罢了,连武器都来不及拿走,看来秦涯逃得确实很急。”


    林清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出房间,将东西交给周虎,命道:“人出不去京城,京内暗卫遍布,又有京巡卫在,秦涯若想藏,也只剩下三教九流的地方,派人着重调查那边,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拿下。”


    “诺!”周虎正身行礼应下,随即又道:“刚刚王副使传话过来,说是已经抓住赵泽了,正在往司狱那边走。”


    林清稍一沉吟,便道:“我去看看,这边你亲自收尾,若再找到线索,立即来报。”


    周虎点头应下。


    林清叫人将马送来,拉着刘烨上马往城南卫所赶,等到了地方已经快中午了。


    林清将麻绳丢给门前守卫,与刘烨便往司狱的方向走。


    又过了一炷香,方才在问刑厅内看见王武和跪在下首的赵泽。


    林清笑着与王武打了个招呼,“王叔怎么亲自去了?”


    “这事情不小,加上这个赵泽又与禁卫那边有些关联,我怕有意外,便亲自跑了这一趟。”王武说道:“不过这小子像是也已想到,天禄卫过去拿人,他并未抵抗。”


    林清略一颔首表示知道了,而后看向跪在下方的赵泽。


    不得不说,能吸引到皇帝身边女官不惜以身犯险,赵泽的脸确实生的极好。


    明明是个武将,皮肤却白的如同文人,是一种刚毅中不失雅气的俊。


    第479章 第 479 章 ……


    问刑厅并不比刑房好多少, 虽没有刑具,却也没多少日光,至少少数几个火盆点燃,算是有一丁点光亮。


    林清漫步走到赵泽面前, 并不如以往那般审讯, 反而问道:“你与柯御侍是如何相识的?”


    赵泽垂着头, 衣裳与发髻已经略显凌乱,闻言微怔, 抬眼看了看林清, 接着重新垂下头,声音发闷, “我们自幼相识,指腹为婚。”


    指腹为婚?


    林清略一挑眉,这与姚掌事所言又有出入,姚掌事说二人是意外相识, 可如今听赵泽这么一说, 看来柯清漪一家对姚掌事也没说实话啊。


    但这也更说得通了, 若真相识不久, 赵泽应该也不会傻到为柯清漪掏光财产。


    有幼时情谊在,那铁定是不一样了。


    “国公爷不必卖关子, 想问什么就问吧,下官全招。”赵泽格外平静,“柯清漪的确是下官所杀。”


    林清问道:“你为何杀她?”


    赵泽道:“她要钱, 下官没钱, 愤怒之下一时失控,等回过神,下官已经将她的脊骨敲碎, 再无转圜余地。”


    “失控?”林清咀嚼着这两个字,看着赵泽的目光渐渐锐利,“你何时入的禁军?”


    赵泽老实回道:“已有五年。”


    “五年?”林清垂眸审视着他,“那也不是新兵了,我记得禁军内便有专门针对此项的训练,你真的是失控吗?”


    赵泽像是想到什么,脸色骤然苍白,瞳孔紧缩,斗大的汗珠在他的额头凝聚成型,而后恢复的瞳孔左右快速晃动。


    不必说,如今这里的所有人能看出来,赵泽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他们看林清的目光也随之发生变化,习以为常,理应如此,又本能的尊敬和倾佩。


    别看只是这样一个小问题,但往往越小的事情越容易让人忽略,有时便会因此忽略掉真正的线索。


    就像现在这样,如今赵泽杀害柯清漪的案子证据已经完整,即便知晓赵泽背后有人,但切入点一直在那把陷害陆长歌的匕首上。


    也恰恰是这种惯性思维,让他们忽略掉了对禁卫而言如吃饭喝水一般的练兵之法。


    能在宫中行走的禁卫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哪会那么容易失控。


    这时,赵泽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他仍旧配合,“柯清漪前些日子又与下官要钱,说是与礼部侍郎家的夫人合伙放印子钱。


    可下官清楚她又在说谎,她总是这样!”


