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第 481 章 ……


    第481章


    赌坊外间的房间不小, 人也多,这一动手,众人立马远远退开,围成一圈, 有的是纯看热闹, 有的是想浑水摸鱼。


    林清压根不在意, 拾起一枚铜板单手一掷,铜板被内力裹夹, 嗖的一声没入斜前方的地面。


    荷官收回脚, 满头冷汗,那铜钱打出的细坑挤出擦着他的鞋边!


    就差指甲缝那么大的距离!


    他没敢再动,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清朝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桌面,“继续。”


    砸场子砸的这么肆无忌惮,大家伙也是第一次见, 原本以为就是个稍微富裕的小少爷, 却没想到竟有这般身手!


    有些精明的人怕被连累, 已经悄悄从门口退出去了, 不过片刻,这赌坊外堂里就少了近半的人。


    荷官求救的看着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少的人群, 发现压根没人搭理他,只能挪着步重新回到赌桌前,艰难的拿起骰蛊, 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要不给您换几个骰子?”


    “不必麻烦,就这样吧。”


    林清随口回了句,然后看着荷官拿起骰蛊, 将那几个做过手脚的骰子重新塞了进去,摇一下,看看她,又摇了摇,再看看她。


    直到骰蛊落桌,掀开一看,果然又是三个六。


    林清将满桌大大小小的银子重新推到豹子位置,而后嫌弃的在桌子上敲了敲,“赶紧,你们这做赌坊的,不知道把银子补上。”


    荷官已经快哭出来了,求助的看向卫三,却发现卫三给了他一个眼色。


    荷官忽的就明白过来,他们上头可是蔡国公府,哪是随便来个野小子都能被欺负的,瞧这样子,十有八九是已经有人出去报信了!


    荷官顿时摇骰子的手就稳了,手速越来越快,上下翻飞,再次落桌,结果依旧。


    他麻溜将银子推到林清面前,满是讨好,“您数数,数量可对?”


    林清看都没看,再一次将银子推了过去。


    哗的一声,格外清脆。


    这下卫三就是再能忍,这会也忍不住了,若再让这野小子赢下去,这间赌坊怕是都得输给她!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目瞪向林清,“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我卫三在道上混了这么久,谁见了你爷爷我不得唤一声卫三爷!”


    林清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原来还是道儿上顶有名气的人物,我怎么就没听过呢?”


    “那正好,现在就让你听听。”卫三冷笑一声,稍扬起头,把下巴当眼睛用,“即便你有些武功能打退这些普通人,那又能如何。”


    他拱手向天,“告诉你,咱们这可是京城,可不是会打打杀杀就能走得通的,得有人,有那种直达天听的大官爷罩着,方能长远。”


    林清恍然大悟,“听你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了,不知是哪位官爷,能否让我也开开眼。”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入我家主子的眼。”卫三眼尾扫过林清,双手环胸,不屑的哼了一声,“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兴善赌坊能在这西城立足,是因为我家主子乃是蔡国公府的二公子!”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是沈二公子啊!”林清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一般。


    “小子,这京城的路若上头没片天罩着,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卫三见她神情松动,大有一种早该如此的感觉,“今日这事若是传上去,蔡国公府想要弄死你就跟踩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伸出手,立即有下属递来一张卖身契,而后送到林清面前,“不过我这人天生心软,只要你将今日所有银钱归还,再签下这张契,日后就在这赌坊看门,我可全不计较,赏你一口饭吃。”


    林清背倚在桌前,斜着眼似笑非笑的睨着他,“听上去是好,就怕你这赌坊出不起让我看门的费用。”


    卫三问道:“你要多少?”


    林清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两银子?”卫三觉得有点犹豫,贵了些,但这一身功夫倒也值得。


    然后他便见林清摇了摇头。


    林清笑道:“是三万两……”


    卫三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三万两银子,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林清接着说道:“黄金,一天的价。”


    卫三瞪大眼睛,“你耍老子!”


    林清摇了摇手指,“我开的起就敢做,只要你蔡国公一天拿三万两黄金出来,我便在你这赌坊门口坐上一日,保准分毫不差。”


    “敬酒不吃吃罚酒!”卫三眼里发狠,听见外面成片接近的脚步声,心里顿时大喜,救兵可算是到了!


    下一刻,赌坊的大门被打开,数十名身披甲胄的京巡卫从外面涌进来,眨眼间就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害怕的缩在角落,全部被京巡卫控制住。


    最后进来的,是京巡卫指挥使邓捷和蔡国公府二公子沈方茂。


    林清倒是没想到来的竟是京巡卫,不过都是熟人,她好心的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邓捷和沈方茂原本气势汹汹,结果看见被围在人群中央的林清时,那气势陡然一滞,就跟被戳了个窟窿似的,愣是没回过神来。


    卫三却没发现,讨好的上去给行了礼,而后指着林清告状:“主子,就是此人闹事,赌坊都快让她给掀了!今日若是轻饶了她,咱们赌坊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编排!”


    沈方茂愣愣扭过头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啊?”卫三怔了下,“就是这人……欺……欺负小人,快把赌坊都给掀……掀了……”


    沈方茂深深吸了口气,扬起手一巴掌狠狠抽在卫三左脸,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卫三五大三粗一个男人,愣是被这巴掌给扇的踉跄好几步,两颗带着血的牙齿随之脱落,甩在地上。


    卫三被打蒙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沈方茂。


    沈方茂压着唇狠狠地磨着后牙槽,双眼喷火,恨不能直接弄死卫三,“那就让她掀啊!”


    “啊?”卫三惧怕的看着沈方茂。


    沈方茂怒道:“不就是一个赌坊,她要掀就让她掀!她要赢,就让她使劲的赢!她就是要你去死,你特么的也立马给老子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卫三被吓的双眼发直,与刚刚威风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方茂指着林清,继续对卫三骂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昭国公!天禄司的现任指挥使!


    你是狗东西,也配与人家相提并论!


    还告状?”


    沈方茂上去一脚踹在卫三肩膀,将人踹趴在地上,“本少爷让你告!”


    卫三傻眼了,就跟一口仙气儿直冲脑门一样,连魂儿都跟着飞了出去,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又在明白沈方茂的话后如坠冰窟!


    昭国公!那个杀人无数的大煞神!


    卫三双眼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艰难的瞥向那边仍旧笑眯眯看着这一切的林清,想要爬过去求情,可双腿全无知觉,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角落的打手和看热闹的赌客也听见这话,原本被京巡卫吓得够呛,这会听见昭国公的大名,霎时间恐惧的跪倒一片。


    沈方茂深深吸了口气,又对着卫三狠踹了几脚,一扭头,脸上已堆了笑,拱手来到林清面前,“下官和这小子也不过数面之缘,都是误会,昭国公莫要往心里去。”


    “别啊。”林清笑容一收,“刚不是还说好好的,你们蔡国公府出钱雇我来赌坊门口看门,我觉得挺好,三万两黄金一天,不知贵府打算雇几天啊?”


    沈方茂承认他刚刚的行为就是故意演给林清看的,好将此处大事化小,毕竟赌坊本就不合规矩,真闹到皇帝那里,吃亏的也只会是蔡国公府。


    可人家压根不上当!


    且不说三万两给不得给得起,就凭林清的身份往这一坐,谁不要命的敢来这里赌!


    沈方茂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昭国公莫要开玩笑了,您日理万机,此等小事,哪敢麻烦您啊。”


    林清不大满意,缓步来到卫三面前,单膝蹲下,抬手指了指自己,“我算什么东西?”


    卫三猛地摇头,“您……您……”


    “我上面没天罩着?


    踩死我跟踩死蚂蚁一样?


    给我的活路呢?


    卖身契不签了?”


    林清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直到最后,卫三浑身剧烈抖动,瞳孔上翻,露出眼白,这是吓抽风了。


    林清轻叹了口气,“还是刚刚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尚有几分能看,现在就无趣了。”


    她站起身,没搭理沈方茂,视线转而落在京巡卫指挥使邓捷的手上,那只手被厚厚的棉布包着,“邓指挥使这手上的伤势如何?”


    邓捷猛地打了个寒颤,将他这只手捅到对穿的不就是眼前这位嘛!


    前几日他算是遭了大罪了!


    御赐匕首插在手上,他哪里敢动,可就那么放着也不是办法,只要花银子找关系,最后真在皇帝跟前露了脸。


    结果皇帝就是看了眼他手上的匕首,就让他找昭国公解决去了。


    为了活命,他在昭国公府门前跪了大半天,又送了好些礼,方才让林清进门前顺手把匕首给拔出来。


    连昭国公府的大门他都没进去!


    如今邓捷看见林清,那也是两腿发软,恨不能调头就跑!


    第482章 第 482 章 ……


    邓捷挤出一个笑脸, “昭国公来此可是有公务要办?”


    “来赌坊能有什么公务,自是来赌的。”林清惋惜的瞥了眼桌上的银子,“可惜这赌坊主人太过小气,既要作弊, 偏偏又玩不起。”


    她随手拾起一枚骰子, 两指骤然发力, 只听咔嚓一声,看似坚硬的骰子顷刻间被捏成数块, 露出里面的金属色泽。


    其他人倒没什么, 可一边本来瑟瑟发抖的赌客却怒气上涌,连恐惧都给冲散了。


    “怪不得我十赌九输, 你们竟然出老千!”


    “我全家积蓄都折在这!”


    “我今日可是拿着卖妻女的钱过来翻本的!”


    ……


    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不少人都气红了眼。


    若不是有京巡卫拦着,他们已经冲上去将卫三等人生吞活剥!


    卫三早被吓晕,打手们紧紧缩在一堆京巡卫后面不敢露头, 连沈方茂都心里打了个哆嗦, 头皮发麻, 眼皮直跳。


    他给邓捷使了个眼色。


    邓捷满心不愿, 他自然不想再惹林清,但他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靠的就是蔡国公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这卫三果然狡猾, 不但违反大渊律例开设赌坊, 还纵容下属作弊,不妨下官就先将他押入大牢,等来审讯。”


    林清随意摆了摆手, 示意邓捷看着办,忽的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就见周虎已经回来了。


    周虎面色微沉,禀道:“头儿,并未发现秦涯踪迹。”


    林清微微蹙了蹙眉,“没跟着那些人混出去?”


    周虎摇头,“都被抓住了,并无秦涯。”


    “倒是沉得住气。”林清向门外打了个手势,“那就一间间找吧。”


    片刻后,天禄卫从外面涌进来,数量比京巡卫还要翻上一倍。


    原本宽敞的赌坊立马被围的水泄不通,刚刚威严的京巡卫在看见成倍的天禄卫后,恍若昨日重现,瞬间蔫的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与那些赌客有了几分相像。


    邓捷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神情,低声下气的求道:“国公爷,您这是……”


    “干什么?”林清扫了眼四周的赌客,“私设赌坊,聚众赌博,真当大渊律例是闹着玩的?”


    她斜睨着邓捷,“还是说你们京巡卫是吃干饭的,要本国公来教教你们该如何料理此事?”


    邓捷恍然,忙摆正脸色,也顾不得是不是主家的产业,立即对下属命道:“都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把人都抓了押入大牢!”


    京巡卫们这才动了起来,将赌坊的打手和赌客们一个个押出门外。


    少了一批人,地方也就宽阔出来。


    邓捷左右一看,悄悄瞄了林清一眼,见对方仍旧盯着赌桌似乎在思索什么,便脚下开溜,混进人群里一溜烟跑了。


    沈方茂气的咬牙,也想悄悄离开,偷偷瞄着林清往外挪步,结果没超三步,就撞到了一堵肉墙,扭头一看,正对上周虎阴森的笑脸。


    “弟兄们对这里不熟,听闻沈大人是此处常客,不妨给弟兄们带带路。”周虎说完,给旁边下属一个眼色,立马有两名天禄卫架着沈方茂往里面走。


    至于沈方茂说了什么……


    风太大,没听清。


    一众天禄卫迅速散开仔细搜索,连墙砖瓦缝都不放过。


    半个时辰后,周虎黑着脸来到林清面前,垂着头没说话。


    林清见他这副受打击的样子,也就明白十有八九是没找到,自从刚刚她打草惊蛇都没把人给弄出来,她就知道这个秦涯心理素质挺好,找不出来也很正常。


    “都翻了?”


