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第 441 章 ……


    第441章


    这种事换谁都得气。


    刘烨没当场暴怒冲进去揍人已经算是理智了, 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片刻,接着微微皱了皱眉,“大人这是做了安排?”


    林清挑了挑眉,“反应过来了?”


    “客院理应有下人值守, 按照他们所说, 如今这里应是他们的人才对, 可我二人站在此处,却无人出来问询……”刘烨怒气渐消, 转而漫上感激, “想来大人已经有所安排。”


    林清再次扬起一抹笑意,抬步走入院中。


    这院子不算大, 但景致不错,有池塘假山,也能廊下听风,客房也是不少。


    不过这会时辰尚早, 客院也无人使用, 很是安静, 直到刚刚沈方茂和丫鬟进入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接着三名暗卫将沈方茂与丫鬟从房间里抬了出来。


    两人双目紧闭,睡得很是实诚。


    打头的暗卫正是之前给林清传话的暗一五九, 她脚下无声,几步来到林清面前,“禀主子, 属下已在两间房内皆燃烧足量迷药, 沈方茂与钱疏影已经昏迷。”


    “一切照旧。”林清下令,而后看着下属将沈方茂抬入另间客房,又补充道:“既然是一起来的, 就别分开了,让他们三个一起吧。”


    “诺。”一五九应下,亲自跟进卧房。


    钱疏影已经被放在床上,她稍一挥手,下属将沈方茂与那名丫鬟也一同放在床上。


    接着一五九亲自上手,取出春药,与解药一同塞入三人嘴里,而后与下属退出屋子,关好门窗。


    刘烨默默看着他们动作,突地想起刚刚丫鬟与沈方茂说话时的态度,心里起疑,问道:“那名王家丫鬟似乎有些来历,不像是简单的听命行事,可否要审问一下?”


    “无碍。”林清挥退下属,听见房间里已经响起暧昧的声音,拉着刘烨走进一旁的客房,顺便给门留了道缝隙。


    刘烨反应过来,古怪道:“大人还做了安排?”


    “有人演戏,自然也要有人看戏。”林清望向门外,嘴角带出一抹迷之微笑,“瞧,看戏的来了。”


    刘烨循声望去,就见有数人步入院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蔡国公沈明远,和兵部尚书钱崇钧。


    两人好歹也是同僚,府中虽不常往来,但却时常在宫中碰面,如今又一同被怀王叫来此处说话,关系也算融洽,一路闲谈至此,沈明远脚步微顿,不由问道:“钱大人可知王爷为何叫你我二人过来说话?”


    “这……我也不大清楚,但想来应是有什么公务交代吧。”钱崇钧说的模棱两可,脑子里却回忆起刚刚传话的那名王家下人。


    刚刚他与蔡国公都在正堂说话,突然有怀王府的小厮进来与他二人耳语,说是怀王有事请他们过来一趟。


    具体为何,他也着实不知。


    钱崇钧在脑子里将最近朝中事务都过了一遍,仍旧茫然,直到进入客院,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当即不悦蹙眉。


    蔡国公也是脸色难看,心里暗骂:谁家的孩子这般蠢钝,做这种事也不看看时候。


    而后两人俱是一愣,只觉那房间里的声音似乎略有耳熟。


    都是老狐狸,互视一眼,心里立马有了猜测,幸好后面都是自家下人,两人迅速转身就要离开,却见远处又有人行来,皆是各家夫人和姑娘,带头的赫然是沈明远的夫人冯氏。


    冯氏看见沈明远也是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就见沈明远虎目一瞪,“回去!”


    冯氏浑身抖了一下,想起儿子的叮嘱,还是咬着牙没应,“妾身这衣裳湿了,换了衣裳便走。”


    沈明远当即脸黑如锅底,想要再说,却已经来不及了,客房内的声音突然变得高昂,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姑娘们必然不懂,可夫人们却是一听都知道怎么回事,顿时面容古怪起来,眼里也透出看戏的兴奋。


    吴御史的夫人也在此处,大概因为夫君是御史,她也向来敢拼敢干,当即从蔡国公与钱崇钧的旁边挤了过去,掐腰哼道:“我倒要看看谁家公子姑娘这么不要脸,竟敢闹腾到王大将军的寿宴上!”


    语罢已然冲向客房,一脚将房门踢开。


    冯氏本就是想让吴夫人闹事,这才特意带人过来,如今想拦都拦不住了。


    接着便听见吴夫人震惊大喊:“这不是蔡国公府的沈二公子和钱尚书家那个庶女嘛!怎还有王家的丫鬟!啧啧,当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冯氏为了儿子,带过来的夫人们经过筛选,皆是京中碎嘴爱看热闹的那些,她们听见吴夫人的话各个两眼放光,直接挤进院子,冲到客房门前。


    蔡国公与钱崇钧被裹夹着往门口去,脸色已经由黑转青,冯氏也是傻了眼,只觉吴夫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她脑袋发懵,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客房门前,里面的情景全入眼中。


    只见沈方茂正与钱疏影和一名王家丫鬟闹的正欢,三人衣衫半碎不碎,很是刺激。


    前面有夫人对沈方茂品头论足,笑声连连。


    有位夫人斜睨着冯氏,调笑道:“看不出你家老二看着瘦,力气倒是不小,咱们都站在这了还不松开呢。”


    冯氏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双手紧握,微微发颤,出声赶人,“出去,都出去,有什么好看的!”


    吴夫人却是不惧,“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不是你叫我们过来的,还说一会要去王家的暖房里赏花呢。”


    “胡闹!胡闹!”钱崇钧才是最难受的那个,对身后下人骂道:“都瞎了不成,还不快些清场,将人拉开!”


    蔡国公府与钱家下人们这才敢动起来,撵人的撵人,关门的关门,还有人在里面拉人。


    诸位夫人也不管这些,扭头就走,左右该知道的也知道了,第一手的消息,自然要与密友好好分享一番。


    也不是所有人都惧怕沈钱二家。


    院中闹剧愈演愈烈,林清将房门关严,来到房内椅子上坐下,“可出气了?”


    刘烨确实觉得痛快,若非林清提前发现,刚刚被人捉住的便是他了,“自食恶果,实属活该。”


    他缓步走向林清,却突然觉得眼前莫名一闪,像是骤然陷入黑夜,又在片刻后重回光明。


    刘烨停下脚步,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安,张开嘴想要诉说突然出现的不对劲,却又在下一刻天旋地转,黑暗再临。


    时间停滞,五感消失,仿若陷入死寂,脑海里最后一幅画面,是林清倒在桌上,不知生死。


    ……


    客院的事情越演越烈,最后是荣惠郡主亲临才算将事情压了下去。


    而后便是开宴。


    男客在前院,女眷在后园。


    众人纷纷落座,怀王也被人迎了回来,一进门就对上众人颇为古怪的目光。


    怀王很是疑惑,尤其对上蔡国公和钱尚书满是怒火的视线,他心里更是懵逼,直到入座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扭头看向一边的王承文,出声询问:“王大人,这是……?”


    王承文挤出一个笑脸,至于有多难看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本意是想给父亲好好过个寿,顺便拓展一下人脉,让他的官职再往上走走,但昭国公就那么随意的把王小宝留在了正堂里。


    王小宝早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与诸位高官抢吃抢喝,愣把正堂闹得鸡飞狗跳。


    偏偏大家伙都要脸面,谁也不好跟一个孩子过多计较,他费了大力气才把王小宝哄出正堂。


    虽说借此一闹算是让王家有了撇下葛家的借口,王家好似还欠了昭国公一个人情。


    可这人情却欠的格外憋屈,就像送了根人参救命,结果切开才发现里面全塞的黄连叶子。


    王承文想到这忽然更难受了,他好不容易解决完这事,结果一扭头,蔡国公和钱尚书家又出事了!


    天知道那蔡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就跟钱尚书家的庶女搅合到一块了,明显还是中了那种药。


    下人找来府医救人,结果这一把脉,那庶女已经有孕一月有余!


    钱尚书当时那个脸色,黑的跟钻了泥潭似的,他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与之相比,王家那个被拉去凑数的丫鬟反而还算好办,直接给了那蔡国公府就是。


    王承文直在心里求菩萨保佑,希望这罗烂事希望到此为止,可别再有了。


    然后他看向怀王,想起那两家的事还是这位给揭穿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怨言,但语气却十分恭敬,“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刚刚议论两国来使过于激烈,起了点火气,无伤大雅。”


    怀王直觉不对,但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将疑惑压下,又扫视一圈,发现他另一边的座位空着,不禁问道:“奇怪,怎不见昭国公?”


    王承文说道:“已派下人去寻了,想来等会就到了。”


    却在这时,又有一名王家小厮跑了过来,对王承文小声道:“二爷,大少爷不见了。”


    王承文心里一突,“多派些人仔细找找。”


    小厮回道:“已经将园子里外翻了两遍,还是没寻见人,眼瞧着就要开席了,这才过来请示二爷。”


    王承文无比烦躁,这般日子外面人添麻烦也就算了,怎么自家人还找事情。


    他正想说话,突然有下人白着脸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喊道:“出事了,昭国公杀了大少爷!”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第442章 第 442 章 ……


    第442章


    客院不小, 此时最里面一间客房开着门,许多护卫守在外面,手握在兵器上,警惕的看着房内的一举一动。


    房间内家具皆是极好, 就在距离床榻不远的位置, 王长陆侧躺在地上, 血液染红他的胸口,又顺着侧面的衣料流下, 在地面积聚了一小滩鲜红。


    再往外便是一张八仙桌, 林清就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正是之前王长陆拿来让众人鉴赏的那一把。


    只是此时匕首被涂上鲜血,连尾部的夜明珠都没能幸免。


    血液顺着刀柄黏在她的手心,粘稠又恶心。


    林清却只是看了眼,平静的将匕首放下, 而后取出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直到门外一群人呜呜泱泱的进入客院, 又停在客房门前, 将房间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们看着尸体, 看着林清擦拭血迹,有些人满是担忧和害怕, 天禄卫凶名在外,王家同样不好惹,他们不过是来参加个寿宴, 如今事发, 害怕被牵连丢官。


    有些人则很是激动和兴奋,大渊的贪官是三国内最少的,不是他们不想贪, 而是天禄卫就像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谁也不知道这把剑何时会掉下来,如果林清死了,对他们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


    但更多的人事不关己,纯看热闹。


    突然又有侍卫进来,将人群洗漱遣散驱离。


    众人自是不服,可一看侍卫都穿着怀王府的甲胄,最终真没什么人敢得罪这位皇亲国戚。


    院落重新安静下来,王家众人匆匆赶来,后面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


    如今生活在王家府宅里的是王尚的三个儿子,大房二房为嫡出,三房为庶出。


    只是如今老大在东境镇守,三房一家亦在边城,唯有大房子嗣以及二房一家留守京中,除了女眷都在此处。


    除此之外还有王尚的两位女婿和旁系几位能说上得上话的子弟。


    他们挤在门口,悲痛至极,看林清时已满是恨意,尤其以弟弟王长明为最。


    他满面泪痕,指着林清的鼻子痛骂:“你这杀人凶手!我兄长即便得罪过你也是无心,今日更是处处躲着你,你竟还要下此毒手,把我王家置于何地!”


    “王二公子当真是敬爱兄长的好弟弟啊,人就躺在那,你不去看看是否还能救回来,上来便指着我鼻子叫骂,生怕你那好哥哥不断气吗?”


    林清顶着各异目光,从容放下帕子,“怪不得王长陆不过是来我府中传个话,你还特意找他详谈要送什么,生怕送的不好人能平安归来似的。”


    王长明眼里有一瞬的慌乱,稍一侧头,正对上王尚寒凉的目光,不禁心中一凛,只能继续指着林清喊道:“你不必左右言他,若你林清出手,我兄长焉有命活!


    凶手就是凶手!如今我兄长尸体还在那躺着,即便你身份再过尊贵,也得还我兄长命来!”


