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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成为朝廷鹰犬,我选择放飞自我》 第201章 第 201 章 ……
第201章
林清看着瑶琴的脸色一变再变, 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瑶琴一开始要给她讲的故事,是温亭湛遇鬼,可说了半天, 也顶多说到与友人进入乱葬岗, 后边的事只字未提。
第一关是入乱葬岗, 寻引路人。线索就隐藏在瑶琴的第一段故事里,那么第二关的线索很可能隐藏在剩下的故事里。
林清已经褪去甲胄, 露出里面的青色长衫, 她撩开衣摆盘膝坐好,睨着瑶琴, 似笑非笑。
瑶琴银牙轻咬,心有不甘。
她其实看不上杨萧这等好色之徒,本想给些教训,不成想这人竟这么聪明, 根本不上套, “温公子不信鬼神, 与友人寻了一块空地写诗斗词, 可没多久他忽然发现,多了一个人。”
“他说了出来, 可大家根本就不在意,甚至说是他看错了,魁首出来后, 温公子赢了, 至于其他人……”
瑶琴的视线扫过远处腐败的枯骨,没有说话。
林清自是能听明白瑶琴的未尽之意。
也就是说引路人混入温亭湛的诗会之中,引诱众人来此乱葬岗参加重云诗社的选拔, 温亭湛赢了,重云诗社不可能放人秘密泄露,其他人则只有死路。
“温亭湛写了什么?”她问。
“是一首诗。”瑶琴顿了顿,念道:“阴风催急云自开,尸山血海踏蓬莱。我辈本是天上客,劈星斩月见如来。”
林清啧啧称奇,这还真是从地下写到天上了。
她看着瑶琴,示意还有没有,结果瑶琴直接转过身去,宁可面对满地荒废腐尸,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林清无所谓的站起身,抬腿继续往前走。
瑶琴狐疑的跟上她的脚步,“你应该已经看出来这片乱葬岗已经布下阵法,若解不出线索,你只会彻底迷失,然后被淘汰出局。”
林清早就看出来这里的不对劲,这片乱葬岗她来过,不大不小,也就是这一个小山头的面积。
毕竟距离京城不太远,也不能太过分,所以定期也有官差清理外围的尸体,将这片地界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坟头连着坟头,仿佛看不见尽头一样。
她当然也不是乱走,是真的明白了,这片地界当真有一处与温亭湛的诗很像。
瑶琴见劝不住她,干脆不说话,她倒要看看这个杨萧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林清绕过坟堆,小心的避过枯骨,约么半刻钟后,就看见一棵粗壮的老榆树,树上枝条交错缠绕,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
树下是一方巨大的石台。
石台是自然形成的,周遭石块凹凸不平,石台上方倒还算平整。
瑶琴出言嘲讽:“不过一棵枯树,一块石头,又能有什么用。”
“你刚刚的故事里曾说起他们在乱葬岗里寻了块空地办诗会,这里不是尸体就是坟包,唯一能算空地的也就是这里了。”林清登上石台,低头一看,果然见上面留下不少干涸的墨迹。
瑶琴无可辩驳,她不停绞着手里的帕子,“便是他们在这开了诗会又能如何,还是你觉得诗社入口就在这里?”
林清看着她的小动作,不禁微微一笑,“这乱葬岗虽在山上,却又山势下沉,形成坳地,若要形成像诗中那样大的风力,就需要借点形势了。”
她指向那树与石台中间的宽度足有一掌的缝隙,“比如这里。”
瑶琴仔细看去,方才发现那块的缝隙并非只是简单的缝隙,一块薄如蝉翼的石片将横在那缝隙的中央,将穿过的风一分为二,一半直入缝隙。
另一半则的风则穿入那偏对着石片的树洞里。
这树早就被蛀空了大半,丝丝缕缕如脉络一般,被风吹过,声音尖细又刺耳,就像是树里生出一只鬼爪不停地抓挠着里面的木芯。
两股风又神奇的合二为一,朝一个方向刮去。
今天的风不算小,林清将手放在那风吹出的方向,手背好似被利刃割过一般,惹起丝丝痛意。
瑶琴嘲讽道:“你不会认为这点力度,就能吹动天上的云彩?”
“天上的够不到摸不着,自然吹不开,可地上的就不一定了。”林清顺着那风向向前走去。
十步之后,绕过几堆碎石,坟包刹然而止,好像乱葬岗的边距到了,多走一步也就出去了。
前方是两侧山壁高耸,中间如被刀斩一般,劈开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小路间云雾缥缈,浓郁的只能勉强辨出前路。
林清挑了挑眉,“一线天?”
瑶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抬步上前,突然一道疾风刮过,路间云雾稍歇,视野也清晰了不少。
阴风催急云自开。
瑶琴率先走上小路,她走的很急,似乎慢一步就会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清紧随其后,疾步而行,后方云雾凝聚,她耳尖微动,一阵窸窸窣窣声音传入耳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两侧崖壁上随着云雾攀爬移动,速度极快。
林清目光微沉,脚步加快,几乎是擦着边迈出那道一线天。
耳边一道疾风刮过,她微微侧头,余光捕捉下,是一只漆黑细长的腿,约有一指长。
林清的手本能的摸在袖间的刀柄上。
这时云雾随风而退,那条黑腿像是在空气中感受到什么恐怖的东西,迅速缩回云雾之中,不见了。
林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拍掉身上的尘土,笑看着瑶琴。
瑶琴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别高兴太早,你还没到那里。”
“后面不是更加简单了。”林清向前从容而行,“尸山血海踏蓬莱。”
前方的路乍然不见,一条深渊在她的眼前骤然升起,仿佛没有底一般,漆黑之中,血海不断上涌,直至填满整个深渊。
血海间尸骨堆积,形成一座巨大的骨山,半空之中一座仙岛缓缓浮现,树木苍翠,花香浓郁,仙音袅袅。
“我辈本是天上客,劈星斩月见如来。”林清仰头望着那仙岛,只见仙岛最高处竟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是一尊如来金像。
佛陀慈悲,俯视众生。
一道道台阶凭空出现,不断向上,直至与那石台相连,仿佛等着他的信徒前去朝拜。
瑶琴挂起一抹古怪又诡异的笑容,“恭喜你。”
林清叹为观止,啧啧称奇,又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对。”
瑶琴一愣,“哪里不对?”
“你还说过,多了一人。”林清的视线略过瑶琴,停在角落处的一具尸体上。
这尸体是个男人,年岁不大,关键是格外新鲜,连脖子上的血都是鲜红色,好像刚被人砍断了一样。
林清同情道:“从一开始就跟着咱们直到现在,这做尸体也怪不容易的。”
瑶琴:“……”
林清:“你说温亭湛发现多了一个人,旁人认为是他看错了,若那多出来的是个活人,难道不应该用数错记错一类的词才更为准确吗,为何会是看错?”
“用在活人身上虽然怪异,可用在死人身上就顺理成章了,比如某个角落多了一具尸体,温亭湛说起,旁人认为是他看错了,那尸体本就在那里。”
乱葬岗里有尸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瑶琴仍旧冷着脸,“所以呢,便是那尸体有问题,与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林清:“人死了应该去哪?”
