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第 461 章 ……


    第461章


    夏月珂算是将前人鉴宝会的经验流程推倒重来, 将一整艘画舫作为休息之用,不设固定宴饮,一楼只提供茶水点心,二三楼则与永福楼合作, 道道菜品明码标价。


    这会已有不少人在此休息, 一二楼人数不少, 李明霄扫了眼这些人的桌面,皆是大桌酒席。


    他扭头看了看林清, 小声道:“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平阳的?”


    “我只是给郡主提了些许建议。”林清低声回了句。


    鉴宝会办这么大, 不能光支出不回本,倒卖请帖赚一笔, 这饮食上还能赚一笔。


    永福楼的金字招牌大家伙都信得过,所以与其合作,再把菜品的价格往上提一提,能来这里的人都不差钱, 只要在合理范围内, 大家伙都愿买单。


    再加上皇帝的招牌, 那就更没问题了。


    这次赚的钱四六分账, 皇帝占两成,她与夏月珂各占一成, 剩下六成给永福楼。


    别看皇帝只有两成,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给皇帝送钱的机会,能时常见到皇帝的世家大族固然无所谓, 可有的是连初一十五朝会都上不去的官吏和商户。


    他们不会心动吗, 不会想让皇帝记住他们家的名字姓氏吗?


    他们只会恨价格订的太低。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上三楼,这层皆是单间, 相对安静。


    夏月珂早就留好了房间,也是此处风景最好的,房里也做了安排,内外皆有专人伺候。


    林清扫了眼地面的三个炭盆,抬手将窗子推开大半,让闷热的空气流通,这才走到李明霄身边,“至于厨余,陛下也无需担忧,下面已经做好安排,各有去处。”


    李明霄微微一怔,心头像是被热水温过一般,钱这东西谁都不嫌多,更何况他是皇帝,用钱的地方更多,所以才同意这么个法子,可始终担心太过铺张。


    不曾想还未出口,林清便已帮他想到了解决法子,而且这般作为,林清担责也是不轻,若有人从中使坏闹出人命,她必定要被牵扯。


    他握住林清的手,“阿清,你不必如此……”


    林清只是轻笑,另只手轻附在他的手背,“无妨,我若连这点事都担不起,之后还如何让下面人信服,而且撒个钩子便能钓上大鱼,对我而言也非坏事。


    王家那事可还没利落呢。”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后走到对面坐下,端起刚被送来的茶碗轻轻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


    李明霄轻叹一声,“你尽可放心行事,朝堂上我压着,总不会让那些人跳出来坏事。”


    说到这他心里突然又有点不是滋味,“你与平阳倒是谈笑风生,对我就只剩公事政事。”


    “如果照这话来说。”林清不疾不徐,似笑非笑,“你身边那个柯清漪竟然还没把自己作死,莫不是有人在保她?”


    李明霄心里那点不快立马就散了,“那倒也不是,自从上次得罪你,没几日就被她师父调到尚仪局那边,前两日又向我求恩典,要将她外放嫁人。你说,我可要放她?”


    “这位柯御侍倒是有个好师父。”林清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随意吧,左右不过一个奴才,是死是活与我也没多大干系。


    你也是,别天天跟个姑娘还要计较,我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吗,真要是动了那等心思,才是害了人家姑娘。”


    李明霄耳根一红,目光略有闪烁,心里那点不安算是彻底散了。


    这时守在门外的吴德海低首步入房门,说道:“陛下,国公爷,陆世子在外求见。”


    “陆长歌?”李明霄颇为诧异,转头看了看林清。


    林清道:“许是有什么事吧,让他进来说吧。”


    吴德海再次出去,不多时,陆长歌便怀抱一个锦盒匆匆而入,只是面有焦急,额角沁着细汗,忙对林清求道:“陛下,林国公,求二位救命!”


    林清这下更好奇了,与李明霄对视一眼,目光转向陆长歌,问道:“怎么回事?”


    “是这个。”陆长歌将怀里的锦盒放在桌上打开,““听闻此处有鉴宝比试的地方,我特意带了家藏的玄玉雕过来。”


    盒子里的玉石只有巴掌大,形似棋子,通体雪白,细腻油润,一看便是上品。


    李明霄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赞:“好玉。”


    “此玉的妙处不止在玉料,还有雕工。”陆长歌拿起玉石将底部露出,只见底部四周只有一层薄薄的边界,内部雕着二十八星宿的浮雕,每一点都只有米粒大小,布局严谨,毫厘不差。


    阳光下,浮雕上似有星辉流淌,让人移不开眼。


    林清真心夸赞:“当真是巧夺天工。”


    陆长歌叹息一声,满面愁容,“此物乃我祖父偶然所得,据传是五百年前某位天师遗留的至宝。


    我今日带此物也是存了炫耀的心思,哪知昨夜我突然收到侠盗飞影的信件,信中说他会在今日取宝。”


    他将信件取出放在桌上,“自从昨夜收到信我就没合过眼,原本想干脆把玄玉留在府中,可侠盗之名如雷贯耳,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妥,只能带着宝物来到此处,如今能帮我的,也唯有陛下和国公爷了!”


    林清这下更疑惑了,侠盗飞影在江湖颇有名声,但所盗之人即便不是贪官污吏,也会是为富不仁之辈。


    这个英国公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也不至于让飞影特意跑来偷一下吧?


    而且鉴宝会可是挂了天禄司的名字,旁人拿飞影没办法不代表她做不到,不过是不爱搭理罢了。


    只要飞影不傻,应不该不至于跑到这来触她霉头。


    林清拿过信展开,信上只有一句话——正月初三日,借尔玄玉雕,换得功德路,消汝三分债。


    落款两个大字——飞影。


    看得出写信人对字迹做了伪装,只能说写的还算整齐。


    她将信收起,塞进袖袋,“陆世子放心,既然有人敢在此闹事,我没有不管的道理。”


    陆长歌长舒一口气,这会才算是将心放在肚子里,他也清楚,侠盗飞影就没失手过,靠他保住玄玉雕大概率会中招,如果有林清出手,才是最稳妥的。


    他不认为一个侠盗能玩的过林清。


    “谢陛下,谢国公。”


    李明霄只是笑笑,看向林清,“你打算怎么办?”


    “都闹到这了,自是要抓,不过还有个问题要问一下陆世子。”林清看向陆长歌,“这封信你是在哪收到的?”


    “在我的书桌上。”陆长歌回忆片刻,接着说道:“昨日初二,我与家中长辈饮酒,又与朋友同僚小聚,回府时已近酉时,这封信就放在我床上。”


    林清继续问道:“这之前可有人进过你的房间?”


    陆长歌摇摇头,“收到信时我便问过下人,没有外人进过院子。”


    林清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如今你人在鉴宝会,若对方不动,你就暂且将此物留下,待之后我让天禄卫亲自送回。”


    陆长歌急道:“可若那个飞影打算就在这里盗取玄玉雕呢?”


    林清说道:“玄玉雕在你的手上,又有天禄卫在此严查,如若对方有所行动,只有一处地方才有机会。


    按照私人鉴宝流程,宝物进入鉴宝厅前会有天禄卫进行查验,而后亲自送入一旁的鉴宝室内有师傅进行鉴定,确定符合鉴宝厅的价值后方可入内。


    也唯有这一段时间,玄玉雕才会短暂离开你的视线。”


    陆长歌会意,“也就是说,如果飞影动手,势必会在这一段时间内得手。”


    林清颔首,“不错,我会让人防范,你且安心。”


    陆长歌感激的再次鞠躬,既然已经明白对方下手的时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也不能都指望天禄卫,他也可以多叫些人保护。


    李明霄看着陆长歌离开,直到房间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个,方才开口:“看你言语,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林清站起身,“也没多难,别管什么侠不侠盗的,抓了就是。不过有这事在,你便不适合露面了,我过去盯着,让吴德海和杨统领跟着你吧。”


    李明霄明了,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你放心去做,后面有我。”


    林清微微一笑,转身走出房间,将吴德海和杨统领唤进房中,这才离开,找到在此掌事的副使王武,吩咐几句,而后往设下擂台的画舫那走。


    ……


    另一边,陆长歌抱着盒子迅速回到陆家所在的房间,陆云举不在,但几位弟妹都在。


    这次鉴宝会京城世家几乎都到了,难得盛会,一是可以让家中子弟长长见识,二是可以借机相亲。


    联姻是世家大族永不落幕的主题,而且非常好用,这次跟他过来的两位妹妹,一位是他的庶妹,名陆蔓。


    另一个则是二房嫡女,名陆昭芳。


    除此之外还有幼弟陆长鸣。


    陆长鸣刚满十七,正是变声的年纪,看见陆长歌回来,操着公鸭嗓追到门口,焦急问道:“大哥,情况怎么样?”


    陆长歌一改之前的焦虑,安抚的拍了拍陆长鸣的肩膀,“放心,没事了。”


    他把之前林清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第462章 第 462 章 ……


    第462章


    都是自家人, 自然要往一处使劲,但两位妹妹一个是庶出,一个压根就是二房的姑娘,若真要算, 陆长歌最信任的还得是陆长鸣这个嫡亲弟弟。


    陆长鸣思索片刻, “大哥, 我觉得那个林国公所言有理,不如咱们现在就把玉雕带过去, 有天禄卫守着, 必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全靠天禄卫也不妥当,外人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自家人, 还得让过来的陆家人警醒些。”


    陆长歌很是赞同,“我也是这般想的。”


    他又看向陆蔓和陆昭芳,原本向外迈出的脚步再次停下,“母亲本是要我带你们去那边的, 不如一起走吧。”


    两位姑娘唯唯诺诺, 不敢言语, 只默默起身坠在陆长鸣后面, 看的陆长歌直蹙眉。


    他亲妹子如今已是怀王妃,行事落落大方, 稳重得体,亦是给英国公争取不少好处。


    这两人与之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罢了, 也确实没甚可比的。


    他见陆长鸣已经拿起锦盒, 便第一个走向外面,陆长鸣紧随其后,接着是陆蔓与陆昭芳。


    待离开楼层亦有数名家仆跟上, 直接前往鉴宝厅所在的画舫。


    这会已接近午时,舫内的人更多了,但有天禄卫维持秩序,倒也相安无事。


    明明平静的如水一般,所有人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走着自己该走的路,明明所过之处雕梁画栋,处处精品。


    可陆长歌就是觉得心里好似浸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气,像是哪里不大对劲,可细细一想,一切又只道寻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突地停下脚步,猛然扭头,却正好对上陆蔓与陆昭芳受惊的脸蛋。


    两人不明所以,怔怔不安的看着他,也颇为疑惑,不是说急着去鉴宝厅么,为何突然停下?


    陆长歌视线一扫,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急问:“长鸣呢?他人呢?!”


    不会是那侠盗飞影已经动手了吧?


    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前后都有人,怎可能让中间的陆长鸣直接消失?!


    陆长歌这一瞬的脸色极为难看,心急如火。


    这一问让两个姑娘更怕了,陆昭芳懦弱的抬手指了指身后的角落,鼓起勇气道:“刚刚三哥看见一位同砚,正在那说话。”


    陆长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陆长鸣与一位官家公子正在一处角落说话。


    那人他也是认识,是秘书丞张大人家的庶子,好似叫张晏平。


    陆长歌刚刚提起的气骤然散了,忍住怒火,唇角带笑,阴森森的盯着那边,“我记着那位张书丞似是跟蔡国公府有些关系。”


    英国公府的几人纷纷垂头,不言不语。


    陆长歌也没指望他们回话,“看来最近父亲对长鸣疏于管教,什么人都敢来往了,去个人把他叫回来。”


    两名随侍立马应诺,跑过去把陆长鸣给拖了回来。


    陆长鸣先是懵逼,在对上陆长歌阴恻恻的目光后猛地打了个寒颤,心虚低头,“大哥,张兄书读得好,最近又刚得了一本孤本,我这才与他说了几句,我知错了。”


    “知错就好,但你也需知晓,若玄玉雕真丢了,可不是咱们兄弟俩一起跪祠堂就能解决的。”陆长歌将锦盒拿了回来,打开看了眼,见玉雕完好,也不再多话。


    他倒是想当个好哥哥,可玄玉雕是个好东西,也是英国公府用来抛砖引玉的宝贝,日后还有大用,若真在他们手里丢了,之后要找到能够代替玉雕的宝物就很难了。


    好在虚惊一场。


    不远了,只要走过这段路,就不用担心玉雕丢失了。


    陆长歌亲自抱着盒子,脚下步伐加快,穿过这条为了连接两艘画舫制造的长廊,很快就抵达擂台所在的画舫。


    比起其他画舫楼阁的严密,这里几乎被卸掉所有门窗,格外宽敞,一层为武擂,擂台高出地面半丈,两侧设有兵器架,都是未开刃的真家伙。


    正有两人在擂台比划,一人人高马大,肌肉结实,拳拳生风,另一个则是个身量不高的姑娘,梳着妇人发髻。


    大汉的拳头到她面前,就如刮了一阵细风似的,伸手轻轻一挡,愣是就给对方卸了力道,接着一脚踹出去,愣是把那几百斤的汉子给踹出几米远,直接滚下擂台。


    擂台旁的管理者抬手敲响大罗,高声道:“郑巧儿胜,还有没有来挑战的?”