    虚张声势。


    但林清还真寻思了一下,赞同的点了点头,“说的也对,若我动手,王长陆必死。”


    王长明被噎了一下,总觉得要是再接着骂下去好像味道就不对了。


    可事已至此,若不继续,旁人又要怎么看他。


    王长明不用看都已经能感觉到四周众人看他目光里隐有嘲讽,如芒在背。


    王尚阴恻恻的看着他,许久,终是无言,继续瞥向林清,却始终没有进入客房。


    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将内外分割,明明尸体就在里面,可大家愣是挤在这里,无人敢进。


    说到底就是怕,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对林清而言,杀一个和杀一堆,应该差别不大。


    众人面面相觑,林清却不悦的蹙了蹙眉,便道:“好歹是人命官司,都挤在这是能查案子,还是能将我这凶手绳之于法?”


    王承文最先反应过来,往后面扫了一眼,“长明,带着大家去前厅喝茶候着。”


    事到如今,王长明也不敢再说什么,固然有亲情在,但也抵不过权利的诱惑。


    王家就这么大,王长陆已经死亡,他若再出事,便宜的便是外人了。


    他听命的带人离开,又将一些不必要的官员带走。


    场面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但人数仍旧不少,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占了数位,怀王和四品之上的官员也有几位,反倒是王家只剩下王尚与王承文二人。


    王承文目光阴冷,盯着林清,“这房间不见凌乱,可见杀死他的必是熟人。


    血液还未凝固,这就代表尸体死亡时间尚短,而房间内除了他便只剩下你,凶器又在你手中,掌心染血。


    巧的是前些时日,他正好得罪过你。


    动机、证据一应俱全,敢问昭国公如何狡辩?”


    这说法合情合理,甚至大家觉得王承文这么说都是客气了,毕竟天禄司凶名在外,林清更是在暗地里有个小杀神的说法。


    今日也就是凑巧,但凡这里的事情晚点被发现,王家怕是都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昭国公乃是陛下心腹重臣,如此行事想来是没将王家放在眼里。”蔡国公沈明远在旁边开始拱火。


    王尚幽幽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兵部尚书钱崇钧冷冷的瞪了蔡国公一眼,尽管这会看这人仍旧十分不顺眼,但若能借此扳倒林清,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便道:“如今快些让人去宫中报信吧,其他事情还得看怀王殿下如何安排。”


    众人转身,方才发现怀王站在最外侧,手里握着暖炉,双目微眯,观察着这边的情况,直到此时才不悦的瞥了钱崇钧一眼,“既然出了人命,还得按人命官司的流程走,燕大人不是在这嘛,让他先看看吧。”


    燕纯殊原本站在最后,闻言哼了一声,抬步走入房中,略过林清,直接停在王长陆的尸体旁检验了一下伤口,又来到林清面前,用帕子垫手拿起那把匕首仔细观察片刻,“尸体的确是被这把匕首刺死,其他还要等仵作勘验。”


    怀王颔首,而后扭头看向众人,“那便先将昭国公羁押到……”


    他有些为难,视线在刑部和大理寺之间来回转圈。


    却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看热闹的乔秋远上前一步,弯着腰说道:“禀王爷,这案子也算再无异议,不如就落在大理寺这吧。”


    一边的大理寺卿章杰余差点把眼睛都瞪出来,若非这会外人太多,他非得冲上去将乔秋远碎尸不可!


    那昭国公是何等身份,没看见大家伙都避之不及嘛,这倒好,明明还能扯皮,却直接拖着大理寺撞上去了!


    章杰余还想挽回一下,但怀王已经开口了,“便如乔大人所言。”


    怀王下令,侍卫立即涌入,便要捉拿林清,可真到了近前,却又都手握刀柄,踌躇不前。


    四周刀锋银芒闪烁,林清却是笑了,从始至终仍旧从容,“不急,最近凶案不少,比起眼前这无头无尾的案子,倒不如先说一说另起命案。”


    她稍稍侧目,目光里带着几许深意,“乔大人,你说呢?”


    乔秋远一愣,目光微微闪躲,“昭国公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林清说道:“之前在京西风花胡同内发现不少残骨,想必此事大家都已知晓。”


    燕纯殊直接点头,“不错,此事因与大理寺佐史有关,我与章大人皆是清楚。”


    怀王也道:“此事本王也听说过一些。”


    有怀王开口,蔡国公与钱崇钧也只能附和应承。


    死了那么多人,事情其实不算小,他们这些朝堂高官需要时常知晓朝中动向,自然听说过这件事情。


    王尚也是开了口,“我也听说过,可那又如何?”


    林清不疾不徐,慢慢说道:“我府中幕僚对验尸颇有心得,他利用古法验骨,好歹查出死亡的先后顺序,其中有一块股骨长度略短,尺寸略细,判断出应是女性骸骨,死亡时间在一年前。


    一年前,风花胡同却有一位暗娼失踪,名叫春桃。”


    蔡国公哼道:“不过一介贱籍,便是没了也自有衙门负责,用得着昭国公这般惦记?”


    “根据周遭之人的说法,春桃不接新客,只有几位老客时常光顾,不少人都看见春桃时常前往那间凶宅。”


    林清话音未落,秋娘从房顶飘然飞落,犹如仙子一般。


    大家被突然出现的秋娘吓了一跳,纷纷躲避,侍卫抽出兵刃对准秋娘。


    却见秋娘面不改色步入房中,将手中拎着的布包打开,取出一沓证词交给燕纯殊与章杰余,“这些都是风花胡同附近百姓的证词。”


    燕纯殊与章杰余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别说风花胡同,就连整个西街他们都派人跑了一遍,但因为调查方向不同,他们更多的是将重心放在失踪人口上。


    他们也曾制定后面的计划,准备对这些人粗略调查作为筛选,最后剩下的再详细去查。


    但这无疑需要大量的人手,所以实际上计划只进行到一半,却没想到林清已经将证词都拿到手了。


    他们忽然觉得手中证词格外烫手。


    燕纯殊到底是被林清打击过几次,深深喘了几口气将心里的丧气感悉数压下,而后低头一张张看过手中证词。


    手上证词颇为零碎,仅凭几张自是看不出什么,但整合再看,消息就很是惊人了。


    就比如春桃是四年前入京的,初至风花胡同明明有着北境的口音,却说是从宁城来的,不过短短数月,就已经能操着一口流利的京味。


    虽是暗娼,却甚少有客人进门,直到两年前,方才频繁光顾街角一家香烛铺子,拎着纸钱前往那间废宅,对外说要为她赎身的恩客被恶鬼害死在那,她是去给恶鬼送钱,给恩客求条投胎路。


    恶鬼之说也是从那时开始逐渐兴起。


    第443章 第 443 章 ……


    第443章


    此案涉及尸体不少, 算是大案,案件也早已从京兆府上报到刑部,燕纯殊还被皇帝拎去询问过数次案情。


    燕纯殊作为刑部尚书,压力很大, 能动用的人手全部都动了起来, 甚至大理寺也被牵扯进来, 合作推进案情。


    他们能查到春桃身上吗?


    燕纯殊觉得几率很大,但时间上却说不好, 毕竟此处人员流动极大, 若要全部查清,三四个月都算快的。


    章杰余却是开了口, “昭国公,您这可就不厚道了,天禄司明明查到这么消息,但凡您漏漏指缝, 也不至于让我等瞎忙活到现在啊。”


    林清轻嗤一声, “案子是你们办的, 我手头的名单也是从你们那抄来的, 你们自己看不见,怪我喽?”


    章杰余被噎了一下, 险些岔气,气的吹胡子瞪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干脆将话题转开, “既然昭国公要谈此事,也好,但敢问此事与王家又有何干系?”


    林清瞥向王承文, 问道:“王家曾有一位下人失踪,可对?”


    王承文瞥了瞥王尚,压下怒火,道:“是,那小厮名叫王顺,是王家的家生子,对养花很是精通,就让他在枕流园打理花草。”


    枕流园是一处不大的小园子,里面用山石建了一处水潭,又从湖中引水,做成流水之像。


    林清笑了笑,“枕流园位置靠近前院,从园后小路向外,正对着王长陆居住的慎徽轩。”


    王承文蹙眉,着实不懂,“那又如何?”


    林清看了一侧的秋娘,秋娘从布包里取出折扇盒子和一串佛珠。


    她原本已将佛珠给了刘烨,想让他拿去给章杰余交差,刘烨却将东西压下,直到前几日又让小厮给她送了回来。


    这两样东西,王家人应该差不多都认识。


    果不其然,王承文只是扫了一眼便瞪大眼睛,“这扇盒是我在他去年生辰时送的,这佛珠……这是我那侄儿从小便戴在身上的!”


    林清将东西推给王承文,“想来王长陆丢的东西应该不止这几样。”


    王承文脸色发黑,枕流园通往慎徽轩的小路很是隐蔽,的确给王顺偷盗财物创造出条件。


    林清欣赏着王承文的变脸,悠声道:“当然,若只是偷盗财物,倒也不值得将他拎出来单独说。”


    王承文心里的感觉越发不好,不由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清道:“王顺比你想的更有用,但要看怎么用。他最后消失的地方是风花胡同,加上他盗取主人财物。我便做了第一个猜测——他需要钱。


    可作为被赐名的家生子,他实际上花钱的地方并不多,且月月有俸禄,那么他需要钱做什么?


    衙门那边曾查过,王顺并没有赌博的习性。


    于是我做了第二个猜测,王顺是否会是风花胡同的常客,是否认识春桃?


    若他是春桃的客人,时常前往探望,那么所需花销便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够承担的。


    但王长陆不一样,他是嫡长孙,但凡手指缝漏上一点,也足够王顺在春桃那里挥霍了。


    枕流园与慎徽轩距离较近,王顺若有心,观察慎徽轩内的下人护卫轮值顺序不算难事,加之又是熟面孔,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林清每说一句,王承文的脸就难看一分,“可你也说了,这不过是你的猜想,并无实证。”


    林清点头承认,“确实,两人都已经死了这么久,证物的确不好找,但证人还是有的。”


    话音刚落,就见两名天禄卫押着一位中年妇人行来。


    妇人身着王家粗使的服饰,头缠布巾,身上还带着厨房里的油烟气。


    她跪在门前,吹着脑袋,声音略有颤抖,“奴名吴春泥,是郡主配给王顺的妻室。”


    王承文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这人是谁,直到妇人开口,才想起此人身份,可又不明就里,查王顺就查王顺,把这王吴氏带出来干什么?


    不止王承文不懂,在场皆是朝堂官员,全是男子,年岁各异,却大多也面露迷惘。


    林清看的都想摇头,“最了解自己的并非亲人好友,而是枕边人。”


    言语至此,有人恍然大悟,有人仍旧不解。


    林清却不理他们,看向跪在地上的吴氏,“王顺偷盗主子的财物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吴氏早被这一院子官老爷吓破了胆,不敢再隐瞒,“王顺并未细说,奴也只是偶然得见,也曾劝他向主子认错,可他不同意,还威胁奴若是说出去,奴也要与他一同被发卖出去。”


    此言一出,王承文当即起了怒火,他不信家里人没有询问过吴氏,若一开始吴氏就招了,绝不会有现在的事情,斥道:“你怎么早不说!”


    吴氏被吓的差点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回道:“奴上有老下有小,也是怕一大家子被王顺牵连,再则他人都丢了,奴以为事情也就结束了。”


    王承文喘了几口粗气,他一文人愣是气出武将的脾气,嗓门继续拔高,“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吴氏又犹豫了,脸色苍白如纸,眼里全是绝望。


    王承文怒吼:“再不说,现在就把你那一家子全部发卖!”


    吴氏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连哭都没有力气了,“王顺没说,但奴想他是对那个相好儿的动了心,想养着她。


    可那样的婊子,又岂是几个银钱能养得活的!


