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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成为朝廷鹰犬,我选择放飞自我》 第451章 第 451 章 ……
第451章
诸葛绪就林清这么一个徒弟, 徒弟冲破瓶顶,进顶流之列,他比谁都要高兴,恨不得大办一场, 让全江湖的人都来看看他这徒儿有多出息。
他很快又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林清太年轻了, 若将一身本领藏起,便是一张底牌。
即便如此, 诸葛绪仍旧浑身通畅, 比破获大案还要舒坦,比自己晋升时还要开怀。
他清了清嗓子, “你天赋虽好,如今更是跻身顶流之列,但江湖纷争远非表面那般平静,切记戒骄戒躁, 稳扎稳打。
便是顶流也分强弱, 你的路还远着。”
说到这, 诸葛绪转身从外面取来一个剑匣, “你的剑已不趁手,这是为师命从一处秘地得来的宝剑, 名流风,便赠与你吧。”
林清认真听罢,躬身行礼, 双手捧过剑匣, 郑重说道:“徒儿谨记师父教导。”
而后打开剑匣将剑取出。
流风剑通体银白,剑身更细,一剑刺出, 仿若连空气都被斩开一般,连她的耳力也只能捕捉到一点动静。
林清立马对这剑爱不释手。
告别竹老,她回到地上换上了一身干净衣物,小心地将剑挂在腰上。
出来的时候,诸葛绪已经在看刚传回的消息。
两人也没再进屋,干脆站在道旁一棵老柳树下。
谷中四季如春,柳叶繁茂。
诸葛绪说道:“上个月前帽儿村来了一批江湖班子,每三五日就要唱上一回戏。”
林清垂眸思索,“跑江湖的戏班子不少,京里也是常见,可唱了一月还不动弹的戏班子就有些奇怪了。我听说那阴八仙经常会以戏子身份出行。”
诸葛绪颔首,“戏班子对方外称是班里有人病了,动不得身。而且有人看见孟杰昨日最后出现的地方也在帽儿村附近。”
这样一看那戏班子的确存疑,但林清思索片刻,继续追问:“除此之外可还有发现?”
“明月也失踪了。”诸葛绪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交给林清,“今早京里送来消息,有女眷在京郊失踪。”
林清问道:“谁家女眷?”
诸葛绪:“平阳郡主,怀王妃,和连家嫡女。”
林清眼皮跳了跳。
诸葛绪接着说道:“她们今早去西山进香,在路上被人劫走,不过消息已被三家按下,皆在暗中搜寻。”
林清一下子就明白诸葛绪的意思,“暗中?连陛下那里也没打招呼?”
诸葛绪点了点头。
林清了然,这是没报给陛下,也没传讯给天禄司。
不过帽儿村也在西边,这么一说,倒极有可能是阴八仙做下的。
得先救人了。
这会已近巳时,时间不早了。
两人重新折回入口,乘上小船,诸葛绪以掌代帆,一掌拍出,水面恍若炸开,小船快若离弦之箭,逆流而上,不过一个时辰便已抵达。
另一边,帽儿村外却是格外热闹。
临时搭起的戏台上,两名戏子身着戏服,脸抹油彩,正咿咿呀呀的唱着,台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皆是附近百姓。
这时代乐子本就不多,穷苦百姓能找到的乐子就更少了,能盼个跑江湖的戏班子白看,大家伙当然开心,尤其现在还是冬季,没什么活计,大家伙就更有时间过来瞧个热闹。
也不乏稍有富裕的,往戏台上扔些粮食铜板。
戏班主名叫钱六,看上去四十来岁,体型微胖,圆脸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好说话,直到一曲完毕,领着戏班众人上台谢幕。
台下的百姓却有些不高兴了,以往能唱一整天,今日这才多久,连正午都没到。
坐在最前面的是村中少有的富户,姓崔,连戏班子如今居住的院子都是他借出来的。
崔老爷很是不满,“我说钱六,你不会是钱赚够了想跑吧?我告诉你,就是跑,也得把今天唱完了才行!”
“崔老爷您哪的话。”钱六一溜小跑来到台下,赔笑解释:“咱们戏班子小,人手也就这么些,今早上王老七拉了肚子,下出戏实在凑不齐人手,这才想先歇息一日,待明日再唱。”
崔老爷很是疑惑的瞥了一眼钱六,“你这有些不合规矩啊。”
“都是没法子的事儿,您担待。”
崔老爷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成吧,那后天去我家唱戏时价钱得再谈谈。”
钱六眼里闪过一抹杀意,随即笑呵呵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成,都听您的。”
得了便宜,崔老爷也不再说什么,拉着老脸离开了。后面的百姓却还未散。
难得天气好,就是不唱戏了也能凑一起说说闲话,有些淘气的孩童跑到戏台上学起刚刚戏子的唱腔身段,仍旧热闹。
钱六催促众人收拾好东西,匆匆返回崔家借来的院子。
帽儿村后面就是大山,再往西走就是那片乱葬岗。
这地方没人爱住,之前有些人家也都搬走了,只留几座空掉的院子。
崔家借出去的院子便是这几座空院之一。
直到院门前,大家伙各自忙碌,钱六则对另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招招手,压低声音问道:“李东宾,怎么样?”
阴八仙自认为走的是下面路子,为了与上边的神仙避讳,各改了字,示意天地有别。
李东宾蓄着八字胡,闻言挑嘴一笑,“原本传来的消息是明月阁小丫头,没想到又抓了三个,一个是郡主,一个是王妃,还有一个看样子也是贵女。”
钱六两眼放光,“京里面没动静?”
李东宾笑道:“这也没多久,而且都是女眷,哪敢放在明面上找,等他们找到这,咱们早宰了那小子远走高飞了。”
钱六琢磨片刻,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人在哪?”
“就在院里。”李东宾推开院门,院子里杂草不少,四间茅草房,人都被关在西屋里面,门上挂着锁头。
李东宾掏出钥匙将锁打开,就见不大的屋子里孟杰和四个姑娘分于两侧,双手反绑,相互依靠勉强支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对二人怒目而视。
钱六压根不在意,叮嘱道:“药喂够了,别中途出什么岔子。”
李东宾抚着胡须,“放心,都喂足了,就是个三岁孩子都能宰了他们。”
“那就准备着吧。”
李东宾抬眼望了望天,“会不会太早了?”
“老张那边至今没传消息,我这眼皮跳的紧啊。”钱六揉了揉左眼,又用两指撑住眼皮,“那小子鬼精的很,以防万一,还是预备着吧,左右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李东宾还是觉得钱六有点小题大做,不过这人不好得罪,只能压着脾气听话,“行吧,我叫人把他们带过去。”
“还有崔家那边,老小子连个土财主都算不上,天天搁我脑袋上蹦跶。”钱六满脸憨笑,声音却低的犹如恶鬼附体,“今晚上让人过去一趟,送他全家去下边团聚。”
李东宾点了点头,“这点小事,待会我过去一趟就行了。”
交代完后,钱六先转身就走。
李东宾嘴角带笑,目光却逐渐冷了下来,恶狠狠的瞪着钱六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呸了一声,骂道:“什么玩意儿,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不过骂归骂,活还得干。
他冷眼扫过面前的五人,直接略过孟杰,向四个女人走去。
他不好女色,却享受她们看他时恐惧绝望的目光。
这次用的药足够,四个人倚靠着瘫坐在墙角,无法言语,只能勉强移动瞳孔,全部聚焦在他的身上。
然而与预料中的却不一样。
纵有两人如他想的一般,可另外两个却不一样,一个满是冷静杀气,另一个则凶的像是炸毛御敌的猫儿。
李东宾颇为稀奇,他不是没遇见过不怕死的,但大多都是江湖人士,见惯生死,女人也有,但不算多。
他看着那个对他释放杀气的玄衣姑娘,虽然没穿天禄司的官袍,但那个神情应该错不了,“你应该是林清身边那个明月。”
明月回答不了,李东宾也没指望她回答,而后看向一边如猫儿炸毛一般的姑娘,扫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又瞧了瞧旁边俩姑娘,恍然道:“你是平阳郡主吧。”
夏月珂仍旧怒目瞪他,如果目光能杀人,她恨不能将李东宾碎尸万段。
可她越这么看着,李东宾便越是兴奋,“胆子倒是大,听说你与那个林清关系不错?你说她会不会来救你们?”
他看着夏月珂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终是多了一抹担忧和害怕,心里更是快乐。
他接着说道:“也罢,我这人天生心善,便先带你过去瞧瞧咱们给她都准备了什么好玩意儿。”
语罢李东宾上前就要跩她起来,然而不过一个低头,却忽然发现夏月珂的眼神再次变了。
就像是寒冬后遇见的一点绿色,整个人都恍然间散发出某种光彩。
李东宾皱起眉,紧紧注视着她,忽的在那双如琥珀般的瞳孔里倒映了一抹银色。
像是兵刃。
李东宾后背汗毛猛地竖起,朝旁边卧倒,一个打滚稳住身体,抬头一看,就见一青衣少年正在遗憾收剑。
少年眉眼精致,唇边带笑,看着很是和善,可一身杀气却仿若如实质一般,压得他喘不来气。
李东宾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是林清!”
第452章 第 452 章 ……
第452章
要查阴八仙的踪迹说难也难, 说不难也不难。
没谁有时间多关注一个跑江湖的戏班子,加上阴八仙一直未曾露面,自然无人察觉。
可一旦露面就绝逃不过暗卫的眼睛。
林清离开卫所便赶来此处,一摸进来就见李东宾站在平阳郡主夏月珂面前。
于是她悄悄拔出流风剑。
可惜, 还是让人躲了过去。
林清随手挽了个剑花, 真心赞道:“你这运气倒是极好。”
“不可能!时间上不对,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应该……”李东宾震惊至极,下意识出口, 又在最后猛地停下话语。
按照他们的计划来看, 这会张郭老应该与林清在一起才对,如果林清归来, 张郭老必然会给他们传递消息。
能混到如今地位,他们阴八仙自有一套传讯方法,哪怕身处绝境,只要留有一道空隙, 便能利用特殊手段将消息传出来。
张郭老暴露了?
怎么可能!
李东宾不信, 他们阴八仙改头换脸之术已是登峰造极,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 从未出现过意外!
加上他们戏子出身,对模仿一道也极为纯熟, 又特意跟踪模仿孟杰多日,绝无被发现的可能!
可不该出现的人如今就站在他的眼前!
李东宾好似惊得说不出话,双手负在身后, 指尖已然多了一点颜色, 神不知鬼不觉,“王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应该还在京城善后才对!”
善后这种事哪里用得着林清亲自出手, 真当那点小动作她没注意到呢。
林清微微一笑,手中长剑挥动,仿若斩开空气,只是一闪,便已来到李东宾身旁,正好落在他身旁寸许之地。
一只灰黑蝴蝶在剑影下一分为二,坠落在地。
“所以你们是用蛊蝶传讯的。”林清的语气平静,又带着两分好奇。
蛊虫这东西可不好养,不但吃传承,还是个能吃钱的,缺哪样都养不好。
然而李东宾却是脸色一变。
他们人本就不多,这会几乎都转移后方埋伏地点,如今传讯被打断,他孤立无援,一人对付林清,只怕要糟。
李东宾不傻,脑子一转,袖中立即传出一声嗡鸣,一把短剑顺着衣袖滑落在他手中,又是一声嗡鸣,剑刃已朝林清刺去。
李东宾的内力距离顶级只有一线之差,如果是昨天,林清断然会避开这一剑。
但如今再看,林清只觉得这一剑毫无威胁,不仅路子不正,速度也慢的出奇。
剑不好练,需要下更多的时间磨练,对悟性要求也是极高,所以大多人更爱用刀。
李东宾的威胁不在那短剑上,而是在左手,那里藏着毒。
林清再次挥剑,剑锋极快,仿若光斑一闪,已然回鞘。
时间都停顿了一瞬,下一刻,血液飞溅,两只断手飞出,滚落到墙角。
一手仍旧握着短剑,手指仍在抽搐。另一只手抽搐散开,些许粉末散在地上。
李东宾此时才感觉到剧痛,惊恐尖叫,近乎破音,而后跌坐在地,看林清时满是惧怕,“不对,你明明还未晋升,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林清微微眯起眼,这话听着就有些门道了,一流晋升顶级本就万中无一,尤其她这般年轻,知晓她会晋升之人更是不多,阴八仙一个外来的,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或者说……是谁泄露了秘密?
李东宾见她陷入思索,目光一闪,转身就逃。
双手被废,他如今是恨毒了林清,阴八仙没一个善茬,只怕之后他的位置也会不保。
这地方是呆不得了,为今之计只有逃离这里,先潜回盛国再做安排。
可下一瞬,身后有一道微风吹来,如飞羽一般,却让他后背寒毛直竖,浑身都在叫嚣着危险。
他拼命的往旁边扑倒,可视线却如跌落的球一样,倒转坠地,微微弹起,直到撞在他那只沾染灰尘血污的断手上,斜倚望着门外。
视线下角,一具无头尸体软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那是他的尸体……
林清右手握剑,一滴血液顺着剑尖滴落,略一顿,抬步来到孟杰身边,剑刃一扫,斩落绑住他的那些绳索,“可还能动?”