    赵泽自嘲一笑,“但下官不敢说,她是在陛下跟前听命的,下官却不过是最普通的禁卫,无权无势,又如何敢对堂堂柯御侍指手画脚。


    但无论如何,老宅不能卖。


    下官父母早逝,唯有一个亲妹,下官未入禁军前,家里困苦,是家妹点灯熬油,以绣品贴补家用。


    待下官成为禁卫,她也熬坏了眼睛。”


    赵泽眼眶微红,泪水不断在眼圈打转,“下官怕她外嫁会被欺负,便想招赘上门……”


    王武听到这眉毛一竖,厉声道:“休要左右言顾!”


    “下官知错。”赵泽张了张嘴,认下斥责,接着说道:“日常家中生活琐事皆是妹妹操持,但她夜里看不见事物,所以若晚上需要上值,下官便会去街口的一家食肆吃饭。


    因为柯清漪要钱的事情,那天也如以往一样,下官在那食肆点了饭食,但因心中实在烦闷,便破例要了一壶酒。


    喝到一半,旁边的桌子又来了一个客人。


    他同样要了一壶酒,却并没喝,脸上带着一张恶鬼面具。


    那面具很是奇特,京中甚少见到,但下官之前却偶然见过一次。”


    刘烨一直听着,直到此时不禁开口问道:“在哪里见过?”


    “在西大街的锦华酒楼。”赵泽稍稍一顿,“其实陆世子宴请那一日,下官的确去过锦华酒楼附近,但那匕首却并非下官拾取,而是有人将其扔在下官脚前。


    下官当时并不知道匕首主人是谁,便想拾起询问,却在抬眼时看见那张鬼面从前方路过,一眼便不见了。”


    林清思索着他的话,“也就是说给你匕首的鬼面人与在食肆里坐在你隔壁的鬼面人是同一个人?”


    赵泽点了点头,“应该是,那鬼面太特殊了,下官从未在第二个。”


    林清明了,“你没将匕首还给他?”


    赵泽苦笑,“下官没抵住贪欲,已经没法原物奉还,于是便只能装聋作哑。


    后来入宫时,柯清漪又悄悄找到下官提银子的事,下官当时便觉心中似有把火在烧,烧到浑身炙热,等回过神时,柯清漪已经被下官敲碎了颈骨。


    后来……”


    赵泽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林清,然而林清已经回到最前方台上的书案后坐下,垂着眸子,似是正在走神。


    “当下官冷静下来时,错误已经铸成,下官本想直接去找杨统领认罪,然而转身之时,那鬼面人突然出现在下官背后。”


    此言一出,王武和刘烨皆是微微色变。


    赵泽没有去看,继续叙述着那时的事情,“他仍旧带着鬼面,但身上却穿着天禄卫的官袍。


    下官当时吓了一跳,当即还手,但武功不如他,被他控制着将那把匕首刺进柯清漪的心口。”


    王武与刘烨面面相觑,脸色不大好看,又都悄悄瞥了瞥林清,见她仍旧不言,刘烨上前一步,问道:“陆长歌的匕首是谁带进宫的?”


    “是那鬼面人带进来的。”赵泽说道:“也是那时,那人方才开口告诉下官匕首的来历。”


    说到这,赵泽绝望的垂下头,“那匕首并无龙纹,若下官知道那是御赐之物,又如何敢动!


    可事到临头,下官不但动了,还将匕首刺入尸体心口,一旦事发,下官可以去死,却不能因此连累妹妹!


    所以……一步错,步步错。”


    赵泽终是哭了出来,脸上满是悔恨。


    若他先一步认罪,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若他看懂柯清漪的嫌弃,先一步斩断这段姻缘,也同样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赵泽痛苦的快要窒息,但其他人只是平静的看着。


    这是天禄司,是司狱,他们见过的犯人如过江之鲤,比赵泽更加可怜的也不是没有。


    大渊有律法,法理人情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


    直到赵泽重新冷静下来,林清让人取来在秦涯住处搜来的那张傩面放在赵泽面前,“可是这张鬼面?”


    赵泽也是一愣,连忙将那面具拿过来仔细查看,却是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震惊的抬头看着林清,声音都隐隐带上一丝颤意,“是,就是这个!”