    台下议论声嗡嗡作响,却愣是没人敢上去。


    陆长鸣刚被训斥的原本都抬不起头来,这会看见擂台上的郑巧儿,不禁皱眉骂道:“这平阳郡主和林国公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擂台竟让个妇人霸占!”


    陆长歌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那是林国公,不想给英国公府昭祸就把嘴闭严了。”


    陆长鸣顿时萎的跟鹌鹑似的,垂着脑袋不说话,唯有后方的陆蔓和陆昭芳看着台上的郑巧儿满是羡慕。


    二楼是文擂,文人雅士不少聚集在此,有人吟诗作对,有人比拼书法棋艺,很是热闹。


    若是以前陆长歌很愿意上去凑合一下,顺便结识些人才,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可这会手里拿着盒子,脑子里都是侠盗飞影,整个身体骤然紧绷,生怕有人趁乱接近。


    正想悄悄往三楼的入口挪,也不知是谁喊了句“好诗!真乃传世佳作!”


    许多人就跟疯了似的涌了过去,将通往三楼的入口遮挡的严严实实。


    陆长歌赫然停下脚步,身体绷的更紧了。


    若他是飞影,眼下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混乱,躁动,鼻间好似多了一点奇异的香气,像是瓜果自带的香甜,一入鼻腔坠入喉咙,又像是饮下烈酒的火辣,直入肺腑,接着汇聚成一团火气直冲大脑,将清醒的思维搅弄的乱七八糟。


    朦胧之际,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我有一作!”


    陆长歌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衣着略显朴素的姑娘漫步而来,红唇开合,声如黄莺,“忽闻霜天画角彻,十万冰河裂甲鞍!”


    一声落下,犹如雷音炸开,他整个人陡然清醒过来,而且亦响起众人的惊叹声。


    “好诗!”


    “明明纸醉金迷之地,却有金戈铁马之意!”


    “的确比刚才那首强多了。”


    “这姑娘是谁家的?”


    ……


    旁人不知道,陆长歌却是认识,这姑娘正是之礼部尚书颜回的独女,名宛蝶。


    颜宛蝶不疾不徐,少了一抹烂漫,宛若青莲初绽,遗世独立。


    便是他也一时看直了眼,直到人群再次骚动,分为两拨,吵得不可开交。


    一边觉得此诗可为冠首。


    一边觉得女子焉可为首。


    甚至有些人直接跳上桌案吵架,毫无风度礼仪可言,其中还有他认识的世家子弟,可谓丑态百出。


    陈列在中央的巨大铜炉升起袅袅白雾,又在半空扩散隐匿,无形无迹。


    厅中香气更加浓郁,如同鲜花最后的怒放。


    陆长歌盯着那铜炉,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猛地打了个激灵,空着的左手撸起右臂的袖子,狠狠一拧,疼痛顺着胳膊涌上大脑,让原本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过来。


    这屋子里的熏香被人做了手脚!


    他赶忙转身就要离开,却正好对上一双带笑的眼,失声道:“林……林清!”


    林清也不介意被唤了姓名,垂眸瞧了瞧他那露出来的胳膊,上面一块青紫,感慨道:“下手倒是够狠的。”


    “这屋子里……”


    “没事。”林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四面都有人看着呢,出不了大事。”


    陆长歌陡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震惊的瞪着她,“是你做的!”


    林清直接点头承认,“是我。”


    陆长歌难以相信,“为何?”


    “看来是还没醒了。”林清取出一粒醒神的药丸递给他,“凡是要想破而后立,就得有纷争,他们要是统一阵线,我怎么把颜魁首推出来。


    放心,只是一点香罢了,一会就散了。”


    陆长歌脑子木木的,接过药丸吞了下去,“为何?”


    林清露出一个微笑,张嘴吐出四个字,“问你爹去。”


    陆长歌难得被噎住,有那么点不知所措,看林清抬步往三楼走,下意识就跟了上去,突然想起侠盗飞影的事,想要出声提醒,却见对方头都没回,只得压下想法迅速跟上。


    不知为何,看着林清背影,他这一路悬着的心突地就落了地,连喘气都大胆了。


    林清没有叫人过来,信手拨开人群,直上三楼。


    进入鉴宝厅有两道门,一道经天禄卫检验后便可进入,专为游客所设,另一道则通往鉴宝室,由鉴宝师检验后方可进入。


    刚已有天禄卫将陆长鸣等人带到这来,正站在一边惴惴不安,直到看见陆长歌才算是找到主心骨。


    林清抬手指了指近在眼前的鉴宝室,“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按理鉴宝室最多只能有两人进入,但林清在这就是特权,她说的话就是规矩。


    林清摆手让检查的天禄卫退下,率先走进室内,其他人紧随其后。


    鉴宝室只有两间,四四方方的屋子,四周空荡,只有墙壁,另一边还设有一道门通向鉴宝厅,中央摆着一套桌椅。


    椅子上坐了个干瘪老头,身上裹着绸衣,双目微合,一手敲桌面打着拍子,一边哼着曲儿,直到众人进来方才不情不愿的敲了敲桌面,示意把东西放桌上。


    林清也不在意,跟陆家众人介绍:“这位姓何,是从神霄宫来的前辈之一,对玉器一类极有研究,堪称大家。”


    左右是神霄宫要来的,也就一年期限,不如在此发光发热。


    至于尊老爱幼这种问题,林清是一点也不在意,这叫物尽其用。


    陆长歌服用那枚醒神丸后,这会已经清醒了不少,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恨不能刨个洞钻进去。


    他窘迫的垂着脑袋,根本不敢去看林清,匆匆而过,将手中锦盒放在桌上。


    何老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玉石取出信手一翻,连一边的工具都懒得拿起,直言道:“这光泽看似通透,实则是用油润上去的,假货。”


    陆长歌被这俩字砸的眼前一黑,假货!


    他的玄玉雕自不可能是假货,所以……还是被那个飞影得手了!?


    怎么回事,明明东西一直在他眼前,飞影是如何动手的!


    陆长歌不敢置信,刚刚清醒的脑子又一次陷入混沌,几步冲到桌旁拿起玉雕,一入手他就知道何老所言无错。


    无他,看着像那么回事,可玄玉雕乃是用最顶级的玉料,入手温润,眼前这块就像是抹了一层油的石头,看着像那么回事,却完全是另一种东西。


    而且底部是平的,并无星宿浮雕……


    他求助的看向一旁的林清,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林国公,还请您帮我寻回玄玉雕!”


    林清却犹豫了,不断打量着陆长歌,然后从怀里将那瓶装着醒神丸的瓷瓶再次拿出来,“我好像估错药量了,要不你再来一颗?”


    原本紧张的陆长歌被这一幕弄得有点傻眼,也不知道该不该接那药瓶。


    “好歹也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在朝堂亦是历练多年,逢人多是三分笑,遇事常留九曲心。”林清多少有点无奈,“你再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没反应过来呢?”


    陆长歌宛若雷劈,话说到这份,他锈住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起来,“我被下药了!”


    林清道:“刚刚你来寻我便有异常,特意让医师给你配的药。”可惜顾春不在这,药效把控也没那么准确。


    陆长歌懵了,呆愣愣的接过瓷瓶,倒出四五颗一口吞了,没有水送服,连喉咙都被药丸润上凉意,一张嘴就不停地有凉风往外钻,“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何那时不告知我?”


    林清笑笑,“你要查侠盗飞影,若是告诉你了,那飞影若察觉,可不要溜了嘛。”


    所以她压根就没想派什么人,真正的饵从始至终都只有陆长歌一人,也只能是陆长歌。


    陆长歌感受着那股子凉意直冲脑子,像是被寒冰冻了一下,这会是真醒了。


    他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冷的可怕,视线扫过众人,“国公已经抓到飞影了?”


    林清伸出手指向他后方的陆长鸣,直言道:“不就是他了。”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在陆长鸣的身上,陆长鸣脸上血色褪去,慌乱的向后退,直至后背撞到墙上,“不是我!我没有,你抓不住飞影就算了,为何污蔑我!”


    “我曾问过陆长歌,他说信件是出现在他床上,以英国公府的防卫力量,外人固然进不去陆长歌的院子,但对内却不设防。”


    林清淡淡瞥着他,“你们是嫡亲兄弟,居住院子有一道小门相连,陆长歌院子里的奴才防不住这样的内鬼。”


    陆长鸣猛地抓住林清话里的漏洞,怒道:“飞影武功高强,不过是送封信,对他而言子没有难度,你凭什么说就一定是我!”


    “自是因为这封信。”林清将陆长歌给她的那封信取出,当众展开,一字一句念道:“正月初三日,借尔玄玉雕,换得功德路,消汝三分债。”


    她轻笑一声,像是看见一个笑话,“不巧,天禄司就有飞影写过的一封信,他这人性子懒散,但凡能少写一个字,就一定不会多写一个字,而且字迹颇为洒脱。”


    说到这她又扬了扬手里的信,“这不是飞影的笔迹,但全文内容却有出处,是一个前段时日流行的话本,名叫《九盗天门阵后,侠盗误入公主闺房》。”


    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林清的脸绷住了,无他,这书绝版,她又不能明面上找,如今还没弄到全套,“这纸上的话便是从那本书上扒下来的,就改了个日期和宝物名字。”


    因为这封信,因为那绝版的话本,因为陆长歌的回答,更因为陆长歌悄无声息的被下药,她从一开始就锁定了陆长鸣。


    根本就没什么侠盗飞影,只是自己人监守自盗。


    “国公既然知晓,为何一开始未曾言明?”陆长歌说着,一张俊脸乌云密布,若非地方不对,他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林清问道:“你可曾想过,陆长鸣为何要盗玄玉雕?”


    据她所知,陆长鸣正在书院读书,又是英国公府的嫡出公子,为何要偷自家的宝贝?


    陆长歌反应过来,盯着已经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陆长鸣,正所谓家丑不外扬,可事情闹到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他一个世子爷说得算的。


    可正如林清所说,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书生,又能缺什么?


    陆长歌心思一动,“你缺钱?”


    陆长鸣知道再狡辩也没用了,双手抱着脑袋点了下头。


    第463章 第 463 章 ……


    第463章


    “这段时日书院里多了个选美人的游戏, 主人拿出多幅画作,只有一位为美人图,我等可选择押注,押中美人者便可全胜, 拿走所有注资全部拿走。


    若无一人猜中, 则归主人所有。”


    陆长鸣本就没多大胆子, 如今被这么一吓,哪里还敢隐瞒, 悉数都说了出来。


    “我一开始并不在意, 可大家都在玩,我也就凑了几回热闹, 就……戒不掉了。”


    他悄悄瞥了陆长歌一眼,见他亲哥哥脸色黑如锅底,盯着他的目光仿若能吃人一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慌不择言的解释:“一开始就是些笔墨纸砚, 后来也不知是谁提议, 就用了银子。


    我也不想的, 可心里总惦记着,就觉得下一把我铁定能赢回来, 结果输光了。


    我不敢说,后来张书丞家那个庶子,叫张晏平, 他就找到我, 借给我银子,只收一分利息。”


    说到这陆长歌垂着头都能感觉到兄长要杀人的目光,“我觉得不贵, 也就借了,结果不到三日他就管我要钱,我才得知所谓的一分利是每日的利息,而非每年。


    他们还说,若我不还银子,就把这事捅到陛下那里,让父亲罢官丢爵。”


    放印子钱,不管收钱的还是借钱的都会被重罚,尤其朝堂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陆长鸣是真怕了,对他而言这就是天大的祸事,还又还不起,说又不敢说,“就在前两日,张晏平给我出了个主意,听说兄长要带玄玉雕来鉴宝会,就让我把这玄玉雕给替换出去,先抵押换取钱财将钱还了,待日后有钱了再赎回来替换回去。”


    陆长歌听到这已是气的眼前阵阵发黑,指着陆长鸣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你是何时给我下的药?”


    陆长鸣努力的缩着脑袋,“前天晚上,我放你参汤里了,张晏平说你不好糊弄,就是点让脑子混沌的药,吃一次也就维持个两三天,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


    陆长歌剧烈的喘息着,“信也是那个张晏平给你的?”