瑶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林清失望的摇了摇头,“应该下地狱。”
她没看那上天的台阶,抬步走向血海深渊,一道细微的风声急射而来,弹在她的衣服上,与此同时,她的脚也踏在深渊之上。
一切刹然而止。
呜咽的风声带来黑暗,黑暗散去,方才那整个世界仿佛都随之散去,没有什么尸山血海,也没什么蓬莱仙岛,她只是站在一处石桥上。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唯有这一座石桥通向对岸。
方然她若是选了台阶,一脚踏上,立即就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林清往下望了眼,只勉强看见一片雪色烟雾缭绕,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方才的一切不过都是幻觉罢了。
石桥通向的对岸是有一处用油麻布与木柱支起的棚子。
棚子很大,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有些带着如白纸一般的面具,有些则没有。
正前方一排则摆着意个座位,那个带着白虎面具的男人正坐在那,一双眼透过面具盯着林清。
林清的视线在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心里陡然一跳。
那些人里有两个人她见过,一个正是奉命抓捕她的方百户,另一个是应该在侯府读书的裴绍光。
裴绍光那张脸实在太扎眼了,惊艳华美,不辨雌雄,又带着一种不曾入世般的单纯。
那棚子里很安静,所有人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得飘过他的脸,就连那带着虎面的白使也总下意识看向裴绍光的位置。
林清微微抿着唇,手里重新拿出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脸上随之挂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颇有意味的看向瑶琴。
瑶琴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恭喜你,过关了。”
“多谢姑娘引路。”林清随意拱了拱手,缓步走过石桥。
第202章 第 202 章 ……
第202章
这边已经没有坟包, 却也是山中荒野,二月底的天仍旧不怎么暖和,草木荒芜,唯有前方的空地上那个窝棚, 透着一股诡异的热闹。
太安静了。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的视线定格在林清脸上, 就这么看着她。
刚过了乱葬岗好似就进了鬼窝似的,若换个人, 这会只怕已经吓破胆了。
林清却恍若未觉, 手摇折扇,漫步而行, 像是赏景而来的公子哥儿,所有事物到她眼中,俱是死物,无所畏惧。
她走进棚中四处看了看, 有些嫌弃, 这地方简陋的连乞儿的破庙都比不过。
“杨学子是富裕惯了, 不知穷滋味。”方队后背靠在椅背上, 翘起了二郎腿,不屑的盯着林清。
林清微微一笑, 压根不接那挑拨的话茬,转而道:“今儿个可巧,我还以为短时间内是瞧不见百户了。”
嘴上这么说着, 心思却是往下沉, 她知道国子监不干净,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百户也在其中。
别看方百户官位不大,权利却是不小, 顶头的出了问题,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蛀虫。
看来那边得动一动了……
方百户不知林清心里什么道道,他今日在外面跑了一天,心里早就憋着火,这会看见正主儿,没直接开骂拔刀已经是他礼貌了,“国子监内大多都是我负责引路,本来是过几日再见的,不曾想你竟这般等不及,自己就撞了进来。”
林清斜睨了他一眼,“若非方百户紧追不舍,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巧合了。”
方百户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冯石岳在你身上失了面子,必定是要在你身上找回来,你不避开,还要顶风作案,我也只能做做样子。”
林清一看就清楚,方队长早就给她安排好了一条路,可偏偏她走上另一条,这是记恨她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连多说一句都欠奉,只盯着坐在前方的虎面人身上,“白使,若是此地不欢迎我,还请让让路,我先行一步。”
方百户轻蔑道:“你以为这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得走的。”
林清睨着他,唇边的笑容多了些许嘲讽,“你以为我来此时就没做什么安排?”
她早已联系暗九,乱葬岗周遭已经布置大批天禄卫。
是继续放长线钓大鱼,还是将这些玩意儿一举歼灭,全在她一念之间!
方百户没想到这个‘杨萧’明明已经站在他们的地方,竟还如此蛮横,一张脸黑如锅底,恨恨的瞪着林清。
至于‘杨萧’嘴里的安排,他是半个字都不信。
“看来不给你点教训,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方百户抽出腰刀,几步疾跑助力,高高举起腰刀,向林清砍去。
林清手持折扇,看方百户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这些人就差把惦记她的钱写脸上了,又怎么会真让她出事,从头到尾不过给她的下马威罢了。
“够了!”白使用力拍在扶手上,一声大喝,方百户的刀瞬间停住,距离林清的面前只有不到寸许的距离。
白使:“方行,回去。”
方百户急道:“白使,这个杨萧不是什么老实货色,她……”
白使打断他,“本使知你受了委屈,但重云社的规矩不能坏,她杨萧既然站在这里,就是过关,我等若言而无信,日后又如何在京城社员之中立足。”
方百户:“我不是……”
白使再次打断他,“今日给你的药量翻一倍,此事作罢。”
方百户张了张嘴,却在白使最后那句话出口之后硬生生合上了,将刀收回刀鞘,横了林清一眼,郁闷的回去坐下。
这么一闹,其他人的视线就集中在林清身上,带着面具的看不清楚,但没带面具的,绝大部分都透着贪婪和忌惮,仅有寥寥数人盯着林清的目光满是警惕。
林清压根不在乎,只是目光在警惕她的那几人身上扫过,共有五人,都坐在棚子右边的角落处,裴绍光也坐在那,只是与他人相比,仍旧呆愣愣的,好似所有的人事物都无法出现在他的眼中。
直到他的胸口不断鼓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挣扎似的。
这么大的动静,原本关注裴绍光的人就不少,这会就更多了,几十人的眼睛落在他的胸口,直到一个雪白的毛团从里面拱出来。
裴绍光伸手将毛团接住,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巴掌大的白猫。
白使也是颇为诧异,“你竟带了只猫?”
裴绍光终于开口,说出到这之后的第一句话,“它叫雪球。”
雪球使劲挣扎着,落在裴绍光的腿上,又跳到地上,迈着猫步走到林清脚边,湿漉漉的小鼻子不断嗅着靴上的气味,大大的猫眼里好似多了许多疑惑。
它又嗅了会,像是终于确定下来,发出几声细腻柔和的叫声,伸出抓钩,扒着林清的衣角往上爬,掉下去再接着爬。
为了在装好纨绔,林清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绸缎,尖锐的猫爪将衣裳勾出细丝,眼瞧着就报废了。
林清也很无奈。
她之所以一直拎着折扇,是为了掩盖手上的茧痕,没办法,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伪装,只能从其他方面找补。
可外貌能变,人的气味却很难改变,即便用一些东西可以骗过人的鼻子,却瞒不过动物,除非她把自己淹进醋缸里。
林清是怎么也么想到裴绍光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带了雪球,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雪球很不亲人,这会却死扒着她咪咪叫,不熟悉雪球的倒还好,但凡知道雪球脾性的,必定会对她有所怀疑。
林清不确定裴绍光是否认出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将雪球抱起,抬眸看向前方的白使。
白使也没在意,一只小猫罢了,他对林清很是温和,“杨萧,今日你的表现着实令人出乎意料,本使很满意。”
林清撸猫的手顿了下,有点想骂人。
话捡好听的说,其中凶险却是只字不提啊。
闯进废宅的确是她一时兴起,可之后种种就全是这些人的设计,先是一群死士意欲灭口,接着就是密道内外的层层试探。
但凡她有所异动,只怕计划又得变了。
之后就是所谓的乱葬岗闯鬼关。
乱葬岗主体部分本就在坳地中,腐尸成堆,尸气常年积聚不散,形成瘴气,但凡在其中做些手脚,效果翻了几倍,连顾春香囊的作用也被压制了。
她在乱葬岗待的越久,体内瘴毒就越多,瑶琴再用那四句诗文作为暗示和指引,让事情发展掌控在他们手中。
瑶琴故意将温亭湛的故事分成两部分,也是在等她毒发罢了。
至于最后的幻象消散……
林清有一下没一下的给雪球顺毛,在她做出选择的时候,白使已经将解药弹在她的衣领上。
药效不错,她能感受到体内瘴毒像是遇见克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林清笑道:“白使谬赞,我若失手,只怕骨头渣子都被那扮成尸体的小哥儿给扬了。”
林清这话一出,站在白使身后一个面具人浑身肌肉紧绷,看上去就很尴尬。
白使也被林清的话给噎了一下,过了几息功夫才缓过劲来,就是声音多了几分冷意,“你能站在这里,便是得当入我诗社的名额,但三关只过两关,还有一关,胜者,方能择优而取,入我诗社。”
林清故作烦恼,“我以为诗社本是志同道合之辈以诗会友建立起的组织,或许更多人喜欢风花雪月,但少不得就喜欢搞些阴间玩意儿,可这会看,就跟加入某个奇怪的江湖教派似的。”
她茫然又疑惑,“白使,你这当真只是诗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使哈哈大笑,笑声透过虎面,说不出的诡异,“既然到了这,一切就不是你说的算了,要么活,要么死。”
大家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在林清身上,等着回答,眼里透出隐隐的嗜血,有几人已经摩擦着椅子的扶手,似乎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舒服。
就连方百户都紧紧盯着她,似乎在思索什么。
林清勾起唇角,当着众人的面,走到裴绍光身前,将雪球塞进他怀里,随即走到角落处的一张空椅坐下。
她这动作让众人皆是噎住了。
不对啊,这都从头怼到尾了,怎么就不怼了?!