    恶鬼傩面被重新传回到林清手上,她随意把玩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事情我已知晓,那不妨再聊聊最后一个问题,鬼面人找到你,逼你行凶嫁祸,那么……他要你做什么?”


    此言一出,气氛陡然凝滞。


    王武与刘烨的目光刺向赵泽,等待着他的回答。


    禁卫构成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各个世家举荐入伍,另一种则是由民间选拔。


    赵泽明显是第二种,且毫无亮眼之处,这样一个小小的禁卫,没一万也有八千,为何只有他被选中?


    又想让他完成什么任务?


    赵泽浑身肌肉骤然紧绷,双拳紧握,青筋外露,却撑着没有开口。


    林清懒散的倚靠在椅背上,一手托腮,另只手轻轻叩着扶手,“你要想清楚,你的罪免不了,但你妹妹是无辜的,如今能刀下留人的,唯有我。”


    赵泽浑身一震,整个人像是彻底抽走了精气神,“他……他让下官监视陛下和大人在宫中的动向,并将消息写下,放在放在御花园东北角的第三座假山的山洞里。”


    林清手中动作顿住,双眉微微蹙起,摆了摆手,让人将赵泽押回牢房。


    刘烨忙问:“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林清轻应了声,抬手揉了揉眉心,“第一,赵家与秦家都住在锦肆街。


    赵家住在东巷,秦家则在西巷。赵泽所指的那家食肆刚在那边时我也过,正好在两边巷口相交的位置。”


    刘烨思索着林清的话,“若鬼面人真是秦涯,此处的确更好监视赵泽,而且以秦涯的身手,利用天禄卫的身份混入宫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是第二点不对的地方。”林清打断刘烨,“我等身为朝中官员,进出皇宫理所应当,但对旁人而言,皇宫不是那么好进的。


    而且蒋劲的官服和腰牌已被暂时废弃,不论那人是叶非空还是秦涯,都不可能凭借那一身衣服和一块已经废弃的腰牌,就能尾随赵泽进入皇宫。”


    “第三点,便是传递消息。”林清缓缓说道:“若那鬼面人可随时进出皇宫,就完全不需要赵泽将消息放入特殊位置,直接定期去寻赵泽不是更方便?”


    “宫中有内应!”刘烨恍然,心头重重一跳,猛地一拍桌子,“鬼面人故意做出尾随入宫假象,实则是通过内应混入皇宫!


    但此等局限必然不小,所以他无法随意行动,只能定期命内应取走消息。”


    林清颔首,“这个推测成立的可能性极大,那么第四个问题便出现了。”


    她注视着刘烨,“鬼面人为何不让赵泽将消息带出皇宫,在宫外选择一个隐蔽合适的地点进行交接?


    毕竟宫外可比宫内安全多了。”


    第480章 第 480 章 ……


    事情发展至今, 一些问题得到了答案,但更多的问题又浮现出来。


    为什么?


    刘烨想不出来,现如今的证据也不足以支撑答案。


    却在这时,周虎从外面匆匆赶来, 边走边道:“有消息了!”


    林清正在琢磨案情, 闻言看向周虎, “找到秦涯了?”


    周虎语速极快,“头儿, 您还记得那个兴善赌坊吗?”


    林清当然记得, 二房夫人娘家弟弟常去的那个,陆季最有可能与叶非空接触的地方。


    “你是说秦涯进了兴善赌坊?”


    周虎点头, “我联系了西城的暗卫,其中一人的确看见一个品貌特征与秦涯相似之人进入赌坊,不过当时那人带着斗笠,也只能见个大概, 并不能完全确认。”


    林清陷入沉思。


    大渊律例并不许开设赌坊,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仍旧赌坊存在, 上头有权贵罩着,只要不闹出大事, 不会有人跑去敲登闻鼓,也不会有官员出来找不自在。


    兴善赌坊上头是蔡国公府的庶弟,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可是如今进入这里的……是秦涯。


    原本的道路仿佛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给搞乱了, 难道之前的推测真的哪里出现了差错?