    陆长鸣点点头,“都是他给我的,仿品也是,原本是想在府里就给换了,可你看得太紧,我没机会下手,就只能今日再寻机会。”


    于是刚刚他与张晏平说话的时候就把东西给换了。


    陆长歌哆嗦着手将醒神丸的药瓶再次端起来,却被一只手给拦住了。


    他扭过头,正对上林清颇为无奈的脸。


    “再吃就多了,一会还得劳烦大夫过来。”林清将药瓶拿过来塞进袖袋,“所以偷盗乃是你自家的事情,我便就此揭过,可放印子钱这种事天禄司得管。


    刚刚张晏平得手后就已离开,我让人在后面跟着,正好一网打尽。


    不过印子钱是一方面,你这单纯弟弟被人盯上,想来也不是冲着他去的。”


    林清点到即止,陆长鸣明显是被人做局,对方目的如何一想便知。


    但英国公府是平衡朝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得把人保下来。


    所以事情被揭发时是在这么间小屋子,内外皆是天禄卫,旁人无从得知内里发生了什么。


    陆长歌郑重鞠躬作揖,“多谢国公,日后若有事用得上我,定义不容辞!”


    林清摆摆手,对陆长歌多少还有点同情,被亲弟弟坑的滋味应该也不怎么好受。


    她又瞥了眼后面一直垂眸不语的陆蔓和陆昭芳,属下回禀,这二位都看见陆长鸣替换玄玉雕,却皆是缄默不语,想来在英国公府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林清没有拆穿,径自走出鉴宝室,至于陆长歌怎么修理亲弟弟,那就不是她该管理的事情了。


    刚走到二楼,就听见巨大的喧哗声。


    首位已定,正是颜宛蝶,她站在众人中央,微笑着与人寒暄致谢,一行一言落落大方,很是妥帖。


    像是感受到林清的视线,她稍稍侧目,颔首一笑。


    少女长成,又是另一番光彩。


    林清回以一笑,颜宛蝶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有品级在身,家中唯有一母,如无根浮萍。


    从各个方面来讲,都很合适。


    至于郑巧儿,她就更不担心了。


    林清抬步离开这里。


    鉴宝会要办上好几日,她与李明霄又待了一会便回宫休息去了。


    直到傍晚,林清回到国公府,周虎已在书房外候着。


    她走进书房坐下,将裘衣递给一边的丫鬟,走到炭盘旁暖手。


    周虎走到一边,禀道:“咱们的人跟着张晏平拐进西大街的永庆巷里,将里面的人全部抓了,共有三十二人,头子叫赖三,房子下边有暗室,里面藏有大量现银和少量银票,共两万三千两。”


    林清微微蹙眉,这还真不是个小数目,“他们招了?”


    周虎道:“招了,说是蔡国公府的妾室,姓南。”


    一个妾室哪有胆子干这种事,明显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就算派人真去抓了,蔡国公府也就跟丢了个虱子似的,并不会伤筋动骨。


    林清再次陷入思索。


    她觉得这个事不止是放印子钱,蔡国公府这是想对英国公府下手?


    又不大像。


    别看她跟陆长歌怎么说,能挑起蔡国公府与英国公府的矛盾,她自然乐得在里面夹点私货。


    但就凭陆长鸣那个傻白甜还不至于把英国公府连累,除非他谋逆,私藏个龙袍什么的,还得被外人给凑巧逮住。


    天底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周虎又道:“对了,咱们弟兄还发现一件奇怪事。”


    “什么事?”


    周虎道:“按照那个赖三的话讲,找他们借钱的大多都是寻常百姓,所以日常备银也就三五百两现银,其他商贾或者官员后宅要借大数额的,都需提前备银。


    今日这两万多两就是给人提前备下的银子。”


    林清扭头瞥向周虎,“别卖关子。”


    周虎嘿嘿一笑,“是京巡卫校尉沈靖川。”


    “武将?”林清颇为诧异。


    京中兵马分布除了皇帝亲自掌控的禁军和天禄卫外,又有巡防司和九门戍卫。


    巡防司又被称为京巡卫。


    除此之外,因临永定河,又有水军驻扎,名镇海卫。


    校尉这种官职各个地方都有,就跟满大街的小官小吏一样,多到除了有说法的那几个,其他的根本不值得过脑子。


    所以沈靖川这个名字她还真是头一回听。


    “这个沈靖川是从郯城沈家的旁支,原本只是京巡卫中的队正,功绩并不出众,可这几月却突然屡立功劳,接连抓获数名匪盗,结果就这么升到了九品仁勇校尉。”


    说到这周虎难得笑不出来了,“这些匪盗中有几个是咱们特意盯梢的,也有两个藏得深,连咱们的人都没发现。”


    有些匪盗不急着抓是为了钓大鱼,结果就这么被京巡卫给掐了线,偏偏他们天禄卫还不能说什么。


    林清也知道一些,不过此事是王武负责,她便也没有过问,可如今来看,这个沈靖川就有些奇怪了。


    “他可有赌博一类的恶习?”


    周虎摇头,“没有,这人天天早上点卯,夜里归家,连同僚小聚都不露面,且家中也只有他一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儿。”


    林清微微挑眉,“那就奇怪了,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周虎试探着问:“头儿,您说他会不会是……”


    “那个细作?”林清感到身上暖和起来,起身走到书案旁坐下,“可能性不大,这般招摇,太容易被注意到了。”


    她抬手轻敲了敲桌面,“不过一个人突然改变,必有因果,沈靖川不是,但保不准有人想把他供起来,当猴耍给咱们看。”


    周虎抓了抓脑袋,“那要怎么办?可要把人先逮了?”


    林清稍稍蹙眉,还真不好办,使团抵达在即,她不可能把天禄卫撒出去调查一个沈靖川。


    如果直接抓人,好歹也是京巡卫的人,而且打草惊蛇。


    如果不抓……


    林清心思一动,对周虎招招手,见他附耳过来,低声道:“将赖三交给京巡卫指挥使。”


    人要抓,但不是他们抓,过后再来个偷梁换柱。


    周虎眼睛一亮,“我这就去办!”


    林清颔首让他退下,伸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如果这个沈靖川真与叶非空有所牵连,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沈靖川如未卜先知,京巡卫那边刚有动静,结果便扑了个空。


    沈靖川不见了。


    消息传回的时候,裴绍光和顾春刚刚回京,鉴宝会已经结束,林清正在花厅里与他们说话。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


    周虎脸色不大好看,“可要让人去查?”


    林清沉默片刻,却是否定周虎的提议,“要么这个沈靖川极有头脑,要么背后有高人支招连我们的行动都算计到了,不论是何种情况,既然能推测到此,必然会猜到只要沈靖川露面,就逃不过天禄司暗卫的眼睛。”


    所以若她真将重心放在沈靖川身上,才是中了对方的计谋。


    “且先放放他,让城门附近的弟兄们紧盯一下便可,城中暂且不管。”林清见周虎应诺,挥手让他离开,转而看向顾春和裴绍光,“你二人赶路多日,想必也累了,回去先休息吧。”


    裴绍光张了张嘴,“可……”


    林清看着二人颇为苍白的脸色,安抚道:“无妨,盛国使团入京还有一段时间,后面的事情明日再讲也不迟。”


    这么快能回来,走的大多都是水路,某些时候坐船可比骑马还要累人。


    裴绍光与顾春明白她的好意,拱手应下,先去休息了。


    隔日,林清还没等找二人询问就先传来消息,宫里死人了。


    一大早,她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宣进宫里,再一次来到冷宫旁的翠鸢阁。


    翠鸢阁仍旧如之前那般荒凉,宫室坍塌过半,角落处那棵老榆树光秃一片,唯有树下的水池被拦了一层栅栏。


    这个时节,水面仍旧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只是这会靠近栅栏处的冰面被破开一个大洞,露出下方的池水。


    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身着正阳殿女侍的宫装,身体已经泡到肿胀,胸口处有一道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白。


    林清认识这人,正是之前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御侍柯清漪。


    此时翠鸢阁满是天禄卫和禁军,顾春和另一名仵作正在验尸。


    林清放轻脚步来到顾春身边站定,又过了一刻钟,顾春方才缓缓停下,脸色不大好看。


    第464章 第 464 章 ……


    第464章


    林清多少有些心疼, “你受累了。”


    顾春缓缓摇了摇头,“大人不必忧心,休息一夜,如今身体已经无碍, 没事的。”


    他看向尸体, 接着说道:“她的后颈骨碎裂, 胸口刀伤穿破心脏,无法确定究竟死因为何, 但必是死后抛尸, 死亡时间应是在前日子时到卯时前后。”


    “顾大夫,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另一名仵作刚刚勘验结束, 一边收拾工具,一边斜着眼瞅着他,“如今正是冬季,虽说最近晴朗, 但温度仍旧不高。


    尸体溺水之后, 腐败也会随之减慢或者停止, 可这具尸体却已肿胀到如此程度, 怕是藏尸之地有些说法,还需进一步解剖之后方可确定死亡时间, 哪能张口就来。”


    林清正蹲在边上观察池中冰面的窟窿,闻言看了这边一眼,“那是谁?”


    一旁的天禄卫禀道:“是禁卫那边找来的仵作, 姓谭, 可要清出去?”


    “别啊,好歹是宫里的事,禁军那边不是也派人来了, 若就这么请出去,外面还不知得怎么说我偏心呢。”林清拍了拍手,站起身看向那边。


    谭仵作四十来岁,蓄着八字胡,对上又是另一番谄媚姿态,“禀国公爷,这顾大夫毕竟年轻,又非仵作出身,有些东西拿捏不准也是常事,不像下官,祖宗往上数三代都是仵作。”


    林清笑眯眯听着,很给面子的问道:“那依你看该如何?”


    谭仵作更是兴奋,“这个杀人抛尸怕不是一处地方,经过藏尸抛尸,如今又是冬季,单看无法确认死亡时间,还需回去解刨之后方可确认。”


    他话题一转,“不过倒是可以确认死者是先被刺穿心脏,据下官家传验尸秘学,若是死前被利刃所伤,伤口卷曲,异不平整,反之亦然。


    您看。”


    谭仵作指向尸体胸口那道伤口,“虽说尸体已经腐败,但此处致命伤口高低不平,必不是死后为之。


    再反观后颈,虽说颈骨碎裂,但骨头刺破皮肤,凑巧留下一道伤口,可皮肤平整,所以基本可以断定此人先是被刺穿心脏,后被凶手虐尸,一不小心捏碎后颈骨。”


    谭仵作说的头头是道,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林清懒散的颔首应道:“说的不错,学的不错,可惜学的不精。”


    谭仵作原本还激动的身体发颤,只以为差一步就能飞黄腾达,哪想到下一句就差点把他打入地狱,一时间惊愕的连翘起的嘴角都没能收回去。


    林清朝顾春招招手,“你来说。”


    顾春说道:“其实谭仵作大多所言不错,只不过有些记录不那么准确,就比如如果不解剖尸体,的确很难确认尸体究竟是何时死亡的。


    不过柯御侍的尸体却有一处不同,她的伤口内滋生蛆虫。


    冬季蛆虫大多绝迹,唯有在温暖之地尚能存活,想来柯御侍被藏尸之地不但温暖,且有虫卵留存,又在被移到此地后陷入冰冻。


    所以只要查看蛆虫状态,再根据蛆虫状态回推,便能推算出尸体的死亡时间。”


    林清看向一边的天禄卫,命道:“去暖房看看。”


    能让尸体短时间腐败到这个样子,室内温度不会低,皇帝又没开后宫,所以整个皇宫能保持这么高温度的地方很少,也就皇帝的寝宫和书房。


    这两个地方根本不可能藏尸体,尤其都腐败成这幅样子,那个味道猪鼻子都能闻到。


    除此之外就是暖房了。


    宫内奇花异草无数,冬季又很是寒冷,不少娇贵的花草都需挪到暖房照顾。


    那里温度够高,有些苍蝇蜜蜂蝴蝶什么的混进去是很常见的事情。


    林清看着那名天禄卫离开,扭头继续看向顾春,“接着说。”


    顾春道:“人即便死亡,血液也非一下便会停止,身体也会有一些反应,所以后颈伤口虽然齐整,可它已经有了结疤的迹象。”


    谭仵作瞪大眼睛,连忙查看尸体后颈的伤口,那道伤只有一个指节肚那么大,还有一点骨骼外突,如同尖刺一般挺了出来,周边果然看见一点不同的颜色。


    那点地方还没米粒大,他刚刚一门心思与顾春较劲,根本没有发现!