他们还等着动手呢!
那感觉就像是大家伙准备集资买一个漂亮的玩具,可当他们过去了,老板说卖完了,你们憋着吧。
就连方百户看林清的目光也是又气又烦还只能憋着。
林清老神在在,脸上笑意更甚,其他的,全当看不见。
这样一来,众人更憋气了。
白使低咳一声,让众人回神,便是他也有种想要揍人却又无处下手的冲动,“既是新人,便让他们在一边先观摩观摩吧,先开诗会吧。”
话音刚落,就见从他身后走出两位身着孝服脸带白面的下属。
其中一人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踏踏的花票,每一张的样式都与林清手中那张一模一样。
另一人则搬来桌子,取来纸笔,开始记录。
白使道:“方行,既然新人有你国子监中人,这第一个便由你来吧。”
第203章 第 203 章 ……
第203章
方百户再次来到白使前向大家拱拳做礼, “前几日我曾做了一个梦。”
“又是梦。”距离最近的一个男人鄙夷开口,他年岁已经不小,但脸颊被横肉撑起,一双三角眼被挤的只剩一条缝隙。
他小心的抱着一个玉制小盒, 嘲讽道:“方行, 你已经用过几次梦境糊弄了, 别以为白使喜欢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方行抚着腰间的刀柄, “人生如梦, 孟老爷不如等我说完再做评价。”
孟老爷仍旧不服气,可看那刀, 瑟缩了一下,闭上嘴巴。
方行接着说道:“我是个武夫,梦中也依然是个武夫,只不过是在江湖行走, 薄有侠名, 本也算潇洒, 直到云梦山庄的千金招赘, 我被选中了。”
“那位大小姐是个美人,我娇香在怀, 吃的是珍馐美味,出门亦是仆从成群,我觉得我的人生很完美, 直到有一日, 我在街上遇见一个乞儿,他说——我是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我不信乞儿的话,可山庄里有很多奇怪的规矩, 比如夜里不能点灯,不能外出,不能随便与陌生人说话等等。”
“我开始怀疑,怀疑周遭的一切,于是在一天夜里,我点燃了蜡烛。火光之下,我看着我那位夫人一点点化作腐烂的肉泥,只剩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皮向我飘来,唤我夫君。”
“就像这样。”方行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捏着一张脸皮。
那脸皮不算薄,看得出剥皮人的手艺不怎么好,里侧的血肉都没剔干净,已经暗红发黑的血液沾染了大半,又用细细的竹片撑起来,上边拴了一根染黑的细线。
方行提着线,慢悠悠的从众人身前经过。
如今已是后半夜,乍一看,就像脸皮飘在半空一般,从每一个人面前经过。
可没一个人害怕,反而一个个兴奋的盯着那飘在半空的人脸,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唯有林清这边几个人惊恐的瑟瑟发抖,甚至有个人尿了裤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方行故意拎着东西在林清面前多停了会,才慢悠悠的离开。
林清垂眸,心里泛出一股杀意,握扇的手下意识紧了又紧,就像是握住刀柄一般。
忽然有人拽住她的袖子。
林清转过头,正对上裴绍光的视线,接着怀里就多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裴绍光已经转回去了,“帮我抱一会吧。”
林清:“……”
心里的杀气被骤然打断,她捏了捏雪球柔软的肉垫,跟一只猫儿大眼瞪小眼。
这时,四周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白使示意众人安静,给出评价:“故事半新不旧,手艺有待加强,两张花票。”
方行拱手谢过,去托盘那亲手数出两张花票收进袖中,将那张残破的脸皮随意丢弃在地上,回去坐下,说道:“孟老爷,下一个你来吧。”
孟老爷站起来,得意洋洋的走到白使面前,“我这人不差钱,若真说有什么附庸风雅的爱好,便是爱香一道,尤其是古香,前些时日我偶得一张香方,名叫玲珑香。”
林清撸猫的手颤了颤,险些掰断这小小的猫爪,垂下眸子,掩盖住眼里的凌厉。
这香方,她知道。
“这方子本收录在一位大员府中,可惜那位被天禄司给抄了家,香方也落入天禄司手中,我得到的只是一张残方,这么好的东西就此断绝,我于心不忍,所以我决定还原这张方子!”
孟老爷说到这一改慷概激昂的模样,转而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这香的主料是选择豆蔻年华的姑娘,先让她以鲜花为食,三日后,剥其血肉,放入炼炉中,与其他辅料一同腌制,再炼制成香。”
“那香的味道清新淡雅,又蕴藏着少女独有的清纯娇魅,是我用过所有香料中最美好的一个。”
孟老爷说到这忽然清醒过来,“可我总觉得,这香可以再进一步,我一直在寻那味主料,直到有一次我路过华宁县城,我找到了!”
“那小姑娘姓唐,生活在齐明山上的一个名为唐家村的地方,我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笑起来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哪怕距离很远,我仍旧闻到她的轻柔如阳光般的体香。”
“可惜她的父母明明穷的揭不开锅了,却仍旧不愿意把她卖给我。”孟老爷沉下脸,流露出阴狠的笑意,“于是我就将瘟疫投入他们的水井,再将那小姑娘偷了出来。”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活着,她应该感激我给她活下去的机会,可她不愿意,于是我骗她,只要她乖乖听话,我便将她的父母还给她。”
孟老爷眼里全是轻蔑,“小孩子就是好骗,死掉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我一直养着她,日日以花为食,与香同住,就在一月前,我终于用她的血肉炼制成了真正的玲珑香!”
孟老爷小心翼翼的打开手中的玉盒,盒子里是细腻灰白的粉末,一股甜腻的香气扩散开来,也让众人更加兴奋,想要凑近仔细品味。
孟老爷连忙盖上盒子,宝贝的抱在怀里。
林清也嗅到了那股味道,再浓郁的香气也无法掩盖里面如铁锈一般的血腥气,那股甜腻的味道像极了葛怡制造的骨肉生香,让她恶心的想吐。
唐家村她去过,当初浮屠宫炼银的地方就在唐家村崖下,但那时候,那里已经是一处荒村了。
她也曾听会善寺的僧人说起,唐家村曾出过一场瘟疫,人几乎死光了。
只是不曾想过,一场瘟疫竟是人为。
当真该杀!
林清已经习惯不喜形于色,不论心思如何,面上不露分毫,旁人看来也只以为她和怀里的猫儿戏耍。
白使很满意,“不错,十张花票。”
孟老爷将花票拿在手里,乐呵呵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指定下一个人。
一个又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讲了一个或几个故事,然后得到对等的花票。
暴戾,嗜血,残忍,迫害……
每个人的故事似乎都离不开这些,明明是个所谓的诗社,可林清没听到一首诗。
他们更像是披着一层诗社的皮,聚集了一群暴徒。
当所有人都轮过一遍,白使的目光落在林清几人的身上,“接下来就是迎新之时,虽说你们已经过了两关,但按照要求,引荐信与三人联名推荐方才有进入下一关的资格。”
算上林清与裴绍光总共是七人,带头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书生。
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他已是战战兢兢,从怀里取出六个木牌,恭敬的送到白使面前。
林清扫了一眼,这些牌子与她手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每一个上面都有三个血红的指印。
白使旁边那个负责记录的下属一一查验,合格后将牌子收起。
六人合格,只剩下林清。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看向林清。
白使:“杨萧,你的引荐信呢。”
林清将猫儿还给裴绍光,而后取出那块木牌放在随意扔在地上。
那小小的木牌上光秃秃的,一个指印都没有。
孟老爷鄙夷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原也不过如此,连三个人的指印都没凑齐。”
方行亦是幸灾乐祸,“杨萧啊杨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他看向白使,“这人,今日我来杀。”
白使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扳指套在拇指上,随意的把玩着。
方行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他站起身,狞笑着再次抽出腰刀,来到林清面前。
周边的人立即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连丢了性命,唯有裴绍光没有动。
方行有些好奇,“你不怕?”
