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


    第191章


    林清每天都会抽出一会查看暗部整理的消息, 今儿早暗部送来的消息不多,但有一条是皇帝的行程,李明霄会前往国子监视察。


    冯石岳这么着急将事情盖棺定性,也是因为如此, 知道皇帝在国子监的人不多, 这刺客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皇帝在这个时候过来,若被证明事情就大发了, 怕是整个国子监从上到下都得撸一遍。


    不过林清也知道, 李明霄其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大概就是来看她的, 所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必定要过来。


    国子监众多学子,其实真正知道皇帝长什么样的寥寥无几,所以大家伙这会只是单纯被眼前的阵仗给吓到了, 再看祭酒那小心赔笑特别不值钱的样子, 心里多少都有点猜测。


    祭酒姓张, 瞧皇帝没打算公开的样子, 也不敢叫皇帝,“公子, 这事儿冯司业已经审理清楚。”


    冯石岳走过去,恭敬的作揖行礼,然后才道:“我已查明, 确是杨萧贪图钱财, 贼喊捉贼。”


    李明霄看了一眼杨萧,眸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好像在说怎么回事, 上个学都能遇见这事。


    林清更加无奈,她也不想啊,哪知道换个身份也能被盯上。


    不,杨萧这个身份并无特殊的地方,那青衣人应该不是冲她来的。


    林清又将之前的行动在心里过了一遍,那间屋子只住着温亭湛一人,她并未有什么特殊举动,只是拿起两样东西……


    是帕子,还是花票?


    林清心思翻滚,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上前一步,下巴微微扬起,“说了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贼喊捉贼?不过是某些人故弄玄虚的把戏罢了。”


    冯石岳这下也是动了真怒,皇帝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若真被这个杨萧败坏名声,他只怕要在司业这职位上干到死了,“你藏起的匕首和银子都已经被找出来了,竟还敢不认!”


    “冯司业这是看见我将东西塞进去的?”林清似笑非笑的睨着他,而后视线一扫,从众学子的脸上一一扫过,直至薛宁,又慢悠悠的收回来,“还是说诸位同砚有谁看见我杨萧将那两样东西塞进柜子底下?”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站出来。


    冯石岳目光如炬,哼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抱赃叫屈!”


    李明霄听他这么说林清,心中怒火涌起,眸光渐冷,连声音都带着寒意,“我倒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在柜下发现东西,便认为是她所为,若刑部都像你们这样审案子,这天下还不知要出多少冤案错案。”


    他一开口,张祭酒的心就是一哆嗦,他这下是清楚了,皇帝怕是要给那位学子撑腰,无论如何这事马虎不得,他怒瞪冯石岳,“公子说的在理,此事的确是冯司业做得不对,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刑部报案,过来问审。”


    冯石岳没想到祭酒会这么说,他虽没什么查案的经验,但偶尔闲暇时也是读过不少卷宗的,但凡国子监有个什么事情都是他出面主持公道,这么点事哪里能难倒他。


    必然就是杨萧不知从何处得知温亭湛手里有二十两银子,于是哄骗薛宁这位爱惜师弟的好学子,又借机将人支走,故意砸乱屋子,划出那些刀痕,做成被刺客袭击的场景,再将匕首和银钱藏在柜子底下,只等日后取出。


    有理有据,冯石岳觉得他根本没错,整体案情就该是这个样子,但凡换个人说话,他都能毫不犹豫的怼回去。


    可李明霄不行,那是皇帝,错的也得是对的,他只能憋着,不服气也得憋着。


    李明霄只一眼就看出冯石岳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他看向林清,故作严肃,“你说你冤枉,可有证据?”


    皇帝都把台阶递过来了,林清也就顺势下了,扇尖向那寝舍一指,“就在那寝舍之内。”


    “现在正好得空,便听你说上一说。”李明霄率先走进寝舍,接着是吴德海与连问之,而后才是祭酒与冯石岳,后面还跟着几个身着绿色官袍的官员,不知姓名,其他人则被禁军拦在外面。


    这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个人往里面一站就满了大半。


    林清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停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冯石岳瞪着她,一甩袖子,哼了一声,“今日本官便在这等着你的证据,看你如何狡辩。”


    林清懒得搭理他,扫了一眼整间屋子,对手仓促布局,其实很多证据都是站不住脚的。


    她看了眼被放在书案上的匕首和银子,顺手拾起那银子掂了掂。


    薛宁与盛远、乌岑就站在门口处最前方,盛远和乌岑见状纷纷露出不屑,盛远鄙夷道:“还说不是贪财,当着祭酒和司业的面还惦记银子呢。”


    便是薛宁也垂下眸子,掩盖住眼里一闪而逝的轻蔑。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这银子与银子可是也不一样的。”林清又掂了掂手里的银锭,“这锭银子色泽光亮,银身偏软,纯度极高。”


    “京城有权融银的钱庄就那么几家,能提炼这么高纯度的可不多,是刘家的汇通钱庄,是官改私银。”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这银子上手一掂还就能知道是从哪家钱庄出来的?而且连来路都门儿清,这怎么可能?


    冯石岳双目一瞪,“你休要胡扯,这银子又没印记,你怎么就能知道从哪里出来的!”


    盛远站在门外附和,“冯司业说的及时,杨萧上下嘴一碰,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林清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们,“铸银时会有损耗,十两的银锭铸成银锭之后并非真的有十两,前朝有位宰相便借此贪腐,十两的银子熔铸之后成型的银锭不足九两,而后将余下的银子充作火耗进了自己的口袋。”


    “后来先帝开国之时,为免再有官员钻此漏洞,便规定以十两银锭为基,民间私银熔铸成品为九两五钱到九两七钱,官银重铸成品则要求在九两八钱以上,少于此便是次品。”


    林清将银子放在吴德海手中,“这锭银子,重量在九两八钱之上。”


    众人听到这话还是不太相信,那么微弱的差距,怎么可能手一掂就知道,盛远还想嘲讽几句,结果吴德海已经找来小秤,将银子称了下,“却是九两八钱,分毫不差!”


    这话犹如一滴水滴入沸油,顿时炸了锅,众学子惊讶过后,又是响起阵阵议论声。


    谭文轩呆愣愣的看着林清,喃喃自语,“竟然真就对了,这手怕不是金子做的吧?”


    他离盛远等人很近,近到这些话一字不差的传入那几人耳中,盛远和乌岑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有些不敢去看薛宁。


    薛宁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好似担心的看着林清。


    冯石岳一张脸也不太好看,“便是能确定这银子是官改私银,也不能确定是从刘家的汇通钱庄出来的。”


    林清:“银子存放久了,外观会逐渐,这银子亮成这样必是今年铸的新银,而今年工部的单子恰好落在刘家的汇通钱庄。”


    实际上如今融银手艺落后,银中杂质较多,若存放不当,只会黑的更快,所以高门大户都会特地建造宝库存放金银,她的侯府里自然也有,但温亭湛只是一名普通的学子,显然没那个条件。


    林清的话合情合理,就好像隔了一层窗纸,她没点破之前,其他人跟没想这么多,可经她这么一说,瞬间就像是捅破了这层窗纸,众人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很是震惊,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清。


    站在谭文轩身旁的一位学子推了推谭文轩,“这个杨萧有点东西啊。”


    谭文轩仍旧傻呆呆的,“是挺厉害的,就是厉害的让我觉得有点熟悉。”


    那学子又推了推他,悄悄指了指旁边的薛宁三人,谭文轩扭头一看,就见盛远和乌岑的脸色很是难看,就连薛宁也有些苍白。


    谭文轩鄙夷的转过头,懒得看他们。


    屋子里,冯石岳也被林清的话震惊了好一会,他确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银锭便能有这么多的说法,可他不能认,他若认了便是错了,他乃是司业,如何能错!


    “便是证明这是官改私的银子,好像与你偷盗之事也无关吧。”


    林清翻了个白眼,“温亭湛的亲人可有为官者?”


    连问之忙道:“他母亲早亡,自幼跟着父亲与继母生活,亲人皆为农户,不曾有为官之人。”


    冯石岳:“许是友人赠送呢!”


    连问之:“温同砚一向独来独往,能称一句朋友的,大抵只有我一人,他生活向来拮据,连过冬的棉衣都是我赠与他的,若真有这些钱财,何至于此。”


    杨萧尽管是新来的,但连问之却在国子监进学多年,人平时是个什么样,大家伙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数,连问之与温亭湛走得近,也时常有人看见。


    谭文轩虽然看林清心里莫名不爽,但还是从人群中站出来,“我觉得他们说的在理,这事儿杨萧十有八九是被人陷害了。”


    谭文轩的人缘可比连问之好多了,他一开口,周围的学子们立即点头同意,议论纷纷。


    林清笑了笑,拿起那把匕首,“这把匕首不是方才青衣刺客手中的兵刃。”


    “那人手中的匕首只是寻常货色,与我书童大战之后,刀刃已经卷边缺角,可我手中这把却刀刃完整如新,别说这一屋子大小划痕了,怕是连只鸡都没宰过。”


    这匕首丝毫没有血腥味,明显是把没沾过血的新匕。


    她将那刀刃上沾着的一点木屑取下轻嗅了嗅,“最关键的是这屋子里家具皆为榆木所制,可这匕首的刀刃上沾染的木屑,却是松木的。”


    第192章 第 192 章 ……


    第192章


    划伤了一屋子榆木家具的匕首却沾着松木的碎屑。


    若说方才的银子还需要动动脑子, 那这匕首上的漏洞完全就是把人的智商强行按在地上摩擦。


    林清已经看出对方有多仓促了,仓促到连砍的木料不对都没发现。


    所有人也是被这话惊得够呛,冯石岳不敢置信的一把抢过匕首仔细观察,随即愣住。


    榆木与松木的味道天差地别, 而且木料新旧程度导致颜色差异也是不小, 这屋子价目已经很是陈旧了, 可刀刃上的松木屑却好似还带着较新的木色。


    一位身着绿色官袍年轻官员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寝舍这边不少家具已经损坏, 下官前几日刚购进一批松木家具作为替补。”


    冯石岳差点被这话噎死, 怒气逐渐被屈辱和难堪取代,让他仿佛站在这都觉得地板烫脚。


    众学子听到这就明白, 这个杨萧还真就是被人栽赃了,之前倒是没觉得,可听了杨萧的话,怎么就觉得那贼蠢得跟猪似的。


    谭文轩哈哈大笑, “这可有趣了, 人家杨萧拿着匕首抢了官家私改的银锭, 在满屋榆木家具上制造证据, 却划出了松木的木屑,哈哈哈, 好久没听见这么有趣又好玩的事了。”


    林清:“……”


    不太想跟这疯孩子说话。


    李明霄尽管见多了林清办差时的样子,可这会顶着另一张脸井井有条的将证据甩人脸上,还是挺有趣的, 再听了谭文轩那话, 亦是忍俊不禁。


    他低咳一声,压住笑意,淡淡瞥了一眼张祭酒, “你看呢。”


    张祭酒苦着一张脸,他怎么看,他能怎么看,没看见冯司业脸黑的跟锅底有一拼了。


    他只能尽量和蔼的看着林清,“杨学子,依你看,这凶手是否就是那青衣刺客?”