    谭仵作头皮发麻,恨不能找个窟窿把自己藏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压得他两腿战战,额头直冒冷汗。


    要是往常也不至于如此,即便出了错,后面也有找补的方法,可谁让站在面前的是能让他直冲云霄,也能让他下地狱的昭国公呢。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后边带兵过来的禁军校尉卫林有点禁不住了,低着头来到林清面前,“谭仵作确有家学,往常在刑部衙门那边,也就是有事时咱们把人借过来用用,往常也没出什么大错。”


    “瞧卫校尉这话说得,虽说谭仵作家学不精,但我堂堂国公也不至于跟一个小仵作过不去。”林清皮笑肉不笑,接着说道:“就是我这人极其护短,不喜旁人踩高捧低,还用我的人扬名立万。


    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觉得,谁都能往我昭国公府的头上泼脏水。”


    卫林头都不敢抬了,抬起一脚踹在谭仵作的屁股上,斥道:“还不跟小顾大夫道歉,跟昭国公道歉!”


    谭仵作这才反应过来,对着顾春就叩拜下去,额头触碰地面,砰的一声,当即见了血,“是下官学艺不精,求顾大夫恕罪!”


    顾春本能的想要避开,却在后一步时又顿住了,想了想,认真道:“仵作与医师皆有同工之处,我认为仵作亦是医者,只不过我等医治的是活人,仵作医治的是尸体罢了。”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都对。”谭仵作悄悄擦了把额头的汗水,连连点头。


    顾春对林清点了点头。


    林清会意,随意的虚扶一把,“行了,多大点的事,跪着干嘛,起吧。


    柯清漪乃是陛下跟前伺候的,如今却被杀人抛尸,此等恶事还需尽快查明,禀报陛下。”


    卫林忙道:“一切都听国公爷的。”


    林清颔首,将事情就此揭过,“都忙去吧。”


    卫林连连应是,扭过头,这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也不比那个谭仵作少多少。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对方这一招看着是冲谭仵作去的,实则训斥的是他僭越。


    身为禁卫,查案是天禄司和刑部衙门那边的事情,杨统领派他过来不过是协助天禄卫办案的。


    可功劳谁不想要呢,于是他便画蛇添足请了个谭仵作过来,寻思着这人在刑部挂名,也算说得通,哪想到对方不给面子,连敲带打,没说禁卫半个字不好,偏偏就让他都怕了,还说不出怕在哪里。


    卫林这下是真老实了,林清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是要查暖房吗,查!


    林清唇角带笑,冷眼瞥着卫林离开,这才拍了拍顾春的肩膀,继续盯着池里的冰窟窿。


    如今还在正月,冰层厚有两尺,临近窟窿的地方,四周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层。


    这冰窟大抵是昨夜被砸出来的。


    林清又看向柯清漪的尸体,再次陷入沉思。


    她并未在柯清漪的尸体上嗅到花香。


    虽说不少鲜花都被平阳郡主摘去撑场面,但暖房里植物不少,尸体若藏在那,不该连点花香都不曾沾染。


    即便旁人嗅不到,也必然瞒不过她的鼻子。


    可如今再嗅,她只嗅到尸体腐败的恶臭和池水中的腥臭,再无其他……


    难道是被盖住了?


    还是藏尸之地另有说法?


    林清立即否决了第二条猜测,柯清漪是御侍,未得皇命不能出宫,也没人能将尸体悄无声息的运出宫墙。


    而宫内也只有暖房符合如今尸体的状态。


    看来得去暖房那边看看。


    林清与众人打了个招呼,抬步往暖房走。


    宫内暖房位置就在御花园内,但位置偏僻,穿过一条石子小路方能看见。


    打远一看就是两间屋子,与其他宫室一样雕梁画栋,但内里却却做了特殊布置,不但墙壁用料上有讲究,更是在地下和四周设下火道,需要宫人不简单的燃烧碳火。


    花朵娇贵,温度不能过高,也不能太低,是个需要功夫的活计。


    此时这里已被天禄卫暂时接管,打理花草的宫人在外面站了一排,共有八人,皆惶恐的垂着脑袋。


    林清只是扫了一眼,正好赶上搜查的天禄卫出来,便收回视线。


    带领搜查的天禄卫是珠晖,这会他手中捏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刀柄被一张帕子包裹,刃部染着已经发黑的干涸血渍。


    朱辉快步来到林清面前,将手中匕首双手捧上,禀道:“大人,属下搜查时,发现东北角的花泥时有苍蝇乱飞,向下一挖就找到了这把匕首。”


    林清接过匕首仔细打量一番,这匕首用料皆是好物,吹毛断发,又嵌着不少稀碎宝石,很是华贵。


    宫里面能用这样东西的可不多见。


    大臣们不敢带,禁卫们又用不到,宫里更没其他主子……


    正寻思着就见吴德海带着两个宫女疾步朝这边赶过来。


    吴德海还没站稳先弯腰行了个礼,笑道:“国公爷可叫咱家好找。”


    林清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宫人,立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装作不懂,开口问道:“吴公公寻我可是出事了?”


    吴德海道:“是陛下交代,让咱家将最后见过柯御侍的人筛出来,给您先带过来,也好省得国公爷的功夫。”


    第465章 第 465 章 ……


    第465章


    林清原本还想着自己带人过去一趟来着, 毕竟都是皇帝跟前的,旁人不好说话,不成想李明霄直接把人给她送过来了。


    怪贴心的。


    林清看向那两名宫女,这两人她都认识, 一个叫冬竹, 一个叫夏荷。


    能在皇帝跟前伺候, 两人相貌自然都不差,冬竹温雅, 夏荷艳丽。


    她问道:“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柯清漪是在何时?”


    “是在三日前的午时左右。”冬竹有些惧怕的偷瞄了林清一眼, 犹豫着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讲。


    吴德海眼睛一斜,“昭国公可是咱们大渊的肱股重臣, 有什么就说什么,若敢隐瞒,小心咱家剥了你们的皮!”


    冬竹与夏荷齐齐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冬竹不敢再瞒, 说道:“数日前, 姚掌事向陛下求恩典, 希望陛下指门婚事,放柯御侍外出成婚。


    柯御侍自从知晓心情就一直不好, 三日前的中午,奴与夏荷下值路过姚掌事的房前,听见屋里传出柯御侍与姚掌事的说话声。”


    冬竹悄悄看了林清一眼, 接着说道:“两人似是……在吵架, 柯御侍还说了句“你看着自家徒儿这么被那个林国公欺负,不帮我也就算了,竟还要我嫁出宫去, 你明智我是想留宫的”。


    接着门就被打开,柯御侍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此言一出,吴德海当即脸色就变了,不止是柯清漪话中对林清的不满,还有这留宫一词,乃是大渊皇宫内特有的,高祖曾有一宠妃,便是由贴身宫女提拔而起,当时便言“留宫”二字。


    后来宫人们得皇帝青眼能在宫中封个小主,便私下里被叫做留宫了。


    柯清漪年纪小,行事也不如她师父那般稳妥,就那点小心思没人看得出来吗?


    当然看得出来,能混到皇帝跟前的,谁还不是个人精了。


    吴德海他早就看出来了,皇帝也看见了,就连林清也心知肚明,就是谁都真没把她当回事。


    就跟看那戏里丑角似的,任由她打诨插杠,将池水搅浑,冷眼瞧着她两只脚踏进棺材。


    也就姚掌事明白想要捞她一命,却因此落下埋怨,师徒离心。


    不过事虽然是这么个事情,私下里说没有关系,挑到面上那就不好看了。


    吴德海正要发作,却被林清摆手制止,林清看向冬竹,悠声道:“这种事都被你们两个听见了,就没人警告你们一声?”


    夏荷小声说道:“奴二人也是日日惶恐,生怕被姚掌事和柯御侍惩罚丢命,可这几日确实无人寻奴。”


    林清略一挑眉,“柯清漪既然离开三日之久,就没人寻过她?”


    吴德海道:“姚掌事给她告了半月的假,说是出宫散心了。”


    语罢又是一愣,这事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


    柯清漪失踪前与姚掌事发生争吵,又被姚掌事告假半月以至无人寻找……


    这么一想,若柯清漪真胆大干了什么冲撞龙体的事情,姚掌事势必要跟着倒霉的,那会不会是姚掌事害怕担责先把柯清漪给杀了?


    越想吴德海的神情就越古怪,也多了些许纠结,虽说看不惯柯清漪,可他与姚掌事也算共事多年,他们手里可都不怎么干净,若真把姚掌事给抓了,不会牵出萝卜带出泥,把他也给扯出来吧?


    他还纠结要不要给姚掌事求求情,就见林清再次垂头盯着手里的匕首,那满是宝石的华贵刀刃让他再次一愣,当即“咦”了一声。


    林清不觉得姚掌事有那么蠢,真要想撇开责任,有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看来还得在这匕首上下下功夫。


    正在思索之际,就听见吴德海那传出的动静,下意识就看了过去,忽的反应过来,抬手问道:“你认识这把匕首?”


    吴德海道:“这本是陛下的御用之物,两月前赐予英国公府世子。”


    这回轮到林清愣了,陆长歌的东西?


    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她稍一摆手,立即有天禄卫外出去请陆长歌过来,而后再次看向冬竹二人,“柯清漪平时可有异常?”


    冬竹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都是跟奴们上下值,平时也在宫里,并不见什么异常之处。”


    林清再次看向吴德海,“暗卫和禁军那边怎么说?”


    吴德海叹了口气,道:“您也清楚,暗卫是以正阳殿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主要还是守护陛下安危,所以这边人手并不算多,并未发现异常。杨统领那边也已问过话,这几日禁卫也没发现异常。”


    林清闻言却是心思一动,禁卫巡逻与暗卫布置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相辅相成,就像是一张大网,能完全将整个皇城笼罩其中。


    如果凶手能将这网撕开一道口子,连杀人藏尸抛尸都无人发现,那么极有可能是清楚巡防布局的,最起码知道御花园到翠鸢阁这一段路的巡防布局情况。


    而且柯清漪尸体上的两处致命伤绝非寻常人能够做到,且不提后颈骨被捏碎的力道,就那刺入心口的刀伤可是稳得很啊。


    如此……倒可以将凶手排查的范围适度缩小了。


    这会功夫,百户珠晖也已将暖房里的宫人审讯了一遍,来到林清身边禀报。


    暖房的宫人分为两种,一种负责烧火,另一种是花匠。


    这几日风平浪静,事事皆如往常一般,没人缺席,也没多出谁来,更没有什么异常。


    皇帝不爱来,宫里也没其他主子,如今的暖房不是什么好差事,除了之前平阳郡主借花时闹出殿动静,真就一切如常。


    林清瞥了眼一群被吓到瑟瑟发抖的宫人,倒也不至于为难他们,便转身往暖房里走。


    两人的天禄卫掀开棉帘,浓重的热气夹杂着各种气味扑面而来,又香又臭。


    香味里又包含数种不一样的味道,有的浅淡,有的发酸,有的就跟被泡过糖水似的,浓到发腻。


    相比之下,臭味就臭的颇为统一了。


    肥料的气味,植物腐败的臭气,还有类似于尸臭的恶臭和真正的尸臭。


    林清有那么一瞬的头晕目眩,迅速掏出顾春给她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片刻之后,嗅觉像是被抑制了一般,所有气味也不那么明显了。


    她这才走入暖房,珠晖指挥下属蒙上口鼻,又拿来未用过的绢布递给林清和吴德海等人,而后指向前方,“匕首是在里面那间画房的泥土里挖到的。”


    林清将绢布推开,“不必,花房管事呢?”


    珠晖向后看了眼,不多时就有一胖内侍被带了进来,约么得有五六十岁,弓着腰,说话都抖着音,“奴陈忠,给国公爷请安。”


    林清淡淡瞥了他一眼,“陈公公,这臭气怎么回事?”


    陈忠更怕了,垂下脑袋硬着头皮解释:“是番邦小国进贡的那第一花开了,那花味重,平时咱们都是把门锁起来,再用几层帘子罩住,免得冲撞贵人。


    可不凑巧,这花开的突然,那些棉帘子又不知被哪里来的老鼠都给嗑了,来不及缝补,才惊扰了国公爷。”


    话是这么个说法,但是不是真有耗子得另说,左右是几个棉帘子都不能用了,甚至在不在这都不一定。


    林清轻嗤一声,“还蒙我呢,这暖房看着清贫,实则内里油水可是不少,真当我不知道?”


    且不提炭火里的油水,这些奇花异草有些能够结种,有些剪下点茎叶就能活,养好了卖出去,就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


    就是上下都少不得分成,到陈忠这里怎么也能得个一两成,至于连几个棉帘子都贪。


    陈忠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腿一软跪在地上,好一会才喘上一口气,哭嚎道:“国公爷饶命!”