孟杰看着她,双眼放光,满是崇拜。
他是武者,几乎一眼就看出林清的内力比之前更强,且不是一星半点。
人都有慕强心理,更何况他孟杰武举出身,熟读兵法,功力也非常人可比,若主人武功或者脑子弱上那么一点,后续谁主谁仆还不好说。
但对林清,他很快便服了,心服口服的那种,甘愿献上忠诚和性命,哪怕林清说要造反,他也二话不说跟着干。
人家明明比他小,可就是比他强,各个方面的强!
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羞愧和感动,他努力的眨了下眼睛,示意药下的有点重,他是真动不了。
林清会意,转身又走到李东宾的尸体旁,在他衣衫各处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了遍,很快就在腰间暗袋里找到一个细小瓷瓶,送到鼻间一嗅,就已清楚其中部分药材气味,都是解毒醒神的东西。
她将药丸塞进孟杰口中,朝颈部穴位一点,那药丸便被孟杰咽下,又用内力帮他催发药效。
须臾之后,孟杰终于感觉到身上有了力气,稍稍一动,关节发出一声声脆鸣,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头儿,这屋子后面有个山洞,我听他们说起,在后面山洞里备了不少机关火油。”
他声音沙哑,说话时满脸戾气,“要不我先把弟兄们叫过来,再给他们来顿包饺子。”
林清摇了摇头,这几个人有她和诸葛绪已经足够了。
但这件事如今来看,却比面上表现的更加复杂。
比如时间,她在南境抓住盛国将军,消息走露回盛国,盛国皇帝恼怒派人来京中仇杀她,以如今的脚力来算,就这么个路程,时间不会太短。
但看叶非空和乔秋远的布置却非近期成型,反而阴八仙上月才开始露面。
还有,李东宾为何确定她最早抵达此处的时间是在今夜?
三位女子身份贵重,但平王府、夏侯府和连家顾忌女子名节,也只敢派人在暗中寻找,来皇帝那都没敢透漏半字,这阴八仙怎么确定消息一定会报到她这?
而且看样子还很确定她必定会来救人?
就算这里面有明月和孟杰在,可说句不好听的,主子救下属,救不救那得看良心。
她若不想涉险,有的是办法将这件事搪塞过去,还让众人对她感激涕零。
显然这里面有些猫腻。
林清脑子里闪过诸多想法,却也只是一瞬的事情,“先给明月她们解毒,再放出讯号让天禄卫过来将此处封锁,切记秘密行事。”
孟杰仔细听着,低声应诺,而后转身将药丸喂明月吞下,学着林清那样用内力帮她化开,等明月能动了,又把解药喂给夏月珂三人。
待明月能拔的动刀,他方才跑到外面翻出脖子上的蛊哨按某种规律吹响。
蛊哨无声,却如荡开的水波一般惊动了潜伏在外的暗卫,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卫所。
另一边,林清向孟杰口中的山洞行去,路上杀了几个路过的喽啰,直至山洞前。
此处山体高耸,岩石凹凸,形成如同裙褶一般的形状,有藤蔓垂落,直到洞口附近,底部有被砍断的痕迹。
洞前空旷,皆为碎石,左前丈余处有条小溪淌过。
溪水潺潺,两岸淤泥里印着数个脚印,大小不一。
林清数了数,去掉重复的,能有十来个,与预料中的一样,不算多,其中一个脚印清浅,形状清晰,明显是刚刚留下的。
林清略一挑眉,看来是有漏网之鱼通风报信了,不过这轻功路数倒是与之前遇见那刺客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发现也好,等人聚集一起,也好让她师父出手。
林清足尖轻点,跃过溪水,落在满是碎石的空地上,抬步走入山洞。
这会的阳光照不进来,山洞内越往里就越是黑暗,格局亦是曲折,头不见尾。
林清站在洞口处,顺着光线仔细检查各处,鼻间充斥着浓重的火油味。
突然,一阵诡异的笛音响起,或高或低,婉转轻吟,似情人在耳边呢喃,却又听不清其中内容,让人心生痒意。
林清只觉一阵恍惚,眼前场景随之发生变化,像是一步迈入某间正在寻欢作乐的房间内。
香雾缭绕,粉纱轻垂,后方几人或坐或卧,皆不着寸缕,伸腰展腿。
再一看,还都是认识的,顾春、瑾瑜、李明霄、裴绍光等等等等。
都是她见过的美男子……
林清一个激灵,霎时清醒过来,房间里的香艳随之消散,眼前还是那个既闷热又满是火油味的山洞内部。
她眼皮直跳,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或许真该谢谢那几位还记挂着她的爱好,知道把幻象里的美人性别换一换,但那个场景实在太过辣眼。
她是喜欢美人,但美人要美可不是完全光了才行,反而半遮半露才更有韵味。
林清寻思片刻,然后将脑子里刚刚被笛音引导看见的那些幻象全部丢掉。
除了皇帝,剩下的那叫上下级,她得教导教导吹笛的那位,凡事得讲规矩。
不懂规矩也无妨,她会以理服人。
第453章 第 453 章 ……
第453章
林清真理在手, 眼神迷蒙,脚下东一步,西一挪,偶尔再追逐两步, 似是在追逐什么, 距离那笛声也越来越近。
角落处站着两名童首白发的男人, 一人着白衣,另一人则身着蓝衣。
两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几乎一模一样, 若只看脸,皆是唇红齿白, 皮肤白嫩。
可颈部往下却又是另一番模样,皮肤松散,皱纹遍布,比那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不差什么。
尤其那一双手更是可怖, 枯瘦如柴, 青筋外露。
白衣人吹着一根碧绿玉笛, 笛声缠绵, 尽是春情。
蓝衣人则一手捧着铜制手炉,有一丝白烟从炉中升起, 断断续续。
他唇边挂着邪笑,另一只手轻轻扇着,让白烟往外扩散。
手炉里燃的香名叫春意浓, 若对付旁人, 这香独用就行,但林清功力深厚,为了精准定位, 他又在其中混了一点男儿香。
韩强词的魅笛配上他蓝财柯的香毒,便是剑尊来了也得着道。
蓝财柯从靴边拔出一把匕首,“差不多了,我去宰了她。”
韩强词闻言不得不停下笛音,说道:“不行,钱六说了,让咱们把人引到后面,用火油将人烧死。”
蓝财柯劝道:“前面既然出事,那个李东宾十有八九已经死了,若我们提着她的首级回到盛国,皇帝一定会帮我们坐稳阴八仙首位的位置,整座阴山也会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可钱六……”
“那钱六不过一条看门狗罢了,咱们哪用搭理他。”蓝财柯继续劝道:“机会就这么一次,一旦错过咱们还得被他们压着。
你也清楚,以往杀个人,到手的银子李东宾独占五成,两成归朝廷,一成归阴山,咱们七个人只能分那剩下的两成,到手几个银钱连养蛊都不够。
我早就受够了!”
韩强词心里翻腾,也跟着动摇了。
蓝财柯见他动摇,再接再厉的劝说:“那林清不过十几岁,江湖上把她传的神乎其神,说到底还不是天禄司和诸葛绪给她扬名的,内里说不准就是个废物,这样的废物咱们遇见的还少嘛,这破天富贵就在眼前,信我的,错不了。”
“好!”韩强词咬了咬牙,“我继续吹笛,你去砍了她的脑袋,然后我们就跑,要快!”
笛音再次响起,缠绵悱恻。
蓝财柯握住匕首走出角落,小心的向林清靠近几步,见对方双目迷离,仿若仍陷在梦境之中,胆子也大了不少,继续向前挪步,直到站在林清面前。
一切皆如他所想一般,并无异常。
他就说林清这么个岁数能有多大能耐,还不是沉迷美色无法自拔。
蓝财柯彻底放松下来,手腕一动,手中匕首已然朝林清刺去。
林清原本迷茫的双目骤然清明,手中长剑如风如影,比那匕首还要快,瞬间刺入蓝财柯的心脏。
蓝财柯的动作猛然僵住,刀刃距离对方的脖颈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他怔愣的瞪着林清对焦的双目,一息之后,疼痛蔓延,他才恍然惊醒。
唇上得逞的笑容还未收起,双眼却已爬上恐惧,直至死亡。
林清一脚将尸体踹飞出去,剑刃染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剑脊滑落,在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她似笑非笑的对上韩强词满是杀气的视线,“都七老八十的岁数了,还这么不经骗。”
这话算是戳到韩强词的肺管子了,他与蓝财柯已六十有八,他们怕死,也最恨旁人说他们老。
如今弟弟死了,他还要被这般愚弄,林清果然该杀!
可他与蓝财柯联手都没让这人出事,他必然不是对手。
韩强词强压下杀意,冷笑道:“不愧是天禄司出来的,果然惯会装模作样,可那又如何,你当真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
“我倒是好奇你们有什么法子,就凭这些火油吗?”林清瞥了眼山洞深处,浓郁的火油味从那里飘出来,挺刺鼻的。
她的脸上也渐渐多了一抹古怪,“你们抓的人质已被我救走,若无其他底牌,你们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要往死路上撞?”
韩强词被噎住了,按照原本的计划,是用那些人质吊着林清过来,将人引入陷阱杀死。
而他与蓝财柯的力量则作为后备,以防前面的计划出现岔子。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真就出岔子了,于是换成他们上来将人引入陷阱。
但明显他们自以为是的后备计划对林清根本没有作用。
那现在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让林清走进去?
靠武功吗?
韩强词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清看在眼里,心中好笑,面上却是幽幽叹气,多少带了点悲天悯人,“罢了,谁叫我这人心善呢,我便跟你走一趟好了。”
韩强词诧异的看着林清,忽的有点摸不准这人的路数,还真有人上赶着送死的?
“不过我也不能白走这一趟,我给你杀死我的机会,但你也不能毫无付出。”林清视线一扫,落在那手炉上,抬手随意的指了指,“就把那手炉给我吧。”
东西本是蓝财柯放下的,里面的白烟已经断了,但燃烧后的灰烬还在,若能拿回去给秘部研究,说不准就能研究出些新药来。
阴八仙常年在盛国行走,有些手段还是可以借鉴的。
韩强词看林清的眼神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原以为是个精明的,如今来看,果然名不副实。
他虽然不懂蓝财柯的手段,也明白蓝财柯必然用了好药,可药再好烧完也不过是一捧灰烬,又能有什么作用。
若能用这垃圾玩意儿将人哄进去,他就能完成钱六交代的任务,也算给弟弟报仇了。
想到这韩强词心里又泛起一丝犹豫,能提出这么个要求,要么是真蠢。要么就是自傲狂妄,压根没把他们阴八仙放在眼里。
前者倒还好,若是后者,难免这林清手里有什么本钱……
“机会就在眼前竟也不知把握,看来阴八仙也不过徒有虚名,亏我还以为有些趣味,也不过如此。”林清叹了口气,转身作势离开。
“给你!”韩强词阴沉沉的开口,一掌拍下,掌风将手炉推到林清面前。
林清伸手接住随意掂了掂,很是满意,“走吧。”
韩强词转身前面带路,一手持笛警戒,另一只手悄悄探进袖中握住某样东西。
果然还是信不过,与其赌人智商,倒不如直接把人阴死,或许那泼天的富贵就该降临在他的头上。
想到这,韩强词稍稍侧目斜瞥着后方的林清,阴阳怪气的夸道:“林侯爷在江湖上名声鹤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林清一手握剑,一手拎着手炉,看似随意,却早已把韩强词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她并不怎么在意。
早知道阴八仙是什么货色,她自然也做了准备,那些蛊虫药粉不能说没作用,但效果微乎其微,完全不用在意。
之所以还在这跟人磨嘴皮子,也不过是给诸葛绪那边拖延时间罢了。
但这好歹也拖了半盏茶的功夫,对她师父来说应是绰绰有余。
林清懒得搭话,足尖轻点,整个人如一阵风刮到韩强词背后,再次挥动长剑。
韩强词早防备着她,左手猛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细小瓷瓶丢向林清的剑刃。
下一瞬,他猛地怔住。林清的剑势并非朝他而来,而是旁边的山壁……
“糟了!”
韩强词浑身汗毛乍起,脸上早已没了刚刚的贪欲,尽是惊惧,扭曲得几乎变形,转身就跑。
可还是慢了。
林清的长剑划过满是岩石的山壁,金属摩擦石头,发出难听到令人牙酸的声音,火星迸溅,剑脊正好撞在瓷瓶上。
只听一声脆响,瓷瓶碎裂,灰白的粉末撒出。
洞内有风,但很微弱,林清内力翻滚,早已将剑身包裹,此时化作疾风,将那些粉末裹夹着往韩强词追去。
火星随之追上灰粉,一点即燃,呼声作响,瞬间化为火龙扑向韩强词后背,眨眼间就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
火焰化为人形,不断传出韩强词的惨嚎声,撕心裂肺,翻滚着撞向四周墙壁。
也不知触碰到了哪里,火光骤然大涨,顺着山洞扑向两侧。
林清双眉紧蹙,多少带了点震惊,迅速飞出山洞,站在溪水边看着山洞被火光占据,浓烟滚滚。
这火油藏得……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等等!她师父出来了没?