    先是些许碎银角子,后面就是边边角角的盒子木器,最大也不过尺许,皆被他悄悄带出府换成银子。


    奴也是怕,怕事情败露,一家子都要跟他遭殃,所以不敢声张,直到今年年初,他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不偷了。


    奴还为此高兴着,哪想到没几个月,这人就不见了!”


    待吴氏说完,这下不只是王承文脸色难看,连王尚都有点黑脸。


    被赐姓的家生子都是家里得用的人,多少都会接触到主子的秘密,这样的人连发卖的可能性都不大,若犯大过,唯有杖毙绞杀。


    王顺与妓子厮混,败坏的是王家的名声,但若只有此也罢了,若是传出什么秘事,王家才真是倒了大霉。


    这么一想,王承文反倒好受了不少,只要不是害王家丢官的什么秘密被传出去,不过丢点银子坏点名声,也就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顶着其他人同僚古怪的目光,王承文若无其事的看向林清,颇有点挑衅的味道。


    林清看向吴氏,问道:“你说王顺与妓子厮混,可有证据?”


    吴氏道:“有,就在奴住的那房子东南角的木柜底下藏着。”


    押她过来的天禄卫立即前去,不多时就拿了一把木梳回来,交给林清。


    梳子只是便宜的榆木梳,连个雕花都没有,唯有角落处雕着‘春桃’二字,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小儿涂鸦一般。


    林清将木梳递给燕纯殊,燕纯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又看,确定没有遗漏后才传给一边的章杰余,章杰余又传给另一位刑部官员,就连王尚和王承文都看过一遍,才重新被放回林清面前那张八仙桌上。


    燕纯殊道:“好,现在证据确凿,春桃是北部来的暗娼,王顺是她的恩客,甚至为讨好她不惜窃取主家财物,那之后呢?”


    “燕大人是否想过一个问题,王顺偷盗财物是为了换钱,那便需要销赃,可赃物被销到了哪里?”林清顿了下,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众人。


    “我的人找过街面上的大小店铺,却一无所获,后来我想着是不是王顺被人引到了黑市,可我的人查过之后,仍无所获。”


    “故弄玄虚!”蔡国公冷哼一声,“王顺偷东西要钱,可街面上没有,暗地里也没有,可按照吴氏所言,他又的确拿到了银钱,那东西到底被卖到了哪里?”


    “是啊,被卖到了哪里呢?”林清笑了笑,并不在乎蔡国公的挑衅,“所以我又做了一个假设,还有一个人隐藏在暗处,帮助王顺将东西换成银子,也就是第三人。”


    此言一出,却让众人面面相觑,前面听起来就像是家里遭贼,怎么到了这,好像画风就跟着变了似的?


    钱崇钧也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什么第三人第四人的,昭国公究竟想说什么!”


    林清说道:“王长陆用的东西,哪怕是弃之不用的,也必定是珍品,价格不菲,此人能与王顺沆瀣一气,要么背后有路子,要么便有足够的银钱将东西吃下。


    但无论如何,这样一个人必是拥有一些势力,与王顺生活的环境地位不符,这两种人若无人在中间撮合,很难走到一起。”


    燕纯殊却是立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春桃?”


    林清颔首,“春桃至少是其中一环。”


    章杰余蹙眉说道:“可春桃死了!”


    林清笑了笑,“是啊,因为春桃死了,所以王顺便没有理由再去行窃,可没几个月,王顺便失踪了。”


    她看向桌上的扇盒和佛珠,“接着大理寺佐史谢长乐失踪,而这两样物件同时出现在谢长乐的房子里。


    王顺偷了那么多东西,皆未曾流露分毫,偏偏只有这两样成了例外,且王顺与谢长乐互不相识。


    怎么看,这东西都出现的过于蹊跷了。”


    第444章 第 444 章 ……


    第444章


    谢长乐比起春桃和王顺要好查的多, 毕竟是名吏员,行动亦有章法可循。


    这两样东西便是林清的人寻到谢长乐养的那名外室,当时林清与刘烨一同过去搜出这两样物品。


    燕纯殊忙问:“谢长乐有没有可能就是春桃为王顺介绍的那位第三人?”


    林清摇了摇头,“谢长乐财力不够, 人脉也不足以达到这种程度, 事过留痕, 若真是他,藏不住。”


    燕纯殊思索片刻, “那就代表谢长乐至少是认识春桃又或者认识那个第三人。


    等等……春桃死于一年前, 可谢长乐死亡时间不过数月,这么一看, 谢长乐与第三人认识的可能性更大!”


    林清颔首,“这其中又有一个问题——谢长乐致仕。”


    有神秘之人冒充官员传话,以至谢长乐的致仕流程被人为干预延长,谢长乐本人亦有明显异常, 他那外室也曾说起, 谢长乐似乎攀上什么关系, 要带她去做官夫人。


    但最后谢长乐应是察觉到了什么, 所以才着急搬家,但想来还是贪欲占据上风, 所以他还是死了。


    燕纯殊对谢长乐致仕的过程也有所了解,但这样的官员太多了,且谢长乐贿赂的上封也的确没有问题, 所以才调转查案方向。


    可如今他听林清这么一说, 忽然就通透了,“所以这第三人必是身居高位!”


    “谢长乐其实很聪明,他提前留下线索, 想着能威胁对方,但他怕是到死都没想到那人已料他所料,提前将东西取走。”


    林清拿过扇盒打开,露出夹层,“但也并非全无所获,这扇盒檀香浓郁,便是我一时间也没察觉到不对,可回去之后我又仔细查看,果然还是捕捉到一丝奇怪的香气,可那气息极淡,我也是辨了许久,才发现那是油烟墨与檀香混合之后的气味。”


    大渊官员用墨也有讲究,五品以下用松烟墨,四品之上方才能用油烟墨,若是官居一品,还有贡烟、漆烟等等,真到了这个位置,用墨反而随意。


    既然是用油烟墨写的信,那必是四品官以上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色变,原本建立起来的推测再次被推翻,事情仿佛又上升一个高度。


    可他们又想不通,官居四品足以成为上等人,并且在朝中拥有一定势力,这样的人又为何会与别家的家奴、暗娼和吏员搅合到一起?


    这身份不说云泥之别也没差了,犯不着啊?


    也有些人悄悄瞄着王家,心中猜测这怕不是政敌跑来折腾王家的吧?


    此时王尚也有点绷不住脸色,终是开了口,“所以对方的目的是我王家?”


    然而林清却再次摇头。


    王尚蹙眉,这怎么看都像是冲他王家来的,又有何不对?


    便是燕纯殊与章杰余也这么想,燕纯殊不禁问道:“如果不是冲着往来的,还能是谁?”


    “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林清抬手指向自己,“是我。”


    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瞪着她,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


    林清笑了,畅怀大笑,却又透着一股无人发现的阴鸷,许久方才停下,化为轻蔑,“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很是混乱,不过数个毫无干系的小事情罢了,可直到我天禄司暗卫被杀,莫大同使用那包药剂,我方才察觉到一丝端倪。”


    “计划开启的时间比我们预料的还要早,他们需要研发一款药剂,要做到绝对的无色无味,不会被我察觉,也不会被市面上所有的药剂抗性影响。


    因为我的嗅觉异于常人,唯有做到这般才有让我中招的机会。


    想来他们一开始的本意应是对我发动刺杀,所以才有了专修敛息之术的刺客。”


    章杰余忍不住开口打断她的话,“既是朝堂高官,又为何杀你?”


    “高官就不能是他国细作了?”林清的话透着凉意,视线扫过在场诸位,今天请的本就是多是贵客,四品之上的官员也不少。


    比如躲在后面没说话的英国公陆云举和连杰,比如前面看林清不顺眼的蔡国公沈明远和兵部尚书钱崇钧,再比如前面的大理寺卿章杰余和刑部尚书燕纯殊。


    还有怀王、王尚、乔秋远等人。


    这还是把其他无关之人都请走的前提下,否则会更多。


    林清的话犹如水入沸油,顿时让众人神情再度大变。


    四品高官能接触到太多的朝廷机密,如今三国情况反复,若真有这等细作,怕是会出大乱子。


    “这怎么可能!”乔秋远突然开口,“你当我大渊四品大员都是闹着玩的,怎么可能会有细作混进来!”


    他声音还没落下,就见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些许古怪和鄙夷,像是在说原来真有傻子混到四品官的。


    章杰余也是眉脚直跳,奈何旁人能看热闹,他不行,谁让这人是他大理寺的少卿,“若无确切证据,想必昭国公也不会开这个口,你且出去醒醒酒吧。”


    乔秋远缩了缩脖子,垂着脑袋就要往外走,却在门前不得不停下。


    两名天禄卫站在那,均是身高体壮,如两堵肉墙一般截在他的面前。


    乔秋远赔笑,“劳驾让让。”


    可没有林清的命令,天禄卫动都未动,仿佛没听见一般。


    乔秋远无奈,只能扭头看向林清。


    林清似笑非笑,“乔大人急什么,毕竟你在这里面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不错。”燕纯殊赞同道:“毕竟贼人利用的是乔秋远的身份,还是留下为好。”


    话说到这份上,章杰余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一眼乔秋远后,转过身去检查四周情况,眼不见心不烦。


    乔秋远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挪到外间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两名天禄卫这才侧身站在一边,不妨碍外面人的视线。


    所有人再次看向林清,林清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实不相瞒,那间鬼宅的主人名叫周福生,本是我天禄司的人,但后面执行任务时意外坠崖,被上雎细作抓走,被蛊虫控制。


    但周福生心在我司,一直暗中布置,那间宅子便是他布下藏宝之用,只是宝贝特殊,以至井水产生异变。


    春桃之所以时常前往,便是查看井水,借故宣扬鬼宅,也是避免有人乱入。


    她在替周福生看管那间宅子。”


    四周鸦雀无声,大家神情各异,有些人已经明悟,有些人还在思索,有些人则压根没跟上林清的思路,满脸茫然。


    燕纯殊微微蹙眉看着林清,“证据呢?”


    林清瞥向秋娘,秋娘从布包里取出名单放在桌上,又取出一张纸放在那,上面写着——平安巷锁匠,古长顺。


    林清在古长顺的名字上指了指,“因为锁匠。鬼宅有密室,密室内才有锁,若想开锁,首先需要开启外面的机关打开密室。


    那日我与刘烨亲眼所见,内里机关陷阱不少,很是凶险。


    但开启密室的暗语乃是我天禄司曾经用过的密语,也就是说说除了我天禄司的暗卫,能开启那里的,就只剩下我与周福生,还有能站在周福生身后看他打开机关的人。”


    蔡国公冷嗤一声,“可若如此,春桃又怎会帮助细作?”


    林清只吐出两个字,“为情。”


    事实就是这么讽刺,当她拿到天禄卫调查来的结果也是沉默良久。


    春桃曾得过一场重病,几乎花光身家,就在濒临死亡之时遇见一位恩人,给她一大笔银子治病。


    恩情也好,爱情也罢,若春桃没有叛主,就不会有锁匠毁尸之事。


    若她并非自愿,鬼宅不会暴露,王顺也不会与那人搭线丧命。


    但干他们这行的,动心之后也没几个好下场,尤其像春桃这种,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那人又怎会放过她。


    所以当春桃再无利用价值之时,便是她的死期。


    林清说道:“两人一拍即合,那井中残骨多数皆是被灭口之人,而且想来大多都非渊人,所以才会找不到身份户籍。”


    怀王问道:“你不是说他的目的是刺杀你吗?这么费劲力气又有何用?”