    犹疑只在瞬间就被她彻底摒弃。


    秦涯出现的时间说早不早, 说晚不晚,恰到好处的像是故意暴露在她的面前。


    这与之前的精明简直判若两人。


    “让人暗中将兴善赌坊围住,我先去瞧瞧。”林清说着, 又转头看向刘烨,“我安排人送你入宫休息。”


    赌坊内部情形未明,秦涯武功亦是不弱,对刘烨而言并不安全。


    刘烨也明其中道理,“大人也要多加注意,切莫伤到自己。”


    林清莞尔,亲自唤来两人送他离开,而后回到卧房换了身日常所穿的青色布衣,方才带着周虎重返西城。


    这一折腾,等他们抵达赌坊门前时已是黄昏。


    尽管其他店铺已经准备关门,但赌坊门前依旧热闹,大门两边的灯笼也被点了起来。


    赌坊外面只是一条逼仄的巷子,并无几户人家,兴善赌坊的大门就开在巷子中央的位置,从外面看就像是民居改成的食肆,外面还挂着食肆的标志。


    乍一看,里面还真是那么回事,不大的屋子横七竖八的摆了几个旧木桌,门口两个岁数不大的伙计正小声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脸微圆,瞧见林清和周虎站在门口,先是扫了下脸,很是面生,又扫了眼二人身上的衣服,不能说特别好,但也瞧着不差,都是上好的细布,顿时露出笑脸。


    赌坊欢迎富人,但更欢迎这种看着不错,又始终差点的人。


    圆脸伙计笑呵呵的一路跑到林清面前,“二位爷是来吃饭的?”


    林清与周虎看起来就跟友人出来逛街似的,闻言她抬眼瞥了瞥伙计,“吃饭谁来这地儿,自是来当散财童子的。”


    伙计一听更高兴了,立马前面引路,“瞧二位爷眼生,这是第一次来?”


    林清走得很慢,迈着八字步,像极了偷跑出来见世面的小少爷,“也是听人说起这边花样儿不少,过来瞧瞧。”


    “那是,咱这边响片叶子花衣,要什么有什么,保准二位玩的尽兴,而且啊……”圆脸伙计嘿嘿一笑,眼神往前面望去,仿佛已经穿透墙壁欣赏到那边的美景,“您要赢了钱,咱这好玩的东西也多着呢。”


    “瞧你这么说,我可得好好体验一番。”


    林清随口应付着,接着话题一转,“那来这的应该没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吧?”


    圆脸伙计一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清轻哼一声,微微抬眼,好似压根没把伙计放在眼里,“要是被哪个嘴松的瞧见了,爷我这张脸还要不要。”


    圆脸伙计恍然大悟,“这您尽管放心,咱家上头可是有大人物罩着的,别说街边的阿猫阿狗了,就是没有身份户籍模样鬼祟的,都别想轻易混进来!”


    “那成,信你一次。”林清随手摸出一块银角子丢了过去。


    圆脸伙计手忙脚乱的接在手里,顿时眉开眼笑,态度更好了几分。


    跑进食肆后院,拉开小屋的一扇暗门,顿时鼎沸的人声伴随浓郁的汗臭迎面扑来。


    “大大大!”


    “豹子!”


    “天门吊月!”


    ……


    三五张大桌子,被一群赌客围的满满当当,荷官熟练的操作着手里的赌具,不少人都红着眼,死死盯着荷官双手。


    直到荷官一声吆喝,输赢既定,有人激动的大声叫着,有些人则丧气的蹲在地上起不来,还有人愤怒的近乎癫狂,被一边的打手跟拎鸡崽似的丢出大门。


    圆脸伙计眼睛一转,引着林清来到角落一张桌前,硬挤出一块宽敞的地方,笑呵呵跟荷官打招呼,“这二位可是第一次来,得好好伺候着。”


    荷官是个中年人,立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连连点头,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笑容和善,眼神亲切,“咱这骰子简单又好玩,二位要不要试试手?”


    林清扫了眼桌子,上一轮刚刚结束,赌桌上的银子和铜钱已经被拿走,这会已经有人重新开始下注。


    余光扫过周遭,秦涯并未在这,她随意的从袖中摸出块银子,伸手放在豹子上,“成啊,玩玩吧。”


    周围的人目光落在林清脸上,多少都带着嘲讽。


    站在林清另一侧的青年诧异的看着林清,“第一次就玩这么大?”