林清又望了眼天上的浓烟。
浓烟有两处,一处在她这边,另一处则还要往西。
林清借力飞起,几个纵跃便已飞出百丈远,须臾之后就到了另一处浓烟所在之地。
这是一处斜坡,不远处的老树上还拴着几匹杂毛大马,想来是阴八仙为自己准备逃跑的。
这边的洞口比那边要宽敞不少,黑烟几乎占满整个洞口。
下一刻,诸葛绪从里面飞出来,身如疾影,眨眼间就落在林清身边,手里拎了个焦炭一样的东西,往旁边一丢,那东西呼哧呼哧粗喘了几口气。
林清啧了几声,“还以为师父拎了什么宝贝出来,原来是个人啊。”
诸葛绪一身狼狈,精心打理的胡子也被烧焦了一大块,闻言气的横了林清几眼,“你放火若能慢点,为师能拎出来的就不止是人了。”
第454章 第 454 章 ……
第454章
这纯粹就是一个意外了, 巧合这种事也并非没有,林清自觉她也控制不了。
但作为弟子,如果此时不作为,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林清麻利出剑, 剑尖正好刮过诸葛绪的胡子, 如割草一般刷刷几下, 而后重新回鞘。
胡须乱飞散落,诸葛绪半长的胡须只剩短短的一截胡茬, 紧贴着下巴。
别说, 比那一嘴长毛顺眼多了。
林清笑眯眯道:“师父,您看徒儿这手艺, 出门摆摊都不在话下了。”
诸葛绪摸摸光掉的下巴,任凭养气功夫再好这会都要忍不住了,这哪是养女儿啊,这是供的祖宗!
孩子太熊, 偏偏又极为出息, 骂了心疼, 打了……心更疼。
最后他也只能干瞪眼睛, “也好,明儿个你就去西大街头摆个摊位, 就用你这把剑给人削须剃头,赚上百两银钱方可。”
林清难得被噎了一下,在尊师重道和毁师灭迹上权衡了一下, 捏着鼻子认栽, “徒儿领命。”
她扭头看向一侧,那拎出来的黑炭在她刚刚拔剑时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两股间还有一滩可疑的液体, 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林清挑了挑眉,“找到了?”
“我在路上发现几名戏班打杂正在搬运火油,便尾随他们来到此处。”诸葛绪说道:“潜入洞穴后就见阴八仙其中几位正在布置火油陷阱。”
说到这,他颇为意外的瞥了自家徒儿一眼,说实话,他都觉得那些人有些太过小心了,满山壁上涂满了火油,地下凿开也埋了不少,两边墙角还堆了几个油桶。
除此之外还有迷香、蛊虫、毒粉……
阵仗是真的足够大。
若非他们出其不意提前行动,打了个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会一想,又觉得多少有些好笑。
天知道那几个阴八仙之人正在布置对付徒儿的陷阱,结果陷阱还没布置完成,师父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他们眼前,表情那个精彩,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了。
诸葛绪清了清嗓子,将笑意压下,“我将那些人悉数拿下,确实审问出一些东西,又得了一些书信作为证物。”
他从怀里取出几个信封交给林清,这才指向地上的胖黑炭,“此人名叫钱六,在大渊开了十多年江湖班子,祖上也是做这行的。”
天禄司暗卫没发现异常,其中一个因由便是因为这钱六是个渊人,又一直干这行当,跑京城唱戏也有多次,这才没引起重视。
林清打开信件粗略读了一遍,其中内容皆是钱六与主家联络,包括平阳郡主等人出城的消息,孟杰和林清的大体行踪,以及火油运送事宜等等。
信件没有署名,连字迹也做了改变。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确定写下此信之人的身份。
“火油等物在京中管控极严,我记得最近京中购置大批火油的唯有京西甄家。”
火油也称石油,加入其他材料便能制成照明的灯油,虽说烟大味重,但胜在价格便宜,百姓大多以此照明,甄家是商户,干的就是这种买卖。
不过寻常商户也购不得火油,说到底甄家上面有人。
军器监少监马高志的庶子娶了甄家嫡女,甄家能坐稳这个买卖是马家出了力。
至于马家……
马高志虽有进士之名,却无太好出身,而军器监是个好地方,能坐稳少监这个位置,得是马志高的好丈人出了大力气。
他岳父是王家二房王承文的夫人崔氏的亲叔叔。
所以马高志说到底是借了王家的风,自然也是王家一派的人。
正好前两天林清刚刚搅了王尚的寿宴。
诸葛绪高深莫测的伸手捋向下巴,却是扑了个空,尴尬的将手放下,“你觉如何?”
“王尚不傻,我若此时出事,陛下第一个就会想到他,王家必然要糟。”林清将信收起,“估计又是栽赃嫁祸的戏码,想来那个马高志已经被人收买。”
诸葛绪赞赏的看着自家徒儿,“你打算如何?”
林清幽幽叹气,“天禄司的公务已经不少了,这种事情还是让王家自己来办吧。”
军器监是个好地方,王尚不会放任叛徒占着位置,而且幕后之人打的是一石二鸟的计谋,借马高志的手宰了她,再嫁祸王家,到时朝堂上得空出一半位置,其中受益谁都明白。
王尚只要不傻,就不会容忍这样一个人继续存于幕后威胁王家。
人家既然玩起了一石二鸟,那她借力打力也不算个事情嘛。
林清接着说道:“而且此时朝堂不疑动乱,想来等王家找出真凶,盛国和朔国的使团应该也已经离开了。”
诸葛绪哪怕已经猜到林清的打算,可这会听她说出来,心中也更加满意,“就不怕他们对你再次动手?”
林清笑了笑,“想杀我的人多了,我还不是好好活着,若只凭这些鬼蜮伎俩,未免把天禄司想的太过简单了。”
诸葛绪看着她,虽说那面容仍旧年轻,静如湖水一般,可每个字都带着散不去的自信和傲气。
不得不说,天骄也分等级,到他徒儿这般,说是天骄,不如说成妖孽更加贴切。
好像心里更高兴了……
诸葛绪指尖动了动,压下想要抚须的冲动,笑道:“你心中有数便好,王家那边你也不必出面,交于为师就好。”
他与王尚算是同辈人物,此事由他来办,正好给王家施压。
诸葛绪看向钱六,“不过交给王家这些书信就好,此人先暂压司狱,也算留个后手。”
林清不置可否,“那我便先去安抚平阳郡主他们。”
见诸葛绪点头同意,她足尖借力跃起,飞离这里。
这会天禄卫已经赶到,孟杰将人暂时安排在帽儿村内,由天禄卫看守,没有林清命令,也没放人离开。
当林清赶到的时候,威武侯府、怀王府和连家的人都已经到了。
或许是为了保密,三家来的人都不多,皆是心腹。
威武侯府来的是威武侯夏方毅,怀王府则由怀王亲自带队,连家来的则是连问之。
三人满是急迫,看见林清过来,态度也各不相同。
夏方毅满是隐忍,不敢得罪天禄司。
连问之虽然担忧,但因为对林清信任,对天禄卫也颇有信心,安静等候。
唯有怀王气急败坏,看见林清怒气腾腾的就冲了过来,“昭国公,本王亲自过来,你竟还不放人,当皇家面子是摆设不成!”
“怀王此言差矣。”林清不疾不徐,跟怀王打起官腔,“毕竟此事牵扯不小,下官若没查清便直接放人,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
“你!”怀王双眼喷火,手指指着林清的鼻子,愣是没憋出话来,最后气道:“你休要拿皇兄压本王!”
林清轻嗤一声,左右瞧了瞧,“怎不见英国公府的人?”
一句话愣是让怀王跟被戳破的河豚似的,他王妃出自英国公府,可出了这种事情,他若是捅到岳父家里,之后还拿什么脸面见岳父岳母。
所以英国公府的人还不知道王妃失踪的事情。
怀王张了张嘴,有心想骂几句泄愤,可对上林清皮笑肉不笑的面容,愣是把话又给咽了回去。
打了棒子,这下也该给甜枣了,林清安抚道:“怀王尽管放心,怀王妃无恙,只是刚刚解了药效,还需休息片刻才能移动,您这样进去也是添乱,不妨在此静候片刻,下官保证王妃全须全尾的回到您身边。”
话说到这份上,怀王除了点头也不好说什么,可面子还是要的,他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若王妃少了一根汗毛,本王要你天禄司陪葬!”
林清嗯了一声,压根没把这威胁放在心上,抬步向前,对连问之颔首。
连问之行了一礼,“我在这等着,小妹便交给您照看了。”
林清露出一个笑容,还是连问之让她省心。
只是笑着笑着又变得意味深长。
连家或多或少也不无辜,只可惜了连问之这般人物,最后是敌是友也不好说。
至于威武侯夏方毅,林清没搭理他。
侯府也分三六九等,若人人都要礼遇,她一天也不用干别的,竟跟人客套了。
夏方毅除了赔笑也不敢说什么,威武侯府如今就靠福慧长公主撑着,他是真没什么能耐,哪里能得罪得起昭国公这般权贵。
前方天禄卫一字排开,人人握刀,对三家犹如铜墙铁壁,却在看见林清时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帽儿村不小,但如今都在天禄卫掌控之中。
平阳郡主几人被安排在村长家的客房内,顾春也在,给几人正在诊治。
虽说药效解了,但这几位都是精贵人物,还得再诊治一番。
顾春见林清过来,收拾好东西候在一旁。
平阳郡主夏月珂,连家姑娘,怀王妃坐在土炕上,明月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夏月珂已经恢复不少,看见林清过来,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你又救了我一次。”
林清说道:“郡主客气了,不知今日之事是何缘由?”
“之前不是说了咱们两家要举办鉴宝会,我也是心急,今日便想去城外寺庙请香,让住持为我算个日子。”
夏月珂多少有些愧疚,“我自己觉得没劲,就把怀王妃与连妹妹一同叫上了,还特意往国公府递了消息,正好明月也在,便与我等同去。
哪知路上一个戏班子突然冲了出来,四周好似也起了大雾,等我回过神时已经中药躺在那屋子里动弹不得。”
第455章 第 455 章 ……
第455章
按照夏月珂的说法, 她这般折腾,知道她们出京的人着实不少,人又传人,查出是谁走漏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清又看向一旁的怀王妃。
怀王妃也不过双十年华, 生的花容月貌, 又不失世家贵女的端庄贵气, 只是面色略有苍白,对林清稍稍颔首, 说道:“正如平阳所说那般, 并无二致。”
林清沉吟片刻,照此来看, 对方手脚倒是利落,并未留下后患。
“国公就不问问我吗?”
脆生生的女音响起,林清顺声看去,就见连家姑娘正睁大一双杏眼灼灼的看着她。
连杰对儿女保护极好, 尤其这位连家嫡女更是娇宠长大, 灵动不失秀丽, 一双眼仿若会说话一般, 水汪汪的盯着她,还有某种不能言明的倾慕。
“每次我与二哥说话, 旁的话三句问不出一句,可一说起国公,他就打开话匣子似的, 听多了, 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也一直想国公真如那般美好?”
连家姑娘脸颊微红,“可今日我遭难, 您就这么出现了,明明只有一人,可真如我二哥说的那样英勇,怕是千军万马也不过如此,我以前是真错了,国公是英雄。”
林清嘴角微微抽搐几下,赞美的话谁都爱听,但连问之居然这么崇拜她,她也是没想到的。
如今一看连家姑娘这状态,就知道没少被连问之洗脑,如今又被她救下,这心就偏了,连起因都被忽略掉了。
这种偏法搞不好是要出事的。
林清板正脸色,字正圆腔,“举手之劳,连姑娘客气。”
连家姑娘很聪明,几乎一下子就听出林清话中的距离感,但心里的委屈也不过转瞬即逝,“我想与郡主一同举办鉴宝会,所以才想去一同进香。
那些戏子我瞧着眼生,但那个戏班主我却见过。”
林清颇为诧异的看向连家姑娘,“在哪里?”