    林清瞥向桌面上的佛珠和扇盒,“因为对方改了主意,打算给我一个更加合理的死法,借此避免被我师父报复。”


    天禄司指挥使的徒弟就不是那么好当的,每一届指挥使几乎都是坐稳位置就开始收徒,但朝堂官员忌惮他们,其他国家同样忌惮他们。


    所以师父一个疏忽,又或者徒弟判断出错,人就没了。


    为了传承,指挥使只能继续收弟子,周而复始,直到有一个能够成长起来,接替位置。


    但诸葛绪要比前些任的指挥使更疯狂,每个杀了他徒弟的都被他成倍的报复回去。


    收下林清的时候,诸葛绪也是刚为上一个徒弟报完仇。


    诸葛绪或许也觉得林清活不久,所以才不在乎性别,却不想林清竟然坚持下来走到现在。


    林清如果就这么死了,诸葛绪势必会为她复仇。


    以诸葛绪的老辣,凶手隐藏的概率很小,所以若有机会给林清一个合理的死法,诸葛绪就是想报仇也找不到人。


    而且林清已经继承指挥使的位置,如果林清死了,诸葛绪又没有第二个弟子接替指挥使的位置,那么很可能就会是皇帝指派或者朝堂选人出来继承天禄司。


    那天禄卫的意味可就变了,而且对朝堂和他国的威胁也会大大降低。


    怀王眼睛一转,道:“那人杀死春桃是在一年之前,可王顺失踪却是数月前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为了设计于你,曾在数月前联系王顺,并支使王顺盗走这两样物件,目的便是在今日寿宴嫁祸于你?”


    第445章 第 445 章 ……


    第445章


    怀王的话合情合理, 不少人也是这么想的。


    但燕纯殊却否定了,“若只是如此未免太过简单了。”


    “不错。”林清稍稍颔首,“那人真正的目的并非偷盗,而是让王顺盯住王长陆, 记住王长陆的日常习性, 好借此安排下一步计划, 让我与王长陆发生矛盾,做出杀人动机。”


    她顿了顿, “但我推测对方目的并不止于此, 王顺只是其中一步棋,包括王长陆也是。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今日死的是王家哪一个人, 只要是王家嫡系就行。


    那佛珠和扇盒不过是王顺偷盗成性,顺手牵羊罢了,所以才需要对此进行隐藏,也就到了谢长乐手中。”


    燕纯殊下意识上前一步, 一手拍在桌上, “可我记得王顺失踪的时间早于那位谢佐史失踪的时间, 既是王顺所盗之物, 又怎会出现在谢佐史手中,这说不通。”


    林清笑了笑, “王顺偷的东西是交于那位细作换取钱财,那么在偷走佛珠与扇盒之后,王顺除了找他, 没有第二个可以帮他销赃的人。


    所以东西本该在细作手中, 却又到了谢长乐手中,而谢长乐扬言攀上关系,即将右迁……”


    这就像是一层窗户纸, 隔着看便如雾里看花,可一旦捅破了,立即就清晰起来。


    燕纯殊原本就有些思绪打绕,这一下子就通透过来,“那细作必是露出端倪被谢佐史察觉,他借此要挟,想从细作那里换取好处!


    那这两样东西……或许便是谢佐史偷过来用来威胁那人的!”


    林清赞赏的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接下来就容易了,谢长乐在大理寺办差,日常出入皆有踪迹,可以说除了大理寺外,他便只在那间租屋内,偶尔悄悄离开与外室私会。


    以他的行踪来看,能与高官有所接触,又能察觉到纰漏之处,地点也只能在大理寺内部。”


    大理寺!


    今日到场的大理寺官员并不算多,大理寺卿章杰余,两位少卿刘烨和乔秋远,还有几位颇有家势的寺丞和寺正。


    不过要说四品之上,那就只能是章杰余、刘烨和乔秋远三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向他们,但很快就有人喊道:“刘烨刘大人怎么不在这里?”


    又有人说道:“我刚刚看见刘大人似乎是与昭国公一起逛园子来着。”


    话音还没落下,不少人的目光又落在此人身上。


    这是个青年公子,身材略胖,脸蛋微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被众人瞪得直缩脖子。


    连杰都没禁住嘴角抽搐几下,“你是黄门侍郎张大人的公子?”


    胖公子有点害怕,缩头缩脑的给连杰作揖行礼,“晚辈张维千,是问之好友。”


    连杰问道:“张大人没来?”


    张维千道:“父亲感染风寒,不能前来。”


    连杰明白了,但好歹也是自家儿子的好朋友,不好不管,便道:“站我后边,别多话。”


    张维千立马躲到连杰后边,恨不能把嘴捂上,不过有连杰在,倒真没人敢说什么。


    连杰看向大理寺卿章杰余,说道:“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怎不见刘大人?”


    章杰余脸如被碳薰过,尤其在连杰这话之后,他更是难受,又怒又怕。


    他很看好刘烨,怒其不思进取,与林清这等人厮混。


    又怕被此事牵连,连致仕都成了妄想。


    不过他好歹为官多年,脸面上也能撑得住,“此事尚未定论,并无绝对证据。”


    “也不能说没有。”林清笑了笑,“我办这件案子的时候,刘烨一直在我身边,包括得到这些证据,又有勿望山残匪莫大同等人作证,曾经研发药剂送至双砚街书肆中装有杂宣的纸匣里。


    我的人曾去查过,那日杂宣卖的好,只余一盒,是专门为刘烨留下的。


    方才我又一直和刘烨在一起,若他将药剂洒在衣服上,我的确难以察觉。”


    话说至此,合情合理。


    怀王神情冷如寒冰,“刘烨一直很得昭国公器重,若是他下药谋害,的确让人防不胜防,那昭国公中招也是情有可原。


    若这样说来,杀害王长陆嫁祸给昭国公的便该是他,这会怕不是已经畏罪潜逃了。”


    他正要挥手派兵捉拿刘烨,却被林清给拦住了。


    怀王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被拖住的手腕,想不通刚刚还坐在桌前的林清是怎么飘到他面前的,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昭国公这是何意?”


    林清笑了笑,并不介意怀王的冷脸,“有些事看似合理,却处处漏洞,不说其他,刘烨为何害我?”


    怀王不假思索,“即为细作,你本就是他们的目标,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好,便如你所说。”林清颔首承认,接着说道:“可刘烨与春桃并不相识,而且刘烨没钱。”


    怀王反驳:“或许他有同伙。”


    林清环臂而站,丝毫不被怀王影响,仍旧一片温和,“若刘烨真是细作,谢长乐又怎会将王家线索留给他,让他寻到鬼宅。”


    而且她当时就在那里,刘烨对机关的生疏逃不过她的眼睛。


    怀王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地方,嘴唇蠕动,终是不甘心的闭上了。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如林清,若想从林清手中讨到好处只怕不易,看来还得在别处想想办法了。


    怀王争权的事情很隐蔽,但仍有少数人看出端倪,尤其像连杰和王尚等人,心里难免多了些警惕。


    但也有人压根不在乎,一心都在案子上面,比如燕纯殊。


    他仍旧垂眉思索着,压根没在意那边的波涛云涌,说道:“可如今来看刘烨嫌疑最大,若不是他,大理寺内四品之上的官员便只剩下章大人与乔大人了。”


    章杰余忙道:“我年事已高,且不说那春桃的年纪都能当我孙女了,往常出入也有侍卫家丁跟随,便是刚刚案发,我也在宴上并未离开!”


    “那也不是我啊!”乔秋远见所有人看向他,神情带上慌乱,“虽说那细作冒充我,但我有证人……”


    林清打断他,“不,你没有。”


    乔秋远怔住,挣扎片刻,道:“那日我就在春雨阁,身边有不少人……,他们都能给我作证,我那几日都在阁内不曾离开。”


    “乍一看确实如此,但只要细想,你所谓的证人根本就站不住脚。”林清轻笑一声,目光却逐渐冷淡下来,“青楼有一特性与他处不同。


    其他铺子乃是白日营业,夜间闭店休息,但青楼却是正好相反,夜里生意正好,反而白日都在睡眠之中。


    所以你即便点了再多姑娘小倌,也是在夜间胡闹,白日里,尤其是上午那段时间都在睡梦里。


    一群睡着的人又如何能知道你是否离开过。”


    林清的话犹如雷霆,却是让众人心神大震,燕纯殊看向乔秋远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乔秋远本能的后退一步,“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指认我是细作!”


    林清说道:“那日与莫大同在平安巷见面之人便是你吧,我天禄司盯梢的暗卫在那时被杀,根据当时的情况推测,凶手应是天禄司内部的熟悉之人。


    前些时日,天禄司内部的确丢了一张假面,普通的贼进不去皇宫,也不可能绕过禁卫和天禄卫盗取衙门里的东西。


    不是陌生人,便只能是熟人作案,那几日过来天禄司衙门内的,唯有几名大理寺的官员。


    偷儿藏在大理寺内,装成大理寺的人,还能通过守卫拿走令牌,知晓通行暗语,若无内鬼,绝不可能办到。


    那张假面是司内一名天禄卫的脸,那名暗卫想来也是见过,所以一时没有防备,才会被偷袭暗杀。


    后来我也遇见了刺客,那是个勾越人,敛息功夫极佳。


    是你安排的刺客,也是你将药剂交给莫大同,意欲陷害刘烨,让他替你背锅!”


    林清缓步上前,每一步重若千钧,逼得乔秋远连连后退,也愈加慌乱。“还有谢长乐。


    谢长乐为大理寺佐史,负责卷宗文书等差事,与你在公务上有所重叠,他若偶然在你那发现什么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乔秋远自然不认,“凡事要讲证据,大人所言俱是推测,又如何能借此冤枉我!”


    林清停下脚步,认真的打量了几眼乔秋远,这神情倒真是像被说中一般。


    乔秋远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他就看见林清笑了。


    林清说道:“你以为我在这与你啰嗦这么久是为什么?”


    乔秋远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林清笑道:“你不觉得我身边过于空旷了?”


    乔秋远立马反应过来,若是往日,林清身边可能会没有其他人,但像孟杰周虎这类人必会有一人候在她的附近听候吩咐。


    可今日竟然只有一名昭国公府的下人!


    却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众人看去,只见天禄司副使王武带着一队天禄卫疾步走来,后面两人还抬着一个箱子,直到林清面前。


    王武躬身行礼,道:“禀指挥使,天禄卫已将乔府围住搜查,财物仍在造册,属下在乔秋远书房的夹层内发现这些东西。”


    他命人打开箱子,露出里面各种零碎的物件,都不算大,样式老旧,却也都不是凡品。


    王承文只粗略看上几眼就认出一些物件,“那砚台是老三送给长陆的,那玉簪我好像也见长陆戴过……”


    王武出声解释:“这些都是王顺偷走的那些东西。今日我天禄司指挥使早已安排妥当,乔秋远前脚入府,我天禄卫便将乔府围住。”


    王武话音未落,孟杰也从远处走来,旁边是脸色苍白的刘烨,后面跟着一群天禄卫,又捆了一大批人的人,粗略一数足有五十之数。


    他们大多穿着各家下人的服饰,以王家最多,还有些则穿着百姓布衣,腰间却挂着兵器。


    孟杰禀道:“头儿,咱们的人顺着乔秋远这条线摸上去,抓有细作三十二人,埋伏在外的刺客二十三人,刘大人也被找到了,差点被这些人灭口。”


    原本就半满的院子这下再次挤挤挨挨,只是比起怀王府的侍卫,天禄卫数量陡然增多,形势也再次逆转。


    怀王这下是真怕了,连那点子傲气都彻底散了,蔫的跟几天没浇水似的。


    众人亦是震惊至极,不敢置信的看着院子里的这些人,甚至有些人在里面发现自家下人。


    燕纯殊更是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看这架势他便知道林清怕是还没进王家大门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所以……谁还记得今日是来参加寿宴的?


    但无论如何,有这些证据在,足以证明乔秋远便是勾越细作。


    可当他们看向乔秋远时,发现这人大概是觉得装不下去了,原本的慌乱已经不见,愤怒又憋屈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连声音都满是戾气。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后牙槽里磨出来的,光是听着便让人牙酸难受。


    “昭国公真是好手段!”


    第446章 第 446 章 ……


    第446章


    乔秋远多少有些破防, 这滋味像极了他算准备了每一步,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最后关头,临门一脚, 功亏一篑。


    如果眼神能杀人, 他恨不得将林清碎尸万段。


    林清却很平静, “手段算不上,只是职责所在, 是人是鬼, 总得查个分明。”


    乔秋远咬牙切齿,“可你未必就赢了, 便是查出我是细作又能如何!