    周虎瞥了眼后面蔫的跟腌菜似的沈方茂,“沈方茂带的路,暗室都查出来了,确实没有秦涯。”


    他叹了口气,“头儿,这么大一个人能藏到哪里?”


    林清也是沉默了一瞬,忽的心中一动,就这么丁大点的地方,若秦涯真要藏,绝对藏不住。


    还得是在人上下功夫……


    她朝周虎招了招手,耳语几句将吩咐交代下去,待周虎离开,便对沈方茂招了招手,“沈大人,今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若连杯水酒都不请,人家得说我昭国公府小气了。


    正巧,我见前面街上有家酒肆,不妨过去小酌两杯?”


    沈方茂是一点都不想去,可如今私设赌坊之事已被林清揭开,主动权也就落在对方手上。


    他着实想不明白,谁家还没点见不得光的买卖,要不然偌大一个国公府,总不能就靠那点俸禄赏赐养着吧?


    就她昭国公府不也是养着那如今堪称第一商的刘家吗?


    他就不信刘家手底下干净!


    如今他蔡国公府被揭了短,就算不敢动她林清,可刘家一个商户,麻烦还不是随便找嘛。


    至于因为一个赌坊玉石俱焚?


    沈方茂是真想不通,但如今人家台阶都给了,他也不得不下,哪怕两家立场敌对,如今他也得豁出去给笑脸,能有福享,谁想同归于尽呢。


    他再次挤出一个笑容,拱手道:“多谢国公,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林清顿了下,扭身从桌上抄起两张银票,笑眯眯的抬手作引,“请。”


    沈方茂好悬一口气没上来,赌坊的钱本就是蔡国公府的,昭国公这是用蔡国公府的银子请他吃饭……


    但他不敢说,尤其周围全是杀气腾腾的天禄卫,他就更不敢说了。


    林清说的酒肆不算远,从这出去,又穿过一条昏暗的小巷,再出来便是一条较为偏僻的街道。


    行人不多,商户更少,前面不远,就见一破旧的民宅外面横叉在屋檐下的旗子,上面潦草的写了一个‘酒’字。


    看得出老板应该没好好学过字,‘酒’字下角差了一笔,写成了‘洒’。


    沈方茂望字却步,他好歹也是世家少爷,去吃饭的地方最差的那也是装修合格的酒楼,就这么一个野店似的地方,他是真没来过。


    林清看见他的犹豫,也停下脚步,“沈大人是觉得这地方过于简陋?”


    “倒也不是……”


    “那是我去得,你去不得?”


    沈方茂看着林清好像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那笑眯眯的模样却让他心中莫名发寒。


    听闻地方曾有一位官员闹事,这个林清前脚还跟人笑着聊天,后脚直接拔剑斩了人家脑袋,中间连个缓冲都不带有的。


    他是真看不出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要是以前他还真敢放肆一样,可自从王家那回事情下来,他看见林清,心里莫名就有点虚。


    而且这话他也没法回。


    纵使皆为国公府,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国公爷,而他只是国公的嫡次子,官品更是只有五品……


    沈方茂勉强赔笑,“桥您这话说的,这喝酒还得看是跟谁喝,若与昭国公把酒言欢,在哪都是一样……一样。”


    林清诧异的上下端详几眼,“倒是跟之前有点差别了。”


    沈方茂哈哈赔笑,抬步走进酒肆。


    这地方外面破,里面更破,木桌缺角,长凳缺腿,除了进门时的柜台,就里面堆了不少酒坛子,各个都有半人高。


    林清也不在意,走到趴桌子上打瞌睡的老板,对着桌面敲了几下。


    老板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一看林清二人,这才意识到是来客了,立马露出一个堪比菊花的笑容,“二位客官快坐,喝点什么?”


    “最好的,来一壶,再弄几盘下酒菜。”林清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剩下的都归你了。”


    老板看见银票上二十两的字样,眼睛亮的都能发光了,再看林清二人就跟看财神爷一样,连忙下去准备了。


    林清挑了个椅子还算稳当的位置,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待沈方茂坐下。


    不多时酒菜上齐,她拎起酒壶给酒杯满上,稍稍一嗅,酒香扑鼻。


    倒是好酒。


    林清喝得坦荡,沈方茂却是越来越难受,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屁股底下的椅子就跟着火似的,烫的他浑身难受。


    又过了一会,他实在忍不住了,干脆一拍桌子,“昭国公不妨直言,找下官究竟所为何事?”


    林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把玩着空掉的酒杯,“既然沈大人问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管理兴善赌坊的头子是谁?”


    沈方茂目光一闪,“不就是那个卫三吗?”


    “一个管理赌坊的头目,城中达官显贵应该见过不少,该惹的不该惹的也应心里有数。”林清指了指自己的脸,“那个卫三说是管事,竟不识得我这张脸,难不成我这大渊煞神的名号已经吃不开了?”


    “国……国公说笑了,那赌坊的事下官知道的也不算多……”沈方茂一颗心猛地悬起,脑子就跟锈住了似的,努力的找着借口狡辩。


    “沈方茂,你要知道,我如今在这里与你边喝边说,便是给了蔡国公府的面子。”林清意有所指,“否则,你觉得你如今该在哪里?”


    司狱。


    沈方茂脑子里自然而然的蹦出这两个字,然后猛地打了个哆嗦,却又不大理解,不过一个赌坊罢了,至于给他关进司狱去?


    他忽的想到林清从之前到现在的行动,脸上血色骤然褪去。


    林清最近在办的案子不算什么秘密,蔡国公府也有耳闻。


    第483章 第 483 章 ……


    酒肆破旧, 连炭火都没点,这个时节虽已见暖,可仍旧寒凉。


    沈方茂早就被酒色掏空身体,这会脑子也彻底僵住, 身体瑟瑟发抖。


    越是京中官员, 越是知道天禄司那个司狱的恐怖。


    若进诏狱, 要么死,要么活, 他身份摆在那, 狱卒也不敢苛待,该享的福一样都不会少。


    可若进了司狱, 活不活命不知道,但要不留下点什么,十有八九是出不来的。


    蔡国公府会保他吗?


    若进诏狱,一定会。


    若进司狱, 他说不准。


    就没见过谁落在林清手里还能全须全尾的, 但凡出手, 那便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十有八九一大家子都得一起倒霉。


    各个世家里谁没私下传过话,这个林清简直比她那个师父还要阴险诡谲。


    沈方茂脸色惨白, 可一想到家中情况,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有心想放几句狠话, 可一对上林清快笑弯的眸子, 到嘴边的话愣是被他给本能的吞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动静,老板迎了上去, 随即点头哈腰,笑容谄媚,“官爷来喝酒?”


    沈方茂疑惑的扭头看去,就见进来的竟是一名天禄卫。


    这人身材要比其他天禄卫稍瘦一些,但放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肤色略黑,浑身煞气,腰间还挂着天禄司制式的腰刀。


    沈方茂不认识天禄卫,疑惑的看向对面的林清。


    要说起天禄卫,自然没人比林清这位指挥使更加熟悉。


    林清仍旧笑着,朝那天禄卫招了招手,“蒋劲?周虎让你来送公文的?”


    那天禄卫和老板齐齐僵住,老板看看天禄卫,又看看林清,总算明白今日来的客人身份不大一般,顿时吓得连忙躲了起来。


    蒋劲倒是已经反应过来,目光闪烁,犹豫片刻,大步走到林清身边,禀道:“是。”


    林清上下端详着他,见他双手空空,问道:“那公文呢?”


    蒋劲垂下头,“属下失职,不小心弄丢了。”


    林清幽幽叹了口气,纵容的摆了摆手,“行了,正好我身边也没个人,你就一边候着吧。”


    蒋劲应了一声,直起身站在林清身后,大概是察觉到沈方茂在看他,眼睛一横,一股子凶神恶煞的气势立即让沈方茂犹如浸在冰水之中,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沈方茂蔫着脑袋,这会是真的怕了,老实说道:“是下官一个表弟,姓方,名四德,我见他头脑灵活,又知道孝敬,便让他管理兴善赌坊,卫三便是他找来的。”


    “方四德?”林清顿了片刻,“你们家还真是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西大街永庆巷的印子钱我就已经放了你们一马,如今又搞出一个兴善赌坊。”


    她将酒杯拍在桌上,明明动作很轻,却愣是发出啪的一声,在这安静的酒肆内格外响亮。


    “你们蔡国公府是不把我们天禄司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这事儿您还真误会我们蔡国公府了!”沈方茂连忙解释,“一开始放印子钱的可不是我们家!”


    林清略有疑惑,“不是蔡国公府,那会是谁?”


    “是连家!”沈方茂急道:“一开始放印子钱的是连大人的夫人,只是金额不大,后来有个商会急需用大笔银子,连夫人手中钱财不够,方才拉了南氏入局!


    蔡国公府发展至今家族亲戚亦是不少,都靠蔡国公府赚口饭吃,每年花出的银子那也跟流水似的,若不想点法子,哪里够呢。


    正好有门路撞上来,这买卖也就没停下。”


    林清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有给沈方茂空掉小半的就被补满,“你是说堂堂左相的夫人,与你蔡国公府的妾室相熟,熟到可以一起偷偷做这些违法的勾当?”


    林清亲自倒酒,沈方茂也只能端起一饮而尽,急忙辩解:“下官也知此事荒谬,可既然说了,也没必要在此事上说谎,对面说的的确是连家夫人!”


    林清觉得有点奇怪,蔡国公府这印子钱的数量并不多,又是一个妾室在做,与民间那些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或许可以逃过天禄司的眼睛。


    但连杰的夫人若真这么做了,不用隔日,这个消息就得放在她桌子上。


    而且也没听说哪个商会缺钱啊?


    林清又观察着沈方茂的神情,那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以她的经验来看,沈方茂同样没有说谎。


    那么问题出现在哪里?


    她忽的捕捉到沈方茂话中几个字眼,“对面……说?”


    沈方茂恍然,忙道:“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加之我家与连家关系也不算和睦,所以都是有中间人从中穿线。”


    林清问道:“是谁?”


    沈方茂道:“之前宁城知府张彦回京述职,就是这位张大人的夫人,后来张大人又去外地任职,张夫人因身体不适留于京中,也时常来府上找南氏说话。”


    林清好奇的打量着沈方茂,“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家就没人与连夫人亲自见过面?”


    沈方茂点了点头,“当然见过,就在城中的同源戏楼,都是说明白了才出的银子,那一笔足有三万两。”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不过这笔银子半月之后就归还了,利息非常可观,足有五千两。”


    林清嘲讽道:“半个月就有五千两,还真是一本万利啊。”


    沈方茂这会已经被林清吓破了胆,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好不容易止住的身体又打了个哆嗦,求道:“这印子钱的事一直是南氏和她儿子那边再管,下官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您了。”


    林清再次端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沈大人公务繁忙,回吧。”


    沈方茂如获特赦,三两步跑出酒肆。


    老板已不知去向,沈方茂一走,便只剩下林清和身后的蒋劲。


    林清又拿了个酒杯放在桌前,拿起酒壶将其斟满,又对蒋劲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正好得空,过来陪我坐会,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蒋劲犹豫片刻,还是坐下,将酒杯端起一口饮下,“大人,不过是个印子钱,你不去抓秦涯,为何要注意这点事情?”


    林清道:“可那印子钱与沈靖川有了联系,而沈靖川之前已被证实,曾与叶非空有所关联。”


    蒋劲一愣,嘴唇微动,似乎低念着什么。


    “向前追溯,此事也非放印子钱那般简单,要知道蔡国公府向来与王家这等老勋贵走得近,而连杰则是清流一党的中流砥柱。”


    林清瞥向他,“连家这样的人家若是放印子钱,一旦传出去,连杰的官位保不保得住另说,但在清流党中的地位是别想要了。


    京城这块地儿的官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当,连家一旦丢失这个位置,便会落到无人脉无势力依附的情况,届时其他人就会像是嗅到腥味的老鼠,必会将连家撕碎吞噬。”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对方从震惊中回神,“你说连夫人得蠢到什么程度,才会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蒋劲仍旧无法让脸上的震惊回归原位,“大人是说此事与连家无关?”