    是吧是吧,大不了他不要老脸报上去好了。


    林清微微一笑,“不是。”


    张祭酒差点没一口气没上来。


    林清:“这银两和匕首既不是温同砚的东西,也不是学生的,那就只能是凶手自己的。”


    “刺客已经走了,而后学生一直就在此处,直至冯司业带人过来,那栽赃嫁祸的凶手唯一的机会便是将司业带人进入寝舍搜查之时,才能趁乱将东西放进去。”


    “其实答案很简单,冯司业带来搜查之人皆是禁军,除此之外,还有谁出现在这里既让人觉得顺理成章,又不会对他起疑,甚至下意识会将他排出嫌疑人的名单。”


    “比如是谁发现这些东西的?”


    林清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却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头,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毕竟刚才的情况很混乱,谁也没注意到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直到有一位身着武服的学子突然站出来,他脸蛋微圆,眼睛大大的,他举着手,“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刚一直都在,都看见了。”


    他的手指向前方的盛远,“是盛远,方才冯司业带着几个禁军进去搜查,盛远就是跟在后面进去的,我还看见他在柜子那站在了一会,然后就搜出那些东西,我当时还好奇来着!”


    所有人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盛远,有打量的,有怀疑的,有轻蔑的……


    盛远一张脸瞬间惨白,“你不要胡说,我只是帮忙罢了!”


    林清笑道:“这也好办,就看看你那寝舍是否有被划伤的松木家具,再搜一搜这匕首的刀鞘,便能知道了。”


    李明霄颔首同意,立即有一队禁军迅速离去。


    盛远彻底慌了,求救的看向薛宁,却发现薛宁已经与乌岑站远了,正冷漠的看着他,仿佛此时才清楚他竟是这样的人。


    他张了张嘴,却最终合上了,跌坐在地上。


    不一会禁军就回来了,打头的禁军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刀鞘,后面的禁军则盖着一个书案,书案的侧面正好有两道新鲜的划痕,露出里面还算新的木色,正是松木所制。


    张祭酒亲自己拿着匕首和刀鞘合上,两者严丝合缝,确为一体。


    他怒瞪盛远,斥道:“盛远,你可还有话说!”


    盛远猛地抬起头,张开嘴,喉咙却如同被堵住了一般,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他最终缓缓垂下脑袋,绝望的闭上眼睛,哽咽着张开了嘴,“学生……是学生将东西藏入袖中,悄悄塞入柜底,栽赃嫁祸。”


    国子监学子的服饰以飘逸为主,袖子宽大,藏点东西进去不算难事,有禁军上前翻开盛远的袖子,豁然见他右边的袖子里有几道被刀刃划过的痕迹。


    张祭酒厉声说道:“你诬陷杨学子,险些造成冤案,如此大错,我岂能饶你,今日便将你逐出国子监,交于刑部。”


    两名禁军上前,将盛远押了下去。


    张祭酒恭敬的朝李明霄行礼,“您看这事可否结了?”


    李明霄的视线从林清的脸上飘过,见她微不可寻的点了下头,才道:“便如此吧。”


    大家好似不约而同的忘记了那位逃走的青衣刺客,张祭酒稍稍松了口气,双眼发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似乎让他已经产生轻微的耳鸣。


    他下意识举起袖子擦掉额头的汗水,擦到一半才想起来这动作有多不雅,立即放下,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杨学子,你看如何?”


    林清随意拱了下手,“全凭祭酒安排。”


    “行了,既然事情已定,那便都去上课吧。”李明霄站起身,“问之,那位学子蒙受冤情,必然心里还有委屈,你就陪她说说话吧。”


    连问之行礼应令,走到林清身边。


    而后李明霄带着一众官员禁军离开,有他的话在,众学子也被带离这里,无人敢做停留。


    薛宁深深的看着林清,直至最后转身离开。


    不过片刻,寝舍周遭就只剩下林清与连问之以及暗九三人。


    连问之立即将门关上,“今日之事让大人受委屈了。”


    林清摆摆手,“无碍,几只苍蝇,还伤不到我。”


    连问之不明白,“可盛远好端端的为何要陷害大人?”


    林清:“盛远只是薛宁推出来的废棋罢了,至于薛宁……”


    她垂眉思索,难道只是因为她与徐婉发生的矛盾?可她不觉得薛宁是个会听徐家话的。


    连问之忽然问道:“那位青衣刺客会不会就是薛宁?”


    林清摇了摇头,“薛宁方才被徐婉推倒,左手中指的指甲被折断了,方才那刺客来时我仔细观察过,他的指甲都是正常的。”


    她走到那碎裂花瓶原本摆放的位置。


    这是进门靠右的墙角处,木制的简易花几还摆在那,上面的花瓶已经碎掉了,只留几块碎片还在花几上,与窗相对的墙面上钉着一根细针,细针已有一半没入墙里,位置靠下,几乎被花几挡住,很不显眼。


    林清捏住针,内劲不断涌入指尖,将那根针缓缓拔了出来。


    连问之连忙取出自己的帕子展开,交给林清。


    林清接过帕子,将针放在雪白的帕子上。


    细针是铁制,两边极细,中间略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标志。


    连问之看了一会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人可看出来了什么了?”


    林清摇了摇头,“这暗器制造手法粗糙,但凡寻个铁匠铺子都能造出来,看得出来对方是个谨慎之人。”


    连问之怔了一下,“大人的意思是青衣刺客与这射穿瓷瓶之人不是同一人?”


    林清点了点头,窗外突然传来几声鸟叫,是暗卫的联系暗号,暗九走到窗前交流了一下,而后回来禀报,“暗卫跟踪那刺客直到花街附近,眼看人进入巷口后便消失了。”


    林清颇为诧异,这人去哪不好,竟然进了花街,她疑惑的问:“哪处的巷子?”


    暗九:“是无名巷。”


    林清明白过来,春雨楼后身的确有条巷子,本来没有名字,不过因为那边有许多不挂牌的暗娼和小馆子,私下里就被大家伙叫成了无名巷。


    暗九接着问道:“可要派人过去?”


    林清:“不必,敌暗我明,若动作太大只怕会惊到老鼠,叫那边的暗卫盯着点就是。”


    她看向连问之,“问之,温亭湛平日可有去花街的习惯?”


    连问之闻言回忆了一会,却是摇摇头,“我虽与他关系还算不错,但他喜欢独来独往,平日里也没人知道他爱做些什么,会去哪里。”


    他忽然顿了下,“不过,有一次我邀他饮酒,他那日醉了,抱着酒坛子好像喊了一位姑娘的名字。”


    林清:“叫什么?”


    连问之双眉紧皱,努力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劳今?巧琴?什么……琴?”他尽力模仿,可那日他们都醉了,说话舌头不听使唤,实在是听不清。


    这次林清却是愣住了,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瑶琴。”


    连问之连连点头,“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落花阁,瑶琴。


    林清一直以为瑶琴是天启的人,可上次冬狩之后,朝廷也算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天启的势力清理的差不多了,便是有些残余,也应该闹不出什么风浪才是。


    三年……三年……难道重云诗社也是天启的布局不成?


    林清眸光微凝,天禄司一直派有暗卫盯着瑶琴的一举一动,若瑶琴真有异动,消息早就摆在她的桌面上了。


    这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弯弯绕绕……


    第193章 第 193 章 ……


    第193章


    李明霄故意将人都带走, 就是为了给了林清继续调查的机会,他很清楚,林清作为杨萧,许多线索是不能说的, 过后十有八九还得再来一趟。


    所以林清也不担心那些人会故意折回发现什么, 与暗九和连问之又将房间细细搜索了一遍, 不过除了柜子里还有点温亭湛的衣物,再无其他。


    直至黄昏之时, 学子们即将归来, 三人不得不离开这里,结果刚出寝舍, 就被之前说过话的那个绿袍官员给拦住了去路。


    这人年岁倒是不大,也就三十来岁,说起话来笑呵呵的,看着一团和气, “本官是本监主簿, 姓贺。”


    林清上前一步, 拱手作揖, “贺主簿有事寻学生?”


    贺主簿道:“那间寝舍已无法住人,清理补换家具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 所以祭酒那边特意交代,让本官给杨学子特意寻了处寝舍暂住。”


    林清自是笑着应下了,人家要给, 那就收着呗。


    贺主簿前面引路, 出了学子们的寝舍向左一转,穿过一处小园子,也就到了。


    这边的屋子可比之前的好上不少, 单间屋子占地面积要大一些,长长的一排,门前是一条长廊,外面还有些树木山石点缀。


    连问之讶然,“这是先生们的寝舍?”


    贺主簿笑呵呵道:“那边实在没地方,这里倒是还有些空房,看连学子与杨学子关系不错,不如住在一起,也能方便说话。”


    这话便是在卖连家人情了。


    连问之点头应了,“那便多谢主簿了。”


    贺主簿更高兴了,一路上话也更多,直至将二人带到西侧角落处的两间房子。


    林清与连问之一人一间。


    林清推开门,房屋经常有人打扫,很干净,基本的家具也都有,只缺个人用的东西。


    今日也累了,干脆就不挪地方了,暗九与连问之的小厮回去取来被褥衣物,就此歇下。


    翌日清晨,林清换上国子监的衣服,她这件自是被暗中修改过,宽大的袍袖正好缝制暗袋,能藏不少东西。


    虽说带不得剑了,但各种药粉和天禄司常用的蛊虫都要带着,还有匕首也得藏两把,暗器和旗花也得带些。


    她刚收拾好,门就被敲响了。


    林清打开门,就见与自己一模一样装扮的连问之,笑了笑,“今日这么早。”


    连问之:“你今天第一次上课,我寻思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他说着打量了一下林清的装扮,见她头冠稍稍歪了点,下意识伸出手帮她扶正,收手的时候才意识到他这动作有多尴尬,若真是普通学子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位虽然年纪不大,可却是实打实的本朝唯一的万户侯。


    “是我唐突了。”


    林清倒是不在意,“我书童那边有些事情,一时过不来,多谢问之兄弟了。”


    连问之窘迫的脸颊微红,“我家下人已经将早饭送过来了,是咱们两人的,去我那用饭吧。”


    林清自是同意。


    待用过早饭,二人结伴往学舍那边走。路上的学子也逐渐多了。


    不过大家伙对连问之的态度着实奇怪,似乎大多都刻意避着,有些甚至干脆选择绕路。


    倒是也有些上来与连问之打招呼的,只不过各个恭敬,连问之也是板着一张脸稍稍一颔首算作回应,然后继续各走各的。


    直到临近学舍,张维千过来,连问之的脸上才算有了点笑意。


    经过昨天的事,杨萧这个名字在国子监也算是出名了,张维千好奇的打量着林清,但礼貌的没提出问题。


    直到学舍所在的院子,几人不得不分道扬镳。


    连问之和张维千这种都是春闱下场试水的,先生们要单独开课,普通学子则在另一边。


    不过林清没打算去上课,她又不是真的学子,也不会参加科举,没必要浪费时间。


    寻了个没人的墙角,她径自从墙上翻了出去,没走几步,暗九就跟了上来。


    暗九问道:“大人要去花街?”


    林清抬眼看了看天色。


    太阳刚刚爬到高处,晨间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这是一处偏僻的街道,周遭没什么人烟,很是冷清。


    这个时间段去花街,别人十有八九认为她有病。


    “去永福楼开桌席面,再寻些会吹拉弹唱的过来解解闷。”


    暗九会意,立即安排去了。


    永福楼作为京城第一酒楼,接待的达官显贵多了,什么奇葩客人都见过,不过是早上开桌席面而已,也就是厨子早点上工的事儿。


    等林清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还都是按照林清的要求。


    二楼的奢华包厢,精致而丰富的席面,最贵的酒水,还有戏班里最出色的戏子和乐器班子,五六个人,年岁都不算大,男的俊女的俏,一边奏乐一边唱。


    林清一身国子监学子的宽袖袍服,头戴玉冠,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低头便能看见街上来往的行人与摊贩。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跟着那调子哼着曲儿,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一边的丫鬟立即拿起酒壶将酒杯斟满。


    唱曲儿的名叫红莺儿,是南华园的台柱子,一双美目如盈盈秋水,一动不动的看着林清。


    虽说这位杨公子相貌普通,但出手是真大方,戏楼那边就是百两的银票,又单独给他们每人五十两,伺候这一人就赚足了戏楼小半月的收入!