裴绍光摇摇头,“因为你杀不了她。”
方行轻蔑的瞥了眼仍旧坐在椅子上的林清,“她一个纨绔,杀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裴绍光没再说话,觉得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方行举起刀,所有人的视线随之落在林清的脑袋上,激动的等着那刀落下,鲜血飞起,等着一条性命在他们的眼前消逝。
这时,林清开口了,“他说的没错,你确实杀不了我。”
方行的动作停下,“你觉得你能活下来?”
“当然。”林清肯定的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
孟老爷讽刺道:“你以为一千两银子就能买齐三人的推荐指印吗,我们又不缺钱。”
方行也笑了,“知道你有钱,一千两银子虽然很多,可买你的命,还是少了。”
林清淡定道:“黄金。”
好似有一个看不见的炸弹在众人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千两黄金就是万两白银,只是一个名字的事情,就能得到一万两,又不是引荐信,重云诗社建社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这么高的价格。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孟老爷那么有钱,有几人已经按耐不住想要站起来了。
“看来还是不够,也对,我杨萧的性命岂是区区千两黄金就能买下的。”林清惋惜的摇了摇头,“一万两,黄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万两黄金?!
若兑成白银,那得是多少?!
两,百两,千两,万两……
孟老爷两眼放光,拖着肥胖的身躯站起来,“我看杨公子实乃人中龙凤,我可以……”
所有人双眼通红,如恶狗抢食一般扑向那小小的木牌,硬是把孟老爷给挤到一边,急的嗷嗷直叫。
方行气得直喘粗气,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砍死,愤愤的将刀收回刀鞘。
当众人散开,那小小的木牌上已经被指印染成了红色,有些来人来不及找印泥,干脆咬破手指用鲜血往上涂。
七块木牌被摆在一起,林清块血红血红的,格外惹眼。
林清目露嘲讽,看着方行,“方百户,你看,我是不是活下来了?”
方行咬着牙,“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林清意味深长,“也祝福你……不要落在我的手里。”
白使低咳一声,打断他们,“下一关不算复杂,只要诸位进入乱葬岗,在寅末之前获得一张花票,便是过关。”
此时天边已经泛出一丝鱼肚白,林清估算了一下时间,应是寅初前后,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第204章 第 204 章 ……
第204章
虽说天亮之后瘴气会随之减弱, 但乱葬岗可不算小,一个时辰的时间翻遍所有坟墓寻找一张巴掌大的花票,几乎是不可能得事情。
那几人争先恐后的往乱葬岗跑,生怕慢一步就得死在这。
林清倒是没动, 她身旁的裴绍光也没动。
林清:“你不去?”
裴绍光:“我跟你走。”
林清:“……”
成吧, 她还能说啥。
林清站起身, 再次走向乱葬岗。
裴绍光将雪球重新塞进怀里,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 边走边道:“我是渝州裕丰书院的学生, 之前送牌子的那个是我的同窗,名叫宋岩, 昨日是他送帖子过来,邀我等同窗聚会,后来又说有个重要集会,我就被带到了这里。”
林清停下脚步, 回头瞥了他一眼, 这时候的裴绍光眼波流转, 就像是瓷娃娃回魂, 彻底活了过来。
这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裴绍光身上了,但他就跟鱼脑子似的, 过完就忘,总结一下,“你还真好骗。”
裴绍光紧抿着唇, 看样子有些失落, 随即又平缓下来,“但我好像运气还算不错,雪球不亲人, 所以能被雪球亲近的,没有坏人。”
雪球是不亲人,林清犹记得初见时那猫儿就炸了毛,后来她订了许多鱼,愣是给喂熟了。
裴绍光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林清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
这次没有瘴毒幻觉干扰,走过石桥,林清立即就认出去往乱葬岗的小路,一刻钟左右也就到了。
先前那五人已经看不见了。
她看着前方连绵不绝的坟包,忽然问道:“之前那些人可说了什么?”
裴绍光犹豫片刻,“听那个白使说科举将近,最近集会密集,七日后还有一次,就在城外武陵渡。”
武陵渡那地方平时去的人不多,但一到这段时间,京里的青楼就爱搞些什么花船游河的噱头,反倒是比以往要热闹。
林清没想到这些阴间玩意儿竟也会往阳气儿足的地方跑。
不过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她没那么多时间浪费,而且那些人,她不打算放过。
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不如去司狱里好好体验体验人生,或许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裴绍光站在一边,她不说,他便不再问,只安静的等待着。
不一会,身后就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林清低声提醒,“来了。”
能弄到花票的方法很多,她没打算去翻尸体,更何况她身上本就有一张。
不一会,孟老爷肥胖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擦着脑门的汗,看见林清时才算是松了口气,疾走几步来到二人面前。
林清挑了挑眉,就她方才散财的举动,定会有人愿意卖她一张花票,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竟是这位孟老爷。
孟老爷也不废话,伸出一根手指,“一口价,十万两黄金。”
林清哼笑一声,“不过一张纸罢了,还真当本少是个冤大头,任你宰割了?”
“十万两黄金,买的可不止是一张花票,而是你的命。”孟老爷仰着头,得意的半眯着眼,“实话告诉你,什么重云诗社,那是对外的名字,对内,我们可都要叫一句重云宫的,皇‘宫’的‘宫’。”
林清目光微沉,继续套话,“这些东西是能乱说的?”
“对别人自然不行,对你嘛,就无所谓了。左右你过关了,咱们就是一家人,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可若你不过关……”
孟老爷鄙夷的嗤笑一声,“那便只能成为这里的一具尸体,还能泄密不成。这十万两可不止是一张花票,而是你的买命钱。”
“不对。”他瞥了眼一边的裴绍光,又伸出一根手指,“两个人,五十万两黄金。”
林清无语,这还真是漫天要价,说涨就涨。
孟老爷接着说道:“马上就春闱了,那些人可都攒着花票换考题呢,也就我这种不入朝堂的商户才有闲余的花票卖给你。”
林清:“换考题?你们的人难道还能潜入重兵把守的翰春苑里,窃走考题不成?”
“这就不是我一个玄级社员能知道的。”孟老爷不耐烦道:“你到底买不买?”
看来是套不出什么了,林清点点头,“买。”
孟老爷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从怀里取出两张花票和欠条,直接咬破手指填上金额,笑道:“按好手印,东西就是你的。”
林清摇了摇头,“我没打算给钱。”
孟老爷一听,怒道:“你耍我!”
林清:“五十万两黄金只能买两张花票,可只要你死了,你所有的花票都是我的。”
“真当老子是那些文弱书生!”孟老爷先是惊了一下,随即露出阴狠,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林清刺去。
林清连一眼都欠奉,稍稍侧头,那匕首已然刺空,随后抬腿就是一脚踹了出去。
孟老爷只觉好似被车撞了似的,整个身体向后倒飞滚落,吐出好几口黑血,捂着腹部剧烈的哀嚎着。
他恐慌又震惊的瞪着林清,“你……你……”
血液顺着他的口中流出,将他的话全部堵住,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死亡。
裴绍光将散落一地的花票拾起,想了想,又将孟老爷身上翻了一遍,将翻出的东西一齐送到林清面前。
林清看了眼,除了钱财和那些花票,就只剩一块玄字令牌。
她拿起那块令牌瞧了瞧,耳边骤然响起一阵细微的破空声。
林清抓住裴绍光的胳膊向旁边一闪,下一刻,闪着银光的刀锋自他们前面劈下,一击不成,又是再次挥刀。
林清顺势将裴绍光推到一边,袖中匕首悄然滑落在她手中,利刃相撞,发出清脆又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方百户这是藏不住了?”
“你会武功!”方行先是惊诧,随即便带上戾气,“你究竟是谁?!”