    “有九成几率。”林清叹了口气,不禁吐槽道:“而且连夫人若真有心干这种事,连杰又不是没有心腹,找心腹家的夫人合谋不是更加省心,为何去找与连家堪称政敌的蔡国公府?


    找蔡国公府也就罢了,不去找蔡国公府的正房夫人,反而联系一位妾室,她是有多想不开?


    就不怕蔡国公府动了什么歪心思,亲手将把柄送到政敌手上?”


    蒋劲不明所以,“若真有这么多的漏洞,蔡国公府为何还会上套?”


    “贪欲作祟。”林清可以断定,蔡国公府一定是起了贪心的,但在贪心之外是否有事,还需细查。


    不过那个南氏暗卫还真查过,本是一位农家女,却有几分姿色被蔡国公看上,入府为妾,生有一子。


    论手段,能在蔡国公府站住脚跟,还是有一定能力的,但大概是将心思都用在后宅争宠上,其他事情上简直一塌糊涂。


    比如纵容亲戚做假账抠商铺的银子,挂靠田地,儿子被惯的一无是处,看不清形势……


    林清觉得对面挑上南氏,大概也是觉得这位是个好糊弄的。


    蒋劲猛地站起身,义愤填膺,“如此说来出问题的便只能是这个中间人了,属下就这去把人抓过来!”


    林清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抓?怎么抓?真当天禄卫无所不能了?


    张彦述职之后得以晋升,如今在北边当安抚使,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


    你动他京中家眷,就不怕他得到消息在边疆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蒋劲光是听着都感觉额头突突直跳,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林清笑了,“急什么,我们天禄卫自然有天禄卫的法子,总归不会让事情脱离掌控。


    面上不行,谁说暗地里还不行了,过几日让那位张夫人去城郊寺院进香,顺带小住几日,到时该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


    她看着蒋劲再次露出震惊的神情,无奈的再次抬手敲了敲桌面,“行了,说完他们,如今也该说说你了,你可知蒋劲的身份已经被废弃了。”


    蒋劲突的瞳孔皱缩,犹如雷劈。


    第484章 第 484 章 ……


    第484章


    下一刻, 变化骤起。


    蒋劲下身未动,可右手已然并成剑指,朝林清的颈部刺来。


    尽管只是单单一指,却形动而后发, 快捷如影, 距离过半, 方才发出一声短暂细小的气啸声。


    林清并未抬头,唇角挂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手腕稍一用力, 内力随之涌入杯中。


    微黄的酒水刚被填满,一点点细碎的波痕浮现。


    下一刻, 波痕骤然高跃,滴水成线,看似急速,却又好似带着几分悠闲。


    只要蒋劲的手再往前半分, 水线便能恰好将他的手腕捅个对穿, 到时即便他能弄死林清, 这只手也算废掉了。


    而且一旦出事, 就凭外面戒备森严的天禄卫,他的下场已经可以预料。


    蒋劲几乎在一瞬间就想清楚其中关窍, 咬着牙收招向后侧翻,仍旧部分内力无法回收,顺着他的手将斜前方的几张桌椅一分为二。


    酒肆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木头断裂和酒碗落地的声音, 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蒋劲瞪着林清, 咬牙切齿,“你真是个疯子!”


    林清并不介意,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而后把玩着空掉的杯子,“不过是清楚你能看形势,知道怎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也更清楚如何才能得到活命的机会。”


    蒋劲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你知道我是谁?”


    林清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混元掌,秦涯。”


    蒋劲听见这话恍惚了许久,重新回到破旧的木凳上坐下,可心里仍旧不甘,“你如何能确定,我就是秦涯?”


    “你以为若你不是秦涯,真能安稳走到这酒肆里?”林清抬手指了指窗外。


    原本外面还稀稀疏疏有些行人,可不知何时,竟已安静的连点鸡鸣狗吠都听不见了。


    若没有林清的安排,蒋劲这张脸一出现就会被天禄卫立即警觉,若没有天禄卫故意露出这道缺口,秦涯也不可能走进这间酒肆。


    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林清笑了笑,道:“不久前有人利用蒋劲的身份杀死我司一名暗卫,用的便是江湖上少有人练指路子,之后蒋劲的身份便已被暂时封禁。”


    蒋劲紧抿着唇,沉默良久,将脸上的假面撕下,露出另一张脸。


    他也就三十来岁,相貌颇为粗犷,右眉下有一颗小痣,与天禄司内秦涯的画像一般无二,只是此时,那双眸子里满是愤怒和疲惫。


    他道:“我是秦涯。”


    话说到这份上秦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法一道走的人本来就少,若要达到一定成就,更是少之又少,整个江湖也就那么几个。


    如今这身衣服又正好穿在他的身上,但凡对面换个人,这会他怕是已经背上杀人凶手的名头!


    虽说江湖行走,谁身上还没背着人命,可这并不代表他这种江湖人士愿意跟朝廷打交道。


    秦涯正要张嘴解释,就见林清冲他摇了摇头,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


    秦涯忽的打了个激灵,一种不好的感觉自心底浮现,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正掐着他的脖子。


    林清道:“看来你也反应过来了,天禄司要抓的人又怎会只是寻常的杀人凶手呢。”


    她缓缓靠近,眼皮微垂,原本亲近和善骤然化为锋利的森冷,“不妨告诉你,他是窃取我大渊机密的细作,而你,便是他选择的替罪羊。”


    秦涯瞳孔骤然紧缩,豆大的汗珠在额边成型,“你想如何?”


    “那就要看你了。”林清退回位置,又如之前那般亲善,仿佛刚刚都是错觉一般,“若能抓到真正的细作自然最好,可若抓不到,将你抓捕归案,照样可以将此案了结。”


    秦涯不敢置信,“你要屈打成招!”


    “你精通指法,又身处京城之中,行踪上亦有重合,如今更是穿着这身凶手才有的衣裳,我抓你归案,天经地义。”


    林清轻笑一声,指尖在桌面点了点,“当然,你也可以试试能否杀了我,若我死了,天禄卫必定生乱,你也能借此得到喘息的机会。”


    秦涯不蠢,也听过林清的名讳,他清楚如何保护自己,可事到如今,他仍旧像人家手上的蚂蚱一样。


    林清看似给了他选择,实则其他皆是死路,活路只有一条。


    听话,配合。


    酒肆内重归安静,但脉搏却仿佛被放大数倍,连着心跳都愈加明显。


    “扑通”,“扑通”……


    好似在耳边炸鸣一般,根本感受不到那所谓的安静。


    秦涯手指微微发颤,终是拎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水,而后砰的一声丢在一边,任由酒水洒落。


    他端起杯将酒水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酒杯按在桌上,毅然道:“林大人不必下套了,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吧!”


    林清就喜欢这样明白事理的人,若那些犯人个个都如秦涯一样,她得省掉多少麻烦,“你之前不是打算离开大渊,又为何会来京城?”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秦涯顿了顿,“是一家人。我今年三十有八,本是朔国人,但在十岁那年,家乡遭遇水灾,我被拐子偷入大渊边境。


    后来这支队伍被大渊边境的兵士发现,我趁两边厮杀时逃走,但身受重伤,是一位夫人救了我。”


    林清还真不知道秦涯身上有这段故事,天禄司搜集的消息大多是在秦涯拜师之后,这会也是多了几分兴致,“我天禄司搜集消息的能力还是拿得出手的,说不准能帮上你的忙。”


    秦涯也是眼前一亮,忙道:“她姓素,单名一个兰字,我遇见那会她刚成婚,也就十七八岁,如今的话,应该在五十左右,是魏城本地的商户。”


    说到这他不禁失落叹气,“我学艺有成,几次前往魏城寻找恩人,却得知素家家道中落,早就散了,素夫人也与夫家和离,不知所踪。”


    林清恍然,“所以你前往魏城便是为了寻找素家?”


    “之前得到消息,说是素家出了边境。”秦涯顿了下,“可一到魏城,我刚在客栈住下,便有人在夜里给我送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素夫人已在他们手中,若要救人,必在半月之内抵达京城。”


    寻常人即便快马加鞭也做不到这样的速度,但像秦涯这样的人物只要豁出去,用轻功翻山,再配合水路疾行,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大抵上一条命也得去半条。


    林清单手在秦涯的脉门上一搭,果然脉虚无力,如无根浮萍一般,这是伤到根本了,日后除非有天大机遇,否则武道一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一到京城,就被指去了西城锦肆街的商户秦家?”林清摇了摇头,“不对,你这张脸一旦露面,必定会惊动天禄卫,你在城外做了什么?”


    秦涯道:“我根据信上指示,混在城外武陵渡附近的砚田庄内,没过两日,京巡卫便来此抓捕逃犯,接应我的人便在其中,他将我混入逃犯之中,入京之后又悄悄放掉。”


    连林清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步着实走的巧,天禄卫不会去管京巡卫抓捕的犯人,只要程序合法,自然也不会多费神。


    这是个无法避免的漏洞,毕竟从小偷小摸到江洋大盗,犯人多的是,抓完这个还有那个。


    而且犯人不是死物,流窜犯案也是常事,光靠天禄卫根本抓不过来。


    但要做到这步,就离不开内鬼的帮忙。


    林清的目光骤然冷下,“所以沈靖川便是这个用处。”


    秦涯道:“我不知他的名字,但我确实听人喊过他沈校尉。”


    林清没有说话,指节有节奏的叩着桌面。


    若是这般,只怕沈靖川逃走也有猫腻。


    那么她之前的推测就出现了错误,极有可能沈靖川的逃跑是与叶非空联合起来演给她的一场戏。


    若是这样,那么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通过赖三找到南氏?再通过南氏让她的视线集中在蔡国公府上?


    不对,说不通……


    为何几次三番皆是蔡国公府?


    蔡国公固然屁股不大干净,但应该还不至于有勇气做出通敌之事,否则也不至于靠放印子钱养家了。


    但其中蔡国公必然也动了心思,察觉浪起,便乘风借势,对付英国公府。


    朝堂的资源就这么多,一方多了,另一方势必就会减少,不止蔡国公府对付英国公府,连家与王家,甚至她与怀王,不都是面上你好我好,暗地里争得你死我活。


    他们皆是一方首脑,一旦他们倒下,后面紧接着就会送走一大片,平衡也会被彻底打破。


    所以皇帝不但会保英国公府,也不会真让蔡国公府跌落谷底……


    林清脑子转的飞快,前朝不大可能,别看她现在把蔡国公府祸害成这样,只要蔡国公真没通敌,她最后同样也要把人给保下来。


    不是前朝,那便是后宅了。


    南氏?


    林清琢磨着,又将心中想法暂时按下,继续听秦涯讲话。


    “我根据信上所述找到秦家,顶替秦家亲戚的身份住下,但我仿佛被遗忘了,从那之后也没人找过我。”秦涯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他稍稍停顿片刻,垂眸盯着地面,“后来实在不想再耗时间了,我便私自外出,想要去找那个沈校尉询问情况。


    我曾偶然见过他,知道秦沈两家相隔不远,可直到过去,我方才知晓那个沈校尉失踪了。”


    秦涯叹了口气,“归来时也是心情实在糟糕,方才与那几个孩子发生一些矛盾。”


    林清明白,这说的便是与那善幼院三个孩子泼水致风寒的事,“你去买了麻黄汤?”


    秦涯点头,“是,不知是何原因,其他的方子对我而言药效总会差些,还有一些服用后身上会长红疹。”


    林清了然,也就是说秦涯一定会买麻黄汤,“此事都有谁知道?”


    “我师父,还有……叶非空。”秦涯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我师父已经不在了,至于叶非空,修炼指法之人本就不多,公输墨许久不曾现身,每隔两年,我会与叶非空相约比试,也是曾有一次吃错药膳被他撞见过。”


    林清挑了挑眉,这倒是对上了,果然替罪羊不是随便选的,“你为何会选择藏在兴善赌坊?又或者说,是谁引导你藏入兴善赌坊的?”