连家姑娘说道:“在东大街第五条偏街的街口,我那日外出,正好路过那里,那个戏班主在那给人唱了一段戏,我听着好听就多看了两眼。”
她记忆很好,尤其对记人识物这方面极有天赋,但凡看过的脸,总能轻易记住。
这话出口,怀王妃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因为那街上就一户人家,正是怀王府。
怀王妃立即解释:“王爷最近事务繁忙,并未见过闲人。”
林清安抚道:“事有凑巧,内中详情也需详查,但清者自清,王妃安心。”
怀王妃眉间带了几分焦虑,多少对她那位夫君有些不放心。
该问的都问完了,林清示意放三家人进来领人。
而后与明月顾春离开房间,毕竟她如今顶的是男子身份,不好过多接触,免得坏人名声。
三人来到前面,看着天禄卫将戏班所有人一同押走。
“是我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明月愧疚的压低脑袋,不敢去看林清。
明明有她跟着,却还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不管敌人因由为何,她的罪责才是首位。
“阴八仙隐藏至此,是有大渊线人为其护航,没有发现也实属正常。”林清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已经很好了。”
明月也还没到十八,一手刀法已是极好,也破获不少案子,更是跟着她风里来雨里去,在年轻一辈已经极为出色。
若非有一世记忆,林清觉得她大概也就是明月这个程度,想往上熬还得几十年沉淀。
秋娘的女儿,自家妹妹,可不得好好疼着。
林清担忧问道:“身体可还好?”
明月只觉心里暖洋洋的,像是被温水淌过,连声音都多了点湿意,“小顾大夫已经替我诊治过,回去再服几贴药就没事了。”
但说到这,她瞥向被抓众人,杀意也更浓重,“这些人可要刑讯?”
林清缓缓摇了摇头,“不急,忽略掉盛国,阴八仙不过是马前卒罢了,交给王家便是,不必我们费心劳力,如今还需将精力放在审讯乔秋远和两国来使上。你且回去休息几日,待痊愈后再说。”
林清唤来下属送明月回府,这才看向乖乖站在一边的顾春。
这会已是下午,冬季的阳光更显柔和,衬的顾春脸肤更加白皙。
林清看着他,忽的想到库房里剩下的那颗夜明珠,还怪相像的,也不知多久没出过屋子了。
不过那神情更是有趣,认真的跟听先生上课似的,还边听讲边钻研的那种。
林清心中好笑,“想什么呢?”
“在想大人的话。”顾春有些丧气,“有些明白,可有些便如雾中探花,像是隔着一层,似懂非懂。”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跟我较什么劲。”林清抬手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下,咚的一声,倒真有几分木鱼的味道,“要是闲的没事,我这正好有些东西。”
她将那手炉递给顾春,“你看着弄吧。”
论什么阴谋诡计,顾春必然不在行。但论医制药,顾春就强得可怕。
她原本想把东西给秘部来着,既然顾春最近闲暇,就给他玩吧。
顾春手忙脚乱的接过手炉,鼻尖微动,大致便知手炉是什么情况。
他忽的一顿,好似有光在脑子里炸开,原本混沌的思绪也都清晰起来。
太想帮忙反而失了分寸,正如她所说那般,怎突然就执拗了。
顾春一时羞窘,脸颊飘红,连忙保证道:“大人放心,不出一月,我必然将配方研制出来。”
林清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拉着人往马车走。
突破之后哪怕一日没睡,她仍旧觉得神采奕奕,可习惯上却让她不大好受。
条件允许还是回府洗洗澡补补眠,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
腊八一过就是年。
京中也热闹起来,不论贵族还是百姓都忙着屯起年货。
但王家却很是安静,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军器监少监马高志因贪墨库银入狱,全家皆被流放,财产悉数充公。
京西商户甄家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人去楼空。
百姓神神秘秘的念了几日,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平阳郡主举办的鉴宝会要开了。
原本一个郡主开的鉴宝会,再大能大到什么程度,顶多请上各家夫人贵女前来,游玩一番吃吃喝喝也就结束了。
看在福慧长公主的面子上,大家伙必然会给平阳郡主这个面子。
但此次鉴宝会偏偏平阳郡主身后的不止是福慧长公主,还有昭国公府。
这性质就不同了。
谁人不知昭国公府乃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若能借此与昭国公府搭上关系,但凡国公爷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便会一飞冲天,光宗耀祖。
如今京中鉴宝会的请帖那叫一贴难求,各家争抢,手段频出。
作为主办者,夏月珂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尽管有林清抽调的人手帮衬,但仍旧远远不够。
她不得不派人去昭国公府请林清过来,结果人去了,却连林清的影都没见着,也只带了一句昭国公入宫的消息回禀。
夏月珂被气的倒仰,只能骂骂咧咧的继续当牛做马。
另一边,林清一大早就藏进了皇帝的寝宫,命人御床旁支了桌子,上面摆满了点心茶水。
寝宫内烧着地龙,温度正好,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她干脆只着素衫斜依靠床头。
右手拿着话本,左手摸了块梅花形状的点心咬上一口,觉得腻了,又端起一边的茶水饮上一口。
都是宫人们试过温的,正好入口,温热舒适。
今日阳光正好,寝宫内很是安逸,不远处的窗边也加了一张桌案,李明霄就坐在那里看奏疏。
与林清的闲适相比,他桌上的奏疏不但没见少,反而日益增多。
皇帝不好当,尤其年底事务繁重,不论有没有事各地都会送来疏文,提醒皇帝别把他们忘了。
李明霄看完一本,又顺手抽出新的,两指悄悄拿捏了一下,发现得有小半寸的厚度,不由吁出一口气。
他抬眼悄悄瞥了瞥林清,耐着性子翻开折子,结果入目的仍旧是长篇大论关心他龙体安康的废话。
李明霄额角跳了又跳,忍不住再次看向林清,却见对方压根都没瞟他一眼,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手里的话本。
他这心就跟爬了虫似的,这公务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了。
李明霄干脆将折子丢在桌上,起身走上床头坐下,就着林清的手看了几行字,却是满头雾水,“这上面写的什么?”
林清翻了一页,“还能是什么,无非一个逃一个追,捡了芝麻丢西瓜,后来逃跑的后悔了,扭头又想吃西瓜,整体来看写的不错,要是有新本子记得给我捎一本。”
李明霄因为林清也曾看过一本,但没超两页就看不下去了,那书上写着公主与戏子私奔,宫里还因此闹翻了天。
他试想了一下,如果宫中真发生这种事,最可能的处理结果就是让公主病逝,然后派暗卫将戏子杀死,哪还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自己看没什么意思,听林清这么一念叨,好像又来了兴致,“那西瓜当真是倒霉透顶。”
“大概祖上带衰吧。”林清将书合上丢到一边,“话本而已,较什么真啊,哪家权贵若真蠢成这样,家族大概也到头了。”
“说到这个,平阳郡主都快住在昭国公府了,如今不止民间,来朝中亦有传闻,说昭国公府想要与威武侯府联姻。”李明霄想起近日听到的传闻,脸色着实不大好看,连看林清的目光都多了些许委屈。
林清不置可否,换了个姿势,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福慧长公主确实有利可图,可威武侯府说到底还是没落了,我放着眼前宝贝不要,跑去跟破落户联姻,吃饱了撑的?”
李明霄心里那点不高兴立马就散了,唇角挑起,又被他抿了下去,“你这话让旁人听见,必会说你太过势利。”
“我势利?”林清嗤笑,“他们就心善了?若真心善,怎不见他们大庇天下寒士呢。”
李明霄也颇为赞同,“倒甚少见你这样,那你为何要帮平阳?”
林清嘴角抽了抽,这事是过不去了?
“还能为什么,女子存世本就艰难,能帮便帮上一把了,而且平阳郡主性子率直,也确实合我胃口。”
第456章 第 456 章 ……
第456章
这话题就有些沉重了。
女子艰难绝非一时之过, 但大渊诸多律法,禁止良民贱卖,弃婴与之同罪,大体上还是能避免走向更糟糕的地步。
而且只要不论吃的是什么, 大渊的百姓总能填饱肚子。
也并非李明霄不想作为, 可历朝历代便是如此。
他虽是帝王, 但帝王行事也受百官掣肘,若真动摇根基, 到时百官罢朝又或跪地威胁, 他也会格外难受。
若僵持下来,结果也无外乎两个, 要么他大开杀戒,杀到官员惧怕,留下个残暴弑杀的名声。
要么官员逼他退让,最后一步退, 步步退, 帝权与官权重新陷入拉扯, 若他失败, 就又会回到之前被太后等人架空不能动弹的境地。
李明霄沉默的看着林清,既有深情, 也有惆怅,这也是他们心知肚明却又点到即止的原因之一。
林清笑笑,“其实要想改变现局也非难事, 无非天时、地利、人和。”
李明霄见她双眸灵动, 好似已经有了主意,挥手让更换茶点的宫人下去,待到寝宫只剩他二人, 方才问道:“阿清说的这般轻巧,可是有什么想法?”
“大齐灭亡,三方争霸,太祖开国之时,身边女将女官可是不少,尤其皇后更是屡立战功,谥号为襄。”
这是大渊史书所记,可惜开国之后,其他女子皆或主动或被动离开官场,便是受封也以女爵为主。
但没关系,凡事皆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林清凑近李明霄耳边压低声音,“所谓天时,借襄后之名,天降祥瑞。
至于地利,渭水之南有一死谷,谷内常年毒瘴弥漫,人兽一旦进入,十死无生,于外人而言,此地极为神秘,可我手里却掐着能够入内的解药,那里亦是施展幻术的好地方。
到时来上一场海市蜃楼——天降金凤,伴龙而生,凤化百鸟,盛世将至。”
李明霄愣住,他深知林清所图甚大,这般谋划亦是在为她自己谋后路,可朝堂风雨他想了个遍,还是没料到林清这般谋划比他预料的还要宏大。
但随之便是一种颇为隐蔽的快感,一般这种阳谋他都是被算计的那个,结果到林清这直接摊开与他一同谋划。
虽说结果大差不差,偏偏就让他产生一种合谋干坏事的隐秘快乐。
“便是这般做了,满朝文武大致会觉得是有贤后出世。”
就算不是,也会被他们变成是,然后商量着从谁家出个女儿承袭凤命。
满朝文武有的是要权势不要女儿的。
林清斜睨他一眼,这般大手笔撒下去,若真便宜旁人,她不是要赔到姥姥家了,“所以凤化百鸟,需引女子入仕,辅佐盛世。”
若论掌控舆论,谁能比得过天禄卫,只需三日,她就能让这消息传遍大渊的街头巷尾。
这般强大的人员布置,除去她天禄司,整个朝堂谁还有这能力!
民情在她,优势在她。
顺手也能解决皇帝后位空悬的问题,左右前面有太后铺垫,皇帝克妻的名声已经落下,后面在让暗卫放出消息,说皇帝仁善,不愿天下女子受苦,自愿将金凤贵命还于世间诸多女子,是以女子亦为贵也。
再编些感人至深的话本和戏词,一切不就合情合理了?
谁敢说不合理,她明儿个就送那家子到下面吃席。
多下去几家,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林清一边盘算着,一边看着李明霄,只见对方嘴唇微张,双眼发直,久久没能回神。
这一次李明霄沉默的时间更久,实在是这等想法惊世骇俗,可一想到这法子从林清嘴里吐出来,似乎又变得顺理成章。
但他若真这么做,只怕祖宗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祖制两个字就是两座大山,岂是那么好翻越的,若换个人提出此事,他怕是已经将人拖出去砍了。
李明霄呼吸略重,心脏砰砰直跳,“此举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会信?”
“民智未开,三人成虎。”林清垂下眸子,左手托住他的掌心,右手中指的指腹抚在他的手腕,顺着那微青的脉络轻缓滑下,直至那修剪整齐的指甲处,轻轻一点,“于百官而言,不过阳谋尔。
谁家还没点文采出众的贵女,许以小利,便有她们的父兄为你我当牛做马,冲锋陷阵。
再者说,您要当盛世明君,缺的就是人才,只要能为百姓谋福利,为陛下守江山,又何必在乎是男是女。”
李明霄指节本能的抖动两下,那股子痒意顺着手钻进心口,让人心猿意马。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寝宫内却暖如三月,如今似乎又添上一把火,愈是炎热。
欲望和理智来回拉扯,他觉得林清说的都对,他是明君,只要是能人,男女何妨。
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必是有哪被偷换概念,可脑子如同被塞满棉花,竟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干脆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双手用力,恨不能将人勒进骨血,泄愤的在她颈间咬下,印出一道红印,“这些东西你盘算多久?”
林清压根不介意这点力气,跟被猫儿挠一下似的。
盘算多久?
那可太久了。
她理直气壮的埋怨:“我每天批的疏文比你少?不过刚刚说到这便有所感,临时想这么个主意。”
“你这脑袋有时连朕都有些惧怕。”
“我这叫为君分忧,再说我不是你手中那把刀了?”
李明霄被问的一噎,很想反问见过哪个皇帝对刀这么上心的,可最终没说出口,总觉得说完要糟。
但林清所言对他而言好处也是不小,朝中贵族近乎固化,例如英国公陆云举、大将军王尚和左相连杰。
尽管他又扶持怀王与商知衡等人,但两方的能力明显没有林清出众,一时半会无法打破局面。
若再让那三家在朝堂运作,到时被权势浸染,忠心更替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需要平衡,也需要在一定范围内打破平衡,让朝堂百官如水一般流动起来。
引女子入仕,确实另辟蹊径。
李明霄信了林清的话,毕竟这番谋划漏洞不少,的确不像是提前计划的,“不过你这方法也非一日之功,若要行事也需与心腹商议,做些补充。”
林清伸手轻轻推开他,懒散的倚在靠枕上,“无妨,下面人随机应变即可,到时事成最好,若不成,我们也能立即收手。”
李明霄问道:“你看时机如何?”