    林清微微一笑,“既然要玩,自然要玩大的。”


    这么一会功夫,注下完了,荷官将三个骰子扔进蛊中,熟练的摇动起来。


    片刻之后,骰蛊落桌,荷官掀开骰蛊,吆喝道:“豹子,这位小公子赢了!”


    刚刚还觉得林清是傻子的人霎时间满是嫉妒,一边的青年推了推林清的肩膀,满是艳羡,“你小子这运气真是不错!”


    “当然,我这人运气一向不错。”林清也不客气,当周虎收拾好银子,单手一推,全部推向中央,“照旧。”


    荷官目光一闪,入骰蛊的骰子在他袖间滚了一圈,方才落入蛊内。


    骰子被甩的啪啪作响。


    林清就这么看着他,状似无意的将手搭在桌上,内力不断引起桌子的震颤,又仿佛化作丝线,直直伸入骰蛊内部。


    荷官吆喝着掀开骰蛊,正要出声,就被骰子上三个同样数字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周遭的赌客看林清时眼睛更红了,嫉妒有如实质。


    “你又中了!”


    林清只是笑笑,“都说了我这人天生运气好,拦都拦不住,继续押豹子。”


    荷官重新装好骰子,继续摇,骰子已被换过,这回必定是四五六大!


    啪的一声骰蛊落地,他再次掀起骰蛊,正要兴奋的报出数字,结果再一次怔住了。


    数字的确不小,但是……三个六。


    荷官傻眼了,作弊的是他,怎么赢的总是另外一个?!


    他不信邪,见林清再一次将银子全部推到豹子上,狠狠一咬牙继续摇,但结果依旧。


    大概是连装都懒得装了,仍旧是三个六。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林清堆的银子越来越多,不少人反应过来,跟着她往里下注,结果全是三个六。


    单单这几次,赌坊就赔了不少钱。


    一边的打手已经盯上了林清,荷官的脸色微白,看林清时目光也多了杀意。


    直到他拿着骰蛊,怎么都不敢落下。


    林清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不继续了,这么大的赌坊,莫不是输不起吧?”


    荷官再傻这会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公子看着像个傻白甜,实则是个狠角色。


    他给了一边打手一个眼色,不多时就又有人从后面走过来。


    这次来的人岁数不大,但一身衣袍却很是光鲜,外面还罩着一层鹿裘,整个人看上去油头粉面。


    大家看见他,纷纷尊敬的喊了声卫爷。


    他笑呵呵来到林清面前,好声说道:“我叫卫三,是这的管事。”


    林清淡淡的嗯了一声,余光扫过人群,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这,周虎已经悄悄溜了出去。


    卫三也不生气,继续说道:“小公子这手艺倒是极好,放在这简直就是屈才,我这赌坊里面还有好玩的东西,小公子要不往里面走走?”


    林清哪里不明白卫三的意思,头次来自然要适当放水,但也不能放的太多,但这会光旁边的人跟她下注,都已赢了好几百两。


    要是真放她离开,这兴善赌坊也就不必开了。


    林清不疾不徐,将手头的一大堆银子继续推到桌子中央,“我瞧这就挺好,里面就就不去了,否则这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就得给你们兴善赌坊还回去。”


    卫三的神情骤然就冷了下来,“小公子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能起茧子了。”林清抬手揉了揉右耳,“你若真能让我吃起罚酒,不用明日,待会你这赌坊就得被送礼的人群给堵满了。”


    林清发出一声嗤笑,“这京里可太多人想让我吃罚酒了。”


    “抓住她!”卫三听出话中嘲讽,顿时怒气更胜,一摆手,数名打手便朝林清扑了过去。


    都是壮硕的青年人,虽不及周虎,力气也是不小。


    林清随手从桌上拾起几枚铜钱,右手一扬,那些铜钱便如活了一般,齐整的射在几人胃部。


    铜钱虽小,但力气极大,像是被牛角生顶了一下,几人直接被弹飞撞在后面的石墙上,又纷纷落地,各个疼的脸色发白,不断吸气,连喊都喊不出来。


    卫三震惊的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