    秦涯沉默片刻,“我是被人追杀不得不躲进去的。”——


    作者有话说:甲流高烧四天,烧到心脏出了问题,输液时过敏,窒息差点休克,现在人还是虚的,心脏一直钝痛,实在无力更新,我在养养……


    第485章 第 485 章 ……


    秦涯一早注意到天禄卫将整条街道包围, 心里意识到是出事了,于是便立即潜入人群离开那里。


    “我本打算先混出城门,但刚进入一条暗巷,便有一名青衣蒙面之人突然杀出, 我本就已受伤, 不敌于他, 只能遁逃。”


    秦涯长叹一声,忽的呼吸一滞, 垂首咳了几下, “我一边要躲着天禄卫,一边又要躲避追杀, 不知何时,正好撞见有赌客进入赌坊。


    赌坊环境混乱,便于脱身,我就尾随那人进入赌坊藏身, 后来没多久天禄卫便将此处包围, 我急于脱身, 在后院书房的暗格里发现这套天禄卫的衣服, 便想浑水摸鱼。”


    林清看他的目光渐渐意味深长起来,“你在秦家时可藏了什么东西?”


    秦涯一愣, “什么?”


    林清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如她一开始推测的那般, 从秦涯房梁上找到的指套和傩面, 就与他身上这身天禄卫的衣服一样,都是栽赃嫁祸。


    不过至少可以证明那个赌场头子方四德一定有问题。


    林清起身走到窗前,对着窗框轻敲了几下, 转瞬之后,便有一个相貌寻常之人停在窗外,垂首等候林清命令。


    林清俯身过去,耳语吩咐。


    如今情况大致已经明了,接下来便是布局。


    说是将计就计却也不能太过简单,但凡她露出一点马脚,叶非空怕是闻着味就会逃走,还有他身后那个至今未曾落网的黄大娘。


    想到这,林清的目光又移到秦涯身上,如今唯一的难点就是让这货活下来……


    秦涯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不知所措的望着林清,“大……大人,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林清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清浅又和气的微笑,右手却缓缓拔出腰间的流风剑,红唇轻启,只吐出三个字,“死慢点。”


    话音未落,单手一划,一道气劲好似弧光一般,已然冲向秦涯。


    秦涯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没想到林清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说动手就动手,好在多年锻炼出的本能还在,身体下意识往左偏了几分,那气劲生生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几根断发随风飞舞。


    林清的下一剑紧随其后。


    只是最普通的挥剑,像是行走间的消遣一样,偏偏每一剑的威压和内力,都浑厚的令人心惊!


    “顶……顶级高手!”秦涯双目瞪大,瞳孔皱缩,他本以为林清之所以敢这么平静对他,是因为这里是京城,是天禄卫的地盘,所以才这般恣意妄为。


    此时,他恨不得穿回过去给自己两嘴巴。


    越是顶层的江湖之人越不惧朝廷之人,混到他们这个地位,都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活过一日算一日,即便死在某人之手,也不过是技不如人,顶多来一句来生再战。


    但是面对一个武功在他之上的前辈,那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仿若直面泰山一般,恐惧骤然喷发,根本无法抑制!


    直至剑锋扫过他的肩膀,留下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总算让他得到片刻清醒。


    灵至心动,他忽的反应过来,借力跃起,一个纵身撞破最近的窗框,飞出窗外。


    林清顿了几息才慢悠悠晃出酒肆。


    她如今是猫,正在逗弄一只鼠儿的猫,不能急了。


    这片区域早就被天禄卫清了场,空旷安静,往前不远就能看见地面上稀疏的血迹。


    林清单手提剑,漫步而行,随着那断断续续的血迹拐进一条巷子,耳尖微动,准确的捕捉到数道呼吸声。


    大多气息频率相近,这是埋伏在附近的天禄卫,抛除这些,还有两道。


    一道极远,一道很近。


    近的气喘如牛,即便努力压制,也仍旧颓势尽显,应是秦涯无疑。


    另一道倒是沉稳不少。


    但呼吸过于清浅孱弱,内力着实不深。


    林清有些好奇,照这样看,来的不会是叶非空。


    可如今此人已被她剪掉左膀右臂,手头能用的人不多,来的又会是谁?


    黄大娘?


    不大可能,这呼吸过于粗重,不似女子那般轻细。


    男人?


    沈靖川?


    林清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名字,忽的停下脚步。


    如今秦涯露头,许多谜题已经解开,那么叶非空的身份就已经不难确认了。


    她完全可以将人现在就弄死,就像是将打结的线团彻底斩断,但死结没有解开,就如同之前的乔秋远那样。


    加上盛国使团就要进京了,若留有活口,如沈靖川这般,一旦两方见面,后果无法预料。


    所有的思绪在林清脑子里转了圈也只过了几息的功夫。


    她信步向前。


    这条巷子少有人家,也没什么光亮,两边堆砌杂物,地面有骚臭的黑水流出,也不知源头在哪,味道刺鼻。


    但比起尸臭,这种味道也就那么回事了。


    林清故意脚下用力,鞋底落地,总会发出啪的一声,如同放慢又震耳的鼓点,在这安静昏暗的小巷内格外刺耳。


    连带着某人的心跳也渐渐同频,刺激又惊惧,仿佛随时能将人逼成疯子。


    直到巷子里面一排的杂物,林清抬起的脚缓缓落下,手中长剑挥动,将最右侧的一堆杂物一剑劈开。


    破碎的木材,混乱的茅草,碎裂的陶片……


    乱七八糟的东西四处飞溅,扬起的灰尘向周围扩散,恶臭扑鼻而来,甚至还能看见腐烂的动物骨头。


    唯有一只花色猫儿从下面窜出来,惊叫着从林清脚下窜了出去。


    “是只猫儿?”林清喃喃着,再次抬剑打算劈开左边的杂物堆。


    偏在这时,中间堆砌的杂物却动了一下,一块碎木从顶部滑落,噼啪着,一路滚到了她的脚边。


    林清瞪着脚下的木头,颇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这还让她怎么演?


    成吧,接下来,看命。


    林清抬起的剑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挥剑而下,剑刃引起劲风,直接将中央的杂物再次掀飞。


    中间的杂物外面看着乱,内里则大多都是茅草和木柴,很容易塞个人进去。


    杂物乱飞之时,秦涯从中冲出,两指间夹着一根尖锐的木刺,朝林清刺来。


    他的左肩有血,动作也略有迟钝,看似危险,实则满是漏洞。


    林清连躲都懒得躲,横剑在前,下一刻,尖刺正好抵在剑脊上。


    普通的木刺哪里有流风剑的硬度,但两者相撞,却未发出一点动静,蓬勃的内力不断顺着尖端涌出,碰撞。


    周围的空气骤然凝滞,形成大大小小的气旋,又随之传来一声声的爆鸣。


    就像是压缩的火药被突然点燃,却没有丁点的火光,唯有乱飞的垃圾和灰尘。


    看似惊骇,实则林清多少有些漫不经心。


    别说秦涯如今有伤在身,即便全盛时期,内力也远不如她,这场面看着危险,却是她掌控着力度,好让秦涯多撑一会。


    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目光一凛,磅礴的内力犹如江海一般涌入剑中,与刚刚的温吞判若两人,带着浩瀚的气势扑向秦涯。


    木刺顷刻间碎裂成渣,秦涯像是被石头砸中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倒飞出去,直至后背撞在墙上,又再次跌落在地上。


    只需最后一剑,秦涯必死。


    林清缓缓收剑,再次上前,便在这时,浓郁的白雾骤然升腾而起,数枚暗器在雾气的掩盖下冲她袭来,发出一阵阵细微的破空声。


    林清停步,耳尖微动,手中长剑换了个方向,迅速挥动,白色剑刃留下道道残影,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又随之坠地。


    一道青色身影趁机靠近秦涯,将他拽走。


    最后一枚暗器落地,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雾气散开,小巷重归宁静,只是满地狼藉,无处落脚。


    林清取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将剑刃慢慢擦拭干净,直到再无血迹,方才将剑重归剑鞘,而后朝一边的高墙打了个手势。


    一阵轻风拂过,数道影子已然离去。


    ……


    不知何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秦涯被拽着跑了许久,也不知拐过几条偏僻无人的街道和巷子。


    刚要前面的人停下休息一会,就见前方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数个身着官袍的天禄卫。


    秦涯已受重伤,加上他已明白林清的意思,自是不会对天禄卫下死手,甚至偶尔帮衬一把,别让身边的青衣人再把谁给弄死了。


    然后他发现这青衣人似乎也在顾虑什么,根本不敢与天禄卫正面对抗。


    这已经是他们遇见的第五波人手了。


    两人近乎狼狈的虚晃几招,再次换了一条路线,翻进一家富户的院子藏身。


    商户没那么多护院,院子越大漏洞越多,两人寻了间堆放杂物的屋子暂时栖身。


    秦涯捂住伤口低咳几声,这才看向青衣人,拱手道:“多谢侠士出手相助,此等大恩,我秦涯必铭记于心!”


    他试探着问:“可否告知在下恩公姓名?”


    “是我。”青衣人盘坐吐息片刻,摘下脸上蒙布,露出一张方正英气的脸。


    秦涯一愣,“你是……沈校尉?”


    沈靖川苦笑道:“我哪还是什么校尉,不过是官府通缉的逃犯罢了。”


    秦涯沉默片刻,心思飞转,“所以你来救我,是因为你家主子的意思?”


    沈靖川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天禄司以权谋私,媚上欺下,谗害忠良,你我皆受其害,如今你蒙难,我焉有旁观之理。”


    秦涯并未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他既已明白这些都是什么人,又打的什么算盘,心里自然防备,只道:“也不知为何,这些天禄卫总能找到我们,难道有眼线跟着我们不成?”


    “不会,我手里有些东西,若真有人跟着我们,我早就发现了。”沈靖川沉吟片刻,“不过那个林清阴私手段不少,你先跟我说说你们在酒肆里都说了什么,我也好推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并未与我交谈,一直是跟那个蔡国公府的少爷说话,后来人一走,她便向我出手,你看我这一身的伤。”秦涯垂眸叹了口气。


    沈靖川端详着他,倒也信了大半,实在是秦涯衣服小半都被血给染红了,又把泥土糊住,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要是秦涯好端端的出现,他也会担心秦涯真被林清给说动,自不会出手救人。


    可如今却是放心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将人带到指定地点,然后将秦涯杀了。


    秦涯要死,但作为替罪羊,绝对不能死在林清手里,避免留下任何证据。


    沈靖川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抬眸时已是一片担忧,正要说话,就见两只密封顺着窗口进来,在他们的面前慢慢飞过。


    他瞳孔骤然紧缩,“我知道了!是引路蜂!你被林清撒了引路蜂的药粉!”


    秦涯满是懵逼,压根不知道引路蜂是个什么东西。


    “快把衣服脱了,我们快走!”沈靖川叫道,而后直接窜出去打晕几个下人,弄来一身衣服丢到秦涯手中。


    第486章 第 486 章 ……


    第486章


    沈靖川迅速返回, 将衣服丢到秦涯手中。


    秦涯接过衣服,一边更换一边试探着问道:“你竟连这都知道?”


    “我好歹也是京巡卫,时常与天禄卫合作,自然也见过他们那些千奇百怪的手段。”沈靖川见他换好衣服, 立马翻出院子, 忍不住抱怨道:“整个京城, 就属他们最难缠,尤其那个林清, 手段最是诡谲, 必是刚刚动手时你着了她的道。”


    秦涯默默听着,脚下运气, 奈何身上的伤实在不轻,内力凌乱,连步伐也随之无法控制,忽轻忽重, 快慢不一。


    沈靖川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 最后一丝怀疑也散了, “不过你放心, 主子已经安排好退路。”


    话说到这,秦涯忽的停下脚步, 冷眼瞪着他,“你们让我来京,说素夫人在你们手中, 我拼尽全力入京, 如今恩人未曾遇见,却又莫名被天禄卫通缉,我这还莫名其妙呢, 你们倒是将退路都安排好了。”


    言外之意,还真把他当傻子耍了?