    红莺儿咿咿呀呀的唱着,余光扫了眼桌上的席面,就这标准,怎么也得三百两打底了吧,这妥妥的金龟婿啊!


    一曲唱毕,她美眸含情,声音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公子还要听什么戏,但凡这京中的曲儿,莺儿都会的。”


    林清想了想,“那便从头唱吧,今儿个唱不完,明儿个过来接着唱。”


    红莺儿:“……”


    她嘴角猛地一抽,脸都有点僵了,唱一天?!


    唱吧唱吧,谁让人家是金主呢。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再次唱了起来。


    林清也不至于真让人唱上一整天,差不多天快黑的时候,便让人都散了,自己也挪了地方,从永福楼挪到了春雨阁,一口气点了十几个姑娘。


    有唱曲儿的,弹琴的,制香的,沏茶的,作诗填词的,还有陪她说话解闷的。


    包厢之内琴曲不断,娇笑连连,直至半夜方才散了,姑娘们每人得了百两银子的打赏,姑娘们看林清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财神爷一般。


    翌日一早,林清接着从寝舍跑了出去,先是永福楼接着听红莺儿唱戏,夜里接着去春雨楼找姑娘们谈天说地。


    第三日,依旧如此,甚至她身边多了几个主动过来搭讪的酒肉朋友。


    第四日早上,当林清再次坐在永福楼的包厢时,暗九一脸复杂的将手中的消息送到林清手里。


    暗九木着脸,道:“经过咱们人的推波助澜,你这一掷千金的名头已经在坊间传开了。”


    林清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呷了口茶,“百姓们怎么说?”


    暗九掰着手指:“花花公子,骄奢淫逸,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林清:“……”


    暗九:“后面还有,想听么?”


    林清扭头看向房门的方向,“算算时间,莺儿快来了吧。”


    暗九面无表情的接着说道:“坊间传闻说杨公子不太行,虽是美人环绕,却夜夜伴月离去,从不曾留宿,似是美人入怀无力。”


    林清:“……”


    她略有些头疼,这一点她是真不行。


    暗九接着补刀,“大家伙都说,杨公子若去昭勇侯府,十有八九能与那位侯爷惺惺相惜,一个好男色,一个不大行。”


    林清感觉一下子被扎了两箭,还是无法反驳的那一种,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给自己顺了口气,“还有别的消息么?”


    暗九:“昨夜回去的时候遇见个人从我身边,提了一嘴重云诗社。”


    林清挑了挑眉,“来得这么快?”


    暗卫调查了许久,甚至动用了某种药物,如今可以确定,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不是秘密的秘密,也并非是暗卫调查不利,是大部分学子真的就不知道有这么个诗社存在。


    这样一看,能被诗社找上的人,必然都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洗礼,让他们坚定的认为,重云诗社才是当世无愧的第一社,并且是大家心中不希望别人知道的秘密。


    底层的逻辑知道了,再把谢豪、王俊、温亭湛,以及死掉的那二位放在一起寻找共同性,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这几位,性格上都有一定缺陷,成绩不算理想,春闱无望,孤僻,不爱与外人接触,还有就是,其中一部分很有钱。


    “还是大人的法子有用。”暗九赞赏的看着林清,“那人从我身边路过,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说重云诗社换给他的房子已经到手,还是在位置最好最贵的城东边。”


    这话要是普通小厮听了,哪有不心动的,城东头的房子,还是靠近皇城的,那个价格一般人可买不起。


    林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而后红莺儿带着乐器班子走到每日固定的位置开始调试。


    红莺儿看林清时眼里闪过几许复杂,视线若有似无的往下瞟了瞟,却被桌面挡住,什么都看不见,她收回目光盈盈下拜,一开口,那声音就跟嗓子里多了块铁片似的,“莺儿见过杨公子。”


    林清挺想说,其实不必这么执着,完全可以换个人来,她是真的不介意,但红莺儿相当有韧性,坚持到现在都不肯换人。


    红莺儿行完礼,正要开嗓,就见那一直跟着杨家公子的小厮猛地拍他后背指着窗外。


    她好奇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一身着绯红官袍的官员正带着四名禁军气势汹汹的往这边来,然后她看见杨家公子浑身好像都僵住了。


    旁边弹瑶琴的青年悄悄说道:“那位大人以前去咱们戏楼听过戏,我认识,是国子监的司业,叫冯石岳,这……不会是过来抓人的吧?”


    第194章 第 194 章 ……


    第194章


    林清看到气势汹汹的冯石岳也是愣了一下, 怎么着,这是准备抓她来了?


    接着就听碰的一声,包厢的门被猛地撞开,连问之的书童明镜上气不接下气, 哆嗦着往前又跑了一步, 断断续续的喊道:“杨……杨公子, 我家少爷说……说有人来捉你了!”


    林清忽然问道:“是冯司业?”


    明镜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愣愣的点点头, “您怎么知道?”


    林清顺着窗户指了指, 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冯司业的背影,“他已经在楼下了。”


    明镜傻眼了, 他一路跑过来的,但是,来晚了!


    林清微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而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明镜的身上, “劳烦, 一会跑快点。”


    明镜:“……”


    冯石岳自从在皇帝面前掉了面子, 这几天就没怎么顺畅过, 同僚明里暗里的笑话他,连学子们见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直到刚刚有人告诉他, 杨萧一直未曾出现在学舍,且日日夜宿青楼,彻夜不归。


    冯石岳就觉得杨萧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结果呢, 不就被他逮到了。


    身为学子, 竟日日逃课,眠花宿柳!


    他身为司业,岂能放任不管, 当然要抓回来,狠狠的罚,以儆效尤!


    他站在永福楼的大门前,或许是时辰尚早,永福楼里的客人只有零散的几桌,大部分都空着。


    伙计们正忙碌着,见冯石岳这么杀气腾腾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掌柜看见冯石岳身上的官袍和后面跟着的禁卫,心里也是哆嗦了一下,连忙迎上来,陪笑道:“大人安好,不知这是……”


    冯石岳一甩袖子,“本官乃是国子监司业,杨萧在哪?”


    掌柜一听就明白了,杨萧天天穿着国子监的学子服出来吃饭,必定是那边的学子,这是来抓人的,这种事他们永福楼可没必要掺和,“二楼,左手边第三个包厢。”


    冯石岳对掌柜的顺从很满意,正要上楼,脚步忽然一顿,心思翻转,那个杨萧精得狠,必定不会被他轻易抓住,而且他那个书童还是个会功夫的,保不准就会带着人跳窗逃生。


    不行,他得提前防备。


    冯石岳对身后的四名禁卫道:“你们两个守在门边上,两个守在那包厢的窗下,若有人跳窗,定要抓住他。”


    四名禁卫领命应诺,纷纷跑去指定的位置埋伏。


    冯石岳冷笑一声,这天罗地网都布下了,他就不信他堂堂司业竟然抓不到一个逃课的学子!


    他独自一人往二楼走,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直到那包厢外面。


    门关着,里面传来女子唱曲儿的咿呀声。


    他推门的手顿了顿,耳朵贴过去仔细听了听,发现那女子的高声之下,还有男子低声哼唱的声音,似乎是听得忘我跟着哼的。


    果然就在这里!


    冯石岳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好,好你个杨萧,吃饭听曲儿是吧,花楼留宿是吧,今日你若不栽在本官手里,本官跟你姓杨!”


    他一把推开门,抬眼一看,随即愣住。


    桌边男男女女坐了小半桌,男的俊,女的俏,就是没一个人是他要捉的那个杨萧!


    几人面面相觑,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那个弹瑶琴的青年被推了出来,低声呐呐,“这位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杨萧呢?杨萧呢!”冯石岳怒发冲冠,必定是那个杨萧诡计多端,藏起来了。


    “杨公子他……”青年为难的看了眼里面。


    这包厢是内外两间,中间用一架屏风作为遮挡,外间是吃饭的桌子,里间则是放着休息用的坐塌,还有棋盘书案等等。


    冯石岳看着青年的表现,瞬间就悟了,赶上那死孩子是藏里间了是吧!


    他抬腿冲往里间冲,刚一绕过屏风,只见里面一身段玲珑面容精美的姑娘,指尖微动,缓缓解开了胸前的衣袋。


    姑娘正是红莺儿,她似乎是刚发现有人冲了进来,双手停滞,抬眼对上冯石岳,顿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冯石岳也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指着红莺儿的手都在哆嗦,“你你你!”


    红莺儿眸中含泪,捂着胸口低声啜泣。


    冯石岳只觉脑袋跟被锤子狠锤了一下,两眼发晕,迷迷糊糊往外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红莺儿嘲讽的瞥了他一眼,慢悠悠的把衣袋重新系好,嘴里却仍旧好似呜呜的哭着。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别跑”!


    冯石岳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冲过去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就见杨萧那个书童正拎着一个人往窗下飞奔,被他拎着的那个人虽只有一个背影,但身上穿的正是他们国子监的学子服!


    “好啊,这是藏起来等着跑是吧!”冯石岳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命道:“快追!”


    四名禁卫立即追了上去。


    冯石岳也不耽搁,迅速跑下楼向那边追过去。


    直到人都走了,包厢里面重新安静了下来,几人面面相觑,全部看向红莺儿,又顺着红莺儿的目光看向包厢那扇被打开的木门后方。


    木门被缓缓推开,林清从门后走了出来,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拍在桌上,“拿去分吧,若一会有人问起,直说便是。”


    红莺儿和乐器班子的人拿了银票,看林清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尊金菩萨。


    红莺儿美眸含情,这会儿是真真儿对这位杨公子上了心,有钱有心还聪明,虽说样貌不咋地,但过日子谁在乎那个,“公子,可还有事需要莺儿做的,若有事,尽管去戏楼寻莺儿,莺儿便是豁出命去,也要帮公子达成心愿。”


    林清:“……”倒也不必。


    她挥挥手将众人散了,冯石岳这会虽然走了,但估计也骗不了太久,毕竟她与暗九要遵循人设。


    她是杨萧,不会功夫,暗九是她的书童,虽然会功夫,但绝不是什么高手。


    用不了多久,暗九就会被冯石岳的人追上,明镜也就藏不住了。


    想象一下冯石岳看见明镜那张脸的样子,或许,她该跑了。


    不过这大白天的,去哪里好?要不然,还是去春雨楼打发打发时间吧。


    一边想着,她走下一楼。


    掌柜和伙计们正议论着刚刚的事情,忽的见林清从头上走下来,一个个被惊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林清从正门离开。


    永福楼在京城最热闹的西大街上,这个时间西街上的铺子大多都已经开门了,行人也多了不少,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偶有货郎挑担路过,好不热闹。


    她将外袍披给了明镜,这会里面就是一件青色长衫,手持折扇,倒也多了几分风流。


    往前走不远,一股子蒸糕点的香气忽然飘了过来,又甜又香,光闻着就好似把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林清抬头一看,庆芳斋,听闻这家的老板祖上是御厨出身,有几样点心味道很是不错。


    方才那一桌席面,她还没吃上一口冯石岳就来了,这会肚子饿的都能叫了。


    不如买点东西垫垫胃吧。


    林清打定主意,抬步走入庆芳斋。


    这铺子很大,两边是柜台,上面摆着各式点心,有一面是各类蜜饯,靠门那边的墙壁前放着格架,上面摆放着各类样式的点心盒子。


    伙计笑着迎上来,“客观,咱们这新出锅的枣糕,可要来点?”