“现在就很合适,过几日盛国使团就要路过那边,正好将他们笼进去,再让人到盛国宣扬一番大渊异象,便说渊国有神明庇佑。”
林清说到这已是口干舌燥,干脆去拿桌上的茶碗,却被李明霄抓住手腕。
李明霄拉动床头的铃绳,吴德海很快就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串的宫人,将桌上凉掉的茶点全部更换。
他伸手试试茶碗的温度,温热正好,方才端起来放在林清的手中,郑重道:“那便交给你了。”
“必不负陛下所托。”林清笑着将茶水饮下,空碗放在一边,再由宫人换上新的,“正好过几日就是鉴宝会,我让人设下文武双擂,夺擂者许以重宝。”
“既是造势,这两样重宝便由朕出。”李明霄说到这顿了下,“再从朕的私库里多拿几件送去鉴宝会助势。”
林清重新拿起话本翻开一页,随意说道:“让平阳郡主去挑吧,毕竟这鉴宝会是她在负责。”
李明霄颔首,话题一转,问道:“你打算何时去取宝藏?”
林清翻书的手微不可寻的顿了下,李明霄所说宝藏自然指的是前朝宝藏。
如今四块宝图碎片和钥匙皆在她手,阴八仙里的人之所以想要潜入秘部,大概也是认为她把东西藏在那里。
林清又如之前一般懒散,眼睛盯着书本,“如今大渊国富民强,要前朝宝藏又有何用,倒不如留给你我后辈,待到危机之时方才有力挽狂澜之效。”
“倒也在理。” 李明霄沉吟片刻,忽的看林清手中那书不怎么顺眼,难道他这个皇帝还没书好看吗?
他伸手将书重新抽走丢在床上,而后问道:“你这几日都在朕这,那你的公务呢?”
林清也不介意,双手枕在脑后,就这么看着他,笑意盈盈,“让秋婶和六娘打包送到我师父那去了。”
让她摆摊也不是不行,可公务也得有人做,只能劳烦他老人家出山。
至于诸葛绪是否会黑脸骂街,反正她看不见。
李明霄也听说他们师徒俩摆摊的事情,不由问道:“那你在这,去西街摆摊的是谁?”
林清说道:“我让明月把我的剑挂在西街口,旁边立块牌子,留钱预约,等晚上路过一起削了。”
李明霄再一次沉默,犹豫着问道:“你……赚了多少?”
林清摇摇头,单看她那把剑就没人敢来,不过这不是问题,等过几天让孟杰顶一下,付个一百两就行。
左右千把个人能赚百两,一个人照样能赚百两。
正说着外面来人通报,有官员觐见议事,李明霄不得不离开前往御书房,这一走忙到黄昏都没能再回寝宫。
林清一人也是自在,见时间差不多了,换上衣物骑马回府。
第457章 第 457 章 ……
第457章
林清回到府中, 一进书房便让古六娘将府中幕僚和心腹都找了过来。
孟杰、瑾瑜、裴绍光、顾春、秋娘和明月,就连柳先生都被唤了过来。
众人在书房落座,林清将宫中与皇帝谋划的事情讲了一遍。
孟杰、瑾瑜和裴绍光震惊的看着林清,其中又难免疑惑, 为何自家大人对女子入仕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竟如此在意?
而且就这么跟皇帝说了?!
皇帝居然还同意了?!
而剩下知道实情的几位虽有震惊, 但更多的则是担忧。
柳先生犹豫片刻, 还是问道:“此举是否太过冒进?”
林清点了点头,她的确有几分冒进。
说到底李明霄接触的大多都是贵女命妇, 这些女子自幼会有先生教导, 熟读诗书,文化素养摆在那里, 首先就给提了一个高度。
但他并不知道这些女子是否能够出仕,这就需要有人比较做基。
可整个朝堂能给他当尺子用的唯有林清一人,于是无形中又给这些女子提了一层。
如今朝堂上能达到林清这般高度的能有几人?
王尚也好,连杰也罢, 便是陆云举那个笑面虎, 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他们对皇帝虽说忠心耿耿, 那对下呢?
谁还不是结党营私拉帮结派。
她和天禄司就是皇帝悬在他们头上的刀, 别看平时有商有量互相帮衬,但凡有机会拉她下马, 他们不会动吗?
又有多少杀手刺客阴谋诡计是在他们这些权贵或放纵或旁观下发生的。
偏偏她就这么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越走越高,手中权势亦是越来越大, 也让他们越来越忌惮, 偏又无可奈何。
这已无关性别,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这等程度。
林清承认藏了心思,白日里也故意搅弄的皇帝无法静心思索, 模糊界限。
但皇帝也不傻,用不了多久就能反应过来。
她道:“如今是个机会,正好能将基石铺下,为以后女子入仕做准备。”
明月颇为疑惑,“让女人当官是个好事,可我们这么干是不是反了?难道不该先办女学,再让她们参加科举,方才能入朝为官?”
瑾瑜反驳道:“可如今朝中君为重,妇为轻,若按你所说,第一步就会被人卡死。我曾在国子监任职,也见过女学。
女学本就稀少,课中所学与男子也并不相同,大多以女德礼仪为主,诗词乐器为辅,四书只做诵读,不会讲解。
别说指望她们与男子一同科考,就是在其中加上一门讲解经意的课程,都要被他人诟病。”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大人是想先利用举荐制选拔一批女官,再利用女官推动科举改革。
科举一变,便是给众多女子一条通天道路。
铺路要钱,便会有人开办私学,待私学泛滥再由官府入局推动官学改革。”
说到这瑾瑜不禁又垂头叹气,“但这只是理想,例如举荐制本身就存在问题,若被世家贵族垄断,根本就无法传到底层百姓。
而读书要钱,即便能突破世家封锁,百姓又有几人舍得给女儿花钱读书的。
说是千难万难也不为过。”
林清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可那又如何,她遇见过的难事还少吗,“所以举荐名额只会被我掐在手里,不怕死的,就让他们来找我说道说道。
至于其他……”
林清靠在椅背,目光扫过房中诸位,“民智未开,便是男子难道就全部入学了?
没有农夫疍民?没有贩夫走卒?
纵有艰难,难不成还指望我一个个扶过门槛?”
她是朝廷鹰犬,干的是杀人灭族的腌臜事,良心越多,死的越快。
她能做的便是把这通天路给打开,后面站起来的是伟人还是佞臣,她控制不了。
或许被选之人初时心有宏愿,可谁知道在权利的大染缸里走一圈又会是个什么德行,人心易变,经不住推敲。
她要的结果也无非是让女子身着官袍出现在初一十五的大朝会上,让她之后的安排更加合情合理。
裴绍光看的分明,但对朝堂上披着官服的是男是女并不在意,直接问道:“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林清道:“我早已安排一支暗卫渭水旁的死谷附近,绍光,你与瑾瑜顾春一同前往,于除夕触发幻术,借太祖皇后之名降下祥瑞。”
裴绍光、瑾瑜和顾春一同拱手行礼,齐声应道:“诺!”
林清看向明月,“启用暗卫,保证让此事传遍大渊的街头巷尾,尤其盛国使团那边,特殊关照一下。”
明月抱拳应道:“诺!”
林清看向柳先生,“还请恩师往盛国走一趟,待祥瑞事发之后,盛国皇帝必会想办法平复民心,切勿让他们计谋得逞。”
柳先生点头应下,“你且放心,交于我即可。”
林清看向孟杰,“你去选些人手一同协助我恩师,若有必要,可调动那边的力量。”
孟杰立即领命。
“若无异议便回去准备吧。”林清挥了挥手,众人一一离开。
深夜的昭国公府仍旧安静,众人不曾引起任何异常,悄悄收拾好行李后分别从密道离开。
一切皆是悄声无息,唯有夜风呼啸,吹进皇宫大内。
李明霄仍在书房忙碌,暗卫跪在一旁,将昭国公府离开数人的消息一一禀报。
李明霄听罢,唇边荡开一抹笑意,将笔搁在笔架上,舒展筋骨,身心愉悦。
吴德海将冷掉的茶碗换掉,见状是对昭国公又多了几分敬佩,正要退下就被皇帝给唤住了。
李明霄实在忍不住开心,问道:“你可知朕为何高兴?”
吴德海哪里知道,只能低声回道:“昭国公行事稳妥,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实乃国之栋梁。”
李明霄却是摇了摇头,“阿清提议恢复祖制,允许女子入仕。”
吴德海手一抖,茶碗跌落在地,即便有地毯缓冲,仍旧发出砰的一声,茶水染湿一片。
他是真被吓到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没找几位重臣商议,就这么给定了?!
吴德海两眼发直,两颊肥肉颤动,愣是没挤出一句话来。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顽固只认旧礼,却不知变通,朕觉得阿清这提议……甚好。”李明霄夸赞着,却又在片刻后发出一声长叹,“只是计谋虽好,可临时起意和蓄谋已久,终归是有些不同的。”
他是皇帝,即便再喜欢一个人,也不愿被人算计。
如今暗卫回话,那些幕僚均是深夜离开,若阿清真是早有预谋,必不会这般仓促。
吴德海眼皮跳了跳,一口气好不容易喘上来,试着劝道:“这么大的事,可否要与连相他们透个底?”
“若真让他们知晓,此事注定无疾而终。”李明霄有心推动此事,哪里会让那些人跳出来坏事,“而且阿清如此行事,也有几分泄愤的心思。
盛国那边不仁在前,又几次三番想要阿清的性命,以她那性子,必定会报复回去。”
“可两国使团前来议和,昭国公这般行事,会不会……”吴德海没说下去,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瞄着皇帝。
李明霄不在意的摆摆手,“阿清自有分寸,若她真想闹场大的,盛国那边哪会如此安静,不死万把个人,都是阿清手下留情。”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语气多了几分阴沉,“不过以朕看,阿清的报复还是过于小心了。”
李明霄看向跪在地上的暗卫,“传朕的话,让那边的暗卫帮着些,听闻珩王盛宏天生一双异瞳,很得盛皇喜爱,便用他的脑袋来给阿清消气吧。”
在盛国皇室内,珩王只是宫女所生,却样貌俊美,天生异瞳,心智卓越,但流传最广的,却是他与盛皇不大清楚的内里关系。
杀死珩王等同于是在盛皇心头戳刀子。
若换之前,李明霄固然会顾虑一二,可如今朔国把柄捏在手里,若盛皇真想开战,注定会面对一对二的局面。
盛皇就是再怒,那也就是怒了一下。
李明霄挥退暗卫,继续忙于手头的政务,这几日阿清都在,他这批阅的效率明显下降,看来今日又要忙到三更了。
脑袋里想着,可一颗心却仿佛已经飘到了昭国公府,似乎看见林清同样坐在书房里,正拿着一本疏文蹙眉看着。
下一瞬,他又仿佛回到了白天,林清抓着他的手,掌心温热干燥,并不如女子那般细腻滑润,却别有一番味道……
李明霄叹了口气,抬手揉揉眉心,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清空。
看来还要加快推进才行,再这么熬下去,他怕是要病了。
第458章 第 458 章 非女主出场
第458章
死谷位置并不偏僻, 乘船渡河之后,往西走便是死谷,往南走是渝州城,往东是郯城, 往北则通向枢城。
三城距离虽不相近, 但天禄司在三城各有暗道秘路相连, 往返所需时间要比正常缩短一半有余。
瑾瑜立于渡口之上,前方便是崇山峻岭, 连绵起伏。后方则河水湍急, 水汽浓郁。
寒冬腊月,这里的冷与京中不同, 京里是干裂如刀般的冷,这里却是透彻骨髓的寒。
他师出名门,也曾因恩师教诲游历山河,增长见识, 但那时的心情与此时已大不相同。
遗憾虽有, 却不后悔。
瑾瑜收敛心神, 转身看向一边的顾春, “小顾大夫,虽不知大人为何这般做法, 但如今来看布置时间已久,为防意外,还要劳烦你复检幻药和投放位置。”
药品的保存和投放都需技巧, 远了近了都有说法, 启动幻术的暗示也得有所保证,这活只有顾春能干,也是林清派他过来的原因。
顾春也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认真的点点头,而后带领一队天禄卫匆匆离开。
瑾瑜又看向裴绍光,突然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与许清商是双胎兄弟,按血缘上算,他与裴绍光是表兄弟。
但他生活和顺,不知有深仇大恨,也不曾经历他们的苦难。
裴绍光看得分明,直接说道:“我去驿馆埋伏,顺便探探盛国使团的底,你看住死谷,注意安全。”
瑾瑜抿了抿唇,轻轻点头应承下来。
剩下的天禄卫又分为两拨,各自离开。
一晃三日,除夕已至。
三城习俗多以渝州看齐,晨曦祭祖挂桃符,夜里吃席放烟花。
渝州城内一大早就格外热闹,百姓穿上新衣,聚在各家门前一边忙碌,一边絮叨着祭品和夜里的菜色沾了多少肉腥。
稚童成群结队,走街串巷。
偏城门外又是另一番景象,几位官员身着官服,端着脸候在驿馆门前。
盛国使团明明昨天能到,偏偏端着架子,非得赶上除夕这天入城。
他们只得丢下家里一大摊子事跑到驿馆门前吹冷风,这一吹就是一上午。
打头的官员四十来岁,名韩冒,是本地知府。
他焦躁来回踱步,时而伸头望向远处,却始终不见动静,经不住对旁边的下属招招手,急切问道:“人怎么还没到?”