    沈靖川也没想到秦涯竟在这种危险时刻发难,一时间也是怔住。


    他目光微微一闪,手下意识摸到腰间的佩刀上。


    乌云压檐,卷起的风也已多了一层水汽,如今还未入春,这天气也更加寒凉。


    空巷之内,两人相对而站,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偏在这时,外面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火光从巷口外的街道闪过,偶尔还能瞥见几道银色的刀光。


    天禄卫找到这里了!


    秦涯和沈靖川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压到最低,直到最后一点火光过去,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靖川劝道:“不论如何,咱们眼下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猜现在你出去,那些天禄卫会不会将你与我等区分开,而不是当成一伙儿的?我若再跪下喊你几句主子,你又如何?”


    秦涯瞪着他,双目仿若喷火。


    “行了,跟我走吧。”沈靖川转身向巷子深处行去。


    “好歹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里?”秦涯不甘追问。


    “一会你自然便知道了。”


    ……


    沈靖川觉得大概是去掉那身衣裳起了作用,这一次还真就避开了天禄卫的追捕,翻出几个偏僻的街巷,直到西边一处宅院。


    京城寸土寸金,百姓所居独门独院已是富裕,连不少官吏没有家底,也只能租房度日。


    可眼前这院子比起一些官员府邸也不差什么,院落足有三进,东西亦有跨院。


    两人站在后门,看不见府上匾额,但这架势还是让秦涯愣了片刻,而后蹙起眉,“这又是哪里?”


    “一个可以让你暂时休息的地方。”沈靖川颇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上前敲了敲门。


    他叩击的极有节奏,“砰砰,砰砰砰,砰——”,循环往复,直到里面同样响起回扣的声音。


    片刻之后,门方才被打开。


    开门的是个青年,岁数不大,却满面肥膘,好似不断有油水顺着他的毛孔渗出一般,身上的衣料却是顶好,远远超出百姓商户所穿的规制。


    他一开口便抱怨道:“怎么才来?”


    “路上碰见几波疯狗,咬的紧,也是没法子。”沈靖川回了句,随后指了指身后的秦涯,“幸不辱命,这位便是主子要的那位人物。”


    胖青年立即看向沈靖川身后的秦涯,立即满脸喜悦,“原是秦兄啊,快快请进。”


    “不急。”秦涯却是向后挪了半步,“我如今身受重伤,怕是连个稚童都能毒死我,如今进了这门,我焉能活?”


    这个胖子看着热情,心机却比那个沈靖川深了不少,最起码他能在沈靖川的神情里察觉到杀机,可这个胖子,他却什么也未曾察觉到。


    秦涯不傻,就他如今这样,若真进了门,便是把命放在人家手里,后果无法预料。


    沈靖川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就被胖青年一个眼神给震住了。


    胖青年呵呵笑了起来,“在下姓方,名四德,在此地也算小有名气,上面亦有金瓦遮风挡雨,如今能挡住那些疯狗的地方可不多得,我这算是一个。”


    这话说的也算合乎情理,最起码一个久居江湖之人是听不出不对的地方。


    但秦涯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用提别的,就方四德这个名字可是从林清嘴里出来过的。


    按照林清当时的意思来看,这个方四德是有大问题的,明面上是蔡国公府的人,是那个兴善赌坊的头子,暗地里却已经在帮叶非空做事。


    知道实情,如今再听方四德这些话,还真是什么鬼都能来人家蹦跶。


    方四德见他犹豫,声音也稍稍加重,压着嗓子提醒:“外面不安全,进来再说!”


    秦涯警惕的后退半步,“要进也可以,告诉我素夫人在哪里?”


    这话让方四德与沈靖川齐齐一愣,谁也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秦涯竟然反过来威胁他们!


    时间紧迫,不能在这浪费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拿定主意,沈靖川的手抚在腰间刀柄,下一瞬,长刀出鞘,已朝秦涯劈下。


    沈靖川的武功不算多高,秦涯即便身受重伤,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他立即提气应对,忽的身体一软,内力顷刻间散了大半,只匆匆向旁边一倒,勉强躲过那道刀锋。


    秦涯就地滚了两圈,试了两次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来,震惊的瞪向对面二人,“你们何时下的药!”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谨慎,一路未曾吃喝,亦与二人保持距离不曾触碰,居然还是中招了!


    沈靖川冷哼一声,面对将死之人,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你身上的衣服可是我给你的,做些手脚也不过顺手的事情。”


    秦涯忽的反应过来,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靖川竟在那时就对他下了手!


    身上越来越提不起力气,内力更如胶脂一般凝滞,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断的喘着粗气,只能一双眼紧紧盯着沈靖川二人,目光冷厉,满是杀气。


    沈靖川与方四德却并不在意,便是头豹子,那也是重病的豹子,与拔了牙的猫儿也没什么区别。


    方四德笑不见牙,眼皮微微下垂,遮住眼里的凶光,“沈兄弟,下手快点,耽搁的够久了。”


    沈靖川斜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自然知道,倒是你,里面的情况可都布置好了,待会人一死,火就得烧起来。”


    方四德笑呵呵道:“放心,最多一刻,保准我这院子全都烧起来。”


    沈靖川看他更不顺眼了,“你倒是下得了狠心,那些下人也就罢了,可你那妻妾子嗣也都在里面,真就舍得?”


    方四德道:“欲成大事,哪有不牺牲的,待到这里改朝换代,我方四德也能封侯拜相,想来他们泉下有知,也会深感欣慰的。”


    沈靖川见过不要脸的,但是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头次见,冷哼一声,提刀上前,刀锋对准秦涯的脖子,而后高高扬起,用力斩下。


    刀锋化作银芒,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一刀之下,必能让人人首分离。


    偏在这时,一阵轻风袭来。


    风柔似水,让人毫无察觉,一枚铜钱藏于风中,准确无误的撞击在那刀刃上。


    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又短促,却似卷起一道细细的疾风,刀刃再次发出翁的一声,像是被那铜钱颤动的鸣音同频,刀刃自中间断裂。


    沈靖川握着刀柄斩下,却只剩下半边的银色仍在,顶端正好与秦涯的颈部擦过,只留下一道薄薄的血痕。


    半截刀刃飞出,斜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一切不过转瞬之间。


    沈靖川愣了,方四德傻了。


    唯有秦涯在怔了片刻后仰天大笑,指着他们两人鼻子骂道:“你等当我为鱼肉,你为刀俎,如今再看,你们也不过是砧板上的蚱蜢罢了!


    正所谓螳螂捕食,黄雀在后,你们两个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呸!”


    秦涯吐了口唾沫,看他们两个就跟看笑话似的。


    沈靖川不明所以,扭头看向方四德,就见方四德已是满脸煞白,转身要逃。


    然而不知何时,他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郎,身上穿着绛紫色的官袍,眉目精致。


    沈靖川认识这人,是林清。


    他傻眼了,一颗心好似冲破喉咙,直奔脑门一般。


    林清笑眯眯的对上方四德的脸,“这么急,方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方四德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一转,已是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深更半夜的,你是人是鬼!”


    林清并不戳破这人戏精附体的样子,只上下打量着他,“我是人是鬼,那便取决于方兄弟做的是人事,还是鬼差了。”


    她拍了拍手,数不清的天禄卫从她身后涌出,将整个方家院子团团围住。


    两队人直接破门而入,将里面被迷晕的方家下人和妻妾一一拖出,放外面摆成一排。


    还有数十名天禄卫抽刀离鞘,将沈靖川与方四德团团围住。


    顾春也在,与几名天禄卫将秦涯带到一边开始诊治。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第487章 第 487 章 ……


    林清一直跟在沈靖川与秦涯后面。


    她知道秦涯看似已经归顺, 实则内心一直摇摆。


    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一路上秦涯数次起了别的心思,也没少出现漏洞。


    她也只能让天禄卫不断的打补丁,直到这里。


    方四德看似隐蔽, 但只要捋顺赌场与蔡国公府的关系, 加上秦涯那套天禄卫的官服, 很容易将其牵扯出来。


    林清早已让一批天禄卫在此地埋伏,若能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即便不能, 也势必要将方四德这条线彻底斩断。


    顺便弄清楚蔡国公府和那位张夫人在这件案子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只是如今搜了张府,除了被方四德迷晕的下人和家人, 也就剩下不到千两白银。


    张家后门的街道还算宽敞,如今已被天禄卫完全掌控,这些人和东西放在一起,也不过占据街道一个角落。


    又过了半刻, 周虎从里面出来, 低声禀报:“里面已经没人了, 房屋都被泼上火油, 院子里也堆了不少干柴,一点即燃。”


    林清只是略一颔首, 沉吟片刻,忽的问道:“家具摆饰价值几何?”


    周虎一直跟着林清,见过的世面也不少, 直接道:“用料偏杂, 漆木居多,不过年头不到,纹路也不好, 价值要打个折扣,至于古董摆件,大多都是假货。”


    林清没有说话,这方四德好歹也是蔡国公府的亲戚,兴善赌坊的掌事人,结果这么大的院子,却不过千两白银和一屋子假货……


    方四德却仿佛找到了机会,也不顾四周虎视眈眈的天禄卫,忙哭丧着垂下脑袋,说道:“国公爷,小人一向良善,还是蔡国公府的亲戚,您这样带人围了小人宅院,是不是不大好啊?”


    林清颇为诧异的打量了这人两眼。


    天禄卫抓的犯人不少,见过腿软的,见过嘴硬的,但睁着眼说瞎话倒打一耙的,不多见。


    “瞧你这话,是在说我仗着势力欺负你这个老实人?”


    “小人不敢!”方四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着恭敬,却满脸都是不服气,愣是将被势压人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林清乐了,“行啊,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不如说说你一个开赌场的,如何做到‘良善’二字?”


    方四德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不以为耻,“这……佛家不是有句古话——知错能改,回头是岸。


    小人这也是知道以前做的事情太损阴德,方才决定一心向善。”


    “佛家要是听见你这句话,怕是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林清古怪的打量着他,“所以你这向善的法子就是一把火把自己烧到断子绝孙?”


    某种程度上倒也算为民除害,勉强配得上良善二字。


    方四德偷偷瞄了林清一眼,心里那叫一个噎得慌,“小人一人哪里还得清罪孽,于是便想出这么个主意,都是方家人,每人分担一点,这不就还清了嘛,待死后也好早登极乐。


    小人也是为了他们好。”


    林清端详他片刻,见那脸上冒油,脸皮的确是够厚的,竟是歪理邪说,偏偏就给辨出三分理来。


    她突然也有些好奇起来,抬手指了指一边的沈靖川,“那这一个,你又怎么说?”


    “不认识啊。”方四德努力瞪大快被肉挤没的眼睛,满是茫然,“他们突然敲门,小人正好想要赎罪,谁知道另一个就要杀小人全家,得亏身边这位兄弟拦着,小人才能活到现在。”


    说到这他又回头看了远处正在治伤的秦涯几眼,很是惧怕。


    动作神情都很是到位,最起码如果今日换了个人过来,真有可能被这些话骗得一时拿不定主意。


    而今日一旦放过方四德,保不准明儿个他就能逆风翻盘。


    给蔡国公府办了这么多年的差,就凭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留些活命的把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清又看向沈靖川,沈靖川已经扔了手里的断刀,眼观鼻,鼻观心,就跟聋了一般,任由方四德颠倒黑白。


    她赞赏的鼓了鼓掌,“谎话编的挺好,下辈子别编了。”


    方四德瞪大眼睛,“小人这话可句句属实!”


    林清环臂而站,闻言略一挑眉,“这么大的宅子家具摆件却都是假货,甚至都没你这一身衣料值钱,怎么着?赚的钱都被用来吃穿了?”