    林清冷眼瞧着,说到底还不是侥幸作祟,其实贪也就贪了,这宫里有几个不贪的,只要别太过火,别被捅到明面上,没人会管。


    可这会出了事,就必定得有人出来为这几道帘子买单,陈忠倒霉,也只能是他倒霉了。


    林清瞥了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吴德海,唤道:“吴公公。”


    吴德海突地打了个激灵,马上挂起笑容,“国公爷有事?”


    林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歹是宫里的人,又与命案无关,若我来管多少有些不合适,不妨交于吴公公,可好?”


    吴德海神色一变再变,终是感激应下,“这点小事哪敢劳烦国公,既然国公信任,咱家必会给陛下,给国公一个交代。”


    “那就劳烦吴公公了。”


    “应该的,应该的……”


    林清笑了笑,继续向前,前面是个单独的花房,旁边带门,门闩上还挂着锁,但锁芯已经生锈,显然许久不曾用过。


    再往里,她总算见到那恶臭的源头,只见这东西高有数米,一朵巨大的花卉点缀其中,像是一朵被放大数百倍的喇叭花,花瓣是浓郁的紫色,中央耸立着高大的肉穗花序。


    林清忍不住面露古怪,这玩意不就是尸香魔芋嘛。


    番邦国怎么什么都进贡,真不是存心的?


    这处单独的暖房不算小,顶部也做了特殊布置,除了进门的地方铺砖,其余地方皆是花土。


    林清绕到后方,这地方味儿更冲了。


    她抬脚踩了踩地面的花土,尽管嗅觉被药性压制,仍旧能分辨出这里的尸臭要更明显一些,“看来就是这了。”


    珠晖问道:“可要将此处泥土都挖开?”


    林清看了看光秃秃的四壁,又看了看一个个快要忍不住的下属,沉吟片刻,“先将花铲了,通风过后再查。”


    这话一出,大家伙齐齐松了口气。


    重新回到室外,尽管空气冰冷,可大家伙都跟重新活过来一般,使劲呼吸着空气。


    林清瞥向已经摘下绢帕的吴德海,又往远处望了望,掐算了一下时间,疑惑道:“陆世子怎么还没到?”


    陆长歌任右司郎中,虽说衙门不在宫中,却也相距不远,按理这么久也该到了。


    再一抬头,就见那名去请陆长歌的天禄卫满脸急切的往这边跑。


    直到林清面前,那天禄卫来不及行礼,边喘着粗气边道:“属下与陆世子刚出衙门,就有一辆马车惊马,陆世子被马撞飞,已经昏厥!”


    林清顿时面色微变,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她前脚找人,后脚便疯马撞上陆长歌,怕是十有八九让陆长歌开不了口。


    这时又有人疾跑而来,惊道:“林国公,出事了!”


    林清抬眼一看,竟是之前那个校尉卫林。


    卫林满脸焦急,“刚刚宫外传来消息,说英国公府一名管事跑到巡防司门前告状,说英国公府私藏龙袍,有谋逆之心!”


    林清急问:“那管事呢?”


    卫林道:“他在后牙槽藏了毒药,自尽而亡!这会京巡卫已经往英国公府赶了!”


    林清:“……”


    第466章 第 466 章 ……


    第466章


    京中大小衙门无数, 案子有京兆府,有刑部和大理寺,轮不到巡防司来管。


    抓细作平叛乱,大小事有天禄司在管。


    皇宫里更有禁军管。


    等到了他们巡防司手里, 就只剩下维护京城治安, 上午抓个混混, 下午制止打架斗殴的小事。


    想要立功?


    除非叛军入京,否则做梦!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大案落在他们京巡卫手中, 但凡不咬下一口肉来, 下次还不知道何时能得到这般好的机会。


    所以巡防司指挥使邓捷亲自带兵围了英国公府,近千人将英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至于英国公府的势力,邓捷压根不惧,他是蔡国公府的表亲,自从英国公府得势, 他们蔡国公府这一脉的就一直被打压,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反击。


    谋逆大罪, 就是没有他也得想办法给坐实了!


    到时墙倒众人推, 蚁多咬死象,他就不信这么大一块肉分下去, 大家伙还不得把英国公府给咬死。


    邓捷心里激动,到时他说不得也能往上走走了。


    同样是指挥使,人家天禄司指挥使是三品大员, 而他却只是五品, 待遇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京巡卫的动静不小,英国公府外很快就有百姓围观,其中又夹杂着来打探消息的各家仆人。


    邓捷浑不在意, 给副使使了个眼色,副使几步来到英国公府的大门前,砰砰砰就是几下。


    府门早在不对时就被府内仆人从内部关上,上闩锁死,如今两门紧闭,更没动静。


    邓捷却是瞬间阴下脸,一脚将副使踹开,“这可是国公府,即便有人告状谋逆,也轮不到你来放肆!”


    先礼后兵,在拿到证据前可不能这么放肆,非得把礼数做足了,否则让人得了把柄,他事先想好的退路就不好办了。


    副使从地上爬起来,藏起眼里的恨意,谄媚的继续跑到邓捷身边当狗,“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邓捷横了他一眼,“客气点。”


    副使再次敲门,力道轻了不少,也极为礼貌,大声喊道:“有人来京巡卫告状,说你英国公府私藏谋逆之物,还望国公爷开门!”


    两扇大门应声而开,数十护院壮仆拎着棍子就从里面冲了出来,在府门前站成一排,满是防备。


    英国公陆云举身着绛紫官袍,阔步而出,脸上满是怒容。


    儿子出事,他匆忙从衙门赶回,结果还没见儿子的面就出了这档子事。


    好歹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陆云举稍一动脑便知这是有人要害他家,只是不知对手究竟是谁,不过谋逆之罪也不是那么好定的。


    他又不是皇族,谋逆对他而言能有什么好处,嫁祸之人也不知动动脑子,竟用了这般可笑的借口。


    陆云举又扫了一眼旁边的管家,见管家微不可寻的点了下头。


    后院确实搜到了东西,但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陆云举放下心,大步走到门前,一甩袖子,冷笑道:“邓指挥使不在你巡防司作威作福,怎么跑到我英国公府门前闹腾,真当本国公是纸捏的肉做的,谁都能跑来踩上几脚?”


    “国公刚刚是没听见吗?”邓捷不慌不忙,“下官也不想这样,但我巡防司同接百姓诉状,有人告到我巡防司门前,下官焉能不理,尤其对方嘴里挂的还是谋逆大罪。”


    陆云举哼了一声,“大渊百姓有万万之多,若谁受到挑拨便跑到各个衙门告我英国公府一状,那本国公一天也不用干别的,就应付这些官司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有人从远处跑来,对管家耳语几句,管家匆匆来到陆云举身边附耳传话。


    陆云举听过,脸色瞬时一变,惊怒至极。


    邓捷斜眼瞧着这一幕,那人在巡防司门前自尽,那么多人看着,藏也藏不住。


    与陆云举相比,他便多了些许得意,终是按照他预算的来了,悠悠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若是旁人,下官自要先查验真伪,可那告状之人却不是旁人。”


    他一挥手,几名下属抬着一具尸体过来,直接丢在英国公府的大门前。


    死者身材较胖,大约五十来岁,因为死于服毒,如今脸上已经一片黑紫,七窍流血。身上穿着与英国公府管家一样的深蓝色长袍。


    英国公府的众人皆是脸色大变,他们都认识这位,是府中二房的管家,名叫陆季。


    围观的人群里也同样出现骚乱,作为管事,平日里少不得与人接触,不少人见过陆季,如今看见告状之人竟然是他,不禁纷纷议论起来。


    “这陆季我见过几次,平时老实巴交的,除了照顾好二房那一家子,也没见出过什么幺蛾子,这怕不是被压的狠了吧。”


    “又不是亲爹,能给点体面也就不错了。”


    “所以英国公府是真犯了谋逆大罪?”


    “估计是了,要不然陆季至于自尽么,看那脸色,啧啧……”


    ……


    邓捷欣赏着众人的反应,直到对上陆云举,又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国公也瞧见了,下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下官若是迟上一步,保不准东西就被人料理了,只能先带着京巡卫将国公府先行围住。


    待搜查之后,若真证明国公爷您是清白的,下官这颗脑袋任由国公处理。”


    事已至此,英国公府已然落入下风,人心惶惶,这口气儿算是散了。


    陆云举脸色铁青,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这个邓捷滑不留手,但凡对方言语不敬,他都有回旋的余地,可偏偏邓捷事事讲歪理,他反倒不好办了。


    如今骑虎难下,若让人搜府,人多手杂,就是没有东西也怕搜出点东西。


    可若他再找理由,便会落人口舌,认为他做贼心虚,不敢让人搜查。


    毕竟这二房管家不惜当众自尽,用性命来状告英国公府。


    陆云举气的有点哆嗦,当真是好大一盆脏水啊!


    “国公不会是不敢让下官搜查吧?”邓捷哼笑一声,“还是觉得下官这事做的不合规矩?


    国公放心,这么大的事,下官已派人入宫禀报,不会缺了手续的,只不过特事特例,让下官当着百姓的面,还英国公府一个清白!”


    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更加炙烈,两方气势却在此时陡转,英国公府的护院家仆满是慌乱,脚下步伐也随之乱了。


    反倒是京巡卫各个趾高气昂,纷纷握着兵器做好准备要往里面冲。


    “你!”陆云举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邓捷这是将他最后一条路也给堵死了。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倘若英国公府能躲过这次灾厄,他必定要让邓捷死无全尸!


    邓捷不再忍耐,嘴角邪笑,阴恻恻的盯着英国公府的众人,大手一挥,“搜!”


    京巡卫顿时如嗅到肉味的狗一般,撒腿就要往府里冲。


    偏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把匕首急射而来,快若闪电,瞬间穿透邓捷那只高举的手掌,鲜血如注,顿时洒了邓捷一脸。


    “啊!”


    邓捷惨叫一声,顾不得满脸鲜血,扭头一看,就见人群散开,马声阵阵,前方天禄卫绯红如潮,禁军卫士紧随其后,眨眼间就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最前方的少年身着同样的绛紫官袍,腰间佩剑,英姿飒爽,翻身从赤云马上下来,另一只手掐着一截匕首的刀鞘。


    正是昭国公林清。


    林清紧赶慢赶,连去城南叫兵都来不及,只能拉来禁卫充数,总算是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如果真让邓捷进了英国公府,那后续的事情只会更糟。


    挑衅?报复?


    林清不确定背后之人究竟要做什么,但极大可能是那个隐藏起来的摘星指叶非空。


    “呦,本国公一时眼花,本想甩个刀鞘的,哪想到手一滑,这刀就跟着出去了,哎。”


    她故作苦恼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你可看好了再动。”


    邓捷被林清这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快气死了,可谁都知道这位天不怕地不怕,很是难惹。


    而且……


    他低头看着被穿透的右手,疼的浑身发颤,却愣是不敢把这匕首拔出来。


    无其他原因,只因为这匕首刀柄为金色,柄部成龙形,龙口微张,里面含着一颗指甲大小的夜明珠。


    而林清捏在手里的刀鞘是这龙纹匕首的尾部形状。


    御用之物,但凡他敢碰一下,林清就能直接甩一个大不敬压他身上,然后一剑砍了他的脑袋。


    就是小题大做怎么了,旁人或许会顾虑,可林清不会,毕竟死她手里的官员还少么。


    而且林清来了,怕是要遭。


    邓捷忍着穿骨之痛,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林国公,这案子毕竟是告到我们巡防司的,您这样横插一杠只怕不好吧?”


    “你说的也对……”林清认真的琢磨片刻,而后恍然大悟的拍了拍手,“那现在案子移交到我天禄司,等会我会让人过去将流程走完,现在可以带着你的人滚了。”


    “昭国公!”邓捷喘着粗气,说不出是被气的还是疼的,这是拿他刚才的话打他脸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想来天禄卫也有用到京巡卫的时候!”


    “说的不错。”林清赞同的点了点头,抬步越过他走向英国公府,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只余冷意,“所以滚得麻利点,本国公厌蠢,尤其厌你这等既蠢又笨的废物。”


    语罢大声喝道:“英国公府一案已移交天禄卫,闲杂人等退下,违者,杀!”


    天禄卫应声拔出兵刃,唰地一声,整齐划一。禁军紧随其后,举起手中兵刃,对京巡卫厉目而视。


    京巡卫的训练和军纪远不如天禄卫和禁军,如今对上两方,一个个怕的跟遇见雄鹰的兔子似的,满是慌乱,与英国公府那些护卫一模一样。


    邓捷被骂一通,毫无办法,如今又见下属这般情形,知道今日这事他是没办法了,咬了咬牙,“走!”