下属也是烦闷,耐着性子回道:“许是路上耽搁了。”
韩冒暴躁的喘了口气,粗声道:“叫人过去瞧瞧!”
下属心里发苦,都知道盛国和大渊是个什么情况,接待使臣说白了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怠慢了,被外国挑理。过于礼待又被本朝之人诟病。
但上封有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左右一扫视,但凡对上他视线的官吏纷纷垂头瞥向别处,明摆着不想接盘。
下属看的火大,正想强点个名字,就见一青年正搬着一个木箱往这边走来。
他心思一转,对那青年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青年肤色黝黑,肤感粗糙,与田间做活的汉子一般无二,但相貌却很周正,很有看头。
他闻言手微微一顿,放下箱子,说道:“草民裴旻,是西边草儿村里的农户。”
裴绍光本名裴旻,字绍光,之前为了伪造身份特意学了渝州话和生活习惯,如今正好让他的伪装更加合理。
下属听是本地口音便也没多想,接待使团是大事,人手不足聘请民夫也是常事,问道:“你搬的什么东西?”
裴绍光微微垂眼,如以往一样空洞,可在旁人看来像极了乡间汉子没主见好欺负的样子,“是焰花爆竹,驿丞说今日除夕,又有使团落脚,要多备些焰火。”
下属不以为意,吩咐道:“你先将东西放一边,去前面跑跑腿,看看使团到哪里了,若速度太慢,你要催催。”
不过平民百姓,又要如何去催使团快些,明摆着是给人下套,其他人纷纷露出鄙夷,看裴绍光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裴绍光却状似无觉,同情也好,恶意也罢,仿若皆不存在,只是点了点头,却没动弹。
下属正要催促,忽的听见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寻声望去,就见一队盛国兵士装扮的队伍骑马而来,直到近前方才勒马停下。
打头的兵士翻身下马,大声喝道:“使团到了,尔等还不速速迎接!”
韩冒气的想杀人,还说迎接,他可都在这迎了两日!
他压下怒火,黑着脸挥了挥手,让渝州官员按序站好,试着问道:“不知还需多久……”
话还没说完,就被兵士不耐烦的打断了,“让你等着就等着,你们这些大渊的官员怎这般不识礼数,待到京中见了你们皇帝,我盛国使臣定要将此事好好说道说道。
若是两国议和不成……”兵士冷哼一声,“我看你区区一个渝州知府能否担得住这兵祸的帽子!”
韩冒被这一连串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张嘴就想骂回去,可人家斜眼望天,压根就不想跟他讲道理。
他一书生还能把人丢出去不成,那不是坐实了兵祸始乱的帽子,他哪受得住。
韩冒只能继续耐着性子耗着,又过了许久,眼瞧着都要中午,才算看见使团仪仗。
前方旗队,接着便是乐器护卫,正好九十九人。
接着便是正使车马和随行人员的车马。
队伍停在驿馆门前,韩冒仍旧黑着脸,与后方官员上前迎接。
冗长的过程后,一切总算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此番领盛国正使之责的正是太子盛昭烬,他三十来岁,身着便服,丰神俊逸,面上总是带着一抹笑意,下马车便迎上韩冒,态度很是客气,“本该昨日就到,哪知随行女眷身体不适,不得动弹,只好多歇一日,今日行车也不敢过快,这才耽搁了行程。”
好歹也是一国太子,这么放低姿态,韩冒也是顺气不少,道:“殿下客气了,不知是哪位女眷不适,可需要寻来医女?”
盛昭烬道:“此次与孤前来的乃是孤的亲姑姑,静婉长公主,许是吃不惯这边的东西才闹了些毛病,随行御医已经看过,并不妨事。”
说着,后方马车的车门已经打开,静婉长公主被宫女搀扶下车,也就三十几岁的年纪,华丽厚重的衣裙也遮不住那妖娆的身段,头上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面容。
但话语里的高傲和嫌弃却有如实质,她道:“这一路行来,大渊的驿馆皆是这般粗俗简陋,当真是穷到连点修缮的钱财都没有吗。”
正要说话的韩冒被这话气的噎住。
其他人顿时对这位静婉长公主也没什么好脸色,是否真能议和还是未知数,都不是一个国家的,给点脸见好收就得了,看人家盛国太子多识趣,怎么带出的皇家女人如此粗鄙!
与众人不同,不远处的裴绍光目光像是突然有了实质,落在那位静婉长公主的脸上。
冬风凛冽,刮过帷帽垂下的厚巾,却能看见里面那人的脸上还蒙着一层丝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觉得有些奇怪,静婉长公主身份尊贵,即便如今身在大渊,只要没到京城,又有谁敢真为难她,为何要把脸藏得这么隐蔽,好像生怕被人看去似的。
怕被看见?
裴绍光的视线落在那双眼上,对方似乎也有所感朝这边看了一眼。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他本能产生一种恶心的反胃感。
他并不怎么喜欢与人相处,尤其与人对视,即便受过训练让他可以忽略大部分感受,可仍旧不喜欢。
但那双眼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他陪动物的时间要人多,许多动物毛发颜色相同,辨认的方法便在骨相和双目上。
它们性格不同,眼睛流露出的状态也不同,配合骨相,他从未认错过哪一只朋友。
久而久之,他对识面也颇为在行。
能让他感到熟悉却又陌生的,便代表此人他没见过,没见过却又知道……
身为林清的幕僚,他曾看过天禄司所有通缉犯人的画像,也曾将其中内容悉数背下。
其中一双眼却是与静婉长公主这双有七八分相似,名叫……李箐。
裴绍光记得那张通缉令的内容,上面写的是勾越细作,但内里却另有内情。
他曾听明月提过那个案子,当年户部尚书王端贪污受贿,被大人查证抄家,却意外牵扯出被藏在私宅中的妇人李箐。
当时说是王端豢养的外室,王夫人一时气愤,又扯出永宁侯府真假千金之事。
那个假千金林君柔的生母便是李箐。
可李箐逃了,一直未能抓捕归案,直到前几日被大人补上几则消息,说是有可能已经逃往勾越一带。
裴绍光直觉不好,但仅凭一双眼还无法确认,他需要再直观一些的证据,哪怕真正见过静婉的全脸也好。
“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在这迎接使团了吗?”静婉长公主收回目光,感觉像是被狗咬了一口似的,就差指着对方鼻子骂粗鄙农户也配看她了。
韩冒黑着脸,如果是之前,他也不愿意为个民夫得罪使团,可如今使团种种行径,他这口气都快顶在脖颈了。
这盛国使团说好听点是来议和交流的,说到底还不是被人家昭国公搞怕服软了。
都能干上知府,真以为他没点门道不知内情!
韩冒一甩袖子,冷脸喝道:“我大渊子民用不着盛国的公主管教!”
静婉长公主一愣,顺风顺水惯了,没想到会被区区知府反驳,顿时像是受了屈辱一样,恨不能直接骂回去,可双目带着瑟缩和惧怕,色厉内荏的回道:“本宫不过是觉得这里过于简陋,人也不懂礼数,所以说上几句罢了。”
“长公主觉得这里不好,无妨,咱们渝州城内有最好的客栈,一夜也不过两百两银子罢了,想来盛国使团也不缺这点银钱,尽可住下。”韩冒阴阳怪气的说道:“不过咱城里有规矩,使团入城,随行不超十人,其他人都得留在这里。”
使团为什么走得慢,还不是人太多,偏偏入城人数又有要求,所以大多情况只能绕着城池走。
就如今盛国和大渊的情况,使团里又有几个敢孤身入城的。
盛昭烬恨不能将他这姑姑的嘴给缝上,“渝州依山傍水,虽是深冬却仍见绿意,驿馆周遭景致更是特别,一草一木皆有来头,想来是有大师手笔。”
“谈不上,就乡间野草罢了。”韩冒回了句,“既然诸位不打算入城,驿馆内已设了席面,请。”
盛昭烬仿若没听见韩冒话里的冷嘲热讽,笑眯眯的应了,抬步与众人步入驿馆。
静婉长公主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跟上,后方仆役成群,内里又拥护着几位主子随之前行。
人实在太多,裴绍光看不清只能暂时作罢,回去继续抬着箱子往驿馆后院送。
天光散去,夜幕降临,驿馆内却灯光大作,酒宴依旧,觥筹交错间,气氛也渐渐和谐,只是今夜这酒似乎很是醉人。
韩冒揉了揉额头,正寻思怎么收场,就听坐在下方的临涣县知县林万忽的说道:“你们最近可都听说了?”
一旁同僚不禁问道:“听说什么?”
“城内不少女子皆说在梦中见到一位身着赤红铠甲的女将军,女将军打马而来,还说……”林知县打了个酒嗝,道:“说天降祥瑞,凤鸟归巢。”
韩冒想打断他已经来不及了,气的恨不能将人直接砍了,左右一瞄,就见大家伙脸上都透着古怪。
他也明白怎么回事,实在是做这梦的女人太多了,而且不止平民,就连众多贵女命妇也被此梦惊扰。
他也曾派人去查,可没丁点线索,好似真是鬼神之事。
盛昭烬眼神微眯,“看来最近城中不太平啊。”
林知县说道:“也能不这说,我国太祖南征北讨,襄皇后一直追随左右,听闻宫中就存着襄皇后的画像,便如这梦境一般身着赤红铠甲。”
又有人问道:“可这凤鸟又是何意?”
“陛下还未立后,会不会是后命现了?”也有人猜测回答。
众人议论纷纷,林知县又道:“可还不止如此,实话告诉你们,昨日有渔夫从水中捞出怪鱼,鱼腹藏书,说今夜天降祥瑞,事关天下女子。”
韩冒拍桌而起,指着林知县鼻子骂道:“喝醉就滚回去睡觉,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怪力乱神!”
林知县双眼迷蒙,脑子就跟生锈似的,压根反应不过来韩冒为啥这么生气,甚至还多了些委屈,“下官说的都是事实啊,那怪鱼还在下官衙门里存着。
再者说,是与不是,待会一看便知。”
韩冒手都抖了,正想再骂几句,外面突然传来鞭炮齐鸣,噼里啪啦,盖住了他的骂声,转头往窗外一看,就见城内焰火齐鸣,夜空已是五颜六色,霎是漂亮。
接着,驿馆前也燃起烟花,一束束焰火冲天而起,浓郁的火药味充斥着整个驿馆,内里似乎又藏着一点苦涩,却无人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最后一枚焰火升天,驿馆重新恢复安静。
韩冒松了口气,这会说什么也要把宴席结束,各回各家。
偏在这时,一阵天光忽的从天上射下,恍若白昼,刺的人睁不开眼。
“天降异象,那祥瑞来了!”
“天降金凤,伴龙而生,凤化百鸟,盛世将至!”
“天啊!”
也不知是谁叫得,众人忍痛睁开眼向窗外望去,就见如白昼一般的夜空上,一只硕大的金色凤凰从云中挣扎着飞出,高声啼鸣。
众人震惊的全部如傻了一般,呆愣愣的望着天空。
韩冒不敢置信,低声喃喃,“真……真降祥瑞了……”
他的妻女其实也做过那个梦,只是他从未告知过旁人,难不成真是襄皇后显灵了?!
“快看,又有变化!”
韩冒迅速望去,只见金凤在空中翱翔,突然一条金色巨龙从天而降,硕大的龙头几乎挨到了驿馆边上。
众人被吓的脸色发白,纷纷后退。
巨龙盘旋而卧,头朝大渊京城的方向,金凤绕龙飞旋,而后身体忽然燃起大火,数以万计的鸟儿从火中飞出,冲向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极为壮观。
直至火种消失,巨龙化为数排金色大字。
——天降金凤,伴龙而生,凤化百鸟,盛世将至。
而后一切重归安静,白昼消失,城中原本还有人在燃放焰火,可此时却彻底陷入死寂,就如驿馆内的所有人一样。
韩冒两眼发直,两股颤颤,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抖着手死死抓住身旁的下属,“快!八百里加急,为陛下报喜!”