    “来点吧。”林清又随手点了几样,待伙计用油纸包好,到掌柜那结了账。


    她刚站那,后面就又来了两个人,一边排队一边小声议论着。


    “听说没,昨儿个夜里西边那大宅又出事了。”


    “又闹鬼了?”


    “可不是,更夫从那门前过,突然一个白影就从眼前飘过去了,差点没被吓死!”


    “那宅子都废弃多少年了,也不见官府管管。”


    ……


    林清扭头看了一眼这二位,这二位大约都是三十来岁,身着青色短打,衣料是细棉布,看装束像是哪家的管事。


    城西废宅闹鬼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天了,她也曾派人调查过,最后抓了一群偷儿。


    因那废宅一直荒废,又距离西街最近,就被那群偷儿当成了大本营,结果林清一时好心,帮衙门把那贼窝给端了。


    后来安静没多久,就又被一群地痞给盯上了,结果又抓了一批。


    这会难不成又被什么玩意儿给盯上了?


    ……


    另一边,冯石岳带着人终于在一条小巷里追上了暗九。


    他不太懂功夫,一路跑下来已经岔气,肺部如火烧一般,好在终于将人给逮住了!


    他狞笑着,脑子里已经将禁闭抄书打板子等一系列惩罚过了一遍,怎么都觉得对杨萧差了点。


    必须全来一遍,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看吧,杨萧已经在瑟瑟发抖了,哼,想必已知道自己的错处,可惜,晚了。


    不过这两人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杨萧,男子汉大丈夫,成何体统,还不速速抬起头来!”


    冯石岳怒喝一声,‘杨萧’吓得差点蹦起来,缓缓抬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冯石岳再一次愣住了。


    这张脸他略有些熟悉,记不得在哪里看过,但绝对不是杨萧!


    好像一口气堵在他的胸口,好悬没提上来,憋得他两眼发黑,身子酸软。


    旁边的禁卫见状不好,连忙扶住他,“冯司业,您没事吧?”


    冯司业一张脸黑了红红了黑,双目无神,直喘粗气,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子气到狠处的虚弱,“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司业,还是第一次遇见敢这么耍老子的。”


    什么名声,什么面子,都见鬼去吧!


    “今日要是不抓到杨萧,我以后就跟他姓杨!”他推开禁卫,“回去给本官叫人,把国子监里面的禁军都给叫出来!再去报官,就说国子监丢了个学生!”


    “给本官找!”


    第195章 第 195 章 ……


    第195章


    林清不知道冯石岳有多恨她, 拿着手里的点心结完账,正要转身离开,下一瞬脚步突然顿住。


    一阵阵好似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过来,许是太过整齐, 哪怕街上各种声音杂乱无序, 也无法完全掩盖这个声音。


    最关键的是这种声音林清听得太多, 她可太熟了,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那个冯石岳不至于此吧?


    她走到门旁, 向那声音望去,就见一队人正往这边走, 大约五十来人,全是禁军的甲胄制式。


    打头的约莫三十来岁,林清知道他,是禁军的一个百户, 好像姓方, 冬狩的时候他也在, 曾打过几个照面。


    方百户满脸的不耐烦, 走到旁边一个摊贩前,粗声粗气, “可见过国子监的学子从这路过?”


    摊主岁数不大,被这阵仗吓得差点坐地上爬不起来,“不……不曾见过。”


    方百户蹙着眉, 很不满意, 又没办法。


    他旁边的禁卫建议:“要不让弟兄们分头找找,或许会有线索。”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方百户只能同意, 问道:“可都看过画像了?”


    那人回道:“都见过了,保准一看见就能认出来。”


    方百户挥挥手,让弟兄们都散开。


    几十名禁卫两两一伙,立即各走各的方向,逢人便问同样的问题。


    那些话一字不差的落入林清耳中。


    她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冯石岳还真是下了血本,竟连国子监那点禁卫都给调动了。


    这下倒是有些麻烦了。


    林清又往外看了眼,只见方百户与身边下属打了个招呼,一边往这边走,一边伸手去摸腰上的荷包,看样子似乎是想过来买点吃食。


    她扭头就往回走,顺手捞了一个过路的伙计,“劳烦,内急。”


    伙计好心给指了下挨着厨房旁的小门,“从那出去就是后院,茅房就在那边。”


    “多谢。”林清顺着伙计指引的方向拐进那道小门,门后是条不长的过道,两边堆着些杂物,穿过去就是后院。


    后院不算大,茅房在西北角,南边的角落有个单扇的小门,想来这就是铺子的后门了。


    林清将门闩拨开,却没出去,余光在一旁的房檐上一扫而过,一点黑影潜藏在那,正在监视她。


    若她是林清,监视她的目的那就太多了,反而不好确定,可这会她是杨萧,一个花钱全凭心情的纨绔子,除了钱还真就没什么值得被人惦记的。


    而且看那人的轻功,绝非普通人家能够供养得起的,会是重云诗社的人么?


    还不能确定,但几率很大,若是如此,就不能太显眼了,得低调点。


    一个个想法在林清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实际上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又将视线放在门眼前的门闩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脚步声。


    林清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往外一瞧,就见一名禁卫正往这边走过来。


    她的视线停留在那禁卫的甲胄上。


    国子监的守卫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从京郊卫所走抽调轮换的方式,一般都是新人配老人混合成队,国子监事情不多,也算是给新人历练的机会。


    她记得上次守卫轮换也就是两三日前的事情,也就是说眼前这些兵士,未必熟悉彼此,她完全可以扮成禁卫脱险。


    打定主意,林清从怀里摸出一小包药粉藏在手中,而后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那禁卫年岁已经不小了,本想寻个犄角磨洋工,哪想到有个人就这么大刺刺的从门里出来,顿时吓了他一跳,再一看,这不就是画像上那张脸么!


    当即将人拦住,“杨萧!”


    林清停下脚步,疑惑的打量着他,“是我,你哪位,寻我有事?”


    “少废话,冯司业那边与我们百户打了招呼,要我们带你回去。”


    “找我啊?那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知道的人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禁卫是在抓什么十恶不赦的犯人。”


    “要真是抓犯人,你以为我还能在这跟你废话,早放信花逮你回衙门了,不过冯司业在衙门那边也报了案,有批官差也在外面奔走,待会可得记得去衙门销案。”


    那禁卫说着拉着林清的胳膊就往外走。


    防备?倒也不至于,一个国子监未成年的学子,连扎马步都不会,能有多少能耐。


    林清也不反抗,跟着他往前走,随意开口问道:“还不知这位官爷姓甚名谁?是那位百户下面的?”


    “我叫王三,本是跟着邱校尉的,这不是岁数大了,前些日子巡逻时不小心打了瞌睡,就被罚到国子监这边了,暂时跟着方百户。”


    林清停下脚步,“邱校尉?邱文麟啊?”


    王三来了兴致,“你也知道我们校尉?”


    林清点头,“听闻邱校尉甚是英勇,早该升官,只可惜生错了地方。”


    这话可是说到了王三心坎里,不禁埋怨,“可不是嘛,摊上那么个爹,可真是倒霉到家了,幸好陛下明察,将文远侯和他那姘头一齐降了罪,也算是给我们邱校尉一个说法。”


    说到这,王三对林清多了几分亲近,又凑近了些,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得罪你们司业了?”


    “还不是课业不成,就想借酒消愁,哪想到冯司业对我竟然这么上心,还真是让人感动极了。”林清唉声叹气,顺手将那药包打开直接甩在王三的脸上。


    王三猝不及防,只觉好像有股子粉末一下子钻进他的鼻腔,呛得他不停地咳嗽,没几声就浑身酸软的趴地上起不来了,就两只眼睛还能动弹。


    他瞪着林清,似乎还在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这样厚颜无耻,上一刻还聊得热火朝天,下一刻就甩迷药,连个招呼都不带打的。


    林清手里的药都是天禄司特制的,药效自然没得说,按照这个药量,她估摸着天黑之前,王三应该是动不了。


    她将人拽到角落处,扒了他的甲胄套在自己身上,再把腰刀往腰上一挂,宽大的胄帽几乎挡住她大半的脸,只要不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到她的容貌。


    还有信花。


    林清从王三的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最上面有根引线,正是那个报信的信花。


    将信花收好,她从杂物中找来两个箩筐直接扣在他身上,将人藏好,而后再次折回庆芳斋。


    后院不大,但也有两间房子,林清打开一间的门,藏了进去。


    ……


    另一边,方百户路过庆芳斋,想起家中幼女就爱吃这家的点心,就寻思多买些,待会寻个时间给往家里送一趟。


    至于眼下的差事,他压根就没怎么往心里去,不过一个纨绔罢了,能有什么真本事,抓人还不是手拿把掐,一会儿的事。


    方百户走进庆芳斋,先是逛了会,点了几样招牌的点心蜜饯,正要结账,就听见一边的伙计念叨:“奇怪,这么久了,那位客官怎么还没回来。”


    方百户拿银子的手顿了顿,心里莫名有点在意,看向那伙计,“怎么回事?”


    伙计被吓了一跳,见方百户一身军爷打扮,也不敢瞒着,“方才有位客人买完糕点,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内急,小人好心给她指了去后院的路,可这么久了,也没见人回来,这才念叨两句。”


    方百户一听,心里猛地一跳,厉声道:“你是说她走到门口才返回的?她长什么样子?”


    伙计瑟缩了一下,将林清的模样叙述了一遍。


    方队眼皮跳了跳,扔下点心就往后院冲,到后面一看,后门大开,明显有人出去过!


    跟在后面不远的下属也跟了过来,见这情形也是吓了一跳,“百户,现在如何是好?”


    方百户思索片刻,“放信花,将人都叫过来,这么短的时间杨萧跑不了多远,咱们将这围了,一一排查。”


    下属立即应命照办,立即拿出信花点燃,点火光一烧到底,一道亮光冲入空中,发出砰的一声。


    不过片刻,禁卫便在院中集结。


    院子太小,容不下五十多个人,方百户就带一些人站在了外面,就这院子里亦是站的满满腾腾。


    林清打开门,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


    站在最外侧的一个青年禁卫听见动静,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去里面了?”


    林清随意的走到队伍后面,“外面太挤了,我去里面避避。”


    那人也没有多想,点了下头就过去了。


    不一会有人过来传话,“百户有令,分两队,一队后面排查,一队去前面,莫要叫人给跑了。”


    大家伙立即动了起来,林清也动了,还没两步就被之前跟她说话的青年给拉住了。


    他小声道:“这后面又乱又臭,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去前面,还能顺道逛逛西大街,买些消遣。”


    林清连连点头,“还是兄弟你说得通透。”


    “那是,你别看我岁数小,可在禁军里混的年头可久了,什么没见过,听我的准没错。对了,我叫麻均,是方百户手下的小旗,你是哪来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本是跟着刘百户的,犯了错处,就被丢到这边来了。”林清不住叹气。


    麻均憋了会,努力安慰道:“兄弟,其实咱们这也不是那么没机会,好好干,这回要是抓到杨萧,保不准功劳就来了!”