    京巡卫灰溜溜的跑了,围观的人群也散了,但围守英国公府的侍卫反而更多了。


    那些护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陆云举也是头皮发麻,对上邓捷,他敢发怒,可对上林清,他是真怕。


    林清走到他面前,笑了笑,“英国公放心,我过来自是还府中清白的。”


    这也算是表明立场,陆云举想到被销毁的那些“证据”,悬起的心再次放下,“那便多谢昭国公。”


    两人又客气几句,一同入府,两侧禁军与天禄卫紧随其后,散开搜查。


    原本不至于此,可被邓捷闹了一通,谁来都得搜府,方能平息民议。


    第467章 第 467 章 ……


    第467章


    论搜查抄家, 天禄卫最是在行,整座英国公府的仆人和主子都暂时被挪到了前院,而后由周虎带队,一间间屋子仔细的搜。


    林清则与陆云举前往陆长歌的院子。


    一进门, 刚刚还稳如老狗的陆云举立马像变了个人一样, 脚步飞快, 却又因为太快而踉跄,终是在门前绊了一下, 往前扑倒。


    林清身影一闪, 已然来到他身旁搀住他的胳膊,视线一扫, 四周几道鬼祟视线立即心虚瞥开,不敢再看。


    她道:“人多眼杂,英国公还是小心些,毕竟这偌大个英国公府还要有人顶着才行。”


    陆云举自是听懂了林清的提醒, 像他们这种世家出身, 看上去枝繁叶茂, 却也免不得有害虫混杂其中, 敲骨吸髓。


    若被人察觉到他的失态,指不定明儿个就得传出他因子重病的消息, 到时人心浮动,眼前的事还没解决,又得闹出一堆乱子。


    他喉间滚动几下, 深深闭上眼喘了口气, 将所有急迫和担忧咽下,再睁眼时已如以往那般沉稳,又比之前更加严厉。


    “管家, 好好收拾收拾这里,闲杂人一律清出去,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该发卖出去的一个不留!”


    管家一愣,连忙严肃俯首,“奴知道了。”语罢匆匆离去。


    陆云举这才看向林清,眼里的防备多少散去一些,“多谢昭国公提醒。”


    林清客气道:“英国公只是舐犊情深,一时忘却,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反应过来。”


    陆云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抬步急入房中。


    外面人多,但这房间里的人却不多,只有两个丫鬟与童子来回忙碌。


    隔着屏风,能模糊看见陆长歌躺在床上,仍在昏迷,一名大夫正在旁边扎针正骨。


    外间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


    陆云举急忙上前,“夫人,情况如何?”


    国公夫人满面忧愁,缓缓摇了摇头,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哽咽道:“命悬一线。”


    陆云举沉默片刻, “你先出去,这里暂时由我看着,让今日跟随世子的随侍都过来,一会昭国公有话要问。”


    国公夫人默默看了林清一眼,点了点头,擦去眼泪,与林清福了一礼。


    林清默默颔首算是回应,看着国公夫人转身离去,方才跨过屏风,里面的情景也清晰映入眼中。


    陆长歌赤着上身,几道伤口已被包扎妥当,其中以腰腹处最长,包裹上的棉布已经见红,各处穴位扎着密密麻麻的细针,


    下侧左腿扭曲,骨骼不正,大夫正忙着把那里的骨头给掰回去,场面颇为血腥。


    林清鼻尖微动,屋子里血腥味重,却还有一种浅淡的气味混杂其中。


    刚一进来她就嗅到了,并不难闻,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又多了一点特殊的香气。


    是疯马草。


    像陆长歌这种世家公子,出门在外要么骑马要么坐车,若是出门就染上疯马草的气味,立即就会发现异常。


    所以不应该是国公府里的东西。


    林清视线一转,精准的锁定被暂时堆在房间一角的碎布,都是从陆长歌身上剪下来的衣袍。


    这会大家正忙,暂时没空收拾。


    林清走到那堆碎布料前蹲下身子,随手翻了翻,一张帕子轻而易举的被她翻了出来。


    手帕是用上好丝绸所制,一片素白下唯有角落处绣着一支细梅,又用绯色丝线绣上“梅儿”两个字。


    帕子上不只有疯马草的气味,还有一种颇为浅淡的熏香,如云似雾。


    林清识得这种香料,是颇为珍贵的云霖香,香方在刘青手里,也只有刘家铺子有卖,一盒香只有半两重,却要百两银,还得提前预约。


    寻常百姓可用不起这样的帕子。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那些随陆长歌外出的随侍已经到了。


    林清正要走出房门,就见陆云举也赶了过来。


    陆云举面目阴沉,近乎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也想瞧瞧,到底是谁要害我儿。”


    林清无可无不可,抬步来到院中。


    陆长歌的院子不小,景致也好,即便是冬季也颇有意境,院中跪了两个青年,年纪与陆长歌相差不大。


    两人看见林清与陆云举,连忙扣头,就是砰砰两声。


    “奴知简,是世子爷的随侍。”


    “奴长喜,是世子爷的车夫。”


    林清的视线扫过二人,“说说,刚刚你家主子出事时,你二人都在做什么?”


    车夫长喜先开口说道:“奴今天早上如往常一样赶车到外南门,待到世子爷进了衙门,便将马车赶到一边的院子里候着,中间并未离开,之后后面有人进来告诉奴,说是世子爷出事了。”


    林清看得出车夫没有说谎,衙门里自有停马的地方,但环境不好,一般家族都会在附近购置房屋作为停马休息之用,若无主家命令,车夫轻易不敢离开院子。


    她又瞥向知简。


    知简垂下脑袋,说道:“世子爷与之前一般无二,与其他几位大人先是商议事情,而后便回到自己的值房做事,直到钱大人过来传话,说是国公爷请世子入宫一趟。


    世子爷见是急事,便让奴去叫长喜赶车过来,哪想到奴前脚刚出衙门,就见一疯马冲着后面出来的世子爷去了。


    世子爷躲闪不及,被马踢中昏厥,钱大人与衙门侍卫制住疯马,而后便将世子爷送回府中。”


    知简口中的钱大人就是林清派去的天禄卫,名钱卯,也幸好他在,否则陆长歌但凡再让疯马踩上几脚,这条命算是彻底交代了。


    乍一听确实听不出什么,仿佛一切皆是意外,但陆云举知道,此事必然是有心人谋划。


    他忍不住出声追问:“那马车是谁家的马车?”


    知简回道:“那马车上挂着陆有茶楼的牌子。”


    陆云举蹙起眉,“怎么就是个茶楼?”


    林清道:“人有人道,鼠有鼠道,陆有茶楼的东家江湖称为陆九爷,专做下九流的生意,尤其在消息倒卖上很有一手。”


    陆云举身在朝堂,自然不知江湖上这些门道,可听了这话当即心头就是咯噔一跳,“昭国公是说有人通过陆有茶楼买我儿的命?”


    林清摇了摇头,陆九很懂进退,从不与朝廷为敌,偶尔还会给天禄司传递一些消息,如果他真对英国公府的世子爷下手,等待他的是什么不用说都知道。


    她瞥向知简,“陆家车里坐的是谁?”


    知简答道:“是陆有茶楼的少东家,奴知道的都说了。”


    “很好。”林清垂眸盯着他,“那就把你刚刚说的全部再重复一遍。”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知简也是怔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林清,那张脸上明明唇角上翘,看着是在笑的,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仿若利刃即将出鞘一般。


    会死!


    知简身体微微发颤,正要重新垂下脑袋,就被林清给拦住了。


    “别低着头,就这样说吧,看着我这天禄司的指挥使,又或者看着我手中的这把剑,快些,若慢了,就得去下面和阎王说了。”


    知简抖得更厉害了,右手指尖不停地抠着地面,连指甲都磨掉一块。


    陆云举反应过来,怒道:“你竟敢说谎!”


    “奴不敢!”知简扛不住了,他就是个小人物,生死全在人家一念之间,当即吓得涕泪横流,“奴不敢说谎,是世子爷不让奴说。”


    陆云举被这话说蒙了,什么事陆长歌竟让知简这么保密?


    “还能是什么事,大约人不风流枉少年吧。”林清将刚刚找到的那方帕子拿出来,在陆云举眼前晃了晃,“上好的丝绸,极品的云霖香,能用上这方帕子的,也难怪会让陆世子如此倾心了。”


    陆云举看着那手帕,整个人仿若雷劈,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扭头再看屋子里,要不是陆长歌生死未卜,他好歹上去得狠踹几脚。


    这天底下有几个男人不风流的,儿子外面有人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成婚之后纳进府中就是。


    但那是成婚之后!


    可陆长歌的妻子人选早就定下了,三书六礼已经完成大半,就等着天气暖了办婚事。


    结果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一旦传到女方家里……


    陆云举额头突突直跳,气喘的更急了。


    不,等等!


    陆云举突然想起来,如果只是寻常的养个外室,林清没事闲的才会管这种事,也就是说他儿子很有可能是被一个女人算计了……


    陆云举更气了。


    林清也没管他,一松手,帕子如雪花般缓缓飘落,正好落在知简面前。


    知简快吓死了,哪还敢瞒着,忙道:“是知云舫的梅娘子!”


    “知云舫?什么地方?”陆云举压根没听过京里有这么个位置。


    林清倒是知道,武陵渡那边本就时有花船停靠,后来鉴宝会开放,武陵渡名声更响,如今鉴宝会已经结束,各家船舫挪走,那地方更加繁荣,各地过来的花船也多了起来。


    那些船大大小小,又有明暗之分,即便镇海卫出手,也有漏网之鱼。


    知云舫应是其中一艘。


    第468章 第 468 章 ……


    第468章


    能做官家公子生意的只能是正规花船, 就算不挂靠哪个商会,也得在衙门里登记造册。


    两位国公要看,不多会就有人将知云舫的所有册录都送了过来。


    知云舫自南方浦城而来,共有船娘十一位, 梅娘便是其中一位, 行三, 也叫梅三娘,船主姓黄, 称为大娘。


    据知简所言, 鉴宝会时,陆长歌遭遇陆长鸣的糟心事, 心中郁气难消,外出喝酒,正好遇见知云舫,一眼就看中梅娘。


    如今不过初十, 春恩正浓, 陆长歌甚至允诺待正妻入门, 就为梅娘赎身, 放她自由。


    今日一早,陆长歌一到衙门口就看见梅娘候在那, 自是说了好些话,帕子也是那时梅娘送给陆长歌的,没多久梅娘就离去了。


    知简见一切如旧也没多想, 还特意为主子打掩护, 哪知道后面出这么多事,林清又把帕子给翻了出来!


    知简说完头已经垂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脚踹在他的肩膀, 整个人疼的滚了两圈才停下,忍疼抬头,正对上冷着脸的陆云举。


    陆云举冷哼一声,气的是知简隐瞒此事,但实际上也没那么生气,毕竟儿子都那样了。


    不过好在他儿子只是还人自由,没把人直接弄进府里,也是知道分寸。


    林清就站在一边,看着陆云举神色变幻,挺想补个刀,陆长歌要是真想放人自由,犯得着婚后再去给人赎身么,什么时候不行?


    罢了,就暂且可怜一下这位老父亲吧。


    但说到底陆长歌也着实有点咎由自取,如果不惦记那温柔乡,想必也不至于遭此劫难。


    她直言道:“那帕子上被熏了疯马草的气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止跪在地上的知简和长喜傻了眼,陆云举更是把眼睛瞪得差点掉在地上,随即怒气上涌。


    亲子生死未卜,仇人竟是花船上的船娘!


    不论知云舫背后是谁,他定要让那人用命来偿!


    陆云举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对林清拱手,道:“如今证据确凿,还望昭国公随我去一趟武陵渡,拿下知云舫。”


    林清劝道:“不急,武陵渡有镇海卫,我刚刚已让人过去告知他们将军戒严武陵渡,知云舫逃不掉。与其说担忧这个,倒不如把重心暂且放在眼前。”


    陆云举蹙起眉,“昭国公是何意?”


    林清微微一笑,问道:“英国公当真以为已经料理干净了?”


    一句话让陆云举脸色骤变。


    刚刚京巡卫围府仍历历在目,他就是担心有人做手脚让心腹提前搜了一遍府邸,确实也处理了一些伪造的谋逆“证据”。


    如今听到林清这话,他忽的反应过来。


    陆季自尽,邓捷信誓旦旦,他自认为处理掉那些东西,可真的就处理干净了吗?


    就不能是对方想让他这么认为的?


    陆云举瞬间惊出一头冷汗。


    好险,只差一点!


    林清再问:“你说那背后之人为何要对陆世子下手?”


    总归不该是只因为宫里那具尸体。


    陆长歌身为外臣,出入宫廷皆有记录,只要详查,还他清白不是难事。


    所以林清从始至终时用了“请”字。


    偏偏陆长歌一动就出事了,接下来一环套着一环,直接给了邓捷围府的机会。


    而陆长歌与梅娘相识又在数日之前。


    这么推测下来,柯清漪的死是钓起陆长歌的饵,陆长歌又将这把火引到了英国公府。


    但为什么就一定是陆长歌呢?