驿馆内乱成一团,无人关注本该是客人的盛昭烬。
此时此刻,他彻底笑不出来了,某种风雨变换,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已被捏成了碎片。
作为盛国太子,盛昭烬太清楚外面那祥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如此大手笔,竟连他都中招了。
奇耻大辱!
可究竟是在哪里?
盛昭烬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还有更麻烦的事情,他必须想出一个理由稳定人心,不能让他带出的队伍出现意外。
另一边,裴绍光将手中的火折丢掉,默默潜入驿馆后院。
盛国女眷都住在那边,他要看看那位静婉大长公主的脸。
第459章 第 459 章 非女主出场
第459章
后院此时并不清净, 宫人们受惊不轻,正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刚刚的异象。
没人有心情注意某个驿馆打杂的民夫。
裴绍光从角落经过,又悄悄没入黑暗,根据前几日的探查, 轻而易举的绕到那间为静婉长公主准备的房间后面。
那房间的后窗正对着一片园子, 虽说不大, 却也颇有风景。
然而一路行来,却未遇见一名守卫。
侍者或因异象混乱, 但盛国那些护卫却是千经百战, 不该如此没有纪律。
裴绍光心生警惕,避在一棵老树后方, 几包药粉自袖中滑出,捏在手心,又捂嘴轻吟,声如鸟啼。
下一瞬, 数声鸟鸣回应, 皆在四周高树屋顶上, 又有狼嚎响起, 悠长连绵,蓄势待发。
外面突然响起两个匆忙的脚步声, 接着便是一阵男女的对话声。
“这里有狼!”
“郡主莫慌,荒山越岭,有狼实属正常, 不过驿馆人多, 那些禽兽是不会过来的。”
“可我还是怕……”
“我会亲自守在郡主门外。”
“可你是副使,不会很忙吗?”
“无妨,还没到京城, 也没什么大事情。郡主尽可放心,待到京城,我定会宰了那个林清为你报仇。”
……
裴绍光听着两人的说话,本是温情缱绻,却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他家大人的名字,顿时呼吸微微一滞。
就像一点气流微微停顿,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都比不过,偏偏让外面那男人察觉到了。
“什么人!”
刀锋出鞘的声音响起,直逼此处过来,裴绍光脸上一变,从警惕转化成惊恐,连眉眼间的神采都不差分毫,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刀刃停在他面前寸许的地方,几根断发随风落下。
裴绍光好似被吓坏了,瑟瑟发抖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男人也就二十多岁,身着布甲,剑眉应挺,杀气森森的打量着裴绍光,“你是干什么的?”
裴绍光白日里见过这男人,盛国使团的副使安远侯付云奕。
林清被封侯之时,盛国那边便时常有人拿林清与付云奕作比。
毕竟那时两人爵位相当,又年纪相仿,正好能够横向比对。
但裴绍光觉得两人根本没有可比性,付云奕是承爵,最大的功劳莫过于攻下一处小国。
那小国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全国人口加一起也没过两万,而付云奕当时却领了五万大军。
就这也配与他家大人比较。
心里想着,裴绍光面上却是恐惧更甚,咽了口唾沫,抖着音道:“我是草儿村村长的侄儿,来……来做帮工的。”
冬季农闲,许多农夫都会出来做工赚钱,更何况村长的侄子有点特权,能来驿馆做工也很正常。
付云奕却不言语,只是冷眼瞥着他,像是在看一只随手能捏死的蚂蚁一样,手中仍旧握着刀,似在思索。
夜风吹过,刀刃比夜风更冷,散发着金属独有的寒意。
裴绍光紧紧捏着手中的药包,心里却在犹豫,他与付云奕距离太近了,他无法确定是否能在驯兽赶来前从付云奕的手中逃走。
即便他的偷袭可以杀死付云奕,但使团死了副使,很可能会给昭国公府带来麻烦。
他看得出付云奕也在犹豫,想来白日里韩冒的态度还是让付云奕有所顾虑。
就在这时,后方再次传来脚步声。
静婉长公主有一独女,封号惠宁,此次随使团前来的皇室贵女也只有这母女二人。
惠宁郡主身着雪色裘衣,身体瘦弱,容貌秀丽,尤其那一双泪眼,微微透着红晕,我见犹怜。
裴绍光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鼻大小。
这女人他见过,是那个逃走的林君柔!
之前重云宫案时曾有神秘高手出现将她救走,自此便不知踪影,没想到如今翻身一变竟成了盛国的郡主!
裴绍光心绪翻涌,犹如狂风暴雨,连神情也出现了丝丝裂痕。
若林君柔就是所谓的惠宁郡主,那么静婉长公主作为她的母亲,十有八九便是那个李箐!
怪不得静婉要把脸遮的那般严实,一旦被天禄司暗卫发现,必会禀报给林清。
要知道这母女俩和他家大人是有仇的,若放任她们以盛国使者的身份入京,他家大人定有危险!
付云奕立即察觉到裴绍光的异常,顿时杀意重现,刀刃往下压了压。
“等等。”惠宁郡主却叫停了他的刀,莲步轻移来到裴绍光身前,眨了眨眼,“你为何这么看本郡主?”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裴绍光整个心弦紧绷,如鼓点一般在胸膛跳动,指尖微动,却是将内中藏着的粉末压了又压。
生死一念之间,他双目瞪直,“仙……仙女下凡了吗……”
场面顿时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惠宁捂嘴娇笑,“云奕,这人看上去呆头呆脑的,说话倒是好听,罢了,放他走吧。”
付云奕为难道:“可他看见了你的脸,太子下过命令,不许公主与郡主的脸被渊人看见。”
“不过一个农夫罢了,能有什么威胁。”惠宁多了几分不悦,“还是说你只听太子表哥的,我的话就是耳边风,口口声声说都听我的,结果就是哄我高兴?”
付云奕见她红唇撅起,顿时一颗心就跟扭了个似的,浑身哪哪都难受。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看上一个女人,还是第一眼就看上了,打心眼里喜欢,恨不能捧在手心宠着疼着。
心上人都说话了他也没必要跟一个农夫死耗,左右刚刚他也试探过此人的确不通武艺,是个寻常人。
想到这,付云奕将刀收回刀鞘,耐着性子哄道:“我对太子是忠心,对你是什么心思,你还不清楚么。”
惠宁侧过身仍旧不理他。
付云奕更心焦了,扭头对裴绍光恶声喝道:“还不快滚!”
裴绍光没说什么,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像是自卑一般躲到角落吹着脑袋往外走,余光扫过那里,看付云奕如同变脸一般柔声哄着惠宁。
林君柔总归还是那个林君柔,能让男人围着她,爱上她,为她生,为她死。
裴绍光压下杀意,还得快些把此地消息传书给大人知晓。
偏在这时,又生意外。
数十道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踢踢踏踏,很是整齐,正朝这边靠近。
糟了!
裴绍光当机立断,往旁边一歪倒在地上,一抹雪白从他的怀中钻出,几个跑跳跃上屋顶,眨眼间就不见了。
这时脚步声也到了近前,数十名盛国兵士将他团团围住,跟在最后的赫然是盛国太子盛昭烬。
盛昭烬仍旧挑着嘴角,却如毒蛇一般阴鸷的盯着惠宁,“看来孤的命令是尽被你当成耳旁风了。”
惠宁郡主浑身微微发颤,脸色瞬间苍白下来,一双泪眼含着泪,却不是如以往那般被逼出来装样子的,而是实实在在被吓出来的。
付云奕心疼极了,忙道:“是下官的错……”
“安远侯!”盛昭烬打断他的话,“孤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付云奕心中一跳,不敢去看盛昭烬的目光,禀道:“不得让人看见长公主与郡主容颜。”
盛昭烬再次瞥向惠宁郡主,“孤与你又说过什么?”
惠宁颤抖的更厉害了,“要……要把这张脸藏起来,不能惊动……天禄司。”
“记得就好。”盛昭烬赞赏的对二人颔首,接着对身旁侍卫命道:“安远侯不敬皇命,鞭五十。”
他又笑着对惠宁说道:“既然表妹记不住,孤便帮帮表妹。”
盛昭烬缓步来到惠宁面前,从下属掌中接过一只青瓷小罐,挑开罐盖,剜起一团雪白药膏,在她的脸上轻轻推开。
盛昭烬的动作温柔,连眸光都透着几分缠绵,可被药膏浸过的肌肤却如火灼一般。
惠宁惨叫一声,却在触及盛昭烬的目光时将剩余的叫声吞入腹中,不停煎熬着,心里却犹如被点燃大火,每多一分,就对林清的恨多一分。
若非被逼到无处容身,她又何必从大渊逃到盛国,又落在盛昭烬这种禽兽手中!
直到盛昭烬涂完药膏,从下属手中接过一张兔儿面具盖在她的脸上,只留下一张嘴在外。
药膏仿若有粘性一般,将那面具牢牢固定在她的脸上。
盛昭烬柔声道:“表妹安心,这药是宫中秘药,最是养肤,不过粘性较大,往常是撒上珍珠粉去除黏力,不过以孤来看,这兔儿面具才更适合表妹,就先戴着吧。”
他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最后才看向裴绍光,正要说话,却被惠宁抓住袖子。
惠宁郡主忍住抽泣,说道:“我刚看见屋顶上跑过一只白猫,我曾见过一只白猫,那猫的主人似乎跟林清有什么关系。”
盛昭烬忽的目光一变,满是杀机。
惠宁郡主接着说道:“交给我,我有办法让他归顺盛国。”
盛昭烬忽的就犹豫了,看向惠宁的目光也颇为复杂,若是旁人说这话他铁定不信,但这位表妹在魅惑男人的功夫上战绩可查。
或可一试。
他点了点头算是应承,而后转身离开。
有兵士上前对裴绍光进行搜身,几个药包被轻而易举的搜出丢在地上。
裴绍光没有反抗,直到连衣服都被换了一套,才被送到客房里。
驿馆的房间并没有多精致,但该有的都有,烛火被点燃,他便坐在椅子上,伪装尽数被想卸,露出那如牡丹般华丽精美的容颜,被扯乱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又多了两分羸弱。
他双手被绳子捆住,大概是确定他没有武功,所以连软筋散都没下,唯有旁边站了一个会功夫的宫女,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他。
裴绍光状似无觉,只是微微垂眸,好似看着桌面,却又仿佛什么都未能入眼。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惠宁郡主换了一身衣裙独自走了进来,脸上那张兔儿面具仍旧牢靠的黏在她的脸上。
她已经从恐惧中缓过神来,瞥向宫女,突然心里很不痛快,“你下去。”
宫女张了张嘴,还是没敢拒绝,只能退出门外守着。
惠宁这才在裴绍光对面坐下,视线不断停在那张脸上,实话说若今日换个人,她都不会顶着压力从盛昭烬手中保人,“你如今是生是死也不过是本郡主一句话的事情,若想活命,还是认清现实才好。”
裴绍光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旧垂头盯着桌面,好似桌面上开出花一般,就在对方不耐烦时,才缓缓开口,“你要我做什么?”
惠宁只以为裴绍光是想通了,毕竟就像她说的,命都在她手里,谁会不怕死呢。
待会再让宫人去太子那要来毒药,日后这便是她埋在林清身边的钉子。
惠宁越想越兴奋,双手不断握紧,她稳下情绪,“暂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回到林清身边,我会安排旁人与你接洽,到时将她的消息和计划传讯给本郡主。”
她见裴绍光没说话,便当他是默认了,安抚道:“你尽管放心,这人生在世,无非权利和钱财,你就这么跟着林清,她自己倒是官位越来越高,可你呢?”
惠宁换了舒适的姿势,惋惜的看着裴绍光,“你若帮本郡主做事,待回到盛国,本郡主便帮你求一份有官品的差事。
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想来你也明白。”
惠宁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连自己都被说服了,她不信对方不动心。
裴绍光仍旧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要我投诚,也并非不行,但有些疑惑还需郡主解惑,比如……你为何会从大渊的侯府千金变成盛国郡主?”
“告诉你也无妨。”惠宁笑了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勾越曾与盛国联姻,将公主嫁与先帝为妃,后来皇后薨世,她入主中宫,诞下本郡主的母亲。
可惜当时宫廷内乱,外祖母为了保护母亲性命,将她秘密送回勾越抚养,后又意外走失,辗转流落市井,被人贩卖到大渊,落入王端之手。
如今不过是我与母亲找到回家的路,重新夺回我们原本的权利罢了。”
裴绍光着实没想到林君柔的身份竟这样曲折,不过对方尽管说了过去,却未曾明说是被寻到的,也没说盛昭烬为何要带着她们母女重回大渊,但十有八九与林清有关。
惠宁继续说道:“连这天大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本郡主的诚意想必你也看见了,如何?”