    林清:“……”


    ——我谢谢你啊。


    第196章 第 196 章 ……


    第196章


    说话的功夫, 他们一队二十几名禁卫再次来到街上。


    大家两两一队,分开搜索,林清顺势就与麻均走到了一起。


    这会功夫,街上的摊贩也多了, 吃穿用度应有尽有。


    麻均砸吧砸吧嘴, “这西大街我可是许久未曾来过了, 还真是如以前一般热闹。”


    林清:“兄弟有什么想买的?”


    麻均:“都是些女人小孩的玩意儿,咱爷们家家的, 看那些作甚, 我记得街尾有家酒肆里不错,咱们不如去那要上两碗, 再寻个偏僻的地方过过酒瘾。”


    “那赶情好,就依兄弟所言。”林清笑呵呵应了,跟着麻均往街尾走,偶尔看到什么有趣的吃食消遣, 也会买点试试。


    这西大街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两人走了一会, 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禁卫,人来人往间, 就只剩他们两个身着甲胄的。


    又走了一会,一转弯的功夫就看见那家酒肆。


    麻均走进去,不一会就拎了两个比巴掌略大些的小酒坛出来, “瞧瞧, 这可是他们家老板的私藏,愣是让我给翘出来了,待会咱们一人一坛, 过过酒瘾。”


    说到这他又有些为难,“兄弟你可知什么稳妥的地方?”


    林清顺手从麻均手中接过一个酒坛,拍了拍,指尖一点近乎透明的粉末随着她的动作沾染在酒坛壁上,而后随意的将酒坛递给麻均,笑道:“再往前走有个废宅,平常倒是没人过去,不过我听说那边闹鬼。”


    麻均顺势将酒坛拎在手里,闻言就是一乐,“咱们可是禁卫,虽比不得那些天禄卫弑杀,但谁手里还没沾过血,就算是恶鬼,见了咱们也得绕着走。”


    “兄弟说的在理,是我错了。”林清说着,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拆开了蜜饯的油纸包,边走边吃。


    转过一条小路,三转两转,就看见那栋废宅的大门,两人绕到后门钻了进去。


    这宅子说是废宅,其实大体还算整洁,只是荒芜了些,没有人气儿,其他的倒也还好。


    两人寻了间还算干净的屋子,房里的家具已经都被收走了,只是空荡荡的房间,麻均不知从哪寻了个块草席铺在地上,将酒坛和吃食一一摆好,席地而坐。


    他将其中一个酒坛放在对面。


    林清瞧了一眼,正是她之前碰过的那个,她笑了笑,盘膝而坐,拍开泥封,连喝几大口。


    烈酒入喉,那火辣辣的感觉直冲脑门,爽!


    “兄弟好酒量!”麻均也拍开了自己那坛酒,一连喝了几口,袖子一抹嘴唇,“不过兄弟可知道这废宅的事情?”


    语罢没等林清说下去,就接着说了起来:“这家宅子的主人本是一商户,颇有钱财,不过后来被人检举,说是勾越细作,就被天禄卫给抄了家,一家子人都被砍了脑袋,整整齐齐的摆在菜市口,那场面你是没见过,啧啧……”


    林清又喝了一口酒,她见过啊,就几年前的事儿。


    证据是她亲自搜的,人是她亲自抓的,连砍脑袋的时候她也在监斩台上坐着。


    一大家子用生命成为她履历上耀眼的一笔,也成为她升任副使的踏脚石之一。


    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啊,杨萧,你当真以为换了身衣裳,我麻均就认不出你了!”麻均话题一转,原本和善亲切的笑容瞬间带上阴戾和冷漠,“把你带到这,不过是因为这功劳本军爷要独享罢了。”


    麻均以为对面的杨萧会惊慌失措,会四处逃窜,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抓人的准备,就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表情都没变一下,接着喝酒吃肉,好似当他不存一般。


    麻均有点懵逼,随即火气上涌,怎么着,这是不把他当回事么,“杨萧!我的话你听见没!”


    “听见了。”林清放下酒坛,笑着扫了他一眼,“要抓我?你能动么?”


    麻均心里猛地一跳,试着抬了下手,却连一根手指都没抬起来,他中药了!他什么时候中的药?!


    不对,他明明只喝了酒,酒坛上的泥封也是他亲自拍开的,按理杨萧绝对没有机会给他下药才是,那他是怎么中药的?!


    林清一眼就看出他想问什么,拎起酒坛子晃了晃,好心的用另一只手指指坛子,“你看得紧,我确实没机会在酒水上动手脚,所以我将药粉抹在这里。”


    麻均猛地想起来,这酒坛子的确经过杨萧的手,“可你也碰了,你怎么没事?”


    “我拆了蜜饯,自是把解药和蜜饯一同吃了。”林清放下酒坛,捡起那还剩半包的蜜饯,捏起一枚送进嘴里,“不过这药经由皮肤,可不如直接入体来得快,只要你不动用内力,怎么也得个把时辰才能起效。”


    麻均是个习武之人,想要动手前就会下意识提起一口内力预备,体内内力一动,药效就会被催发,结果自然就动不了了。


    麻均也是想到了这点,脸色青了白白了黑,“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林清奇怪的睨着他,“一开始你不就告诉我了。”


    麻均:“我告诉你什么?”


    林清:“你是方百户手下的小旗,国子监那边的禁卫虽说时有变动,但唯有方百户是个例外,他是常驻在那边的,国子监若无大事,日常巡检皆有他负责,作为他的直系下属,你麻均自是也一直在那边当差。”


    “那么几日前寝舍出事,我被陷害之时,你必然也在,也定见过我这张脸,所以便是你粗心没仔细去看画像,也应该认识我才是。”


    “可你却帮我掩盖,哪怕我未说姓名,一路上也是兄弟长兄弟短,打的是个什么心思,不用想都知道。”


    无非就是觉得一个学子没什么能耐,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独占功劳。


    不过倒是方便林清动手。


    她余光扫了眼另一边趴在屋檐的黑衣人,继续喝酒。


    麻均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怒瞪林清,他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合着忙活半天都是给人做嫁衣的!


    但明显林清不想搭理他。


    喝完了酒,林清就将她买的话本子拿出来打发时间,眼睛看着那一排排的字,脑子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冯石岳是铁了心要整她,对于没什么城府还不太成熟的学子而言,算不算是个大危机呢,那她是不是可以借此做做文章,让重云诗社的动作快点……


    不知刘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这边也不能真藏下去,夜里还有事要做,她原本打算今夜寻个机会转战落花阁的,冯石岳这一下子的确打乱了她的部署。


    这时,一点细微的动静突然传入她的耳畔,很轻,好像不算远。


    林清拿着话本的手微微一顿,自然而然的翻过一页,接着看了下去。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忽远忽近,直到最后,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把这两块铁片在相互摩擦,刺激的人头皮发麻。


    麻均此时脸色也变了,从一开始的被耍的愤怒到现在的惊恐,拼了命的眨眼睛。


    林清又翻了一页,抬眼睨了他一眼,“别眨了,眼睛要抽了。”


    麻均眨的更凶了,这破地方真闹鬼啊!


    “好歹也是个沾过血的禁卫,就这?”林清鄙夷的放下话本,取出解药塞进他嘴里。


    麻均没想到解药竟来的这么容易,虽说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不大,但防了他明显更麻烦,他还以为得等到被其他人发现才行。


    片刻之后,他就感觉到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手再次摸向腰间的腰刀。


    林清:“你要想好,我只是一个普通学子,就算把我带回去,我犯的错顶多就是关关禁闭抄抄书,你呢,也就那么针鼻儿大小的功劳,想要离开国子监那铁定是不可能的。”


    麻均握着腰刀的手紧了紧。


    “但眼下,好像功劳上门了。”林清将双手送到他面前,“是要我这块蚊子肉,还是那边的不可知搏一搏前程,便看你如何抉择了。”


    气氛骤然紧绷,麻均握着刀的手紧了又紧,脸上尽是挣扎,好一会才逐渐平静下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你说吧,要怎么做。”


    林清放下手,捻了颗蜜饯扔进嘴里,“也不需要怎么办,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麻均认真道:“成,但出了这道门,你就得听我的,你不会武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林清乐了,连连点头,“行行行,都听你的。”


    反正她要真想做什么,甭说一个麻均,就是方百户亲自带人过来,也拦不下她。


    麻均见她态度诚恳,抽出腰刀,小心翼翼的将门推开一条缝隙,仔细的左右查探,确定没人,回头给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小步挪了出去。


    林清跟在后面走出门,瞧了眼地面的石子,弯腰捡了几颗捏在手心。


    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打前面传过来,距离他们并不算远,只是越来越偏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味道。


    麻均停下脚步,努力嗅了嗅,“什么味道?”


    林清也有些奇怪,“有人在点香燃纸。”


    难不成还有人在祭拜那个被砍了脑袋的勾越细作?


    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偏僻荒芜的小院子,里面有棵老树,枝条上已经抽出新芽,枯黄与嫩绿夹杂在一起的野草顺着砖缝伸出。


    麻均先是警惕了的看了几眼,然后古怪的走了过去。


    林清顺着他的脚步往里走,就见院子里是有个火堆,里面是正在燃烧的香烛纸钱,不远处有个姑娘,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在一块磨刀石上利落的磨刀。


    他们听见的声音便是这姑娘磨刀的声音。


    最关键的是,这姑娘她认识,正是许久未见的瑶琴!


    第197章 第 197 章 ……


    第197章


    瑶琴好似也吓着了, 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惊恐的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人。


    今日风不算大,微风吹过那正在燃烧的火堆,不断并发出密密麻麻的火星, 打着旋向上飞散, 又化为黑灰飘然落下, 也不知道烧着了什么,火堆里发出一点噼啪声。


    瑶琴终于反应过来, 一边警惕的盯着麻均与林清, 一边小心的蹲下捡起匕首,尖刃对准了他们, 声音颤颤巍巍,“你们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麻均没说话,多少有点丧气, 本以为是个大功劳, 没想到是个烧纸祭奠的姑娘。


    他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可再难他也得出声解释, 人家小姑娘家家的, 吓坏了怎么办,他捏着嗓子, 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姑娘别怕,你看看我这身衣裳, 我叫麻均, 她是杨萧,我们是禁卫,都是朝廷的人, 你尽管放心。”


    瑶琴闻言仔细打量着二人,像是确定二人的身份,好一会才缓缓放下匕首,扶身行了个礼,“奴瑶琴,见过两位官爷。”


    麻均稍稍松了口气,“你在此祭奠何人?”


    瑶琴眼中带着哀伤,“是奴的父母亲人,全族一百三十几口。”


    麻均蹙起双眉,有些狐疑的盯着她,“你是那细作的亲人?”


    瑶琴却摇了摇头,“这曾是我家的院子,后来家里出事,这院子才被衙门卖给了那户人家。”


    不是就好,麻均虽然有些惋惜,可看那那纸钱还有不少,将腰刀送回刀鞘,走过去帮忙,走到半路还不忘回头叫一句,“杨萧,过来搭把手。”


    林清没动,她站在院门口,眸光晦暗不明。


    竟是瑶琴!为什么会是瑶琴呢?怎么就是瑶琴呢?


    祭奠?那些死去和流放的温家人么?


    她记得温照云的墓就在京郊的乱葬岗旁边的那块目的,而温家宅子也在城北那一片的地界,不去墓前祭奠,也不去祖宅,反而要来这边,何意?