林清眸光淡淡,“那便要看你这刀能不能撬开我的嘴了。”
方行对她有杀心,这会也正是杀她的好机会,方才那位孟老爷过来时,方行就跟在后面。
她没立即将人揪出来,只是脑子里在盘算一个计划,方行这步棋,或许可以用一用。
诸多想法在她脑海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方行的刀再次杀来。
林清倒是不急,方行的刀术是跟着禁卫练出来的,那些功夫每个路数她皆倒背如流,可以说方行一提刀,她都知道下一招是个什么样子,又是个什么力度。
拆招?没必要,打方行,有手就行。
于是方行一刀接着一刀横劈倒砍,刀都快轮出残影了,却愣是连林清的衣角都没碰到。
方行再次出刀斜挑,林清却好像如之前一般随意的后退半步,不多不少,正好让他的刀锋劈空,刁钻的角度连他后续变招都成了困难。
他越打心里就越慌,眼里浮现出一丝害怕和惊慌。
他就是再蠢也明白,他的功夫与对方压根就不是一个水平的。
他得逃!他得去寻白使!
方行虚晃一招,转身就跑,轻功用到极致,空气中只留下一道残影。
可他快,林清更快。
只是眨眼的功夫,林清已然出现在他前方,抬头看了眼天色,“差不多了。”
下一瞬她手中匕首像是长了眼一般,狠狠刺入方行的小腿。
方行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他试着爬了几下,没能从地上爬起来,恐惧的盯着林清,握刀的手剧烈的抖动着。
林清笑了笑,一脚踩在他握刀的那只手上,重重一撵,脚下立即传来骨骼碎裂的轻响。
方行再次发出如杀猪一般的惨叫,伸出左手使劲拽着右腕,可无论他用多大的力量,都无法将手从那靴下拽出来。
“疼吗?”林清冷眼看着,“那张脸皮是你这只手剥下的?”
方行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疼痛逼着他低头求饶,“饶命……公子饶命!”
“好啊。”林清应下,足尖再次用力,一声脆响,方行的腕骨被她彻底撵断,这只手彻底废掉了。
林清稍稍垂下头,啧了两声,“还以为踩到什么垃圾,原来……还真是垃圾啊,可惜了我这鞋,要不得了。”
方行左手托着已经垂出直角的右手,拼命的想要逃走,可插在腿上的匕首几乎将他的小腿扎成对穿,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挪了寸许距离。
林清没有动,耳尖微动,扭过头,看见裴绍光拾起孟老爷那把匕首走过来,刀刃指着方行,认真的问:“要杀了他吗?”
林清看裴绍光多了些意味,“不必,这人我还有用。”
裴绍光收刀站在一边,警惕的看着方行。
林清再次看向方行,蹲下身子,“活命不难,看你表现。”
方行自认为是个硬骨头,可这会对上林清,他忽然发现他那所谓的硬骨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我是地级社员,但知道的事情有限,毕竟我是禁卫,白使不信我。”
林清:“何时进入重云宫?”
方行硬着头皮答道:“一年前,我得了重病,借了不少钱,是温亭湛引我入社的。”
林清一怔,又是温亭湛,“他人在哪里?”
方行:“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年后初九那天,看他进了落花阁。”
林清:“白使说的药是什么?”
方行:“是我活命的药,我的病没得治,只有依靠蛊药存活,每月需要服药一次,我一开始只用些梦境糊弄,可后来实在编不出来了,没有花票就没有药,我也是没办法,才选择动手杀|人。”
恶心。
林清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重云宫在哪里?”
方行:“我不知道,那里我去的不多,每次过去我们都要提前服下迷药,一觉醒来就到了,我只觉得,那地方好像在飞。”
林清微微蹙眉,按照刚才的遭遇,那迷药中很可能掺了幻药。
这手法倒是像极了刹盟的手段。
她随手将方行小腿的匕首拔了出来。
方行疼的发出一声惨叫,顾不得伤腿,拼了命的往后爬,声音尖锐的几乎破音,“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不能杀我!”
“放心,不杀你。”林清将染血的匕首塞进方行的腰带里,接着取出一只信花,放在他的手中,“这是我在那个叫王三的禁卫身上发现的,既然是你们禁卫的东西,就换给你吧。”
语罢林清站起身,转身离开。
方行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信花,脸上的恐惧瞬间化为怨毒,禁卫也好,白使也罢,只要有人过来,他必定要让杨萧不得好死!
他的右手已经断了,干脆将信花固定在双腿之间,用左手费力的取出火折子哆嗦着点燃引线。
那一点火光不断燃烧着,就像是绝命亡徒看见最后一次希望,方行的脸上露出残忍而暴戾的笑容,“杨萧,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砰的一声,一束烟花飞入空中炸开,化作巨大的金色花雨不断扩散,又随之缓缓消逝。
方行看着那巨大的烟花,笑容逐渐凝固,原来所谓的一点希望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从没有什么希望,只有更深的绝望。
裴绍光疑惑道:“他这是怎么了?”
林清没有回头,“这不是禁卫的信花。”
是天禄司的。
第205章 第 205 章 ……
第205章
信花种类繁多, 大部分还是以隐蔽为主,只有自己人才能明白,但也有少数是非常盛大的,生怕别人看不见。
就比如方行放出的这一支, 就是给天禄卫围攻的信号。
这么大的动静, 石桥附近的那些人自然也都看见了。
几十人面面相觑, 议论纷纷,白使紧紧皱眉, “出何事了?”
没一会下属惊慌的跑来跪下, 眼里全是惊惧,浑身瑟瑟发抖, 艰难的禀报:“禀白使,山脚下发现大批天禄卫!”
“天禄卫?”白使猛地抓住下属的衣领,面具也遮挡住他声音中的急躁,“你确定是天禄卫?”
下属猛地点头, “是……都是红色的官袍, 错不了!”
“怎么会是天禄卫?怎么可能是天禄卫!”白使也没了一开始的冷静, 喃喃自语。
他们为了筛选掉天禄司的人, 可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怎么突然就暴露了?
原本还算稳定的几十名成员瞬间陷入恐慌之中, 天禄卫的恶名谁没听过,若是其他衙门的人,他们都能找理由应付过去。
可来的偏偏是天禄卫!
坐在最前方的一个面具人疾步来到白使面前, “必是有内奸混了进来, 若这次脱险,我定要将他抓出来,碎尸万段!”
他旁边一人也站了起来, “我觉得三十二说得对,往常咱们集会都也没见出事,今日的集会更是隐蔽,按理不该出事,这次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杨萧。”
白使留意了一下这人腰间的令牌,上面写着‘八十五’。
若不愿以真名真面示人,成员间就会以令牌上的排序数字作为称呼。
他问道:“八十五,你是说杨萧就是那个内奸?”
八十五点头,“想来就是他。”
三十二道:“杨萧固然可疑,可那几个新人保不准也有什么问题,依我看,不如都杀了。”
这片乱葬岗他们已经营许久,如今诸多布置毁于一旦,白使一颗心都在滴血,原本对杨萧的不舍也变成了杀意。
偏在这时,远处来传阵阵脚步声,白使望去,就见‘杨萧’正拉着裴绍光往这边跑。
两人衣衫染血,踉踉跄跄,相互搀扶着跑过来。
这么狼狈的样子,倒是让大家伙愣了下,不是说是内奸吗?若是自己人能这么狼狈?
三十二和八十五面面相觑,齐齐抬头看向白使。
白使压下杀意,示意两人稍安勿躁,随后疾步走过去,伸手扶住两人,浓郁的血腥气冲进他的鼻子,的确是人血的味道。
“怎么回事?”
林清抹了把额头上的血,声音透着虚弱和害怕,“方才孟老爷与我私下交易,愿意出让两张花票给我,我们正在交易的时候,忽然看见方行与一个名叫麻均的禁卫见面。”
“他们里应外合,已经带着天禄卫杀上来了!”