    王长陆死于你手,我就不信王家会真的放过你这个凶手!”


    林清斜睨着他,轻嗤一声,“谁说王长陆死了?”


    乔秋远一愣, 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不可能!燕纯殊明明已经看过!”


    说到这他猛地顿住, 看了看从头至尾算是平静的王尚, 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燕纯殊,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林清看他如同在看一个傻子一样, “这么大的局,哪是我自己能做下的。”


    王长陆的尸体动了动,缓缓从地上坐起, 整理了一下衣裳, 而后起身站到林清身后拱手行礼,“属下暗九,拜见指挥使。”


    话音未落, 只见前面一间客房的门被打开,荣惠郡主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赫然跟着真正的王长陆!


    王长陆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扶着母亲来到王尚身边,跟受了刺激似的。


    今日于他而言也确实精彩。


    王承文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又惊又怒又喜,最终只能埋怨一句,“父亲,你们瞒的我好苦!”


    荣惠郡主温婉得体,闻言一笑,“事关重大,乃是陛下亲自示下,又事关长陆安危,二弟要怪便怪我吧。”


    王承文哪里敢责怪郡主,“大嫂万不可这么说,侄儿安危才是最为重要的,无事就好。”


    往两个王长陆相距不远,乍一看真就一模一样,大家伙看着他们,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这把怕是几位要员联手设局,为的就是乔秋远这条鱼。


    只是其他人明白了,但对乔秋远而言,却让他几乎崩溃。


    “不可能!”他双目血红,指着王长陆的手微微发颤,“人是我亲自杀的,便是替身,他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因为这个。”林清拿起桌上那把造型夸张的匕首,刃部朝下,对着桌面一刀刺下。


    预料中的刀刃刺透木料的场面并未发生,只见那刀刃挨到桌子时便不断回缩,直至完全缩入刀柄,还有残余的红色粘稠液体从刀柄的缝隙渗出,滴落在桌面上。


    乔秋远傻眼了。


    林清将匕首丢在桌上,“早知道你有问题,之所以不抓你,便是想要利用你顺藤摸瓜,将剩余的细作悉数抓住。


    看得出来你有几分聪明,也对自己的谋划颇为得意。


    你对我应是仔细研究过,得知我这人极为多疑,便利用莫大同和那些药剂引诱我怀疑刘烨。


    在你看来,以我这种性子即便知道刘烨是被人冤枉,也不会对其提防,不再交心,这也方便你接下来的设计。


    若我能直接将刘烨送入牢狱那就更好了,你会找机会放走刘烨,顺便将黑锅彻底扣在刘烨的头上。”


    林清都不得不承认乔秋远的确是踩着她的性子来的,但显然低估了她对刘烨的信任,也低估了她的智商。


    可这又何尝不是给她机会呢。


    她接着说道:“我府中有神医,查清那药中所用全部药材或许需要时间,但查出大体范围并减轻药效却不是难事。


    天禄司的人早在进入王府之前便已服用解药。”


    林清又指了指桌上的匕首,“这匕首可不好做,光是掏空夜明珠藏入血袋便非一般工匠能够做到,幸好最近神霄宫的那些人也在,总算能将血囊藏入夜明珠内,又将刀刃做出两边尖锐的形状。


    只要刀刃回缩,便会捅破血囊,造成受伤出血的假象。


    从你之前的布局便能看出你这人很是自傲,所以今日那场鉴宝会便是特意为你所设,若能用此等宝物杀人,完成最后一步计划,想来你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而后丫鬟打湿刘烨衣衫,你递上手帕帮他擦拭。


    但你那方帕子已经提前浸过药剂,沾过湿掉的衣裳,便会将药剂残留在衣服上,也方便你接下来的嫁祸。”


    听她说完,秋娘取出一方手帕放在桌上。


    既然派人盯着乔秋远,自然也在他完成目的丢掉手帕后又捡了回来。


    这是铁证,乔秋远赖不掉。


    林清指向角落的铜制香炉,“但真正的药剂并非在衣服上,而是在香炉之中,毕竟要起作用,那点药量可不够。”


    乔秋远只需提前派人将所有客房里换上这种药剂,等林清中招之后,再将香炉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


    但林清早已服用过解药,看似昏迷实则清醒。


    她亲眼看到乔秋远等人的动作,自然也看见他们更换香炉。


    所有自以为是的秘密,不过是在她眼前如同杂耍一般的持续。


    “若我没用那把匕首呢?”乔秋远是真没想到林清竟玩了一把将计就计,直到此时他方才察觉到心里升起的惧怕。


    “此处已是天罗地网,你若用了还能活久点。”林清露出笑容,明明还是那样和善,却让人浑身发寒,“若不用啊,直接送你见阎王。”


    乔秋远暗感要糟,扭头就跑,别看他胖,却脚下生风,直冲怀王而去,手中也多了一把匕首。


    怀王在王长陆出现时便已卸下防备,堂而皇之的进屋子看热闹,哪想到还会这么一出,眼瞧着那散发着银芒的匕首越来越近,脸上的神情仍旧处于懵逼状态,根本来不及做其他反应。


    四周的护卫倒是有所反应,但他们的动作与乔秋远相比,就像是被放慢数倍,刀刃都搁在怀王脖子上了,他们的刀才拔出小半。


    乔秋远一直都知道,要想赢一场漂亮仗,不但要玩阴谋诡计,还要比谁藏的底牌多,但凡有一张底牌别人猜不到,即便赢不了,也足以活命。


    他从察觉不对就瞄上了怀王,只要抓住怀王,这王家便谁也留不得他。


    谁能想到一个胖子却有如此轻功呢。


    然而林清比他还要快,恍若瞬移一般,在那匕首落下之前,一把抓住乔秋远的手腕,向下一拧,只听一声骨骼脆响,乔秋远随即发出一声痛嚎。


    匕首下落,正好落入林清另一只手中。


    她随意掂了掂,嫌弃道:“还以为至少也算是个宝贝,没想到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语罢直接将乔秋远甩飞出去,落入天禄卫之间。


    数名天禄卫一齐涌上,眨眼间就将乔秋远五花大绑。


    所有人全部落网,天禄卫押着人离开王家,押往司狱。


    林清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渍,朝众人说道:“我这正事办完,就不妨碍各位吃席了,告辞。”


    大家伙面面相觑,也没谁敢站出来拦人,按理还得王家出来寒暄,但王承文是真怕了,就林清刚刚表现,他总觉得即便是他好像玩不过那半大小子。


    王长陆有点犹豫,被荣惠郡主拽到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最后也只能王尚自己来,他看林清还挺难受的,这么个宝贝要是他家的该多好啊,怎么偏偏就被诸葛绪那老小子捡了便宜。


    要是王家晚辈连个挑大梁的都没有,他也不至于这么糟蹋自己的寿宴。


    但王尚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林清实际上查到的绝对比说出来的还要多,哪个世家里没几个糟心玩意儿。


    他在心里大骂了几句王长陆废物,脸上却露出和煦笑容,“昭国公不如留下吃过再走,也与我们几个老家伙闲聊几句。”


    林清笑道:“承蒙诸位配合,今日这事才能如此圆满,陛下还在宫中等消息呢,我这做臣子的也不好让陛下等着,不如下次,正好我府上也该宴请了,到时再好好聚聚。”


    话说到这份上,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林清又与人客套几句,而后抬步走出王家,只是走在街上,笑脸便彻底消失了,冲孟杰招了招手,“情况如何?”


    孟杰说道:“都看遍了,并未找到指骨异常之人。”


    当时在平安巷杀害暗卫之人用的指法,若要修炼此法,长年累月下来,双指指骨定会出现异变。


    林清命孟杰等人势必要查细作双手,不能漏过任何一个,如今来看那人不在里面。


    林清微微蹙眉,她刚刚还特意看了下乔秋远的双手,也并没有发现问题。


    全都不是么……


    她双目渐冷,“到底还是漏了一个。”


    孟杰问道:“可要全城搜捕?”


    林清制止道:“不必,先审讯乔秋远,弄清楚他为何要让莫大同绑走刘知芳。”


    刘知芳是永宁侯府新找回来的那个假千金,被莫大同劫持后如今就关在天禄司的司狱之中。


    刘知芳只是民妇,若刨去与林清和永宁侯府有关的经历,并没有任何作用,可乔秋远为何要莫大同绑走刘知芳?


    林清觉得这里有些说不通,还得好好审审,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清之后,她亲自跟着,将所有人押入司狱,而后直接骑马入宫——


    作者有话说:脊椎病太严重了,之前吃药不管用,今天又去拍了核磁共振,五月一想好好休息一下,顺便等结果。


    第447章 第 447 章 ……


    第447章


    御书房内, 一切如旧。


    宫人分立各处,垂首而立,或许是地龙烧的太暖,守在前面角落的一位宫女稍稍张了下嘴, 自认为隐蔽的打了个呵欠。


    结果一抬眸, 就对上吴德海凌厉的视线。


    宫女的脸一下子白了下来,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吴德海压低声音,“滚出去找柯御侍领罚!”


    宫女想要求饶, 却又不敢说话惊扰陛下, 只得连忙起身出去。


    吴德海无声的嗤了一下,用目光将周遭的宫人警告了一遍, 又去外面嘱咐了几句,让下边烧地龙的太监仔细着点,这才返回御书房内,挪着猫步来到李明霄身后, 却是禁不住看了又看。


    李明霄坐在书案后面的椅子上, 右手边的奏疏仍旧堆得满满当当, 只是往常这个时间点, 书案左边应该已经堆了不少批阅完的奏疏,若是哪日速度再快些, 保不准已经让宫人往三省衙门那边送去一批了。


    可今日却是不同以往,书案左边只零星摆着几本批阅完的奏疏,陛下手里倒是还捧着一本, 看着也不厚, 但那第二页似乎停了小半刻钟了。


    吴德海又看向皇帝,禁不住又是眼皮跳了跳。


    往常陛下只着黄袍,今日却换了一件青色长衫, 连发髻都不像以往那般严肃,而是选□□间正流行的发髻。


    乍一看,倒是更加丰神俊逸。换成哪家公子,吴德海都得夸上几句。


    可这是皇帝。


    那就不大对劲了。


    好像上次从永宁侯府回来,陛下就不大对劲了……


    吴德海正走着神,余光瞥见李明霄的手动了下,立马回神挺胸站好,头却稍稍垂下,略上前一步,听着吩咐。


    可李明霄只是放下手中折子,“什么时辰了?”


    “已是申时过半,可要宣膳?”吴德海回了一句,扭头向后面甩了个眼神,宫人们立即动了起来,将房内烛灯一一点燃。


    李明霄却好似没听见后面半句,只是失神的看向窗外,冬季天黑的早,这会已经开始见黑了,“都这个时间了,阿清怎么还没过来?”


    吴德海嘴角略微抽搐两下,而后习以为常的答道:“今日王家宾客不少,应是事情较为棘手,方才费了些时间。”


    “也是。”李明霄赞同点头,“王家局面复杂,若非阿清提前察觉,怕是这会又要另起争端。”


    他的语气随即又冷了下来,“若不是阿清兜底,换成旁人,怕是这会连皮毛都没抖清楚。”


    吴德海挺想说那不是别人弄不清楚,实在是昭国公太过变态。


    不过死几个混混和吏员,又出了点丑闻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京城里面哪家还没点说法,到百姓嘴里还不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谁会在意这个。


    偏生到了人家昭国公眼睛里,愣是察觉到其中猫腻,又在人家前面着手布局,来了个将计就计。


    别说大渊了,就放手另外两国,还有谁能有这本事。


    吴德海想归想,面上却满是赞同和倾配,“旁人哪能与国公爷比,国公爷龙章凤姿,武功卓绝,定是天上仙人见陛下勤政爱民,特意派来为陛下分忧的。”


    李明霄听了这话,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却是摇了摇头,“又岂止如此呢,你不懂。”


    “啊?”吴德海难得的没跟上李明霄的思路,双眼微微瞪大,却又在失神片刻后立即回神,一抬眼就见林清正匆匆向这边行来,忙道:“国公爷到了!”