    而且……便是她也不知这宅子曾在温家名下。


    林清缓步上前,所有的神情瞬间收敛,换上一片清浅温和的笑意,弯腰拾起那些散落的纸钱扔进火堆。


    麻均用木棍捅了几下火堆,更多的黑灰随风飞落,到处都是。


    纸钱燃烧的气味比普通的纸张更呛,与香烛燃烧时古怪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又刺鼻的香气。


    三人都没有说话,杂草丛生的荒芜院落,只有那被纸钱点燃的火堆偶尔发出一点声响。


    气氛莫名透出一种诡异,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藏在阴影里正窥伺着他们的动作。


    麻均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可渐渐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手中的动作也是一下轻一下重,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还未烧着的纸钱被他拨弄的再次飞落各处,林清只得过去一一捡起丢回火里。


    地面已经不少黑灰,黄色的纸钱掉在地上,沾染了不少黑渍。


    林清低头看着脏掉的纸钱,下意识伸手拍了两下,动作随即顿住。


    她的指尖粘上一点黑灰色的颗粒,一股微弱又刺鼻的气味冲入她的鼻子。


    林清微微蹙眉,是硫磺?


    她将纸钱反转,只见这小小的纸钱有一小半染上黑渍,都是纸钱燃烧后的黑灰,唯有角落处沾着一点黑灰色的碎末。


    她轻轻刮下来撵了撵。


    不,不止是硫磺,还有炭……是火药?


    慌宅大院,为何会有火药?


    “这位官爷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瑶琴的声音,竟透着一股奇怪的清冷。


    四周的空气仿佛因为这声音有一瞬间的停滞。


    林清握着纸钱的手微微一紧,双腿肌肉紧绷,心里本能的流露出一丝杀意,却又转瞬即逝,她挂着笑容转过身,将手里的纸钱晃了晃,“这纸脏了,我寻思弄干净些,可惜被那灰黏上了。”


    “条件有限,有官爷帮衬,先父已经很是开心了,必定不会在意这些。”瑶琴从她手中将纸钱一点点抽走,那双美眸直直的盯着她,像是在仔细甄别什么。


    直至将那张纸钱丢进了火堆里,沾染了火药的黄纸发出刺啦一声,连火苗都窜出一截,又缩了回去。


    瑶琴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就好像一张被缝在脸上的面具,连声音都透着几分诡异,“这些纸钱是我提前几天预订的,本以为老板是个本分人,没想到竟滥竽充数,也不知夹杂了什么东西进去。”


    林清好像没发现一般,回了个差不多的假笑,“赶上这样的老板确实不好,瑶琴姑娘下次还是换家铺子,不过若想讨个也是不难,麻均虽然官位低了点,但好歹也是个禁卫,由他带着,想必那老板也不敢放肆。”


    麻均很是不爽,他那是不想升官么,奈何身在国子监,捞不着军功,他怎么升啊,“成啊,咱们待会就去,哪家的铺子,本军爷帮你教训教训那个奸诈老板。”


    瑶琴盈盈下拜,“瑶琴谢过二位官爷。”


    瑶琴生得一副好相貌,浑身充斥着大家闺秀才有的气质,这么一拜,却又带着几分妩媚,愣是让麻均一个未婚小伙憋红了脸,好一会才缓过劲来,猛地一拍脑袋,问道:“对了,你烧纸归烧纸,为何要磨刀啊?”


    瑶琴低声回道:“只是想起亲人俱已不在,仇人却仍旧富贵,心中愤恨,偏偏奴一弱女子,毫无办法,只得借此消解。”


    麻均看着瑶琴这副模样,只觉心里一阵酸疼难耐又伴着奇怪的悸动,恨不得将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姑娘,你不要难过,若有我能帮上忙的,我麻均定义不容辞。”


    瑶琴眼眶微红,点了点头,低声啜泣。


    麻均急的抓耳挠腮,连连安慰,可若再细问,却连半个字都没问出来。


    林清站远了些,只是默默看着,她能感受到瑶琴掩藏在帕子的视线正悄悄注视着她。


    这个瑶琴,果真不太好骗。


    林清不能动,干脆低头看着地面,不知过了多久,火堆渐渐熄了,黑色的灰烬将地面染上一个巨大的黑圈。


    还有些黄色的纸钱被风垂落在院中,却没人再关注它们。


    瑶琴的哭声呜呜咽咽,时断时续,不知何时,这声音好似被一分为二,抽抽噎噎,忽远忽近,渐渐地,声调变了,一声高过一声,直至嘶哑的像是飓风卷过老树,枝丫卷叠交错,相互摩擦时发出的动静。


    瑶琴已经停下了哭泣,正躲在麻均怀里瑟瑟发抖,麻均警惕的看着四周,一只手紧紧抱着瑶琴,另一只手向林清招招手,示意人躲到自己背后。


    林清垂眸而立,没有动。


    那怪音之下,是突然出现脚步声,那些声音很轻,足尖踏过墙面,各个是高手,数量大概有十数人。


    这宅子果然有些门道。


    “杨萧,快过来!”麻均浑身寒毛直竖,虽然以他的功夫听不见除了那刺耳的尖叫,其他什么都听不见,可本能却无时无刻的不在告诉他,有危险。


    林清没有说话,挪着脚步与麻均擦肩而过,站在他的身后。


    这时,那些人也到了。


    只见十数道身影从墙上跃下,皆身披麻布衣,头戴孝子帽,脸戴白色面具,手持一把哭丧棒,围在墙头,一动不动的看着院中的三人。


    一阵微风拂过,莫名多了股阴森的鬼气,好似连天空都在此时阴暗了下来。


    麻均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他紧紧盯着墙上的十数名阴气森森的面具人,大滴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将怀里的瑶琴拨开,“你与杨萧寻到机会先藏起来,寻到机会……就跑,别管我。”


    “官爷,您小心。”瑶琴脸色苍白,小声的嘱咐一句,声音却也在瑟瑟发抖,小心的后退几步,伸手拉住林清的胳膊,接着后退。


    林清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瑶琴带着她不断后退,直至退进身后的房间里。


    这房间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灰尘在空气中飘荡,腐败残破的白绫挂在房梁上,房门被嘎吱一声关上,就像是将这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只剩细小的光晕顺着门上的缝隙钻入。


    林清看着瑶琴关门的最后一刻,右手伸直,自然向身侧一滑而过。


    这是要杀人灭口?


    下一瞬,那些披麻戴孝的刺客果然动了,纷纷朝麻均冲去,那一根根哭丧棒的顶端弹出一截矛头,形成一根根短小的矛。


    麻均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爆喝一声,举刀冲了上去,他的功夫都是大锅饭,招式大开大合,不能说不好,但双拳难敌四手,手中的长刀挡了这边,另一边就被哭丧棒盯上了,不得不闪身躲避。


    一轮打下来,身上已经见了红。


    房间里,瑶琴似乎已经懒得装了,“官爷,奴知道一条密道,不如带您快些离开吧,莫要让麻爷白白牺牲了。”


    “说的也是。”林清深感赞同,深深看了一眼外面再次冲进人群的麻均,转身跟上瑶琴的脚步。


    一枚小巧的石子已然出现在她的指尖,嗖的一声直直打在瑶琴的睡穴。


    石子的力道不足以让人昏厥,但上面附着的内劲顺着石子刺入瑶琴的身体,便是身怀内力之人也未必扛得住,更何况,瑶琴对她根本没有防备。


    就像已经认定杨萧是个不会武功的废物。


    林清后退一步,看着瑶琴的发髻擦着她的衣襟跌倒在地上。


    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看来她这手得沾些血了。


    第198章 第 198 章 ……


    第198章


    麻均从没这样感受过绝望, 这些刺客简直太厉害了,那哭丧棒在他们手里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步都能预判他招式的轨迹,然后不停地打断他, 欺负他, 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胄帽已经丢了, 甲衣已经破了,被血染成红色。


    可麻均知道, 他们并不急着杀他, 反而像是在耍着一只有趣的鸡崽,不过是找些乐子。


    待他们玩够了, 他便要死了。


    他大概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杨萧与瑶琴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安全出去了吧。


    他忍不住苦笑,人生第一次动心, 看上一位姑娘, 没想到下一刻就要面对死亡, 大概没有人比他更倒霉了吧。


    正想着, 他挥刀的手再次落空,下一刻胸口便挨了一脚, 整个人倒飞出去。


    两名刺客飞身追来,哭丧棒上的利刃已然对准了他的心口。


    可下一瞬,身后突然多了一股力, 柔和的内劲化掉了他身上多余的气劲, 让他缓缓落在地上,他稍稍侧头,瞳孔中浮现出林清的脸, 震惊道:“杨萧,你没走!”


    “行了,你歇着吧。”林清没回他的话,拿过他手中的腰刀,扶着人坐在地上。


    这时,那两个举着哭丧棒的刺客也到了,麻均悚然一惊,“小心!”


    林清看都没看,手中长刀如同活了一般,向后一扫,强劲的内力顺着刀尖形成一道气浪,只听两声擦响,两颗人头随着一道血浪向后倒飞落地。


    没了头的身体向前缓了几步,好似才意识到了死亡,倒在地上,空空如也的脖颈正好抵在麻均的足尖。


    麻均下意识把脚往旁边挪开,头皮仿若炸开一般,整个头皮都是麻的,不敢置信的瞪着林清,“你……你……”


    林清转过身看着那些刺客,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她眸中杀意积聚,唇角却挂着笑意,“披麻戴孝?也不错,正好自己给自己送葬了。”


    剩下的刺客面面相觑,一道道声音在他们的口中传下。


    “杨萧会武,事情有变。”


    “杨萧会武,事情有变。”


    “杨萧会武,事情有变。”


    ……


    一模一样的话在每一个人口中传下,直到最后一人,话音终于变了,他道:“杀!”


    所有刺客高举哭丧棒蜂拥而上。


    林清提刀迎上,她不常用刀,但腰刀作为天禄司的制式武器,她也会常常练手。


    明明是同一把刀,可在她手中却如同活了一般,挑刀劈砍,刀光闪烁,留下道道虚影,每有停顿,必有人丧生在她的刀下。


    血液染红了地面,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了整个院子,可林清身上的甲胄仍旧干净如初,未沾染上一滴血液。


    不过须臾,十几名披麻戴孝的刺客就只剩四人还能动弹。


    四人相视一眼,“三人掩护,一人报讯。”


    “三人掩护,一人报讯。”


    ……


    直至最后一人,那人转身就走。


    林清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不能算是刺客,而是死士。


    刺客尚能动刑,若是死士就没必要留着了。


    林清足尖借力,飞身而起,手中长刀被她直接掷出,直直向那逃跑的刺客飞去。


    那刺客听到身后的破风声,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噗嗤一声,刀尖已然刺入他的腹部,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一直向前,直至钉入墙壁之中,连带着刀柄没入他的躯体,气绝而亡。


    林清空手而立,看着最后剩下的这三名刺客。


    三人不敢动,哪怕林清的手里已经没有武器,他们也不敢动,明明只有一个人,杀他们却如砍瓜切菜一般,这还是人么!