三十二立即否认,“不可能!方行行事一向稳妥,绝不可能背叛我们,比起方行,我更信你是贼喊捉贼。”
林清脸上全是被污蔑后的愤恨,“与方行见面的那个禁卫名叫麻均,我曾见过他,瑶琴姑娘也知道这事,而且孟老爷已经被他们杀了,尸体就在那边的乱葬岗里,若不信,你们自己去看就是。”
白使的脸被面具覆盖,没看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他侧头看向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瑶琴。
瑶琴只能将之前废宅里杀手伏击麻均被全灭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那个麻均就是方行的人,这事儿可信度很高。”
“方行作为奸细泄露此地,再由麻均领路,最后让新人给他顶锅,不愧是我们重云诗社的人,果然奸诈。”
“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
大家伙不一定信得过林清一个新人,但瑶琴这位老人的话可信度还是不错的,言论几乎一边倒,几乎都认为方行有问题,仅有少数看林清的眼神不太对。
白使也在思索与衡量,隐藏在面具后的视线一次又一次从林清脸上扫过。
林清浑然不惧,丝毫不见心虚,“与其说这些,不如先商量一下怎么逃出去,若再浪费时间,我们就只能在司狱中相会了。”
白使试探着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林清思索片刻,道:“天禄卫人数太多,山已被围,就咱们这些老弱病残,想要突围,完全是白日做梦。”
八十五一听就怒了,“你说谁是老弱病残!”
林清横了他一眼,“你会武?”
八十五被噎了一下,扫了眼人群,那边已经有十来个座位空了。
他要是会功夫早就跟那些人跑了,何必在这不敢动弹。
林清接着说道:“咱们能聚在这,全是白使的功劳,只要白使不死,我们就有再聚的希望,依我看,不如白使由护卫护送,先行离开。”
白使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若从他嘴里出来,人心必乱,可由一位新人嘴里说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新人都有这觉悟,一群有资历的老成员总不能还比不过一个新人吧。
有些人不敢说话了,但还有些人很不服气,人群中有个人站了出来,“白使的命是命,难道我们就命贱了,总不能让我们在这等死吧?”
杨萧打量了这人一眼,“白使,借兵刃一用。”
白使微微一愣,看向杨萧的视线多了些许赞赏,丢给他一把匕首。
林清拿起匕首,回头刺进那人的胸口,血液洒落,那人倒在地上,眼瞅着进气多出气少,活不成了。
没有人想到林清一个新人竟真的敢出手伤人,就连三十二和八十五也一时无话可说。
白使看林清的目光更加欣赏了,若说一开始他只是看上了人家的钱,那么这会,他对这人算是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够狠辣,若能活着从这离开,可以用一用。
“好,这里的事就交给你负责了!”
林清点头,神情坚毅,“白使放心,我定会带着大家活下去!”
白使满意的拍拍她的肩膀,被那十数名身着孝服的下属簇拥着离开了。
十几人步伐诡异,犹如鬼魅,不过片刻就彻底不见踪影。
棚子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林清身上。
三十二看向林清的目光也只剩下轻蔑,“你有何部署,速速说来。”
林清没回他的话,只是一个个将棚子里的人数了一遍,除了她和裴绍光,还剩下六十八个。
八十五不满道:“你不过一个新人,问你话呢,没听见?你忘记你答应白使什么,若我们出事,你注定吃不了兜着走!”
林清仍旧没说话,连看他一眼都欠奉,方才接近之时,她已在白使身上洒下药粉,想来引路蜂已经跟上去了。
她正要抬步离开,忽然一阵破空声自右侧传来。
林清看都没看,手腕轻巧的一拨一拽,刺来的匕首便已经落入她的手中,随即被她狠狠刺入那人的手腕。
八十五发出如杀猪一般的惨叫,抱着被刺穿的右手跌倒在地上,“你会武功?!”
三十二也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林清,“你究竟是谁?”
他后知后觉,“你才是细作!你是天禄卫!”
六十多个人的脸色齐齐变了,若这个‘杨萧’才是天禄卫,白使已经被骗走了,他们要怎么办?
原本还算稳定的人心一瞬间彻底乱了,恐慌好似会传染一般,他们再顾不上其他,向四面八方逃遁。
可不过逃了几百米,就见天禄卫如红云一般向这边围堵而来。
几乎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被抓住了,被按在棚子底下,一排排跪的很是齐整。
所有人脸上的面具都被去掉了,各个脸色煞白,抖若筛糠。
林清这是第一次看见所有人的相貌,大多面生,但有几个也算见过。
比如国子监的学子、助教,还有两个衙门的主簿,以及……
林清的视线放在最后一人脸上,这人约莫四十来岁,脸皮松垮,蓄着两撇八字胡。
林清扫了眼他腰间的腰牌,上面写的正是‘三十二’,她脸色渐冷,“祠部司员外郎张士诚。”
她猜到重云宫很可能与朝廷里某位官员有牵扯,却没想到今儿个就逮了条大鱼。
张士诚没了面具,也仿佛没了刚刚说大话时的勇气,身体缩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他没想到‘杨萧’连话都没问半句,只看他这张脸就能叫出他的名字官职,分毫不差。
张士诚自认为是有些小聪明的,否则刚刚也就不会站出来与白使对话,他脑子里下意识回忆起‘杨萧’的表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明明是朝廷的人,却把他们所有人耍的团团转,甚至还能指挥天禄卫……
昭勇侯林清。
除此之外,张士诚想不到第二个人,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恐惧犹如巨浪几乎将他淹没。
林清笑了笑,“放心,说了让你们活着,自然会留你一命,只是司狱生活不易,就祝你多熬几日吧。”
张士诚一张脸瞬间血色褪尽,一滩可疑的水渍沾湿了他的裤子,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这种活着,还不如死了!
林清挥了挥手,天禄卫立即动起来,将所有人一个个押送回京郊营所。
第206章 第 206 章 ……
第206章
这一通忙活之下天已经大亮了。
暗九走过来, 身后还跟着麻均。
林清随口问道:“方行那都安排妥当了?”
麻均道:“已经送去司狱秘密羁押了。”
林清听到这声音怔了下,又瞟了一眼麻均,虽说是在走路,但轻功底子极好, 雁过无痕, 她寻思片刻, 试探着问:“暗五?”
‘麻均’点了点头。
暗九:“那个真的功夫不行,伤的也不轻, 我便私下寻暗五假扮一下。”
林清嗯了一声, 倒也不在意,或者说这样正好, 她也没想到有问题的那个人竟是方行。
“对了,私下传信给礼部那边,让他们好好清查一番,张士诚虽然官位不高, 但前些日子祠部卿刚刚致仕, 正是新旧交接之时, 我怕里面会有纰漏。”
暗九应下, 想了想那被捉走的张士诚,惋惜道:“可惜瑶琴与那个白使一起走了, 好不容易寻到她的把柄。”
林清:“无妨,不是还有张福来么,让他盯好瑶琴。”
暗九:“说起那个张福来, 倒是真送来了一条还算有用的消息。”
林清本来已经准备离开, 闻言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暗九。
暗九:“暗卫传讯让那边留意温亭湛的消息,昨儿个夜里, 张福来与咱们的人接触过,他从楼里一位姑娘那得知,有位青年书生从正月初八就在瑶琴的房里,直到十五才被赶出去。”
林清微微一扬眉,“赶出去的?”