    林清沉默着,脑子里却将一条线渐渐联系在一起。


    “英国公,你查遍全府,可查了这间院子?”


    陆云举双目无神,任由一旁的心腹帮他擦掉额头冷汗,而后缓缓点了点头,“自是查过,并无所获。”


    林清却摇了摇头,“你漏了一个地方。”


    “哪里?”


    林清转身冲进进入卧房,直到陆长歌的床前,伸手一指,“这里。”


    此言一出,陆云举一个踉跄,宛若雷劈。


    陆云举不是蠢人,被林清这么一点,如醍醐灌顶。


    即便整个英国公府被翻个底朝天,但陆长歌伤成这样,谁又敢动这张躺着伤者的床榻。


    便是他也本能的忽略这里。


    可陆长歌只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外人未必会把他当回事。


    林清接着说道:“陆长鸣与陆长歌皆是嫡子,院落相连,亦有一道小门往来,之前陆长鸣曾与小门进入给陆长歌下药致幻。


    如今看来,也正巧为某些暗中人指明道路。”


    陆云举手微微发颤,缓缓伸入床褥下侧,只摸索两下,整个人猛然顿住,视线下移,看着他的手向外轻轻一扯,一点玄色入目。


    见不是明黄,陆云举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使力外抽,唰的一下,那布料彻底现于人前。


    衣服并非外袍,而是内衫,极为轻薄,玄色为主,又有金龙盘于其上。


    这的确是皇帝的衣服,却非大渊皇帝所穿,而是盛国皇帝所用的款式!


    陆云举惊得手一抖,衣裳坠落在地。


    很好,现在不是谋逆之罪了,但通敌叛国是逃不掉了。


    左右都是诛九族,也没多大差别。


    他咽了口唾沫,有心想辩解几句,又觉得十分多余。


    林清没在意英国公那点纠结,伸手将这件盛国龙袍拾起,鼻间轻嗅,盛国皇帝用香,名为九韶天和,香味独特,经久不散。


    衣衫未过熏香,非出自皇宫大内。


    她又瞧了瞧上面的绣纹。


    粗制滥造,仿品无疑。


    她将衣物收好交给一旁的天禄卫,“东西既然已经找到,就不叨扰英国公府了,回头我会让顾春过来一趟,想必保住陆世子一条命不算难事。”


    陆云举自然听出林清话里高抬贵手的意思,这一会悬起的心总算是落下了,感激的深深鞠躬作揖,“此等恩情,我英国公府铭记于心!”


    “英国公客气了。”林清虚扶一把,转身收队出府门,脚步一停,冲着远处空阔的街道喝道:“英国公府并无谋逆之物,一切皆是诬告,稍后本国公自会禀明圣上,还英国公清白!”


    语罢也不管究竟有几人听到,抬腿便走。


    周虎跟在一侧,见林清竟不是往皇宫的方向走,疑惑道:“头儿,咱们现在去哪?”


    林清稍稍驻足,讥讽道:“他们不是要我去知云舫嘛,那就去看看吧。”


    “头儿,您说那个叶非空究竟在搞些什么,先是巡防司校尉沈靖川失踪,接着是柯御侍身死,陆世子生命垂危,如今又牵扯出一个知云舫。”


    林清轻嗤一声,“觉得乱?”


    “是啊,特别乱。”周虎抓了抓脑袋,“以往咱们办案子,要么一个案子一撸到底,要么是一个案子牵扯出更多的案子,但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支点。


    可如今这些事,就跟悬在天上的云彩似的,看着是那么个东西,好像也是那么一回事,偏偏又找不到实际的证据。


    一会宫里一会宫外的,东一榔锤西一棒槌,让人心情烦躁。”


    周虎话题一转,带着几分好奇,“那个叶非空就真这般难缠?”


    “难缠?”林清嗤笑,“我只看见他对我的惧,对我的怕。”


    周虎茫然的发出一个音节,“啊?”


    林清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若非惧她,又何必如此急迫的布局,偏偏每走一步又急着切断后续联系,生怕被她发现似的。


    她脚步一顿,附到周虎旁耳语几句。


    周虎点头应承,扭头点了一队天禄卫离开队伍。


    林清又看向禁军校尉卫林,“你且带人回去复命,之后的事情由镇海卫即可。”


    “诺。”卫林应道,带着禁军离开了。


    原本头不见尾的侍卫此时散了大半,林清又挥退一些,身边只留下两人,都是心腹,水上功夫也是极好。


    一人叫铁成,另一人叫木安。


    就是都生的跟孟杰周虎似的,一个比一个粗壮,不像是去逛花船的,更像是去花船抄家的。


    仔细一想,倒也没错。


    林清干脆省了去换身衣服的冲动,就这么穿着一身绛紫官袍,大刺刺的往武陵渡走。


    第469章 第 469 章 ……


    第469章


    林清抵达武陵渡时已是下午, 日头西斜,温度也降了不少,但这里仍旧热闹。


    永定河便是冬季也甚少结冰,只在清晨能在两岸看见一层细小的薄冰, 不到中午就已消融。


    这会水上已经停了不少船只, 或大或小, 有几艘舫船,也有不少花船, 岸上也已满是摊贩, 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行人如梭,不乏各家公子贵人, 身着裘衣者众多。


    当林清出现的一瞬,周遭有一瞬的安静,以前认识林清的就不少,经过鉴宝会, 如今识得她这张脸的就更多了。


    有想要巴结的, 有害怕躲避的, 也少不得厌恶反感的。


    林清毫不在意, 左手随意搭在腰间的剑鞘上,拇指一顶, 一声轻鸣,一点银光乍现,眼皮微微下垂, 视线一扫, 凛冽的寒意骤然传播开来,刺骨夺魄。


    怕。


    就像是那一点剑芒刺破皮肤,那种从本能映射出的疼, 脑子里下意识回忆起天禄卫干过的那些勾当……


    所有人下意识垂下脑袋,远远避开。


    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与这些达官贵人相比,百姓的反应更加直接,他们不认识林清,但识得那身三品大员之上才能穿的绛紫官袍,纷纷老实跪下。


    前路让开,能看见远处湍急的河面和高耸的楼船。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大人?”


    林清闻言转身看去,就见颜宛蝶从后方跑了过来。


    颜宛蝶妆容精致,一身衣裙也颇为华丽,外面罩着一件血红裘衣,三两步跑到林清面前,满是惊喜,“大人着官服来此,可是有公务要办?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无妨,过来寻几位姑娘说说话。”林清笑了笑,将剑刃回鞘,“你来此作甚?”


    “怀王殿下办了一场诗会,我收了请帖,来此赴会。”颜宛蝶说到这顿了下,压低声音道:“不过刚刚有人看见怀王和王妃突然焦急离去,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林清颇有些无奈,她推颜宛蝶出来是做女官的,这政策还没颁布,倒是先抢了暗卫的活,“陆世子出了意外,想必他们是去英国公府了。”


    怀王妃是英国公嫡女,陆长歌的亲妹妹,英国公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怀王自然会得到消息,可不得赶回去瞧瞧。


    “竟然出了这种事情!”颜宛蝶愣了一下,也颇为担忧,“那陆大人情况如何?”


    “还在救治。”林清说道,但实际来讲,她知道陆长歌问题不大,毕竟她这么多年杀的人多,逃命受伤时也不是没有,虽说治病不那么会,但是否能活下来还是能看些门道出来。


    她接着说道:“怀王那边想必不会过来了,此处不算安全,你且先回吧。”


    然而颜宛蝶却摇头拒绝,“祥瑞之事已有苗头,我得抓紧时间露脸,方才不会坏了大人的安排。”


    消息传回来需要时间,按理祥瑞之事需要加急送回京城,但林清特意将时间押后,定在正月十五的大朝会上。


    如今还有五天时间。


    但各个世家总有消息传递的渠道,加上渝州的动静那么大,会迅速在贵族世家内传播也是正常。


    当然,其中不乏林清故意放纵和暗中传播,也有聪明人已经开始往昭国公府递帖子了。


    颜宛蝶有心,她自然不会泼冷水,于是扭头瞥了眼身后的铁成,命道:“你跟着县主,护她周全。”


    铁成应诺,走到颜宛蝶左后方站定,他人高马大,穿着天禄卫的官服,腰间佩刀,十分有威慑力。


    但林清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大保险,她干脆又瞥向剩下的木安,“你也去。”


    木安张了张嘴,想说他们都走了大人怎么办,谁来保护大人安全?


    但转念一想,就凭他们家大人的功夫,他们跟着也就是打打下手,于是到嘴边的话咕哝一圈又咽了回去,立即应诺,走到颜宛蝶的右侧站定。


    这下倒是齐整了。


    林清摆了摆手,而后独自往前走,直到河边上,就有一伙计装扮的人迎了过来,熟练的露出谄媚的笑容,“老爷来我家吧,我家船上的船娘最是漂亮,不论身段还是功夫,都是顶顶好的。”


    林清将这人上下一打量,见他身量不高,年岁也不算大,问道:“你是浦城人?”


    小伙计嘿嘿一笑,举起拇指夸赞:“老爷当真是好耳力,这都让您听出来了。”


    “也不难听出来。”林清眼尾一挑,似笑非笑,“前面带路吧,我也想瞧瞧究竟是怎样的船娘,竟让陆世子神魂颠倒。”


    小伙计前面一边引路一边回道:“那您可得好好瞧瞧,咱们知云舫的姑娘可不止梅娘一位,娇的娇翘的翘,论琴棋书画,就是大理寺那位刘状元也未必是我家姑娘对手。”


    大理寺的刘状元,有这般有名气的,那就是刘烨了。


    林清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笑容中多了一抹真诚和好奇,“又没比过,你怎么就知道?”


    小伙计道:“刘大人昨夜就来了,与咱家二娘比诗整整一夜,现在都没离开呢。”


    林清明了,这是把刘烨给扣下了,看来这次知云舫是真打了玉石俱焚的主意。


    “就只有他?”


    “那得您亲自去里面瞧瞧了。”小伙计说着突地叹了口气,“老爷是不知道,这水路也不好走,南边倒还好,可到了北边,有些河水已经结冰,通不得船,都是雇佣人力生生凿冰来的,也是到了这边,河水方才破冰,为的便是这趟生意,若是赔了本,知云舫可就办不下去了。”


    “生意好坏得看本事,没那金刚钻却非要揽那瓷器活,最后鸡飞蛋打,又怪得了谁呢,只能说啊……”林清嘴角微挑,轻吐出两个字,“太蠢。”


    小伙计眼皮一搭,一双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林清,龇牙一笑,森白的牙齿像是随时能咬破敌人的气管,指着眼前只能容下两人的小船,“知云舫太大,停不到这里,委屈老爷移步了。”


    林清没说什么,抬步踏入小船,小伙计随后来到船上,收回缰绳,拎起船桨开始划船。


    船虽小,可那船桨却一点不小,更是精铁所制,不说百斤,五六十斤还是有的。


    小伙计人不大,拎起两只船桨就跟纸做的一般,随意转了几圈,斜着眼瞪着林清,见对方压根看都不看,顿时心里多了股气,鼓着嘴将船桨插入水中。


    只一下,船身便划出丈余。


    林清都懒得多看一眼,扭头看向水面,丝毫不介意那小伙计是否偷袭。


    不过这时的水温实在太低,即便未能结冰,可仍旧极冷。


    船速极快,很快两边就只能看见高山和树木,没有绿色,一片荒芜。


    又过了数息时间,一艘楼船飘在水中。


    与那些花红柳绿的花船相比,这船就素净多了,连纱幔都多用素淡之色,又有数不清的书画挂在四处。


    不像是经营花船的,更像是书生集会的地方。


    小船不断靠近,有绳梯也被放了下来,上面一姑娘候在那,身姿婀娜,娇笑着对林清招手,“小公子让我们姐妹好等,快来啊。”


    林清叹道:“怪不得陆世子乐不思蜀,便是我听了姑娘这话,心里也难受的紧。”


    姑娘来了兴致,秋波不断,声音也透着魅惑,“哦?小公子这心里是怎么个难受法?”


    “想一截截敲断你的骨头,听听那声音是否跟你说话这般悦耳。”林清幽幽说着,手中寒芒乍现,龙吟之声响起,却比出鞘的刃要慢。


    姑娘也没想到林清说动手就动手,但她反应仍旧不慢,迅速警惕后撤。


    而后方才发现……错了!