    李明霄压下翘起的嘴角,转身重新回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旁看到一半的折子,却是斜了吴德海一眼。


    吴德海会意,连忙挪步出了御书房的大门,而后一溜烟的跑到林清面前,弯腰赔笑:“国公爷安好。”


    林清虚扶一把,“吴公公客气了。”


    “都是奴该有的礼儿,哪有对错一说。”吴德海顺势走到林清身旁,压低声音,“您可算来了,陛下心中担忧您,也就早上用了一顿膳,之后就没再吃什么。”


    林清脚步微顿,“不妨让宫人准备着,我这就去劝劝陛下。”


    “那就劳烦国公爷了。”吴德海弯腰说了一句,对旁边的小太监招招手,仔细吩咐了几句,这才跟着林清一同往御书房走。


    然而刚到台阶下边,就被人给截住了。


    林清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宫人,生的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一身宫装亦是比普通宫人华丽不少,腰肢纤细,不堪一握。


    只是美归美,那目光看向林清没多会就带上了敌意和警惕。


    林清挑了挑眉,对一边的吴德海问道:“这美人坯子可是第一次见,谁啊?”


    吴德海低声道:“伺候陛下的姚掌事腰伤犯了,近些时日动弹不得,便让她徒弟暂时顶些日子。”


    “姚掌事的徒弟?没见过啊?”


    “她叫柯清漪,姚掌事向来把她当成宝贝,别说国公爷了,就是奴都没见过几面。”吴德海说这话难免多了点阴阳怪气,小姑娘年纪不大,做事也冲,这几日他也没少受气,要不是看在姚掌事的面子上,他早把人料理了。


    “这样啊……”林清垂首扶了扶腰间剑柄,而后抬步绕过进了御书房。


    吴德海腰杆挺直,斜了眼柯清漪,白眼一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跟上林清走进门里。


    柯清漪脸色铁青,但凡对面两人说她几句又或直接体罚,她都有应对的法子,偏生这样的无视让她毫无办法。


    她也知道不该如此,可不知为何,一看见昭国公那张脸,心里莫名就起了敌意。


    柯清漪调整好脸色,也跟着二人进入御书房内,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吴德海给拦下了。


    吴德海似笑非笑,“柯御侍,陛下与国公爷有要事相商,退吧。”


    柯清漪看着已经与皇帝对坐的林清,红唇轻咬,行礼退下,可没两步又被吴德海给叫住了。


    吴德海皮笑肉不笑的斜睨着她,声音微尖,“柯御侍,不是我说你,以前姚掌事在的时候,可没谁敢在御书房里瞌睡,回头你可得好好说说,且不可再发生这等事情了。


    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得为陛下分忧才是。”


    柯御侍心里恨极,头却是垂了下去,“吴公公教训的是,此事的确是我疏忽了。”


    吴德海哼了一声,与宫人们一同退了出去。


    柯清漪咽下怒气,紧随其后。


    御书房的门被重新关上,偌大个地方安静下来,只剩林清与李明霄二人。


    林清这才放下端起的茶盏,笑道:“陛下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李明霄将手中折子扔在一边,“本是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不过终究是扶不起来的东西,改日寻个由头换了。”


    林清道:“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想来用不了多久,她便能把自己料理妥帖,到时陛下顺水推舟就是。”


    “也好,姚掌事毕竟是朕年幼时便跟着的,这么些年下来也不容易,全当给她最后一点体面。”李明霄说到这顿了下,忽的蹙起眉,“你受伤了!”


    林清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右手的虎口处,这才发现上面多了道血痕,也就不到寸许长度,要不是李明霄说起,她估计等伤好了都不知道。


    “一点小伤,明儿个就好了。”


    “既是伤口就不能怠慢。”李明霄起身离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玉罐来,拉过林清的手摊平,而后用罐子旁挂的金色小勺挖出一点药膏,在那伤口上轻轻涂抹。


    皇帝用的东西自是顶好的,林清没感觉到疼,反而感觉到一股沁凉,鼻间也多了一股如雪般的气息。


    “这是西边进贡的雪草生肌膏?”


    “是啊,这东西稀少,如今也只有两罐,一罐在这,另一罐在你府上。”李明霄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林清,重新将药罐盖上,却没送回去。


    “怀王没找您要?”


    “前几日要过,朕告诉他用完了,又让吴德海给他两瓶八宝回春散,打发了。”


    八宝回春散虽说也很珍贵,但十瓶加一起也比不得这生肌膏珍贵。


    林清能想到怀王憋屈的样子,毕竟皇帝在宫里又没受伤,怎么可能会把药膏用完,李明霄这是找借口都没太走心,但不得不说,就是挺让人高兴的,尤其在王家时怀王干的那些事,她就更开心了。


    李明霄见她唇角带笑,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将罐子往她那推了推,“这罐你也拿回去吧。”


    林清瞄了眼玉罐,“你不用?”


    李明霄道:“朕在宫里平时也用不上,就算真要用了,去你那拿就是。”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林清也就不客气的将罐子拎过来,“王家的事基本上是平了,这批细作九成都已落网,但终究还是跑了几个,想来最近是不敢露头了。”


    “无妨,细作没了这批还有下批,只要这天下不都姓李,就不可能抓干净。”李明霄对此看的也开,就连他亲爹也没本事将细作都给逮了,反而是他,因为有林清在,京里的氛围倒比先帝在位时更加平顺。


    李明霄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好不容易见面一次,你与朕除了公务,就没其他可说了吗?”


    林清难得被噎了一下,虽说超越一下边界挺舒缓身心的,但她与李明霄都太忙了,忙到说完这些还得回去料理其他事情。


    不过想到这,她禁不住看了眼李明霄的书案,那些奏疏条理分明的堆在一起,都快比人高了。


    关键是李明霄看完这堆,后面还有排号的,之后他还得把有争议的内容拎出来与大臣们商议,见完这批,还有下一批外面等着。


    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也不怪李明霄懒得去管柯清漪的事情,实在是已经没心力去和一个奴才计较了,能用就先将就用吧。


    林清又想了想自己,然后发现她其实也不逞多让,查案子,整理线索,后面决定布局时还得仔细推敲每一步的可行性。


    可敌人又不是木偶,只会跟着她的计划走,所以每一步意外都要提前预料到,并准备好解决的办法。


    所谓的谋划不是看谁想的有多离奇精细,而是看谁想的更多,谁看的更远。


    除此之外,她还有数不清的公务要做,天禄司这么大的衙门,暗卫遍布天下,送来的消息就跟雪花似的,该过目的她得看。


    各地报账该花钱的地方,她得拨款。还有谁家该敲打,谁家该灭户,谁家得拉拢……


    还有就是衙门面上报来的活儿,那一本本疏文堆起来,高度也很是可观。


    上辈子当牛马,就是为衣食住行忙碌,这辈子接着为衣食住行忙碌。


    林清嘴角抽搐两下,忽然连说话的欲望都没了。


    李明霄见她脸色不大好看,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朕叫太医过来?”


    林清艰难的摇了摇头,“我就是想到这几日忙着王家的事情,公文积压的有些多了。”


    李明霄也沉默了下来,扭头看了眼桌边折子的高度。


    烛火摇曳,室内静谧,许久,他才开口:“不如你让人把公务搬来,朕在旁边给你加个桌子?”


    “也……成吧。”——


    作者有话说:吃什么饭!干活!!!


    第448章 第 448 章 ……


    第448章


    皇帝说添张桌子, 没人敢有异议,哪怕这是御书房。


    甚至皇帝怕普通桌子不舒服,特意让宫人将他寝殿用的那张给搬了过来,就放在他书案的对面。


    搬桌子这段时间昭国公府也将最近积压的公务搬了过来。


    待林清坐下, 便与李明霄一同奋笔直书。


    当然只是批阅还不行, 林清要偶尔招下属过来询问详情, 再做部署。


    李明霄也要吴德海是不是得宣官员过来问话,少则两三位, 多则七八位。


    大家伙一进门, 无一不是惊得从差点眼睛从眼眶里掉出来,然后就这么当着林清的面和皇帝商议细则。


    待两人忙完, 天都快亮了。


    御膳房将晚膳换成了早膳,两人用过饭,又回到御书房面对面坐着,手中各捧着一杯热茶, 旁边的书案上摆满了已经批完的疏文。


    看一眼, 再抿上一口热茶提神暖身。


    李明霄见她看着书桌走神, 眸间含笑, 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人家见面那是花前月下,诗词歌赋。”林清轻叹一声, 揉了揉眉心,“我们俩见面,便是烛火、浓茶和做不完的公务, 人家书生秉烛夜读大概都没咱俩这般忙碌。”


    李明霄的笑意就这么僵在脸上, 扭头看了眼桌上的折子,脸上甚至有了隐隐裂开的痕迹。


    他打小就是这么过的,看不完的书, 听不完的课,还有读不完的折子……


    那时的他是太子,父皇和太傅都对他要求极为严格。也曾有少年悸动的时候,可母后不许,但凡哪位宫人被他多看两眼,后果非死即伤。


    后来宫中尽是传闻,说他克妻,说他看不惯女子,说他喜好虐杀……


    还是他父皇实在看不过去,杀了几个穿瞎话的宫人和官员,才将事情平息下去。


    从那时起,他是彻底冷下心思,什么少年春心,倒不如多看两本折子实在。


    这也就导致他压根不知道该如何讨心慕之人欢心,虽说在陆长歌那学了些,可似乎又不够用了……


    李明霄抿唇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要不朕让吴德海再把桌子挪到外面,再去暖房里搬些花草?”


    林清瞄了眼外面逐渐变浅的天色,“别折腾了,再不抓紧睡会,又该早朝了。”


    李明霄只得点头,“也好,不过这个时间你也别折腾了,便在这歇会吧。”


    林清点了点头算是应承。


    御书房里间就有床,两人和衣躺下,宫人们放轻脚步灭掉大部分烛火,又放下帷幔。


    房内昏暗,却又因那仅留的烛火染上一点淡黄,莫名多了几分暧昧。


    林清侧躺在外侧,耳边能轻易捕捉到布料摩擦的细微动静,鼻间是浅淡的龙涎香。


    李明霄知道她嗅觉敏锐,已经许久不曾用香,不过经年累月,房里仍有余韵。


    这星星点点的味道,大概也只有她一人能捕捉到。


    说到底还是用心了。


    林清脑子里习惯性的琢磨着,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瞥着前面明黄帷幔上的几道褶皱,却敏锐的捕捉着身后那道呼吸颇为混乱的节奏。


    倒也不算……敏锐,就这般重的声音,怕是放到外面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至于距离……


    兜兜转转,林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思考些什么东西,将思绪从多远发现刺客潜伏的问题上给拔了回来,难得恍惚,却又在回神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也是她嘴欠,说什么花前月下诗词歌赋!


    明明也不是头一回睡一起,偏生因为刚刚的那些话浮想联翩。


    她的心跳似乎也乱了片刻,是一种出乎意料,谋划之外的心动。


    她能感受到身后的呼吸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混乱,直到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


    掌心的热度哪怕隔着衣料仍旧灼烫,顺着某根神经涌上肩膀,路过脖颈,直至大脑,像极了内力在经脉游走时的滋味,却又比那更加炽烈。


    直到那呼吸附在她的耳畔,嗓音微哑,“阿清……”


    林清眼皮抖了抖,压下吞咽的冲动,“何事?”


    一时寂静,恍若隔世。


    李明霄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只觉心跳如鼓,震得两耳发颤,嗓子也愈发干涩,“司天监那边之前送了消息过来,说是三日后有场落雪,碎玉阁那边雪景极好,不如一起?”