暗九:“自从落花阁凑齐了琴棋书画四位姑娘,生意比之前热闹不少,瑶琴又是其中人气最高的,一夜要近百两银子。”
“那个书生一直在瑶琴房中,平常深居简出,一开始老鸨看在瑶琴的面子上没说什么,可时间久了,耽搁生意,老鸨就在瑶琴房中与他吵了一架,把人赶走了。 ”
暗九取出一张画像交给林清,“咱们的人根据张福来的描述画像,已让连二公子辨认过,确实温亭湛无疑。”
画像上的青年脸颊细长,眉目清俊,却有几分读书人特有的傲气。
“让暗部那边顺着线索往下查,若有消息,立即来报。”林清将画像递给暗九,张福来本是她备下的一步废棋,没想到倒是给她带来了意外之喜。
方行说看见温亭湛正月初九曾在瑶琴房中,这时间倒是全都对上了。
暗九应下,离开了。
林清看向暗五,“瑶琴那边还不知我等身份,你继续用麻均的身份监视她,一旦有关于白使等人的消息,立即传讯与我。”
暗五点头应诺,也离开了。
这边的事情收尾有天禄卫,林清寻思片刻,还是决定先回院子修整一下。
这时候的乱葬岗可不像后世那么干净,有的是尸体连卷席子都没有,恶臭难闻,大半夜待下来,都快腌入味了。
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裴绍光。
裴绍光低眉垂目,安静的待在一处角落,看似不太显眼,但那张脸美的好像会发光似的,便是身经百炼的天禄卫从旁经过都会下意识看上两眼。
林清略有些头疼,按理,她该将人直接送入营所暂时羁押,可裴绍光这人,她还看不清楚。
她在天禄司待了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太多,基本上是人是鬼,在她面前转一圈就能看个大概,可裴绍光此人,从始至终都让她摸不清脉络。
这样的人放在旁处,总归还是不太让她安心。
“你随我走。”林清说道。
天禄卫已经准备好一辆马车,林清拉着裴绍光坐进马车,等到她如今的院子已是辰初。
暗九有事要忙,院子里除了安排看守的暗卫也没其他人了。
林清让人将裴绍光带去客房,而后回到房泡了个澡,一觉睡到下午才从床上爬起来。
瘴毒虽然清了,但中毒后留下的症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去掉的,林清揉揉发胀的脑袋,下床从衣柜底部的暗格里摸出条干净的束胸裹好,穿上里衣,又随手里取了件月白色的长袍出来披上。
她看了眼那条换下的束胸,找来盒子装好收起,寻思着等天黑回侯府一趟。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清打开门,还没见着人,雪白的猫儿已经先冲了进来,拱着她的脚一个劲的叫。
她将雪球儿捞起来抱在怀里,管家杨三尽职尽责的候在一边,“少爷,李家老爷来了,在客堂候着。”
李家老爷?李明霄来了?
这个时间他不忙吗?
林清抱着猫走出门,眼神一扫,就见杨三手背上三道抓痕,眼角微微抽了抽,“好歹也是身经百炼的暗卫,怎么当几日管家,还能被猫儿给挠了。”
杨三苦笑:“奴也是看它腿短,寻思帮它一把,哪知道这位猫儿公子竟这么霸道,回头就给了奴一爪子。”
林清:“裴绍光呢?”
杨三:“正在陪李家老爷说话。”
林清的脚步忽然顿住,心里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他们两个怎么碰见的?”
杨三:“李家老爷来的时候,裴公子正在喂猫,裴公子见您还没起,就主动要求陪客去了。”
林清:“……”
她脚步加速,急匆匆赶到客堂。
这院子不算大,客堂也不宽敞,林清进去的时候,李明霄与裴绍光分作两侧,正在大眼瞪小眼。
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林清的脚步声一到,两人的眼睛齐刷刷的嗖的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林清打了个激灵,抬起的脚愣是没能落下去,满脸茫然。
这什么情况?
她看了眼李明霄身后的杨昭,杨昭低咳一声,默默扭过头不看她。
林清:“……”
她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走到主位坐下,看向李明霄,“怎么有空过来了?”
李明霄眉眼含笑,“有些事过来寻你,没想到你这有客。”
他瞥了眼裴绍光,“不过裴公子这个情况,确实放在眼前比较好。”
林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裴绍光,就见对方规矩的坐在椅子上,像是感应到林清的目光,展颜一笑,乖巧的跟怀里的雪球儿一个德行。
林清顺手将雪球塞进他怀里,“雪球还饿着,再去喂些吧。”
裴绍光点点头,抱着猫儿走了。
林清这才看向李明霄,“你都知道了?”
“两边的暗卫接触过,消息也带到我这一份,大体都清楚。”李明霄说到这,顿了下,神情也变得严肃,“最近宫中招贼,偏偏哪都不去,就爱往御书房后边的玉明殿跑。”
玉明殿就是林清假意修养的宫殿,如今更是重兵把守。
林清:“露馅了?”
李明霄:“你久未露面,想必是下面人有了小心思,不过我已经安排妥当,你放心。”
林清换了个姿势,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如今在宫中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可不容易,是董家的?”
李明霄:“不错。”
林清有些疑惑,她受伤也不耽搁董家势大,真的有必要牺牲一个钉子就为了确认她在不在?
要知道皇宫被她与李明霄连番整理,各处的钉子算是九去其一,能存活下来的是真的不多。
李明霄看林清又陷入思考之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许久不见,除了公务,我们就没其他可说了?”
林清回过神,听了这话还怪不好意思的,“毕竟顶着层皮,有些不习惯,对了,国子监那边算是被我捅个大娄子,祭酒那没事吧?”
“那张祭酒是个人精,那日我出现帮你,他估计也看出一二,自是不会为难你,事情都是那个冯石岳私下里做的,而且他闹得也不算大,只是用了几名官差和国子监的守卫,并未动用其他。”
李明霄想起事发第二天摆在他桌上的折子,唇角再次泛出笑意,“没想到阿清换了个身份,办的事情还是这般惊世骇俗,且放心吧,那边的事情已经料理好了,国子监那边你想去便去,不想去放着就行。”
林清自是也有办法能安排冯石岳带来的混乱,但出于身份限制,铁定没有李明霄这个皇帝出手效果好。
两人正说着,杨三通禀,说是暗九到了。
杨三前脚退下,暗九后脚就几步走进来,看见李明霄时怔了下,行礼问安,然后对林清说道:“温亭湛那边寻到线索了。”
林清见暗九脸色发黑,不由问道:“查到什么了?”
暗九:“暗卫根据张福来提供的线索排查,从一乞儿嘴里探出一点消息。”
她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十五夜里,约是亥时前后,温亭湛跟随一青年书生进了平安巷,之后就再未出现。”
她取出两张画像交给林清,其中一张是温亭湛的,另一张就是给温亭湛引路的青年书生。
林清看了眼画像,这人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倒是挺憨厚的。
暗九道:“这是咱们画师根据乞儿描述画出画像,已让那张婆子看过,正是王柏茂。”
线索这东西就像是一团乱麻,没头绪的时候什么都找不到,一旦捞着一根头线,立马就能拔出一堆消息。
林清也是愣了一下,又是王柏茂!
也就是说,温亭湛正月初八与国子监告假回乡,却藏在瑶琴的闺房中,直到十五被赶出,而后又与王柏茂进了平安巷,而王柏茂与同住的成尧则是死于二十四的夜里,且二人尸身完好,墙壁上却留下第三个人的血肉……
暗九问道:“可要让弟兄们搜查平安巷?”
林清抬手制止,“不必,我知道第三具尸体在哪里了。”
第207章 第 207 章 ……
第207章
林清披上天禄司的官袍, 戴上一张银质面具,赶往平安巷。
暗九又去调了一批天禄卫过来,李明霄跟着林清,后面还带着杨昭和裴绍光。
平安巷已被天禄卫把控, 林清走到那间被烧废的院子, 正巧看见外面候着的刘烨。
刘烨鬓发微乱, 还在喘着粗气,看到林清旁边的李明霄先是愣了下, 连忙过来行礼, 然后才道:“是孟杰孟大人通知我来的,说是有新线索。”
林清瞧他眼底一片青黑, 不由问道:“你这是几日没睡了?”
刘烨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那个穆万太过狡猾,留下的线索虚实难辨,一没注意就多熬了几日。”
林清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穆晚唐要是好对付就不会是穆狐狸了, “他做了什么?”
一说到这个, 刘烨的脸色瞬间阴沉, 仿佛随时都来一场暴风雨,他摇摇头, 没有说话。
林清见他不想说也不再追问,只是心里琢磨着寻个机会得帮自己人找找场子。
这时候暗九带来的天禄卫也到了,孟杰和周虎也在其中。
孟杰嘿嘿一笑, “大人, 司狱里太闷了,我们兄弟俩出来透口气儿。”
周虎也是脸色微红,“司狱那边有段成盯着, 我们在这,大人也能顺手些。”
林清笑笑,“来了也好,正好有些事安排给你们。”
孟杰和周虎虽说还挂着天禄司的位子,实际上却是已经被拨给她了,主要任务还是根据她来安排。
前些日子抓的人多,她又需要改头换面,这二人几乎日日泡在司狱里刑审犯人。
周虎和孟杰听到这话心里乐开了花,有任务可好,不搞点事情出来,他们还叫天禄卫么。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推开门走进院子。
这间小院和上次一样,主卧仍旧是被烧半塌的模样,旁边的小屋仍旧散发着难闻的霉味。
刘烨道:“后来天禄卫与官差联合又搜过一遍,除了那些被烧焦的血肉,其他的并未发现什么,我便将此处暂时封了,派专人看守。”
平安巷就是京里的平民窟,院子小的几乎转不开身,林清走进之前萧萍母子居住的小屋。
这屋子仍旧和上次一样狭小又难闻,土炕几乎占满了一半的屋子,剩下的地方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屋子太小,所有人几乎都站在外面,唯有李明霄站在她的身边,好奇的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屋子,“尸体在这屋子里吗,在哪里?”