    方四德唉声叹气,“小人做的也都是辛苦生意,赚个跑腿钱,大头还不都是人家上面的,哪轮得到小人肖想。”


    “如果这一院子家具摆件都是原本摆在那的,自会有久放的痕迹,若是做旧,痕迹必会有所不同。”林清似笑非笑,“巧了,我们天禄司有不少精通此道的天才,只需进里面转一圈,便知道你那一屋子东西是何时采买的。”


    方四德眼皮一跳,原本委屈油腻的脸多了一点变化,却硬撑着没敢抬头。


    “不狡辩了?”林清笑笑,“无妨,若是决心放火之后方才更换的假货,那就更好办了。


    这么大量的采买不是个小数字,事过留痕,也不难查。


    而且……藏起的真货总得有个去处吧?”


    方四德一张脸唰的一下褪去血色,惨白一片。


    自以为还能狡辩几句活过今夜,如今方才明白,敢上一开始人家就在逗他玩呢!


    林清斜睨着他,“方四德,你说我要找的东西……是否与你那些宝贝放在一起?”


    方四德额头冷汗淋漓,挤出一个笑容,“您这是什么意思,小人怎么听不明白呢?”


    “没关系,你不明白,有人明白。”林清瞥向一边昏迷的方家下人。


    下一刻,就见一堆迷晕的人中,一个小丫鬟麻利的爬了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梳着双丫鬓,看上去一脸憨厚,却利落的跪在林清面前。


    “属下暗字玄组,三六二,拜见大人!”


    天禄司的暗卫极为庞大,亦有不少实力低微暂排不上字辈的,便用训练时的分组代替称谓。


    小丫头还是预备役,成绩也只是寻常,只能做些简单的埋伏和盯梢任务。


    她是数日前被方家买回来的,取名翠儿。


    方四德和沈靖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惊住了,知道天禄司的暗卫无孔不入,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进了方家。


    方四德更是心惊胆颤,关键时刻,他就怕有人会安排暗哨进门,所以购置丫鬟小厮,都爱选择年岁小的,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人家就按照他的喜好塞了个人进来!


    他双眼发直,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


    沈靖川也在此时终是变了脸色,眸子里多了惊慌。


    玄三六二道:“属下已将方宅摸透,内里并无异常,但自从三日前的三更时分,后门总有动静传来。


    属下曾潜伏跟随,发现是家丁抬箱经过,旁边亦有护院看守。


    时间太短,属下还不曾探查出箱内是何物件,也未曾查到具体去处。”


    “无妨,三更半夜,也不会走太远,这街道两头连着大路,便是半夜也偶尔会有人经过,若想隐蔽,便出不得这条偏街。”


    林清说着,视线扫向一边的下人,“更何况这些人不是去过,待会让顾春将人弄醒,一问便知。”


    三六二禀报过后便被带走,其他人则仔细查看四周。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便是后门。


    街道东西朝向,北边便是方家后门,南边则有三四户小院的大门。


    趁着夜色将东西藏在另外一个无人怀疑的房子里,再用大火将搬运物品的家仆灭口。


    若是得逞,在一定程度上的确能避免发现。


    但人多眼杂,搬动东西的动静不小,方四德怎么就确定一定不会惊动别家?


    林清思索着,突然感觉有人靠近,抬眼一看,见是周虎。


    周虎找来一囊烈酒交到她手里,“头儿,现在这天还冷着,您喝两口暖暖身子。”


    林清拔开盖子喝了一口,满口辛辣,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和不少。


    她又喝了一口,并没有吩咐什么。


    但其他天禄卫已经知道怎么做了,他们分成几队,将几乎人家的大门全部敲开,进入搜查。


    除了一开始短暂的有了几声惊呼,之后除了脚步声和翻动家具时的动静,就再无其他。


    林清将酒囊递给一边的下属,看向前方第二家院门。


    这里只是一条偏街,方家那边倒还好,这一边却并不整齐,院墙建的歪七扭八,恨不得将整个街道扩进自家院子。


    这一家也如其他几家一般,但那墙头的青砖棱角分明,颜色颇新,看样子也就是近些日子翻盖的,但与院墙相比,里面的房子就略显破旧了。


    这一家同样被天禄卫敲开了门,是一对中年夫妻居住,被一名天禄卫带到院角看守,另有几名天禄卫四处搜索。


    林清抬步向前,余光一瞥,就见方四德垂着头,仿佛根本不在意她前进的方向。


    她脚步微顿,火油也好,柴火也罢,方四德的用量不少,即便有蔡国公府撑腰,为了隐蔽,也需要一些时日方能凑齐。


    火油的气味刺鼻,干柴随着木料质地和干湿状态,气味也有不同。


    如果将这些东西存在方家,方家之人必定会注意到,就方四德精成这样,十有八九不会干这种事情。


    东西不是放在自己家,就只能放在最近也最令他安心的地方。


    但这恰恰也是最大的破绽。


    如果按照他们的计划,这火会烧起来,所有人都会被烧成黑灰。


    方家人不算少,四五十还是有的,又有秦涯牵扯其中,最后这件大案十有八九还是会落在她的手里。


    也就是说方四德一定清楚,他做下的这些事情会直接与她对上。


    而她林清的嗅觉有异。


    就像这火油与干柴,即便如今堆在方家的院子里,可在这之前在哪存放,也就是她进去溜达一圈的事情。


    林清微微垂眸。


    倒是有那么几分叶非空的味道了。


    第488章 第 488 章 ……


    第488章


    林清之所以注意到第二家, 便是因为这一户有些异味。


    火油味道刺鼻自不必说,那些木头的气息也极为明显,旁人嗅不出差别,她却分得清楚, 两家传出的气息同根同源。


    若是以往, 足以定罪。


    但眼下……


    林清手搭在剑柄上, 拇指来回摩挲着,却并不向前。


    这一停顿, 沈靖川与方四德的脸上终是露出些许变化。


    方四德还好, 沈靖川就像是被食物勾引的驴,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直到方四德斜了他一眼, 沈靖川惊觉失态,迅速垂下脑袋。


    一切不过瞬息功夫,快的仿若眼花一般。


    林清收回视线,好似没看见两人的异常, 但就这么进去, 未免太过无趣……


    念头一转, 她瞥向押着两人的天禄卫, 命道:“押他们进去。”


    “诺!”押解两人的数名天禄卫齐声应下,推着方四德与沈靖川往那家院子里走。


    方四德和沈靖川再次懵逼, 眼下便是方四德也想不通林清目的为何。


    哪有押着嫌犯搜查证据的!


    可林清开口,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份儿,只能被推搡着进入院子。


    这间院子不算大, 也不过两间屋子, 虽也是青砖砌成,砖石却破旧的凹凸碎裂。


    与之相比,外院砌墙的青砖反倒是像刚买回来的一样。


    院子经过扩建大了不少, 可仍旧让人觉得狭窄,用油布和棍子撑起的厨房,堆在一边的柴火,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方四德和沈靖川则被押着从墙头开始搜寻,其他天禄卫也熟练的开始四处翻找。


    林清是最后进入的,环视四周,目光落在角落的夫妻身上。


    两人虽是中年,却身形佝偻,满面皱纹,连发髻也隐隐有了白发。


    林清了然,这二人日子过的穷苦,并且皆是做体力活的,身子骨早早就被掏空了。


    再看那两双眸子,对天禄卫的慌乱恐惧同样做不得假。


    林清可以确定,这对夫妻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忽的心思一动,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两人这般状态,白日里十有八九不在家中,夜里归来身体劳累,亦会酣眠不醒,再用些迷药,就算一个雷把屋子劈塌了,他们都不会有多少反应。


    林清心思斗转,抬步走到夫妻二人面前,一眼扫过二人高低不平的肩膀,道:“你二人是樵民?”


    夫妻俩自是不知林清如何看出的,连忙哆嗦着扣头,男人颤音道:“草民夫妻二人确实以砍柴为生。”


    这么一说,便以印证林清刚刚的推测。


    林清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入屋子。


    这房子虽然破旧,但内里很是宽敞,除了一张土炕和木柜,其余皆被清空,堆了不少半干的木柴。


    方四德也在这里,周虎亲自带人正在翻找那些木柴。


    大概是看见林清进来,方四德吓了一跳,慌乱的神情一闪而过,目光下意识往房间角落扫过。


    过于刻意了。


    林清没说什么,但天禄卫皆是身经百战,几乎瞬间就察觉到方四德的异常。


    周虎眉目一厉,扭身一刀插入房角木柴堆,手臂肌肉鼓动,猛地向上一提。


    上方木柴足半丈高,均有手臂粗,一瞬被悉数挑飞,噼里啪啦的散落四周,露出下方地面。


    地面泥土松软,明显近日曾被翻动过。


    周虎收刀入鞘,大步走到那里,伸手将泥土刨开,没两下就见一点黑色露了出来。


    方四德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此时,忽的慌乱起来,像是被发现了秘密一般。


    周虎见状冷哼一声,加快速度,三两下就将那东西给挖了出来。


    是个漆黑木盒,长约一尺,盒上带锁,却不算结实。


    周虎轻而易举的将锁头拽开,掀开盖子,而后便是一愣,盒子里是一沓的银票,还有三四封信件,上面标着叶非空的名字。


    他面色一变,单手将盒盖合上,几步来到林清面前,“头儿,里面有东西。”


    盖子合上,一声短促微小的咔嚓声响起,混杂在盖与边缘接触时发出的轻响之中,融二为一,自然而然,毫不突兀。


    林清双眼微眯,所以叶非空和方四德的杀招……是在这里?


    若是在前往南境之前,她或许还真就着了道,毕竟盒子已被打开过一次,并无危险。


    但经过神霄宫的那些时日,她对机扩运作的声音愈发敏感,加之一身武力再次晋级,五感也随之更强。


    这是一种未到顶级之人无法领略的境地,便如抬头观山,未到山顶,又如何能体会到山顶的风景。


    叶非空这般安排,看似精密,环环相扣,但对她而言,就像个玩笑。


    盒中有机扩,打开合上方才激活,而后只要有人再次打开盒子,机括便会触发。


    如此大案,开盒子的是她林清最好,即便不是她,经过初次核验,第二次打开盒子的也必是某位高官。


    可谓稳赚不赔。


    如此说来……那机扩里装的又会是什么?


    毒箭?


    一般毒箭可杀不死她。


    毒气?


    林清心中微动,乔秋远曾与人设计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气,专门用来对付她的。


    当初在王家,若非她提前布局,保不准还真会中招。


    那毒无色无味,毒性极强,沾之即死。


    倒是正好……


    林清稍稍侧头,余光扫过方四德,从那油腻的脸上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希冀。


    她微微一笑,对周虎命道:“将东西交给方四德,让他亲自打开,再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样样的讲给我听。”


    方四德脸色骤变,“国……国公爷,小人就是个开赌坊的……不合适吧?”


    林清略一挑眉,面上多了抹戏谑,“我说合适,你说这京里谁敢与我说个‘不’字?”


    周虎问都没问,一转身便拿着盒子来到方四德面前,虎目一瞪,满是戾气,“没听见我家大人的话,还不快些打开!”


    方四德浑身剧烈颤抖,一双眉毛跳的跟着火似的,斗大的汗珠在额头凝聚,他却连擦一下都不敢。


    可他更不敢去动那盒子!


    林清敛起笑,“周虎,十息之内他若打不开这盒子,便斩了他的脑袋,对外便说方四德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方四德失声大叫:“大人!您这是在冤枉小人!”


    “冤枉又如何?”林清斜睨着他,“别说斩了你,便是杀了你全家,你说这大渊朝,谁敢说你方家是冤枉的?


    看你也算机灵,怎到现在还看不清现实呢。


    你方家是否有罪,不在证据,也不在你方四德背后站的是谁。


    而是在我。”


    “在我是否愿给你方家一线生机。”林清缓步来到他的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明听起来语气很是和善,却浸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方四德很贪心,却更惜命,肩膀的手每拍一下都重若千斤,恐惧自心底蔓延,再也无法抑制。


    转眼之间,十息已到。


    周虎唰的一下拔出腰刀,银光一闪,杀气逼人。


    方四德猛地一个激灵,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招!小人全招!事与小人无关,都是那个叶非空逼迫小人!”