    他们互视一眼,纷纷咬碎压槽内的毒药,毒发气绝。


    所有人都死了,有几人甚至被林清从头劈下,到处都是断肢残骸,血迹遍布,唯她一人站在尸体血泊之中,甲胄上无一滴血色,甚至连鞋底都是干净的只有泥土的颜色。


    林清的视线飘过屋檐,除此之外,还有一人。


    屋檐之上,那名监视林清的黑衣人看着如同杀神一般的林清,早已是胆颤心惊,察觉到林清的目光,转身就要遁走。


    林清没去看他,抬步向麻均走去,指尖捏着一枚细针,看似随意的甩了出去。


    细针追命,只是眨眼,已然刺入黑衣人后脑之中,黑衣人借力的动作刹然而止,身体摔下屋顶,发出‘砰’的一声,不动了。


    这诡异又震撼的场面如同噩梦一般印在了麻均的脑子里,他呆愣愣的望着林清,双眼空洞,仿佛魂都不在了。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俩巴掌。


    亏他以为杨萧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亏他还想独占功劳,就他也配!


    刚刚他是被刺客们玩,现在是刺客们被杨萧玩。


    就他那点功夫,杨萧要宰了他,大概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不,就算是他们方百户领着几十号人在这,也得被这位杀得全灭吧。


    林清停在他面前,“你有话说?”


    麻均复杂而小心的问道:“你究竟是?”


    林清冷着脸,“不该问的别问。”


    麻均听了这话,提到喉咙的那口气总算放下了,看来是不会杀他灭口了。


    林清从怀里取出一枚信花,打开机扩,一声类似鹰鸣之音在空中响起,随即消逝。


    不过须臾,就见暗九从远处飞来,落在这里。


    “计划有变,全员待命。”林清指了指麻均,“将他暂时带回司里,再去杨昭那打个招呼。”


    暗九拱手应令,伸手将麻均拽了起来。


    “等等!”麻均依靠着暗九的力气站直身子,原本自认为挺聪明的脑子现在却开始打结了,试探着问道:“敢问您究竟是哪位大人?”


    林清瞥了他一眼,刚沾了血,她一身杀气还未散去,只是淡淡一眼,却如万千利刃染血,愣是吓得麻均一连后退好几步。


    麻均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方才想起他的刀被林清拿走了,已经没入那一个披麻戴孝的刺客后背,就那刀柄上沾染的东西,幻想一下,应该是不能用了。


    不过按照人家方才那话,能与杨统领说话的,必是高官无疑了。


    他恭敬的抱拳行下一礼,跟着暗九走了。


    林清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疏漏,冥想片刻,散掉一身杀气,而后回到瑶琴附近,靠着墙坐在地上,闭上眼,静静等待着。


    黄昏之后,夜色初现,今夜的天色不算太好,厚重的云层将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一道门却仿佛是两个世界,门外是遍地残躯,门内则静谧的只剩两道绵长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林清听见那道呼吸声有一瞬的混乱,她知道瑶琴醒了。


    瑶琴很警惕,最起码醒来之后并没有动,像是在等待某些破绽,直至浓郁的血腥味不断充斥着这不大的空间,便是普通人也能清楚的嗅到。


    瑶琴终于缓缓坐了起来,看见仍旧闭着眼的林清,眼里透过疑惑,而后警惕的走到门边,顺着门上的缝隙往外望去,立即被外面的情况惊的险些吐出来。


    她缓了缓神,走到林清身边,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视线从她的衣衫鞋袜一一扫过,却不见一丝血迹。


    瑶琴紧紧蹙起秀眉,她本以为是杨萧偷袭她,可就外面那种情况,若杨萧真的参与,身体不可能沾染不到血迹。


    她看见林清的指尖微微动了动,立即换上急迫害怕的神情,轻轻推了推林清的肩膀,“杨公子?”


    林清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茫然的看着瑶琴,声音透着刚刚苏醒的沙哑,“瑶琴姑娘?”


    瑶琴眼中含泪,“谢天谢地,公子没事就好!”


    林清活动了下身体,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抬手揉揉眉心,“这是怎么回事?”


    瑶琴注视着她,不放过她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可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公子不知道?”


    “我看你忽然晕倒了,正要伸手去接你……”林清蹙眉思索着,“后面不记得了。”


    林清表现的很是自然,言语神情真挚不像作伪,瑶琴竟一时也分不清林清的话是真是假,她犹疑片刻,眼睛一转,“公子可知外面是什么情况?”


    林清故作不懂,走到门前往外看了一眼,指尖一根细微的银针悄悄刺入穴位,瞬间便让她脸色苍白,惊恐的看向瑶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事已至此,外面绝对不能走了,正好奴知道一处密道,不如先离开此处,再做决定。”瑶琴顿了顿,来了句更狠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会衙门的人就该到了,咱们这种情况只怕推脱不干净。”


    林清连连点头,看瑶琴仿佛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走吧走吧,她装得还怪辛苦的,要是一会不注意笑场了还得想办法糊弄。


    瑶琴见状轻轻吁出一口气,走到房间西面的墙壁,蹲下身子,将墙角的一块墙砖抠了出来,后面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拉环。


    她拉动拉环,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出现一道裂纹,接着缓缓弹开一道缝隙。


    瑶琴将门推开,里面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勉强能容一人通过,平整的过道不算长,接着就是通往地下的台阶,直至延伸进黑暗之中。


    第199章 第 199 章 ……


    第199章


    瑶琴最先走进暗道。


    林清跟在后面, 一步步走下台阶。


    天已经黑了,四周黑漆漆的,以她的眼力,并非不能视物, 但作为杨萧, 她只能学着瑶琴的样子摸索前行。


    这个时代下至百姓, 上到皇宫贵族都特别喜欢造密室暗道一类的东西,最多就是百姓建造的简单点, 有钱的建造的复杂些。


    这暗道不算宽敞, 又细又长,唯有顶部做了处理, 两边的墙壁只是用黄泥砌实,每隔上一段距离,就会有根木柱顶梁,以作固定。


    林清的手指在木柱上擦过, 却没有一丝灰尘, 这地方似乎时常有人走动。


    看来那些杀手就是借着暗道埋伏在废宅里的。


    她又有些疑惑, 若这废宅经常有人莫名出现消失, 必定会引起暗卫的注意,怎可能悄声无息呢。


    又走不远, 暗道竟在前面分成两条岔路!


    两条暗道一宽一窄,窄的那条与之前一般情况,可宽的那条明显要好不少, 地面是整齐的砖石铺设而成, 墙壁光滑,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深沉又死寂的灰白。


    这里的空气湿热又沉闷,偶尔有一丝清凉, 可很快,清凉又化为闷热。


    林清指尖轻轻揉了下鼻子,这里的硫磺味太浓了,比外面纸钱上沾染的还要强烈。


    瑶琴状似无意的解释道:“那边有个热泉,不过泉水温度极高,不能沾身,家父原本在那边制作暗道,也是挖到了那热泉才不得不改道。”


    林清没说什么,看瑶琴走上右边狭窄的暗道,抬步跟了上去。


    她的嗅觉异于常人,旁人闻不出来,她却是清楚知道,在硫磺刺鼻的气味掩盖之下,还有炭与硝的苦涩。


    这里有火药,而且看样子,存量似乎不算小。


    林清心中猛跳,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的心中弥漫,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是脚尖落下时,忽然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声音,像是踩到了什么。


    她低头将东西捡起,指尖轻轻一捻,竟是一枚纸钱。


    林清将东西收进袖中,继续跟着瑶琴向前走。


    两人摸黑前行,约莫又走了两刻钟左右,终于看见向上的台阶,最上方是一处四方的暗门,就在顶部,瑶琴将门顶开,先一步爬了出去。


    夜风顺着门吹进暗道,夹杂着泥土与草木枯败的腐臭,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耳边是十几道细微的呼吸声,林清的脚步微微一顿。


    “啊!”外面忽然传来瑶琴尖叫的声音,尖锐的已经破音。


    出事了?


    林清立即走出门,果然见到十数名披麻戴孝的面具人手握哭丧棒,就站在外面候着。


    带头之人则身着青色长衫,脸上带着一张虎脸面具,面具通体成白色,唯有额头上用血色写着一个硕大的‘王’字。


    林清垂眸看了一眼他的鞋面,沾了泥的鞋面,果然有绣着一朵黑白双色并蒂莲。


    瑶琴就躺在这人的脚边,已经陷入昏迷。


    那虎面人张开嘴,声音隔着面具有些发闷变音,让人听不出准确的年级,“杨萧?”


    林清将身上的甲胄除去,“是我。”


    虎面人的面具内传出一阵阴森如磨牙的笑声,“本来接你入社之人只是寻常会员即可,但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些,所以接你的人,便成了我。”


    林清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谁?”


    虎面人:“我是白使,也是重云诗社的掌管者之一,你手里那张花票便是我们诗社的东西。”


    林清挑了挑眉,“你们是何时注意到我的?”


    “注意你?”白使仰天大笑,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是从你收到那封推荐信的时候,也是你敢于将董狄盛与萧云跃下药的时候,更是你从连问之马车上下来的那会。”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我们下定决心收你进入诗社。”


    林清:“那你是什么时候动心思的?”


    白使:“是你在温亭湛的房里拿到那张花票,那是我重云诗社的东西,得到了,便是我社有缘。”


    林清:“……”


    确实是花票有缘而不是银子有缘?


    她接着问道:“当时那个闯入的刺客是你们的人?”


    白使:“这个问题,当你入社之后,自然就会知道。”


    林清睨着他,“你这人好生奇怪,本公子有的是钱,活成什么样不行,为何要入一个连真面目示人都不敢的破落诗社。”


    “以你的成绩,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入朝廷,你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与那样富商的公子一样,你甘心吗?”白使的声音带着丝丝蛊惑,“不说别人,就是那个冯石岳都能一根手指碾死你,你看,现在不就是满大家追捕你的禁卫,你想过被抓他们抓到的后果吗。”


    林清:“……”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抓到她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白使循循善诱,“只要你加入诗社,我会为你出手一次,将这次的事摆平,日后亦有诗社帮衬,你完全可以科举入仕,封侯拜相,你遇见的所有问题,诗社都会出手帮你解决。”


    “你的梦想,你的愿望,你的仇恨,你想要的一切!”


    “权利,钱财,欲望。”


    “都能实现。”


    白使的声音从激荡到寻常,直到最后如风一般的轻,如魔鬼呢喃。


    林清垂下眸子,心脏不正常的鼓动着,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因为那番话加快了流速。


    空气中弥留着正在消散的香气,若换个人,这会只怕已经扑进对方怀抱了。


    但这些说实话,对她还真没吸引力,她本就身居高位,如今这大渊朝廷上,又有几个能站在她头顶上的。


    白使大概也觉得林清抵抗不了他的话语,取出一块木牌交给她,“今日子时,城北乱葬岗进行测验,我便在那恭候杨公子了。”


    林清接过那木牌瞧了眼。


    这木牌通体成暗红色,像极了一块缩小版的牌位,正面没有字,只画着一朵无色并蒂莲,背面则雕满了小字,是一封引荐信。


    白使见林清还算上道,颇为满意,将脚边的瑶琴往她那踢了踢,“本该灭口的,不过既是杨公子的人,便饶她一命吧。”


    说完,白使带着人翩然离去,脚下阴风阵阵,须臾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林清很无语,这戏演的,他们要是不认识,瑶琴哪能支使那些刺客灭麻均的口。


    罢了,左右是个你演我我演你的局面,看谁先破局了。


    林清没动瑶琴,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四周空荡,尽是荒草枯木,后方是一间小庙,小庙半塌,佛像也已经残缺不全,门前不远的地面上就是被他们打开的那道暗门。


    林清看了眼天色,这会已是戌时,距离子时已经不远了,可白使其实给她出了个难题。


    入诗社的标准不但要有引荐信,还需要三名黄级之上的成员作保和一百两银子。


    钱,她有。


    引荐信,也有了。


    可这三名黄级之上的成员要去哪找?