    林清的剑刃并非向前,而是往后。


    声未至,银白色的剑芒先一步刺向身后,剑刃离鞘与刺入□□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切似乎安静下来。


    唯有后方已将铁桨举过头顶的小伙计满脸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偷袭还未落下,心口就疼了起来。


    这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不应如此!


    茫然化为不甘,直到倒在地上,帽子脱落,露出一头秀发。


    女的?


    林清甩了甩剑刃上沾着的最后一滴血液,很快从记忆的角落里将这人的样子给抠了出来。


    这人她还真见过,当年北境时遭遇镇国公世子姜若漪叛乱,这女人是伺候姜若漪的大丫鬟。


    因为镇国公,皇帝并未对姜家过多苛责,倒没想到这人竟与盛国细作混到了一起。


    不过这么一看,倒是清楚知云舫的人为何敢与她玉石俱焚了。


    十有八九都是与她有仇的。


    林清收回长剑,并未用那软梯,足尖借力,纵身而起,轻而易举的越过船栏,落在甲板上。


    之前的那姑娘仍在,只是看她的目光如恶鬼一般,“小公子当真是好身手,让我等艳羡呢。”


    林清笑着摇了摇头,“羡慕就免了,还是把埋伏的人都叫出来吧,里面我就不进了,对了,你行几?”


    姑娘道:“行八,她们叫我左八娘。”


    林清忽然问道:“左维德是你什么人?”


    左八娘冷哼道:“我是他的女儿。”


    “不对,左维德任吏部尚书,却买官卖官,全族被抄,你若是他女儿,这会已是一具尸体,除非……”林清斜睨着她。


    除非这女儿没入族谱,也没进过左家的大门。


    “我母亲是青楼里的艺人,我也一直被藏在那里,一出事就被人带着离开那里,勉强算是活下一条命。”左八娘恨声道:“我本该金尊玉贵,却因你落得如此下场,焉能不恨!”


    林清:“……”


    好像弹劾左维德的是御史台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天禄卫被领过去抄家灭族,毕竟这事他们熟。


    但因此就把这仇恨落在她头上,是该说这左八娘脑子有问题?还是欺软怕硬,觉得他们天禄司最好欺负?


    她悠悠叹了口气,“罢了,谁让我这人心好呢,既是如此遭遇,我也就不捏碎你那些骨头了,直接送你去下面和家人团聚,也算积下一桩功德。”


    “林清!”左八娘不怒反笑,“你好像认错了一件事情,你当真以为我们引你上船,却不做任何准备?”


    话音未落,就见又有几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明明是在冬季,这些人却各个穿的轻薄,容貌或美艳,或娇媚,皆是佳人。


    第470章 第 470 章 ……


    第470章


    左八娘径自走到一位中年妇人身旁, 很是得意的看着林清。


    妇人容貌艳丽,身段饱满汹涌,冷眼瞧着林清,“林大人可还认识我?”


    林清略一挑眉, “怎么, 又是和我有仇的?”


    “十五年前, 我父本为浦城知府,却被属下陷害, 是你师父亲自前来, 查都不查,便判下我家男子悉数斩首, 女子终身为妓。


    原本再过三日,我便要成婚了。”


    妇人声音满是恨意,有如实质。


    “原来你就是黄大娘。”林清了然,又颇为古怪, “照你这么说, 怎不去直接寻我师父说道说道, 找我作甚?


    十五年前的事, 我才几岁?”


    黄大娘冷笑一声,“父债子偿, 天经地义,更何况天禄卫结党营私,坏事做绝, 杀你便是为这天下受尽天禄卫迫害之人讨回公道!”


    林清寻思片刻, 点头称赞,“确有魄力,不过当年黄知府那案子我也见过卷宗, 上面清楚写着,黄知府并非被下属出卖,而是命心腹外出送信,凑巧落入我司手中。


    那信上明明写着,夜里会将一批火药送离浦城,走水路送至勾越。”


    黄大娘大概是真没想到林清竟然会记得十五年前的一份卷宗,一时间有些卡壳。


    林清继续说道:“你不会想说那信是假的吧?可天禄卫确实在夜间一艘货船上找到那批火药。”


    黄大娘怒道:“可那火药和信本就是他们用来陷害我父的!”


    林清的目光渐渐幽深,没接她的话,视线扫过众人,“且不提其他人,知云舫共有船娘十一位,刚刚死了一位,如今这里还有十位,数量倒是正好。”


    她看向站在角落的一位姑娘,视线落在那双不断撵着衣角的手上,“虽说容貌不差,可双目无神,皮肤粗糙,双手更是老茧遍布,礼仪步伐全无。


    糙成这样,如何能让这京城的公子哥魂牵梦绕,心甘情愿的掏银子?”


    黄大娘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可听了这话,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不安,“你到底想说什么!”


    “拉人凑数也不拉个稳妥点的。”林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是说这里的船娘只有九位,少了一人。”


    左八娘上前一步,冷声道:“我二姐已觅得良人,自是跟着离开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林清恍然,颇有深意的看向黄大娘,“所以你是殷二娘。”


    黄大娘眼皮一抖,左八娘满是慌乱,骂道:“你混说什么!”


    其他人也是或慌乱或震惊的瞪着林清,想不通她为何蹦出个这样的结论。


    当然也有聪明人,梅三娘款款上前盈盈下拜,如梅花一般雅致,“大人固有想法,但错了,她确实是我家大姐,只不过这知云舫向来是二姐说的算,她的确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这般说法也算合乎情理,敢跟他国细作勾搭在一起,若真没个精明的,也走不到现在。”林清微微一笑,“十五年前的卷宗我的确看过,但黄家当时走私的是布匹和粮食,而非火药。


    否则黄家早就被诛灭全族,如何能留女眷一命。”


    她盯着所谓的黄大娘脸上浮现出的后悔和怒气,接着说道:“我刚刚的话本就五分真假,若你真是黄家被冲入妓院的女儿,如何能听不出里面的弯弯绕绕,还是说这些年过下来,你连自家那点仇事都记不清了?”


    这假的黄大娘弄不清楚,若真的在这必定会进行提醒,或者直接认下,都不存在,那便代表真正的黄大娘很大概率不在船上。


    那么只要拆穿冒充船娘的丫鬟,再看她们点谁的名字不在这里,被点名之人便是冒充黄大娘之人。


    船娘身份特殊,言行举止与常人不同,就这么十一个人,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并不难猜。


    黄大娘是假,殷二娘才是真,这会她也有些绷不住了。


    因为林清没见过黄大娘,她们自认为可瞒天过海,可没想到林清上船还没过半刻钟,就已经把殷二娘给拆穿了。


    殷二娘还想反驳,却被梅三娘给抓住了,扯到后面。


    梅三娘注视着林清,也直到此时才算把她看在眼里,不断打量着,琢磨着,“大人……当真是好手段。”


    林清笑笑,“算不得手段,只是欺负欺负蠢人罢了,不过倒也有趣,黄大娘既然不在这里,那便是与叶非空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九位船娘皆是脸色一变,年纪小的已是眼珠乱转,倒是站在前面的三位最先反应过来,这下便是梅三娘也沉下脸,再也藏不住杀意。


    林清全不在意,虽说心里早有猜测,但这会才算是真正定论,是叶非空。


    黄大娘也与叶非空在一起。


    那么再看这知云舫的鸿门宴就比想象中的更有意思了。


    杀她?


    明摆着杀不掉。


    那便是另一种手段了——身份更替,隐瞒真相。


    所谓家仇或许也有,却并非全部,只是为了将她的目光牢牢吸引在这些人对天禄司的仇恨上。


    若不留个心眼,还真就容易上当。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值得再隐藏的。


    殷二娘推开梅三娘,鄙夷又讽刺的瞪着林清,“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妓上了知云舫,我们的目的便已达成,今日你必死无疑!”


    “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死?”林清扫了她们一眼,“就凭你们身上那些火油味吗?


    阴八仙弄了不少火油,后面抓的人已经招供,但火油总量却对不上,少了一批,如今来看,原是藏在这知云舫上了。


    不过只凭这些火油便想烧死我,你们就不该在船上,随意找个破庙都比这里靠谱。”


    这几人身上有火油味,包括那个被她捅死的小伙计也是一样。


    连这点事都猜不出,她也活不到现在,不说其他,阴八仙那些火油都能炸死她。


    但几位姑娘却丝毫不慌,胜券在握。


    左八娘道:“刘烨在我们手上,你若想他活着,就乖乖听话。”


    林清难得被这话噎了一下,“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为了救他不惜丢掉我自己的性命?”


    左八娘理所当然的反问:“你不爱他吗?”


    林清:“……”


    殷二娘接着反问:“你不是为他茶饭不思,不惜顶撞皇帝也要拒绝赐婚?”


    林清:“……”


    没听过,她自己都不知道。


    梅三娘道:“不过坊间传闻罢了,但我想之前王家那般情形,你都愿冒险救下刘烨,若真无情,你又何必如此。所以我们将他迷倒掳到船上。


    如今他就在这里,你当真不在乎他的生死?”


    林清寻思片刻,双手环胸,食指抵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盯着她们,“所以呢?”


    梅三娘取出一截软鞭,啪的一声抽在地上,干脆又利落,“刚刚出来时我便将船舱内的机关开启,最多半刻火油便会被点燃,你若想救人便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梅三娘一动,其他人也纷纷亮出兵器。


    或许因为职业关系,她们的武器大多是鞭子,就那么缠在腰上,拿取方便,也有些用双剑的,剑身又细又长,剑柄坠着流速,与平时用剑不同。


    乍一看,很有气势,也能看出颇有内力,又以梅三娘为最,能媲美二流高手。


    林清淡淡瞥了眼,连拔剑的欲望都没有,直到视线瞥过船侧一间打开的窗户时,呼吸顿了下。


    只见刘烨从里面缓慢的爬了出来,突地脚下一踩空,整个人便悬在那里,只靠双手紧紧抓住窗框边缘。


    河水湍急,冷寒彻骨,水浪声遮住那里的异动,但眼瞧着刘烨便要坚持不住了!


    林清心中暗道要糟,她早已安排好水军接应,只要刘烨安心待在船里,自会有人在船淹没前带他离开。


    她如今在这废话,既是为了套消息,也是给水军时间进行部署。


    可如今刘烨悬在外面,就等同于将主动权交出一半。


    嘴上说归说,她不可能真放着刘烨不管,倒也不是露出后背怕几位船娘偷袭,只是这一耽搁再想留下活口就有些难了。


    所有想法也不过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林清决定放弃眼前这些人,总归不能看着刘烨落水。


    眼瞧着刘烨双手下滑,梅三娘也终于发现异常,扭头一看,当即喝道:“拦住林清!”


    这一刻所有人向林清冲来。


    林清微微蹙眉,这些人自是拦不住她,但刘烨那是真坚持不住了。


    她足下借力,正要闪身冲出包围,就见两条胳膊从那窗框里面伸出,准确的抓住刘烨的胳膊,瞬间就给捞了回去。


    虽只有两个袖子,但林清天天看,几乎一眼就认出那是天禄卫官袍的料子!


    这个时间能上船的天禄卫,怕不是她放给颜宛蝶的木安和铁成了。


    下一瞬,颜宛蝶的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对林清使劲挥了几下手,而后又缩了回去。


    林清无语,还真是他们。


    倒也挺好,可以放手干了。


    数条鞭子如网一般将她封锁,剑刃自四面八方刺来,利刃破空传出阵阵嗡鸣。


    这是一套阵法,一半锁人,一半偷袭,不算难,却有奇效。


    但有句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方法都是多余的。


    林清浑身肌肉鼓动,内力在周身凝聚,明明毫无颜色,可空气因此扭曲,像是一个巨大的蛋,强烈的气流在内部流动,吹皱她的官袍,也吹乱了她的头发。


    长剑刺入气蛋,好似被胶水黏住一般,任凭几个船娘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寸进分毫。


    殷二娘便是主阵之一,她手中握剑,进不得退不得,一张脸因透支内力而苍白下来。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怕是个什么滋味,就像她们这些姑娘无往不利,烧杀抢夺从不失手,无人能从她们的手中活下来,可直到此时,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为什么一个人的内力竟能凝聚到这样的程度?!


    这真不是妖孽吗?!


    对比殷二娘的无知,梅三娘却懂得更多,瞬间脸色煞白,“糟了,她是顶流高手,已入武尊之列!”


    一句话犹如惊雷,震得所有人头脑发晕,心中恐惧滋生,那口气也彻底散了。


    气散了,阵法威力大减,徒有其形。


    林清抬手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一抹细风顺着她的指缝弹出,就像是膨胀到极致的球,在这一瞬被戳了一个窟窿,轰的一声巨响,气流外扩,所有人瞬间被震飞出去,纷纷落地,伤重吐血。


    梅三娘用尽全力也不过动了动手指,这一下是真的连自尽的力气都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