    “逼迫?”林清哼笑,“事到临头还不老实,看来脑袋确实不想要了。”


    “是小人贪欲眯眼,听信那个叶非空承诺,只要小人办差,待到将来帝星归位,就允小人一个侯爵之位!”


    林清早有猜测,方四德此人贪慕权势,又一直为蔡国公府做事。


    见惯了上边的风景,以他的性子,自然也想往上走一走,只要叶非空许以重利,这种人随时都能叛主。


    可当她听见那几个字时,心头却是猛地一跳,低声咀嚼着那四个字。


    帝星归位。


    皇帝身强体壮,又哪来的帝星搅弄风雨?


    林清走神不过一瞬,无人察觉,她道:“空口无凭,叶非空给了你什么凭证?”


    方四德道:“是一张盖了盛国玉玺的圣旨,被小人藏了起来,入口就在……”


    他忽的顿住。


    林清却不在意,转身命道:“周虎,仔细搜查隔壁。”


    “你怎么知道?!”方四德震惊的叫出声。


    林清环视四周,“此处房屋破旧,围墙却是新砌的,尤其与隔壁那共用的围墙,有一道砖缝极为清楚连贯,必有暗门藏于其中。”


    看得出叶非空也没想让方四德活下来,否则暗门又岂会做的这般随意。


    待该做的差事完成,该交的东西交到地方,方四德也就没用了。


    没用的东西,自是希望借刀灭口。


    封侯拜相?


    想的倒是挺美。


    方四德最后一抹希望被断绝,像是抽干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踉跄一步跌坐在地,双目无神的望着房顶。


    完了!


    周虎命人将方四德带走,与盒子一同交于手下带回天禄司破解。


    而后迅速跟上林清脚步,走出房门。


    林清已经来到那道共用的围墙前,抬手划了个范围,两名天禄卫上前,用力一推,就见那看似严丝合缝的墙壁愣是被推了出去,露出一个能一人通过的暗门。


    隔壁也有天禄卫正在搜查,见状也是立即警惕,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见墙后的是自己人,方才舒出一口气,而后纷纷对林清行礼。


    林清摆了下手示意他们继续,后面一名天禄卫疾步走了过来,低声禀报:“已经问清了,四月之前隔壁动土,院墙被意外挖塌,后来隔壁出钱重新为这家修了围墙。”


    作为樵夫,早出晚归,自是没工夫盯着,也不知自家院墙被做了手脚。


    但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若方四德与叶非空是在四个月前搭上线的,就不可能逃过之前的抓捕。


    若是四月之后,那么方四德建造这些东西,应是另有因由——


    作者有话说:又甲流了,刚好。


    第489章 第 489 章 ……


    第489章


    方四德费了这么大力气, 所藏之物要么与赌场有关,要么与蔡国公府有关。


    林清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这间院子从外面看与隔壁樵夫家没什么差别,但院子更加整洁, 房屋也更宽敞, 屋后开了一道门, 穿过去是一个不大的后院。


    或许是常年不见阳光,这小小的后院总有一种散不去的湿臭, 西北角有个地窖, 窖门有些褪色,却挂了一把铜制新锁。


    天禄卫也正好搜到这里, 见林清过来,纷纷退至一旁。


    其中一名天禄卫来到林清面前禀报:“此院确有人居住的痕迹,但主人并不在家,属下已派人前往衙门调取户册。”


    林清淡淡的嗯了一声, 而后上前握住那个铜锁, 内力涌入, 用力一拽, 就听一声脆响,便被轻易拽断。


    两名天禄卫立即上前将地窖打开, 迅速钻入其中。


    一股寒风自那地窖深处吹出,带着一股猪油特有的香味。


    寻常百姓家常用菜油,贵族则更偏爱稀有的动物油脂, 也只有寻常食肆喜用猪油。


    “前街的铺子是食肆?”


    候在旁边的天禄卫名钱良, 只是寻常百户,闻言思索片刻,禀道:“是家食谱, 名叫三娘面铺。”


    再详细的还没来得及查探。


    这还是得了林清的命令提前布局,方才将四周的情况摸了一遍。


    林清脚下借力,纵身跃下地窖。


    夜空漆黑一片,此时的地窖内部更是昏暗,唯有先前下来的天禄卫带了火把,多少有点光亮。


    上面看着寻常,直到下边,方才发现此处比起一般地窖宽敞不少,细长向前,如同暗道一般。


    不过正常的暗道制作其实非常麻烦,维护也是不小的开支。但这处地窖却相对简单,就像是粗暴的将两处地窖合二为一。


    不多时,先前下来的天禄卫探路归来,道:“禀大人,前方有出口。”


    林清嗯了一声,对钱良命道:“你带一队人去前面将食肆围住。”


    钱良领命,迅速离去。


    林清则带着剩余的天禄卫继续向前,也没多远便已到尽头,一抬头就能看见上方的窖门,与另一侧一般无二。


    木门与框架严丝合缝,天禄卫上去推了几下,并未推开,显然外面也带了锁。


    林清挥退探路天禄卫,一股内力凝于右手,一掌挥出,带出一道凌厉掌风,撞在那道木制窖门上。


    下一瞬,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木门炸开,碎木飞溅,阴寒的风裹从上方涌入,比在地面还要强烈。


    通道打开,天禄卫迅速攀爬上地面。


    林清足尖借力跃起,再次落下时已经到了地面。


    这间铺子并没有多大,连这后院也是颇为小巧,与另一边很是相似。


    只是再往前的角落处还有一间地窖,窖门带锁,已有天禄卫将锁头撬开,拿着火把下去搜查。


    此时这间小小的食肆也有了动静,有两个伙计从里面跑出来,但一见满院子的绯红官袍,愣是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不多时,下去探查的天禄卫再次返回,疾步来到林清面前禀道:“大人,下方地窖极大,半数皆是家具,观其纹理皆是珍贵木料,还有半数则是木箱,箱中皆是金银珠宝。”


    林清静静听着,如此说来,这里应该就是方四德留下的那些家当。


    正如她所想的那般,这些私藏对平民而言很是隐蔽,对他们而言,却无所遁形。


    但还少了些东西。


    若如她之前的推测,那些东西不仅仅是家底那么简单。


    这时,店铺前门也被钱良撬开,天禄卫进入店中,弹指间便将这里全部掌控。


    这家食铺不大,除了老板娘也只有两个雇佣的伙计。


    因明日清早有批货需要清点,两个伙计便宿在铺中,没想到天还没亮就被突然冲进来的天禄卫吓得够呛。


    两个伙计住的不算近,都是京中老户,家世清白,也查不出什么。


    林清看向最后一个被押过来的老板娘。


    老板娘姓柳,名三娘,虽是中年,却风韵犹存,又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气质,往地上一跪,便让人心疼几分。


    片刻后,周虎也从外面进来,来到林清面前,说道:“这柳三娘是从春雨楼出来的姑娘,两月前方才被一位恩客赎身,一月前才盘下这间铺子。”


    林清问道:“核对过了?”


    “已经让弟兄找过春雨楼的老鸨,都对上了。”周虎稍稍蹙眉,“为柳三娘赎身的恩客也找到了,是刘青。”


    林清微愣,倒是没想到这事竟跟刘青也扯上关系。


    不过这事还真不好说什么,保不准就是两情相悦跨越年龄呢。


    而且以她的眼光来看,这个柳三娘并不会武。


    林清仍旧观察着柳三娘,与旁边两个瑟瑟发抖的伙计对比,柳三娘就冷静多了,只是跪在地上,稍稍垂头看着地面。


    林清看了看她,笑道:“你不怕?”


    “民妇半生陷在春雨楼中,达官显贵日日相见,皮囊之下,也不过一副副腌臜躯壳,又有什么可怕的。”柳三娘说的很慢,有南城吴侬细语的感觉,又似乎夹杂着北方的些许口音。


    她接着说道:“但想来只要民妇行得正,待官爷详查之后,自会放民妇清白。”


    林清无言,仍旧直直的盯着她,目光渐渐多了些许意味深长。


    却在这时,周虎突然跑过来,“头儿,那地窖里有好东西!”


    就在林清与柳三娘说话时,周虎已经跑到地窖里转了一圈,抡起眼光,他自然要强过其他天禄卫,也一眼就瞧出里面东西的不寻常。


    林清也知道这点,听周虎这么说,径自走到地窖边上,也没用那梯子,直接跃下,安稳落地。


    四周已亮起火把,将这间地窖照的通亮。


    东边堆砌着十数个大箱子,最上面的一层皆被掀开,有摆放整齐的金银,有乱七八糟聚在一起的宝石玉器。


    看着还算豪横,但在林清眼里,其实也就那样,金银锭这些倒还好,那些珠宝品质参差不齐,皆是市面的寻常货色。


    与之相比,最值钱的反倒是摆在西边的几样家具。


    方四德并未替换所有家具,只是将里面最值钱又舍不得的一些替换出来。


    如此费力,又岂会是寻常物件。


    坐塌、木椅、书桌、顶柜、衣架……


    看似是寻常物件,但样样精美,雕刻繁复华丽,木料更是隐隐有带有金色。


    “金丝楠?”林清目光微凝。


    金丝楠又名皇家木,除了皇帝,其他皇族要用也得皇帝开口同意。


    她那倒是有金丝楠的家具,可平常也懒得使用,否则一不小心磕了碰了,还不是给那些文官弹劾她的借口。


    她倒也不惧这些事情,但终归有些麻烦。


    可方四德区区一平民,可弄不来这种木头。


    蔡国公府倒是可以……


    林清记得七年前蔡国公府曾进贡过一批金丝楠,说是亲属游学时偶然遇见。


    那时先帝在位,但身体状况已然不好,得到这批木料,又被蔡国公府吹成皇帝洪福齐天,一时间也因此成了先帝身边的红人,得了不少赏赐。


    想到那些旧事,如今再看这些家具,出处便已明了。


    林清抬手在书桌表面擦过,又轻轻敲了敲,能看出来这些搅局确实有些年头,只是这灰尘略少了些。


    地窖密封不严,四周又是土墙,东西放在这,不出两日就能沾染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来此处时常有人过来啊……


    林清思绪翻滚,正要上去,余光扫过座塌,脚步忽的一顿。


    家具规制大多相同,就比如这坐塌,不论上面的垫子多厚,下方的木板厚度二到五寸之间,也非没有特殊定制的尺寸,但较为稀少。


    再看这坐塌用料,那垫下木板却有七寸左右,过于厚了。


    若是特殊定制,那四条腿的高度却不到两寸,又过于矮了,但总观整体高度,却又正好。


    大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如此贵重的木料,总不至于交到寻常木匠手中,连个坐塌都弄得跟废料似的。


    林清走到坐塌前,缓缓蹲下,顺着下方往里看去。


    底部的灰尘同样不多,明显同上边一样被清理过,只是头部位置似有一块黑斑。


    林清有些奇怪,伸出指腹点了点那处瘢痕,轻轻一捻,眸色微动。


    她稍稍起身,手掌顺着塌侧,一寸寸细细摸索,直到侧面,动作稍稍一顿。


    此处雕着几句名家诗句,短短的两排字迹,却一看便知出自大家手笔。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便在最后‘花’字最后一笔,多了一个小小的突起。


    与上面那些粗糙的机关相比,此处机扩称得上一句极品。


    林清用力按下,下一瞬便听一声脆响,坐塌下方的底部板材整块坠落,摔在地上。


    周虎一直跟在后边,见状惊得差点下巴都掉在地上,“我也算见过不少机关,可这般奢侈的还真不多见,整块的金丝楠,就这么嵌在下边当暗格,方家这么阔气?”


    “方家阔不阔气不清楚,但这些家具应是出自蔡国公府,因为某些因由暂时寄存在方四德这里。


    不过这也算是将把柄亲自送到方四德手中,一旦暴露,揪出后面的蔡国公府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林清说着已经蹲下去看随着那木板掉下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机关的确设置的格外巧妙,一般找暗格,大家伙都习惯的先找缝隙。


    民间高人稀缺,制作出的暗格水平也就那样,甚少能做到严丝合缝,找到缝隙一捋顺,很容易找到暗格所在。


    可对方竟将整个坐塌下方都做成了暗格。


    一整块的板材,分割的缝隙巧妙与四周装饰结合,就像是本该长在那一样,若换个缺乏经验的,还真不一定能找出来。


    随着木板掉落的东西不多,最先入目的是一件衣服。


    衣服不大,大抵就是一个十多岁孩童的身量,布料的材质不算好,还有数个补丁。


    “这衣服我见过……”周虎蹙起眉,忽的一拍大腿,“是在那家善幼院!”