    “好。”林清轻轻一叹,伸手握住腰间那只手往前拽了拽,却没松开,“待会替我捎个病假,早朝就不去了。”


    敢让皇帝稍假的,古往今来大概也就她一个,可再不睡天就真的要亮了。


    左右能拉到早朝上说的也没什么大事,王家抓走的那批人还等着她去审呢。


    语罢不等李明霄的回应,干脆的闭上眼睛。


    ……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重归安静,待她从床上起来已是辰末,早朝已经散了,外间传来正在议事的声音。


    林清仔细听了下,立即辨出是连杰等几位大臣。


    许是听见动静,吴有福走了过来,身后的宫人端着托盘,洗漱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她的衣物,连裹布都准备的格外齐全。


    东西一一放好,吴有福给林清行了个礼,又带着宫人退下,将空间完全空了出来。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李明霄的吩咐。


    林清换好衣服,又大致收拾了一下,这才从里面走出来。


    此时过来议事的都是朝中大员,左相连杰,中书令商知衡,英国公陆云举,大将军王尚。


    几人看见领情从里间走出来,顿时一个个眼睛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不是说昭国公生病了吗?


    不是说在家修养吗?


    这精神抖擞的从皇帝睡觉的地方走出来算是个什么事儿?


    知道你昭国公是皇帝的心腹宠臣,但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吧!


    不过想归想,好歹都是朝中重臣,失神也就是一瞬的事,除了商知衡仍旧气愤,其他人已经挤出笑容。


    李明霄低咳两声,柔声道:“爱卿日夜劳累,朕让吴德海给你拿了些补品,与那罐雪草膏一同送回国公府。”


    林清笑道:“臣谢过陛下,司狱那边还有事情要料理,臣就先告退了。”


    李明霄再次叮嘱:“早些回府,莫要贪黑。”


    林清拱手告退,又与几位大人颔首示意,而后走出宫门,上了昭国公府的马车,直奔城南卫所,将积压的公务料理干净,又一头扎进司狱内。


    司狱内一切如旧,一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的惨叫,腥臭扑鼻,天禄卫和狱卒来回忙碌,有人被拖出去,也有人被拖回来,都是之前王家抓来的一批细作。


    许是听到消息,周虎从里面匆匆赶来,手里拎着一沓纸张,悉数交给林清,“咱们的人手快,抓人的时候就顺手把牙槽里的毒药都给敲了下来,押进牢里时又把四肢都给卸了,倒是没死几个,可正儿八经得到的消息也不算多。”


    林清一页页的翻看证词,勾越之前曾有一批细作被她收拾掉了,如今这些剩下的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消息。


    联络的上下线也很是单一,如今几乎都在牢里。


    这么看,也就只有撬开乔秋远的嘴才能有所收获。


    周虎也是看出林清的意思,丧气的垂下脑袋,“乔秋远那边已经提审过一次了,动了重刑,却没张嘴,小顾大夫来看过,说是得养两日才能再审。”


    林清将证词交给周虎,“无妨,这次失败,外面那个一时半会也不敢妄动,慢慢审就是。”


    周虎心里颇为感动,连忙保证:“头儿您放心,他乔秋远就是张铁嘴,我周虎也必定能把他掰成两截!”


    林清笑了笑,抬步往刑室那边走,耳边却突然传来几声哭嚎,听起来撕心裂肺的。


    她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那边。


    “是刘家那几口子。”周虎鄙夷道:“如今牢里人多,就把他们一家子关在一起了,天天都得闹几场。”


    林清挑了挑眉,敢在司狱里闹腾的还真不多,这刘家人也是心大,居然还没疯。


    她干脆走向那边的牢房。


    这间牢房不算大,只关着刘家四口。


    刘知芳的亲爹名叫刘二混,母亲是同一个村的,都是一个大姓,还有个弟弟名叫刘福佑。


    不过是在牢里关了几日,如今四人均是邋遢不堪,刘二混合刘福佑蹲在角落,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手里的糙面窝头。


    嘴里啃着一个,手里捏着半个。


    刘氏坐在另一边吃窝头,只有刘知芳双手空空,趴在地上哀嚎。


    刘二混听得心烦,骂道:“嚎什么!要不是你咱家至于落到这种地步,连贵女都当不好,果然是条贱命,饿死算了!”


    刘知芳坐起来,哭着回骂:“刘二混,哪有你这么做人亲爹的!天天就知道吸我的血,没钱吃饭,你把我卖给人做妾。为了享福,又让我冒充贵女!如今事情露馅,就没有你们作妖嘛,凭什么怪我一人头上!”


    “你个死丫头竟然还敢还嘴!”刘二混怒极,吞下最后一口窝头,抡起拳头就朝刘知芳去了。


    刘知芳也动了,力气竟然也不比刘二混小。


    两人打的有来有往,林清和周虎就站在外面的黑暗里看热闹。


    周虎眉飞色舞,小声蛐蛐:“打架就得有来有回嘛,咱可是私底下悄悄给刘知芳喂过食儿的,力气不比她那个爹小。”


    林清笑笑,“行了,刘知芳认亲的铜锁在哪?”


    周虎道:“在后面证物房里放着,您要?”


    林清顿了下,“在后山挖个坟坑,把那锁头埋了,再立上一块无字碑,材料要好的,走我私账。”


    周虎直接点头应诺。


    第449章 第 449 章 ……


    第449章


    刘家四口可谓丑态百出, 父亲与女儿打的不可开交,儿子吃完了手中的食物,直接扑到母亲身上抢夺那剩下的一口窝头,也是争得头破血流。


    正如周虎所说, 的确热闹。


    林清懒得与这家人再有什么交集, 左右她也没打算让这四人活着离开。


    只要查清莫大同绑走刘知芳的目的, 便可以送他们去下面了,到时她会特意叮嘱弟兄们好好招待, 别死的太过容易。


    林清转身欲走, 却没两步听见有人往这边疾跑的动静,离近一看, 竟是孟杰。


    孟杰身着绯红官袍,拱手行礼,说道:“龚老那边说起,让您去一趟秘部。”


    林清微微眯起眼, 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孟杰, 身材高大, 面容憨厚, 看着实诚,双目却又隐含精明。


    这么看着, 与以往别无二致。


    “成吧。”林清转身往司狱深处走去,秘部入口看似隐蔽,实则就藏在这司狱之内, 只是并不在外狱, 而是在内狱里。


    里外之间有一万斤重的玄铁门隔绝,旁边设有机扩,开启密语每日都会轮换。


    两人停在玄铁门前, 林清左手摸索着腰间的剑柄,等着孟杰开门。


    孟杰看了眼一边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机扩按钮,垂首请罪:“属下失职,今日忙着审犯人,还没去取密令。”


    林清淡淡瞥了他一眼,上前在几处按钮拍了几下,又将几处旋转。


    片刻之后,铁门缓缓上移,发出沉重难听的声音,直至露出一人高度方才停下。


    内狱其实要比外狱更加宽敞,也更整洁,连气味也比外面要清新不少,只是每一道墙壁牢门皆由金属打造,仿若一个个厚重铁盒依次排列。


    林清走得很慢,直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前停下,再次按动机扩打开牢门。


    牢房空置,内部却是另一番模样,只见各式机关齿轮相互咬合,或大或小,尾端连着一个铁制轿厢,约能容下两人左右。


    轿厢下方则是一处更宽些的四方洞口,一直向下延伸。


    林清先走入轿厢站定,孟杰随后进入,将门锁好。


    林清伸手摇动一旁铃绳。


    不多时,轿厢开始缓缓下移,绳索磨过各式铁质部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厢着地停下,丝丝缕缕的光亮从缝隙渗入。


    孟杰重新打开轿厢门锁走了出去。


    这已是一处巨大的溶洞,四面有天禄卫镇守,又有无数火把照明。


    此处地面足有百十丈余,再往前便是一处渡口,有数只小船停靠。


    暗河是通往秘部唯一的路,河内情况复杂,两侧洞壁亦设有机关暗道,真假难辨,真正的通行方法即便天禄司内知道的人也不超一手之数。


    林清踏上木船,孟杰紧随其后,顺手将船绳解开,拿起船桨撑船前行。


    虽说是在地下,却并未暗到无法视物,波光之间总有星点光芒萦绕,时而聚集,时而分散,如星辰入海,绚丽夺目。


    孟杰看直了眼,好一会才道:“头儿,这些是什么东西?”


    林清站立船头,闻言一笑,“是蛊。”


    话音未落,就见孟杰脸色一变,咻的缩回伸出去的手指,“这里怎么会有蛊呢?”


    “都是秘部研究出的小玩意儿,正好适用这里的环境,干脆就放在这里了,也算是多点光亮。”林清伸出手指在靠近的一点光团上戳了戳,微光散去片刻,露出如蜜蜂一般的小虫。


    小虫装若无觉,继续飘荡。


    孟杰见状稍稍松了口气,见一个小光团飘到眼前,好奇心起,也伸出手指戳了戳光团。


    可在林清手中温顺的小虫却仿佛换了一副样子,只见小虫像是感受到什么,猛然停滞,细小的光团化为血红。


    孟杰立即察觉异常,迅速收回手指,可还是慢了一步,那根食指犹如沾染剧毒一般,从指腹开始腐蚀,变成满是恶臭的腐肉。


    剧烈的疼痛侵蚀神经,他惨嚎一声跌坐在船里,眼瞧着腐蚀攀上手掌,一路向上,哀嚎求救,“头儿,救命啊!”


    “还真是废物。”林清懒散的瞥着他,“你当我是什么身份,这蛊虫的解药我早就服用过不知多少,它们自然不会害我,你以为你又是谁。”


    孟杰眼瞧着手臂毒素蔓延,满是恐慌,“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救救我!”


    “罢了,好歹也跟我这么久。”林清轻叹一声,“解毒关键便在水中。”


    孟杰闻言,眼里闪过欣喜,立即趴下身子,将手伸入水中。


    隐约间,水下似有一抹银色闪过,快如利箭,接着他便感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锯齿擦过手臂,血液上浮,染红了那一小块水面,又在片刻后消散。


    孟杰又是痛嚎,猛然将手抬起,可已去半截,只剩肘部往上的位置,断面血水横流。


    他疼的满头冷汗,牙槽打颤,不敢置信的瞪着林清。


    林清压根不在意,仍旧一片从容,“瞧,这不就好了。”


    是好了,手都没了!


    事已至此,孟杰也终于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假的?!”


    林清都有点懒得跟这人掰扯,“如果真要前往秘部,除非我亲自安排,否则怎么也该是龚正海亲自通知我才是。”


    孟杰不由质问:“你既然早知道我是假的,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将我抓住?”


    “能混进司狱不容易,我好奇你的身份和目的。本以为是因为内狱某位犯人而来,可进了内狱也不见你有何反应。”


    林清轻嗤一声,在船头坐下,伸出手触碰水面,划出一道道稀碎的波纹。


    明明是冬季,可这里的水温却仍如夏季一般,一抹银色自下方游过,与刚刚的凶戾完全不同。


    她接着说道:“不是内狱,那就是秘部了,可孟杰虽是我心腹,却也无权进入地下渡口。”


    可谓是漏洞百出。


    “哦?”孟杰眯起眼,杀意毕现,“那你知道我是谁了?”


    “孟杰本身武功不弱,又有剑尊亲自培养,早已今非昔比,能做到跟踪暗算又不被他发现的人已经不多。


    而且还不惧怕剑尊报复,又有改脸伪装之能……”


    林清说到这,视线瞥了瞥他断掉的手臂,尽管鲜血淋漓,但仍能看清那周遭的皮肤褶皱苍老,“你是阴八仙之一张郭老。”


    阴八仙向来是在盛国内部活动,做的也是杀人夺宝的生意,而摘星指叶非空与阴八仙中铁拐厉乃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如此一看,阴八仙既然出现在大渊的京城,那么京中如今在逃的那一位几乎有九成几率就是摘星指叶非空。


    林清思索着,似乎压根没把缺了手的张郭老放在眼里,直到一阵疾风刺来,她干脆的向后一倒,一头扎入水下。


    水面如碎镜一般,发出一声动静后重归平静,霎时间便只剩下张郭老一人。


    地洞宽阔,虫光如星,却只有这一人一船仍在,除了水声再无其他。


    好似世界都在此时安静了下来。


    张郭老收起匕首,心跳陡然加快,一种本能的危险充斥着他的脑子。


    他顾不得断臂,伸出仅剩的手握住船桨,想要离开这里。


    他怕了,怕得要死!