    而且,白使说起乱葬岗测验,也就是说即便拿到了这些东西也未必就能入社,必须还要经过某些考验。


    这一趟,称得上是鸿门宴了。


    林清还在思索,忽然听见一声嘤咛,低头一看,瑶琴已经缓缓睁开眼了,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很安静的站在一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清寻思了下,好歹面上也得走走剧情,“瑶琴姑娘莫怕,那些怪人已经走了。”


    瑶琴眼眶微红,低声啜泣着扶身行礼,“多谢杨公子救命之恩。”


    林清:“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奴是落花阁的姑娘,杨公子如今在花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奴特意看过一眼,还曾想着,若有朝一日也能像那些姑娘一样伺候公子,便是死也甘愿了。”说到最后,瑶琴更是低落,双手不断绞着帕子。


    林清无语,这个瑶琴演得那是真像,杀人那也是真不留活口,她还记得那个在落花阁被瑶琴吊死的丫鬟鹦鹉。


    虽说属于狗咬狗的灭口,但也能看出瑶琴的性子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绵软,她的狠辣不比张三娘差。


    “这倒是我的错处了,姑娘莫要怪我。”林清心思一转,瑶琴既然与那些人是一伙的,或许能有什么线索。


    她哀叹一声,“姑娘快些走吧,若我今日能活着回去,再去落花阁与姑娘谈诗作曲。”


    瑶琴:“公子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方才那些怪人说了,今夜子时,邀我去乱葬岗一叙,若我不去,定让我死无全尸,我……”林清摇了摇头,将话止住,留给瑶琴遐想补充的空间。


    瑶琴红唇轻咬,似是在挣扎,也在衡量什么,视线一次次在林清的脸上扫过。


    夜风吹乱她的鬓发,素白的衣裙随之飘动,像是不知从何处爬出的女鬼,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咬牙,“关于那乱葬岗,奴倒是知道些事情,或许对公子能有所帮助。”


    林清连忙拱手,“那赶情好,谢过瑶琴姑娘了。”


    瑶琴:“那里太远,我们边走边说吧。”


    林清等的就是这句,自是同意。


    如今这个时间城门已经关了,也没办法弄辆马车代步,乱葬岗距离京城可不近,一般都是买不起棺木的百姓或者衙门处理尸体才会去那地方。


    林清也去过几次,所以路线也算熟悉,偶然装一下不认识路,让瑶琴给指一指。


    瑶琴走的不快,第一句就道:“那个乱葬岗,真的有鬼。”


    第200章 第 200 章 ……


    第200章


    二月过半, 偶有树木抽出新芽,但大多还是枯枝,今夜夜空乌云密布,风渐渐大了, 吹过成片的枯枝杂草, 如鬼哭鞭笞之音。


    林间小路上, 林清与瑶琴一前一后慢慢向前走着。


    瑶琴低眉敛目,柔声说着, “奴曾有一位恩客, 姓温。”


    林清停下脚步,“温亭湛?”


    “正是他。”夜风吹过, 寒意渐浓,瑶琴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抬眸看了眼林清一眼,见她没有动作, 贝齿轻咬, 只得接着说道:“温公子偶尔会来听琴, 有一次他曾酒后失言, 说他在城郊的乱葬岗里见过鬼。”


    林清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这么偏僻的乱葬岗, 他一个读书人,去那边做什么?”


    瑶琴:“他说是与友人相约去参加一个诗会,是他们友人出的主意, 寻常诗会都是风花雪月, 着实无趣,于是就想换个玩法,夜半时分, 几人为伴,荒坟腐尸,以此为诗,择优而取。”


    林清想象了一下,乱葬岗里,一群读书人拿着笔墨纸砚,谈诗作画……


    若这事是真的,就纯粹是那些读书人吃饱了没事干,闲的。


    但瑶琴的话,显然不能尽信。


    林清记得手中的花票是从温亭湛的书中发现的,前脚刚找到东西,后脚就被刺客袭击,加上瑶琴的话,温亭湛极有可能就是重云诗社的会员。


    瑶琴突然问道:“公子可会作诗?”


    “做诗?”林清笑了,她要是会做诗,还用当什么纨绔,直接几首诗文砸下去不就行了,反正诗文不会,看过的卷宗倒是能堆满几间屋子,“你看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


    瑶琴意有所指,“许是额鼻地狱,阎罗鬼差。”


    “但凡是天上飞的水里动的,只要能入口的,我自是都试过。”林清高深莫测的瞥着瑶琴,她也不算说谎,天天跟皇帝蹭饭,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好东西她没吃过,“但你说的那些,看不到摸不着,我可就不知道了。”


    瑶琴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她是这个意思么?她问的明明是做诗好不好!


    但作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瑶琴只能勉强夸了句“公子真是……”


    没想到今夜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穿的不多,很冷,心里憋着一股气,也很不舒服,脑子好像都比以往要迟钝,憋了许久,最后愣是只憋出一个“实在”。


    公子当真实在。


    “原来瑶琴姑娘也这么觉得,我这人的确很实在。”林清赞同的点了点头,放轻声音安抚她,“姑娘尽管放心,若那真有鬼怪,想必姑娘也不愿我牺牲自己,我自然不能让姑娘失望。”


    瑶琴好不容易端起的笑容再次僵住。


    听听,这是人话!


    但她不能骂,她得稳住人设!


    瑶琴悄悄呼出一口气,柔声道:“公子知奴心意就好。”


    夜色渐浓,似乎从墨蓝色变成了纯粹的黑,路边开始出现零星的坟包。


    一开始稀稀疏疏的,四周树林茂密,但渐渐地,树木越来越少,坟包越来越多,直至出现被掘开的棺材和腐败的尸体。


    瑶琴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林清的胳膊。


    林清能感受到那指甲几乎抠破她皮肤的力度,也不知是真害怕,还是报复她刚刚那些已读乱回的话。


    眼瞧着人就要挤进她怀里,林清迅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义正言辞道:“男女有别,姑娘此举不妥!”


    瑶琴被推的一个踉跄,银牙轻咬,挤出一丝笑,“是奴错了,不过乱葬岗已经到了,公子可知接下来要如何做?”


    林清四处望了望。


    她仿佛站在坟地中央,不论前后左右,入目皆是连成片的坟包,有些已经破败半塌,露出里面腐败的棺木,依稀能看见里面的白骨。


    但更多的是连棺材都没有的弃尸,好些的还有一卷草席避体,有些则连草席都没有,就那么躺在坟包之中,姿势各异,大多已经化为白骨,还有些……很新鲜。


    夜风也不知吹到了哪里,竟多了些许呜呜咽咽的鬼哭之音,令人寒毛直竖。


    林清扭头看了眼,只见后方入山的山道已经不见了,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林清鼻间轻嗅,这里只有尸体的腐臭和干枯的草木泥土混杂的的气味,并无其他。


    看来应该是某种能够阵法了。


    将某些东西进行一定的排序摆放,就能形成一定的类似鬼打墙的效果。


    不过这东西可不好学,乱七八糟的书得看不少,效果也要看环境强弱而定。


    “公子,我们……这,这是见……鬼了?”瑶琴看向后方消失不见的回路,牙齿发颤。


    林清赞同的点点头,“是啊,且是个极凶的厉鬼,专吸人的精气!”


    瑶琴浑身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捂着胸口,恐慌又警惕的看着四周,“在哪?”


    林清似笑非笑的睨着瑶琴,“自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瑶琴恐慌的神情滞了滞,“公子为何这样说呢?”


    林清寻了块石头坐下,抬手朝旁边的坟包拱了下手,算是打个招呼,“演了一路,姑娘再不说话,我们可真要被耗死在这了。”


    瑶琴:“公子为何这样说?”


    “姑娘不是说了,几人为伴,以此为诗,择优而取。”林清笑了笑,“既是为伴,必有人引路至此,他们人多,说不准,可我们就两个人,不是姑娘引路,难不成我这人还能一分为二,一半引路,一半考试?”


    她摇头感叹,“那可真要化作厉鬼找姑娘索命了,所以这第一关,便是分忠奸么?”


    瑶琴深深吸了口气,将想要挥出去的拳头硬压下去,脸上神情一收,眼睛冷的能掉冰碴了,“公子是因为这一句话才开始怀疑我的?”


    “当然不是。”林清摇了摇头,“那些话是姑娘给我过关的线索,算不得怀疑,但若说成我对姑娘上心的话,大概就是在那院子烧纸的时候吧。”


    其实更早,但她不说。


    林清打量着瑶琴,“那么多纸钱,都能装满一驾马车了,你一个小姑娘,难不成是吃了那传闻中的大力丸,一人就能抗那么多东西?”


    瑶琴:“许是我买的多,让那卖我纸钱的老板抬过来的。”


    林清:“废宅闹鬼之事已深入人心,哪家老板的胆子那么大,也不怕这钱有命赚,没命花。而且我已看过,那院四周杂草齐整,并无踩踏过的痕迹,且同样没有脚印留存。”


    若没经过特殊训练,几个普通伙计,绝对做不到这样了无痕迹。


    “还有些突然出现的刺客。”林清接着说道:“之前想不通,但在从那密道出来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便形成一个推测。”


    “你与重云诗社存在某种关系,你可以命令使用那些披麻戴孝的白面人,白日里,你命他们带着纸钱香烛进入密道,从另一端的暗门出现在废院里。”


    林清从袖中取出那枚在密道中被她发现的纸钱,放在身后的墓碑旁,顺便捡了块石头押在纸钱上,叨咕一句,“借了您的地方休息,小小敬意,别嫌少。”


    瑶琴看见那纸钱,脸色微沉,“公子信奉鬼神?”


    林清:“不信。”死在她手上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若信这个,还不得被一群恶鬼扒皮抽筋。


    瑶琴:“那你为何这样?”


    林清:“这叫礼尚往来,有去有回。”


    瑶琴:“……”


    林清:“纸钱运过来,那些白面人自然也就埋伏在周围,正巧赶上我与麻均撞了过来,也成了收拾我们的利器。”


    她微微一笑,“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瑶琴姑娘完全可以咬死不认。”


    也不知哪里响起一声古怪的虫鸣,就像是翅膀扑打在铁块上发出的声音,四周好似有一瞬间的寂静。


    许是已经被拆穿了,瑶琴懒得再伪装,眼角稍稍下垂,嘴抿成一条直线,像是深冬不化的冰雪,许久才道:“杨公子才思敏捷,早已入了诗社的眼,我怎会为难公子呢,虽是计划之外,却也无妨,只是为了防止意外,某些碍眼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可惜,那个麻均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些。”她眉间多了一点不耐,但也有好奇与戒备,“我已派人查过,那些人死于麻均之手,他的刀还留在那。”


    麻均的事情她不准备说太多,“与其担心别人,杨公子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林清好奇问道:“担心什么?”


    瑶琴:“若非今日你自己撞上来,你的引路人本不是我,但如今落在我的手里,也是你的不幸。”


    “重云诗社不是那么好进的,能来到乱葬岗并找到真正的引路人,不过是过了第一关罢了,唯有在子时前闯过第二关,方才能找到今夜诗会所在之地。”


    她看着林清的视线透着讽刺,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我知道你聪明,但那地方可不是那么好去的,如今距离子时不超过两刻钟,你快没时间了。”


    “第二关?”林清轻笑,“你不是已经将答案给我了。”


    瑶琴一愣,“什么?”


    林清:“你说温亭湛与友人来此遇鬼,却对后面的话只字不提,那么鬼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