    林清点了点头,墨横那家善幼院里的孩子穿的都是这种衣服。


    周虎想不通,“可方四德为何要藏这件衣服?”


    “小元。”林清吐出这个名字。


    第490章 第 490 章 ……


    第490章


    小元的死太过蹊跷。


    撞上秦涯的是小元。


    生病躲避吃药, 钻进桌底的也是小元。


    死无踪迹的,还是小元。


    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哪怕小元只是善幼院新来的孩子,只有十岁。


    林清觉得小元身上一定是有问题的, 或许是真实的, 也或许是敌人故布疑阵。


    方四德藏起的这件衣服, 除了小元,没有第二个有这般价值。


    周虎明了, “所以方四德见过小元?”


    “这些家具灰尘极少, 显然有人时常光顾,保不准再找到什么东西。”林清没有直接言明, 转而拿起另一样东西。


    这是一个漆器木盒,木盒无锁,很容易就能打开。


    盒子里的东西却是让周虎再次愣住,连林清也怔了一下。


    最上方是一封用丝绢写成的密信, 寥寥数字, 却写着她林清的名字。


    ——今敌国天禄司指挥使林清, 屡阻我国大计, 命尔等不惜代价,将其除之, 以向上人头,血祭我国身陨将士。


    信尾有印,唯有‘青雀’二字。


    林清双眸微沉, 旁人或许不知, 天禄司内却有消息,这青雀印‘雀’字头上却少了一笔,乃是盛国太子盛昭烬的私印。


    她着实没想到方四德竟有这本事, 将此物都给弄到手里撰着。


    作为天禄司指挥使,她自然其他国家皇族之人的笔迹有过研究,盛昭烬的字她也见过,虽比不上大渊的皇帝,但也还算不错,颇有气势。


    可再看这密信上的字迹……过于娟秀了。


    撇尾必断点,勾划圆如月。


    这是林君柔的字。


    林清无言,一时也说不清是盛昭烬故意为之,还是无能到连私印都护不住,竟让旁人就这么给摸了去。


    她将密信交给周虎,翻看下一张纸。


    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叶非空对方四德的承诺,信上有盛国国玺的印记,看着像是那么回事。


    想来方四德如此拼命,不惜葬送全家,原因便在这里,他认为盖了国玺的纸就叫密旨,不可能有假。


    可凡是有点见识的官员,一看便知这国玺的格式有误,印泥更是市面常见的朱砂红泥。


    都是错的,这张纸并没有任何用处。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张白纸,白纸无字,只有两方印记,龙首虎身,形状相对,又正好相连,皆用朱砂印记。


    周虎却是眼前一亮,“这是……”


    林清笑了笑,“这是密令。”


    启动叶非空这种级别的暗探流程相对复杂,不止要有密信,也需信物或密令印记,两方合一,方能确定命令真伪。


    不过一般确定之后,暗探都会直接处理掉这些东西,以免后患。


    叶非空却反其道而行,不仅都给保留了下来,还放到方四德手中?


    林清大脑快速思索,一个个可能性在她的脑海成型,又一个个被迅速抹去。


    周虎好奇的摸了摸脑袋,“这盛国太子不会是个傻子吧,跑到大渊境内下这种命令?”


    “是不是他倒不好说,但此事必与林君柔脱不开干系。”林清顿了下,“先不提盛昭烬与林君柔的事,有这东西,便能解释叶非空为何不好好藏着非要冒头了。”


    流程手续齐全,甭管命令是从谁手里出来的,只要叶非空不从,便是违抗皇命,等待他的命运也不过就地抹杀,又或是捅破身份,成为弃子。


    若她是叶非空,也势必会想办法将这些东西留下,带回头也好跟皇帝说道说道,总不能什么垃圾任务都往她这丢吧。


    周虎听这么一说也就想通了,接着嘿嘿一笑,“这事也是奇怪,叶非空竟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下,当真是便宜我们了。”


    他们完全可以仿制印记,将大渊内部的那些盛国细作给引出来。


    “不过这叶非空的做法也当真奇怪,西一榔头,东一棒槌,看着像是执行命令,可又不大像……”林清其实最想不通的便是这点。


    叶非空不但不傻,还很聪明,他不会不清楚按照这样的计划行事,根本弄不死她。


    反而像弄个炮仗,听了个响,过后就想着怎么逃命了……


    林清觉得奇怪,但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也只能将这疑惑压下,而后将纸张塞回盒子,整个递给周虎,“无妨,总归是件好事。”


    周虎应了声,将所有证据一一收好。


    二人正要返回,就听后面有人传话,珠晖到了。


    之前林清让珠晖做局,做出大肆寻找墨横断手的样子,如今人突然回来,想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林清迅速返回地面,抬眼便见珠晖一身风尘,见对方正要开口,她挥手制止,而后抬步来到门外街道。


    天禄卫已将此处控制,四周皆有把守,无人靠近。


    林清稍一颔首,珠晖方才开口说道:“属下查到一些关于那个小元的消息。”


    林清一怔,没想到这头刚找到衣服,珠晖那边便有了线索。


    “说。”


    珠晖道:“小元死后,墨横曾到西城角的棺材买了一副薄棺,指名送到西郊乱葬岗面前那座山脚,待到焚烧之后,再由墨横挑出骨灰前往永定河畔。”


    林清立即明白珠晖的意思,这事办的奇怪。


    现在这时代可跟后世没法比,有的是用不起棺材的,草席一卷便罢。


    善幼院可没有多少家底,加之都决定焚尸了,为何多此一举,还要弄出一副棺材来?


    除非里面的尸体不能让人看见……


    方四德私藏小元的衣服,尸首无人见过,一把火后,谁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小元。


    所以……小元活着。


    正如她之前推测的那般。


    可人又在哪……


    “大人……”珠晖适时开口,想问问接下来的命令。


    林清稍一摆手,道:“去宫里将杨统领叫出来,将墨横拿下,废掉内力。”


    原本就是二选一,如此明白的栽赃嫁祸,不是秦涯,那就只剩墨横一个,之前没抓人,也只是这条线还没摸出来,不知有几层真伪,如今九成事情已经明了,可以收网了。


    “诺。”珠晖领命。


    然而偏在这时,远处几匹快马行来,直到眼前停下,有天禄卫,也有衙门的差役。


    带头的天禄卫几步跑到林清面前跪下,不敢抬头,“禀大人,墨横……杀了几名狱卒,换衣逃走!”


    “逃了?”林清脚步微顿,轻嗤一声,“他耳朵倒是灵巧。”


    那名天禄卫和衙役头压得更低了。


    珠晖急道:“属下这就带人前去追捕!”


    “无妨,京中也没几个地方供他藏身了。”林清转身重新进入食铺,“自有人会带我们去。”


    黑夜渐渐开始褪色,连风都多了一丝暖意。


    食铺后院不算大,除了天禄卫,就只剩下老板柳三娘和两个伙计。


    周虎和珠晖跟在后方,闻言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周虎小跑两步,跑到林清身旁,出声问道:“头儿,您说的这个人……是谁?”


    林清的目光再次投向柳三娘,伸手一指,“她。”


    所有人看见看向柳三娘,瞬间全部长刀出鞘半寸,警惕的盯着她。


    天禄卫都清楚林清的能力,也知道但凡被林清指出来的,就没有无辜之人。


    所以林清说柳三娘有问题,那么柳三娘哪怕不会武功,弱柳扶风,也照样有问题。


    就连周虎与珠晖亦是神色微变。


    如今那些在外逃窜的细作,除去一些喽啰,贼首也只有叶非空与黄大娘二人。


    墨横便是叶非空,那么这个柳三娘就是黄大娘吗?


    他们思索着,却又觉得奇怪,那几个船娘功夫都算不错,可这柳三娘却不懂武功……


    林清环臂而站,道:“知云舫的船娘不光有恨,也各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活计,不一定是武功,也没有人说黄大娘就一定会武。”


    若真按照周虎他们的想法,很容易陷入惯性思维,那么最后被捉住的是不是黄大娘,还真不好说。


    珠晖也是疑惑,“可柳三娘来处明确,又与刘青有关,那毕竟是自己人,不至于做出这等糊涂事。”


    “柳三娘确有来路,跟脚清晰,可谁又知道此处跪在这的是否还是那个被刘青赎身的柳三娘。”林清勾起唇,明明在笑,却透着戏谑。


    “民妇听不懂官爷的意思。”柳三娘稍稍垂着头,长发垂下,将脸颊遮的很是严实。


    林清轻笑一声,扭头唤道:“钱良。”


    钱良一直站在远处,闻言上前,禀道:“已经让弟兄详细查过,柳三娘十岁入春雨楼,钻研乐器诗词二道,半年前与刘青熟识,两月前求刘青赎身,之后一直在刘家外宅住下。


    直到一月前柳三娘外出进香,归来后便买下这处商铺,挂在刘青名下。”


    柳三娘默默听着,直到此时方才开口,语气仍旧平静无波,“过了半辈子,民妇不愿依靠男人过活,但身为贱籍,律法之下,亦有不可为之事,不知民妇何错之有?”


    林清缓缓摇了摇头,“柳三娘没有错,可你不是柳三娘。”


    柳三娘轻蹙柳眉,“官爷句句说民妇并非三娘,又有何证据证明?”


    “柳三娘十岁入京,学的也是京中青楼里的那些东西,步履摇曳生姿,身体更重美感。


    而黄大娘身为船娘,常年生活在船上,水中情况多变,更重平衡,哪怕习舞,亦有遵循平衡之道。”


    若平衡不好,船只随波逐流,来回动荡,又如何跳舞走路。


    这也就导致船娘的身段要比京中女儿更加柔软。


    “两者环境不同,姿态亦是不同,都是被练进骨子里的东西,根本无法掩藏。”林清扫了眼柳三娘,“就比如你现在的跪姿,京中女子双膝并拢,绝不会外扩,一身肌肉吃力也多在小腿。


    再看你,双膝隔有一拳距离,吃重在两膝之间,上身肌肉吃力均匀,以脐下寸许作为支撑点,反而双腿肌肉放松。”


    能看出这个‘柳三娘’不止平衡性极强,且有很强的舞蹈功底。


    但那个春雨楼的柳三娘并不善舞。


    柳三娘眸光微动,声音仍旧不卑不亢,“不过跪姿罢了,官爷若以此便说民妇是假的,未免太过儿戏。”


    “那口音呢?”林清意味深长的瞥着她,随即抛出第二个问题。


    自幼在京中生活的人,如何又学的南边口音?


    果不其然,柳三娘忽的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瞪向林清,又随之意识到不妥,再次垂下头去,正要开口解释,便被林清打断了。


    “不急,跪姿也好,口音也罢,只是让我知道你这个人有问题罢了。”林清笑了笑,抬手指向地窖,“此处既然是你购买,为何要安置两处地窖,方四德之事,你可知情?”


    柳三娘道:“这两处地窖一直都有,民妇做的是小本生意,用不到,自然也没动过,哪想到里面竟藏了东西。”


    “推得倒是干净。”林清漫步而行,“地窖密封粗糙,灰尘极大,一日不清理便能积聚上极厚的灰尘,可刚刚我们所见,那些东西可不像放在地窖几日的样子,若无人实时清扫,又如何那般干净?”


    她停在柳三娘身前,缓缓俯下身,低声轻语,“一个常年生活在船中之人,又如何知晓这北方的尘埃有多厚重。”


    柳三娘身体咻的一僵,仍旧辩道:“民妇都不知那地窖里有什么,又如何会去清扫,说到底民妇是贱籍,这铺子挂的也是旁人的名字,民妇只管做好铺子里的买卖,哪敢事事插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