    偏在这时,异变突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远处游来,水波扩散,紧着咚的一声撞在水底。


    原本就不大的木船险些侧翻,张郭老下意识抓住船舷稳住船身,一抬头,又见水波向这边涌来,脑海里下意识闪过那咬掉手臂的怪鱼。


    他不能入水!


    张郭老纵身飞起,想要扒住顶部垂下的石头,可刚刚飞到一半,他便发现原本灿烂的星辰已然变成红色,如赤潮一般向他涌来,避无可避。


    张郭老惨叫着,撕心裂肺,眼睁睁看着身体一寸寸化为腐肉,落入水中,又被怪鱼分食。


    不多时,洞内再次安静下来。


    林清从水下浮出,重新回到小船上,简单清理了一下湿衣,继续撑船前行。


    许久之后小船方才在一处暗道前停下,又穿过几条机关暗道,方才见亮。


    此时已是月上中梢,四面悬崖峭壁,足有千丈高,光滑如镜,连棵草都看不见。


    峭壁间则是民居无数,一路延伸,直至前方大宅。


    龚正海站在入口处,看见林清时满是诧异,又在看见林清的湿衣时脸色骤变,“有敌人?”


    林清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将她刚刚阴死张郭老的事情说了一遍。


    龚正海越听越气,“那八个玩意儿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以往不在我国,也懒得搭理他们,反倒助长他们气焰,竟敢跑到天禄司找事!”


    谷内四季如春,林清也不觉得冷,运气之后,丝丝缕缕的白烟随之蒸腾,衣裳也逐渐干爽。


    “阴八仙本就是戏子出身,顶着仙人的名头,干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如今犯到我身上,自是不会放过他们。”


    而且孟杰还在他们手里,她得把人救出来。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大宅门前。


    龚正海按照规律敲了几下大门,不多时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童子,生的粉雕玉琢,看见二人时愣了一下,扭头看向龚正海,“药师是说让您带少主过来,但这来去也没过半刻钟,你是把少主直接变过来的?”


    第450章 第 450 章 ……


    第450章


    龚正海立即跟林清解释, “药师那边已经提炼出供你灌体的药池,我本想回去接你过来。”


    之前林清找到石髓等物全部送入秘部进行调配,以求稳妥,如今听龚正海这么说, 林清就知道那边应该是调配好了。


    林清思索片刻, 道:“不急, 我先把孟杰的事情料理好。”


    “阴八仙不好对付,尽是阴险手段, 江湖上不知多少人栽在他们手里, 不如待你先行突破,再带齐人手过去。”龚正海慢声劝道:“阴八仙目标在你, 你不出现,孟杰又是剑尊女婿,他们不敢把人怎么样。”


    林清轻叹一声,“我看他们目的不止在我, 这么算计孟杰更像是想要混入秘部。我也是担心那个张郭老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方法传递消息, 方才用蛊将他阴死, 尸骨无存。


    而且孟杰那也不能耽搁。”


    说着, 林清已经走入院门,抬手拍了拍童子的脑袋, “下回给你带点心。”


    小童子也知他们是有急事,只噘嘴叮嘱道:“那下次你别忘了。”


    “忘不了。”林清随口说着,脚步更快。


    秘部分为地面和地下两个部分, 地面如同村落, 地下密室机关遍布。


    单这也不代表地面上就真的毫无危险,有时候越是平静的表象就越藏着汹涌暗潮。


    一花一木,皆有说法。


    林清按照特定步伐方向前进, 或进或退,明明是宽敞宅院,却仿佛随着她的步伐变化方向,时而雾气浓重,时而鬼叫兽鸣。


    直至最后一步迈出,一切重归原位,面前已是一个小巧院落,四周整齐排放着数十个鸽笼,正房也被改成书房,笔墨纸砚皆摆在明处。


    林清走到书桌旁,一边磨墨一边快速思索。


    孟杰跟着她,差事也算繁重,卫所里有高手坐镇,家里有剑尊守着,衙门里又跟在林清身旁。


    阴八仙就是手段再诡谲,也不敢轻易在这三个地方现身。


    除此之外,就只能是在街上或者郊外了,巧的是最近林清忙碌王家的事,孟杰确实不少往京城各处跑。


    但想来以孟杰的功夫,城内动手的几率也不大,而且藏身也是问题,倒不如城外方便。


    而阴八仙目的在她,在这秘部,那么藏身之处亦不会距离京中太远。


    京城周遭的地形已经印在林清的脑子里,根据之前所想立即圈出一个大致范围,正好墨也磨好,她提笔落字,迅速写下数张字条,而后去外面取出鸽子绑好信件随手放飞。


    她从水路来,又是顺流而下,别看好似没过多久,百八十里却是有的,周围亦是深山老林,用信鸽传讯比她的腿脚要快。


    做完这些,林清转身就往回走,可没过几步就被龚正海给拦下了。


    龚正海继续劝说:“阴八仙即便死了一个也不好对付,你不如先去药池冲击瓶顶,再去救人。”


    林清摇了摇头,“冲击顶流还不知要过多久,时间紧迫,我先去救人,回来再说。”


    龚正海还想再劝,就见诸葛绪从外面走进来,对龚正海打了个招呼,而后看向林清,“他说的不错。


    想必你也有所察觉,阴八仙干的那些勾当,与盛国皇室有些猫腻,你在南境做的事便像是往盛国皇帝心中扎了根刺,杀你泄愤也在情理之中。”


    林清没有说话,她自然也猜到了一些,对方下一步大概是会引她独自前去会面。


    想来为了以防万一,一个孟杰应该不够,阴八仙必会再做其他安排。


    而且阴八仙的功夫不弱,又是有备而来,若她能冲破瓶顶,对人对己都是多一层保障。


    想至此林清也不再拒绝,但又稍稍蹙眉,“还是不对,有您这尊大佛镇着,他们怎么敢胡来的?”


    诸葛绪说道:“明心阁昨夜传讯,说是那边有些异动,需要我过去一趟,本打算昨夜就走的,但我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对,便让替身先行,我则藏于暗处,看看是否真的有鬼。”


    结果还真是调虎离山。


    他顿了下,接着说道:“让正海先去搜集消息,我为你护法,待你冲破瓶顶,咱们师徒俩一同去会会那几位。”


    话说到这份,林清点头应承,待龚正海离开,他们则进入书房。


    林清熟练的拍开墙面的机关,书架弹开,露出后面的密道,顺着阶梯一路向下,绕开机关,经过一间又一间密室。


    虽是深夜,上面冷清至极,这下面却格外热闹,各式人员来回穿梭,能看见邋里邋遢的老者,满脸胡茬的中年人,眼袋乌黑的青年……


    所有人行色匆匆,很是忙碌,连路过的诸葛绪和林清都跟被隐形了似的。


    诸葛绪习以为常,林清看了多少遍仍旧眼角抽搐,只能说有她上辈子那味儿了。


    顺着台阶又下一层,视觉豁然开朗,比起上面那层,这里更加开阔,两面靠墙摆着一溜长桌,桌上堆着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的人不算多,皆着白衣,有些正在熬药,有些正拎着瓶罐勾兑什么,还有正在搓药丸子的。


    林清来这里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但每次来都对这里的味道记忆犹新,让她多少有点胆颤。


    几乎市面上任何一种气味都能在这里找到平替,或浓或淡,掺杂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一股奇怪的麻,能透过鼻子直冲天灵盖,连头皮都是麻的。


    林清定了定神,再看诸葛绪,就见那脸色变化比他快多了,从蹙眉到平常就那么一息之间,心中不由升起敬佩。


    要不怎么人家是师父呢,看这变脸速度,她都比不过。


    这时一干瘪老头从里面走出来,仍旧白衣白发,同样洁白的胡须几乎长到胸部,偏走起路来却是风风火火,直接停在两人面前,胡子被气吹的一股一股的,张嘴就骂:“发什么愣呢,老子那一堆活正在紧要时候,还不快进来!”


    众人习以为常,要不是门口站的是诸葛绪,他们还得幸灾乐祸的看看好戏。


    诸葛绪自然也不介意,这老人是药王谷出来的前辈,便是谷主来了都得磕头喊声师叔,姓名早已成为忌讳,如今被称一声竹老。


    他扯出一抹笑容,“是我师徒二人的错……”


    “我说的是你。”竹老轻飘飘一句话怼过去,愣是让诸葛绪都被哽住了。


    竹老压根不在意,又或者说活到他这岁数,就是皇帝来了,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麻利的把林清拽过来,随手掏出几个瓷瓶塞林清手里,拉着她就往里面走。


    尽头是成排的药柜,角落有道暗门,穿过去直走到底便是一处不大的药池。


    药池成四方形状,池水成淡蓝色,散发着一种朦胧的荧光,两侧设有机关,不断有蓝色液体从里面流出,融入池水。


    “下去吧,咱们这能用的好东西都放进去了,我又将你带回的石髓进行改良,这药池里的蓝色便是出自石髓,比起魄心石要好用得多,不过损耗也着实惊人。”


    竹老说着,看药池的脸上满是心疼,催促道:“你赶紧下去,别耽搁太久。”


    林清闻言将外衫除去,一步迈入池中。


    池水只到大腿深度,一股寒凉顺着不断从双腿各处穴位钻入,随着时间越久,寒意越重,仿若连血液都已结成冰刺,将她的皮肤一寸寸划烂。


    林清的脸色一瞬间便苍白了下来,内力自然运转,一股股暖流随之出现,占据她的上半身,想要抵御寒气。


    然而当内力游走到腿部时,与那寒意猛一接触,预想中的冰火两重天却并未出现,反而那股寒气像是被内力点燃一般,骤然化为燎原烈焰,恨不能将她焚烧殆尽。


    林清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化为炙红,丝丝缕缕的白烟顺着发顶飘出,又在片刻后向四周扩散,将她完全包裹。


    一流高手与顶流之间的差距巨大,最难的一点便是将内力压缩凝练到极致,直至如水一般。


    这里面的门道就非常多了,比如如何压缩才能达到极致,又用多少内力凝练液化,比例效果才能达到最好。


    顶流高手也有强弱,差距便在这里。


    于是拼爹的时候就到了,有人指导和自己直莽,那效果铁定不一样。


    诸葛绪就是顶流高手,拥有天禄司数代指挥使冲击瓶顶的经验,而这些经验也早已被灌输到林清的脑袋里。


    所以哪怕身如烈火焚烧,林清仍旧从容不迫,如饕餮一般将池水中的药力引入经脉,不断凝练汇聚,直至内力逐渐粘稠,又化为水珠一般的存在。


    水珠汇聚,先是涓涓细流,又如溪水潺潺,接着化为江河咆哮,最终归于平静,广阔如海。


    林清只觉耳边似有微鸣响起,而后骤然扩开,连上层之人的呼吸声似乎都能轻易捕捉。


    成了!


    林清缓缓吁出一口气,引导内力游走,直至归于丹田,方才从池水中起身,接着一顿。


    只见原本淡蓝色的池水已经再无颜色,与普通池水无异。


    看来哪怕只差一线,她这次冲破瓶顶晋升顶级,仍旧消耗巨大。


    林清瞥了眼竹老,果然见他格外心疼的神情,立即扯出一个笑容,几步来到他面前,眨了眨眼,“爷爷,我瞧您这缺了不少药材,不如等会列个单子,我让人去寻。”


    竹老一听这话,立马就不心疼了,自家孩子用点好东西怎么了!


    而且孩子还懂事,知道给他找宝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