裴绍光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再见。”
话音未落,就见数不清的竹筒被丢到院中,竹筒上的信子已被点燃,火星呲呲直响,直到烧入筒内,一声响动之后,白烟从竹筒两头窜出,不过数息,院子里已是白茫一片,刺鼻呛嗓,所有人都在咳嗽,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了满脸。
守门的宫女最先反应过来,捂鼻一脚踹开房门跑进屋子,就见倒在地上的痛苦咳嗽的惠宁郡主,窗户已被打开,裴绍光坐在窗台上,最后瞥了她一眼,向后仰倒。
几名黑衣蒙面的刺客将他接住,几个纵跃便跃出高墙,消失在浓厚的白烟中。
宫女想要追去,可惠宁郡主这样的情况,她根本拖不得身。
再看外面,也不知从哪跑来的狼群,将守卫完全缠住,悍不畏死,他们不得不停下杀狼,一时也脱不开身前去追捕。
直到白烟散去,狼群遁走,夜里重归安静,只有一地尸体,有人的,也有狼的。
盛昭烬匆匆赶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擅在惠宁脸上,阴恻恻的盯着她,指着满地尸体,“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惠宁也是傻了,先是被咽熏得,现在是被盛昭烬打的,“我……我以为他已经同意了……”
她忽的爆发出惊喜,“对了,我们可是被刺客暗杀了,不正好有借口去找大渊皇帝的麻烦!”
盛昭烬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刺客?你是指这些狼,还是那个逃走的昭国公府的刺客?你有证据?”
惠宁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本以为劝降并非难事,自然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也没来得及……
盛昭烬冷眼看着她,“没有证据,连证人都只有自己人,若昭国公矢口否认,你让孤拿什么去讲道理?”
这个亏,他盛昭烬吃定了。
……
另一边,裴绍光直到被黑衣暗卫送至渡口方才停下。
渡口旁已经停着一艘商船,裴瑾与顾春都在船头等着,直到看见他,悬起的心才算落下。
雪球从地上跃起,抓着裴绍光的衣服爬进他的怀里,舒适的舔着爪子。
裴绍光给它顺了顺毛,不等二人询问就将驿馆内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到最后,瑾瑜直接黑脸,“大人再三嘱咐不让我等涉险,你却阴奉阳违,明明可以脱身,却故意被俘,若是……若是……”
若是一步算错,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裴绍光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他若出事,谁都扛不住责任!
“我做了布置,可以脱身。”裴绍光平静说着,就跟再说吃什么一样。
瑾瑜被噎得够呛,恨不得撬开那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顾春赶忙劝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快些给大人传书吧,只怕那对母女是特意用来对付大人的。”
瑾瑜忍下火气,“后续事情还没办妥,如今绍光暴露,这边是呆不得了,你二人迅速回京,剩下的事我来办。”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
第460章 第 460 章 ……
第460章
宫里的除夕与以往每年一样, 岁尾设宴,满天烟火。
与去年的鸡飞狗跳相比,今年的除夕宴格外平静,大家吃吃喝喝, 好聚好散。
而后林清又与李明霄去摘星楼单开一桌, 直到天明。
又过三日, 鉴宝会开放的日子终于到了。
林清一大早去了宫里,待李明霄将手头紧要的政务做完方才一同出宫。
按理鉴宝会原是打算在年前举办, 奈何李明霄从私库借出宝物, 于是平阳郡主对鉴宝会更加重视,不少安排推倒重来, 愣是将时间延到了正月初三。
林清觉得换个时间也挺好的,毕竟这会朝堂大多官员都在家休假,能来的人也能多些。
人多才好办事嘛。
她与李明霄都换上常服,马车前后亦有侍卫带刀开路, 直奔武陵渡口。
武陵渡之前并不热闹, 往来商船更倾向停在镇上的码头, 那里不缺人力, 也好雇佣脚夫。武陵渡这边只有一些花船或权贵私养的画舫偶尔停靠。
但自从上次林清在这办案,武陵渡竟渐渐热闹起来, 不少画舫被迁移至此,渡口也比之前大了两倍有余。
李明霄一下车便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象,“我记得上次过来还是荒凉一片, 不想如今竟又是另一番光景。”
“此一时, 彼一时。”林清笑了笑,抬眼望向远处停在水中的画舫。
此次鉴宝会夏月珂别出心裁,将数艘画舫固定在渡口处, 乍一看就像是一片建在水上的楼阁,周遭以鲜花红绸点缀,既壮观又奢华。
如今还是冬季,鲜花贵比黄金,李明霄低声问道:“平阳这是把多少家的暖房都搬空了?”
林清轻咳一声,附在他的耳边小声回道:“不少,王家是大头,画舫也有一艘是王家的。”
此次鉴宝会使用的画舫最低也有三层高,各个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在京城养这样一艘画舫耗资巨大,即便是一些世家大族也难以承担,往往规格要小上不少。
夏月珂算是将京中几家最好的画舫都借来了,又重新装饰布置,方才有如今的水中楼阁。
数不清的马车从远处驶来,一家家衣着华贵的男女走入画舫。
李明霄道:“我们也进去吧。”
林清正要点头,就见周虎从远处匆匆跑来,便停下脚步。
周虎神色凝重,将手中誊抄整理好的信件递给林清,急道:“大人,渝州那边出事了!”
林清心头一跳,迅速拆开信封抖开信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而后她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信里内容颇多,一切仍在按照计划进行,但裴绍光那里却在盛国使团的队伍里撞见了林君柔和李箐这对母女。
如今该叫惠宁郡主和静婉长公主了。
一切皆在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林清对于原著里许多看不清的地方像是被撕下最后一层窗纸,变得明朗起来。
林君柔没多少脑子,一心都铺在男人上,却能帮助李辰瑄成为大渊的皇帝,若背后真无推手,只凭那些所谓的气运,未免太过儿戏。
林清一开始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书是本言情小说,所以才会对这些事有所疏漏,毕竟全在谈恋爱上了。
直到盛国动作频频,林君柔又被盛国之人救走,她才察觉出不对来。
如今来看,若李箐和林君柔原本的身份就是盛国皇室,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李明霄自幼被当做储君培养,自有一套手段,自保也好,对朝堂的掌控也好,不会轻易被外国得势。
所以盛国想要吞下大渊,从瑞王李辰瑄那出手就相对简单了,再有林君柔从中搅局,吞下大渊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原著中李明霄的病弱驾崩不是意外,李辰瑄继位不是意外,最后国破家亡也不会成为意外。
林清脸色阴晴不定,眸中寒意愈发浓烈。
“怎么回事?”李明霄狐疑地接过林清手中的信纸,低头一看,脸色也瞬间十分难看。
或许是想麻痹大渊,也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盛国曾有意与大渊和亲。
不过后续事情纷乱,南境归顺,盛国原本的计划一再受挫,和亲之事也就这么撂下了。
如今盛国使团又带了这么一位郡主过来,很可能是想重启和亲之事,偏偏这位郡主是被他们追杀逃出大渊的林君柔。
如此一看,对方的目的要么在他,要么是在林清身上。
无论哪一样,李明霄都恨不得对林君柔杀之后快。
林清将信重新拿回收好,劝道:“虽说绍光有些冒险,但处理也算得当,后面有瑾瑜扫尾,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情。”
李明霄吁出一口气,“你说得对,盛国使团抵京尚需一段时日,眼下还是把精力放在鉴宝会上,剩下的回去再议吧。”
林清颔首,那盛国太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裴绍光逃走,对方极有可能改变计划,保不准会借此设下圈套,倒不如放人入京,到时见招拆招。
她与李明霄并排而行,步入画舫。
这会已是巳中,舫内人头攒动,中间是铺着红毯的过道,两侧设有专门陈列宝物的案几,案几旁站着警戒的天禄卫,还设有专人管理宝物。
认识林清的人不少,认识李明霄这张脸的同样不少,都想过来行礼问安,可还没两步,就对上后面吴德海警告的视线。
但凡有点眼力的都没敢再往前走,后面精明的见状也停下脚步。
还有些眼力智商不足想要攀附的,没几步就被身着常服的侍卫拦住,只得悻悻作罢。
林清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正中间的那柄长枪上,尽管有些年头,但长枪被保养的极好,自刃部开始,一条长长的凤纹盘旋而下,直至枪杆底部。
林清曾在史书上看过,这是太祖皇帝册封襄皇后时赏赐的凤纹枪
此枪珍贵,已无法用钱财衡量。
她不禁感叹:“郡主竟然把这柄枪也借来了。”
李明霄也是看着那枪,满是崇敬,“若是先祖得知,想必也觉得欣慰吧。”
话音刚落,就见夏月珂从远处风风火火的赶过来。
几日不见,夏月珂略显消瘦,但神采奕奕,连妆容都遮不住眉眼间的傲气和野心,还有……怒气……
原本说是昭国公府和她一同举办这次鉴宝会,结果从头到尾她就没见过几次林清的面,火气能小就怪了。
不过在看见林清身旁的皇帝时,她瞬间熄火,撇着嘴来到二人面前,不甘不愿的行了个福礼,“平阳给二位公子请安。”
“免礼。”李明霄将平阳的表情看在眼里,无奈的打着圆场,“阿清事务繁忙,朝堂诸多事都离不得她,这边辛苦你了。”
“有公子这句话,平阳就算再苦再累也值了。”夏月珂瞥了林清一眼,“国公爷也是功劳不小,这些画舫连接铺建看似简单,实则困难重重,光是固定画舫,平阳便请了京中不少匠师,始终欠妥。
还是国公府那些匠师出力,才将这些难处悉数解决。
而且这些时日也是天禄卫在此处镇守,不少打主意的偷儿都被抓了去,没丢一件宝贝。”
鉴宝会上宝贝众多,夏月珂最担心的就是宝物失窃,但有天禄卫在,她才敢把心思放在别处。
她也知道林清事务繁忙,所以再气也只是气了一下。
林清顺势道歉:“说是帮忙,到底也没帮上太多,还望郡主恕罪。”
夏月珂撇撇嘴,“不怪你也成,回头请本郡主吃面,就要西街街角的那家。”
林清笑着点头,“好,管饱。”
夏月珂心里总算好受了不少,道:“这里再往前就是展宝鉴宝的地方,从宫中和国公府借来的宝贝都在这些地方。
而后往左走是饮酒休息的楼阁,往右的画舫则用来设擂,一二楼比试文武,三楼则可自行荐宝,但不许交易易主,否则后果自负。”
林清正想说话,就被李明霄抓住她的袖子,稍稍侧目,就看见李明霄眼里的醋意,一闪而过,快的跟错觉似的,接着又是一片和煦。
他温声说道:“交给你我们自然放心,你手头事务繁多,不必为我等费心,去忙你的吧。”
夏月珂难得被噎了一下,皇帝亲临,她这主人不来陪着反而去忙别的,说得过去么!
若是换个人她多少得呛几句,但对上皇帝她不敢,话音在嘴里转了一圈才算给扯了回来,“确实还有些事情,那平阳就先离开了……”
语罢三步一回头,慢慢挪走了。
李明霄这才看向林清,声音仍旧温和,“什么面那么好吃,我都想尝尝了。”
“西大街外靠近花街的地方有个面摊,肉燥面不错,量大管饱,有此在春风阁办案到凌晨,正好赶上面摊开门。”林清幽幽叹气,“都饿了一夜了,可不是吃什么都香嘛。”
李明霄突然就体会到刚刚夏月珂的心情,一时被噎的有点说不出话,林清的工作量说到底都是他给的。
若是纯粹的上下属关系,他自然觉得没什么,王大将军七十岁了,不照样会熬夜写奏疏。
但他与林清的关系要比纯粹的领导关系复杂多了,虽说他也很喜欢与她一同处理事务,但内疚还是非常内疚的。
可越内疚莫名的就越别扭,都忙成那样了还有心思跟姑娘吃面,还是不够忙,张嘴就道:“既然关系这么好,你怎么又避而不见,将此地事宜全权交给平阳料理?”
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去给自己一嘴巴。
“若我参与,旁人说起这鉴宝会,只会记得我林清的名字,只会夸赞昭国公府和陛下,郡主怕是只会沦为陪衬。
而且我毕竟是男子身份,总要注重一下郡主的名声,还要扼制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林清斜睨着他,“公子当真不知?”
李明霄当然知道,如今哪怕林清已经避嫌,坊间还是流传着她与平阳郡主即将联姻的传闻,还有些话本都以他俩当原型发展。
他只是单纯觉得不痛快罢了,以及心底那一丝丝隐匿的不安。
连夏月珂的名字都能与阿清被人一同挂在嘴边,可他却只能听着,看着,想着……
他张了张嘴,咕哝着嗓音,酝酿许久,才道:“回头我给平阳加些食肆,再赐下一座郡主府,你且安心。”
“我该安心的也不在那里。”林清忽的放大声音,伸手搀着李明霄的胳膊,“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吴德海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就被李明霄一眼给横了下去。
李明霄轻咳一声,承受着众人的视线,任由林清扶着,“早上事情太多,忘记用早膳了,你扶我去那边休息一会吧。”
林清堂而皇之的搀着皇帝往里面走,“那我们去前边好好休息一会。”
至于堂堂皇帝怎么会忘记吃早膳这种事,无所谓,吴德海会圆回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