林清垂头看向脚下,别看屋子不大,可地面却铺着一层木制的地板,“我第一次来时便觉得这房间有些别扭,想来便是在这地面了。”
李明霄试着跺了跺脚,“这地板有问题?”
林清:“用作地板的木料需要经过打磨防潮等一系列的处理,可这屋子的地板却未经过任何处理,已经发霉招虫了,这屋子里的霉味有大半都这木头散发出来的。”
李明霄垂头仔细去看,果然看见几只指甲大小的飞虫从木头里钻出来。
林清:“百姓更爱用石块混合泥匠抹平地面,就地取材,省钱还耐用,我之前看过,正屋地面便是那样的。”
李明霄更加疑惑,“可三人死亡,为何要费力的将其中一具尸体藏在这里?”
“因为我们都陷入一个误区。”林清拉着李明霄走出小屋,一挥手,周虎便带着几名天禄卫进去忙碌起来。
刘烨、孟杰、裴绍光和暗九几人都围着林清静静听着,就连杨昭也凑近了些。
林清看着那被掀开的地板,露出泥土,“我们认为三个人全是死于那场大火,便是其中一人被凌迟,也是那一晚的事情。”
“便是我也陷入这误区之中,直到经历昨夜,我才明白重云诗社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恍然明白死者也可以不止是受害者,也可能是凶手。”
林清的语气很平淡,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震得其他人两眼发晕。
杨昭不敢置信,“这……这怎么可能呢,一个案子居然有两个凶手?”
“温亭湛是正月十五离开落花阁,当夜亥时与王柏茂进入平安巷,正月二十四大火王柏茂与同住的成尧被烧死,按时间线来说,完全可以成立。”
孟杰眼睛一亮,猛拍脑门,“对啊,我怎么就没转过弯来!”
刘烨、裴绍光和暗九也是恍然大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清。
刘烨只觉心脏噗通直跳,“也就是说成尧和王柏茂合伙杀死温亭湛,将尸体藏于这小屋地下,又盖上木板隐藏,而后他二人又死于那场张三娘设计张婆子烧起的大火?”
林清垂眸思索片刻,“对,也不对。”
她始终觉得一个孩子应该无法准确将炮竹扔到柴垛里,那又该如何保证那场大火会顺利的烧起来呢……
林清试着将自己代入到凶手的思想中,若只有她自己,她大概率会在这亲眼盯着,若大火烧不起来,她大概率会补上一把火。
也就是说,当时凶手很可能就在现场。
林清想到这,忽然听见屋里传来动静,扭头一看,就见周虎等人已经从里面挖出了东西。
众人立即围了过去,屋子里的地面已经完全被掘开了,大约挖了有不到两米的深度,露出一截草席的边缘,以及一小截腿骨。
周虎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激动道:“大人,这里果然有尸体!”
林清嘱咐:“小心挖掘,莫要伤及尸体。”
“好嘞!”周虎和其他几个天禄卫换了小些的扫帚铲子,一点点清理,约莫又有小半个时辰,才算彻底清理出来。
一具被草席卷住的尸体,还有一个包袱。
尸体腐败的恶臭充斥着整间院子,草席不够长,仍旧能看见伸出去的腿骨,骨头上附着着丝丝缕缕的腐肉,甚至能看见在里面爬行的蛆虫。
孟杰蹲下将那草席掀开,更加猛烈的腐臭袭击着众人的嗅觉。
尸体没有穿衣服,大部分骨骼外露,仅有少量皮肉,蛆虫遍布,尤其以头部最为厉害,眼睛处也只剩下两个黑洞,显然一双眼睛已经被挖了。
暗九等天禄卫倒是还好,毕竟时常要与尸体打交道,这会没什么表情,但裴绍光与刘烨的脸色已经白了。
李明霄的脸色也是难堪至极,却硬撑着没动。
林清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好,就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包裹上,亲自过去,将那包裹扯开。
包裹最上面的就是一件衣服,正是国子监的学子服,再往下是一块腰牌。
林清将腰牌拾起来,掂了掂,这东西只是普通的木料所制,背面印着‘国子监’三个字,前面刻着‘温亭湛’三个字。
这腰牌她也有一块,是国子监进门的牌子。
刘烨思索片刻,道:“看来这第三具尸体就是温亭湛了。”
周虎疑惑道:“可原因呢,王柏茂与成尧为何要杀害温亭湛?谋财吗?”
“张福来说过,温亭湛是因为没有银子付账才被老鸨赶出去的,他若有钱,又岂会与王柏茂走。”林清放下腰牌,再次看向那包裹。
里面只剩下一双鞋,和一个荷包。
荷包的样式很普通,街上摊贩许多都在卖,荷包里面只有几个铜板,和一张契纸。
林清仔细一看,上面写着温书于十一月十六日从王二处借款二百二十两,于三月内还清。
温书?难道是温亭湛的化名么?
她将契纸交给孟杰,“查查这个王二和温书。”
孟杰应命,拿着东西匆匆离开。
林清再次看向包裹,这会里面就只剩下一双鞋子。
鞋子与那荷包一样都是寻常款式,脚码不小,必是男子所穿。
林清紧紧蹙眉,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她看了看鞋子,又看看那尸体,随后将鞋翻过来,只见鞋底粘着厚厚一层泥土。
刘烨道:“这是泥水干在鞋上了,看来温亭湛死前曾去过有水的地方。”
林清拾起一点泥沙用指腹轻轻撵了撵,“这泥土很是细腻,而且沙多,应是河泥。”
河泥?温亭湛去河边做什么?
河……
林清心脏忽然重重一跳,“我记得距离京城最近的河流便是永定河了。”
李明霄道:“不错,京城往南数里就能看见永定河,那是渭水的支流,御花园的湖水下有一条水道,就是从永定河引的水,所以才命名为永定湖。”
林清将鞋放下,示意下属收拾证据,心思却在快速的运转着。
武陵渡就在永定河上,也是距离京城最近的渡口。
裴绍光说七日后重云诗社在武陵渡上还有一次集会,方行说前往重云内部时感觉在飞,温亭湛死前也曾去过有河水的地方……
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明霄与林清相处这么久,看她唇角微微勾起,竟露出一点笑意,就知道她必然想通一些事情,不由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林清笑了笑,直言道:“重云诗社的据点极有可能建立在永定河上。”
不论是谁建立的重云宫,对方都很聪明,知道将据点设计在水上,怪不得这么久都没被摸到踪迹,原来竟是这样。
第208章 第 208 章 ……
第208章
林清将查永定河的任务布置下去, 仵作也到了,验尸之后,众人得知这尸体的确是被人凌迟死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正月十八到正月二十之间。
这边的事情交给周虎和刘烨收尾, 林清回家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又与李明霄吃了顿饭, 等把人送走,天已经擦黑了。
裴绍光也回屋子继续读书去了。
林清独自一人待在书房,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落花阁瞧瞧, 暗九过来禀报说刘烨来了。
林清有些疑惑,白日里处理完小院子的事情, 刘烨还要回刑部去处理第三具尸体和翻案的事情,应该很忙才是,怎么这会又过来了?
不一会,暗九就将人引进书房, 而后退出门外守着。
林清在桌前坐下, 拎起茶壶给两人斟了两杯清茶, “可是有事?”
刘烨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双脚内扣,两只手搭在腿上, 指甲无意识的叩着裤子,眼睛飘向地面,纠结了一会, “大人正在办差, 按理不该麻烦大人,可如今实在是摸不着头绪……”
林清笑笑,“让你调查穆万的命令是我下的, 若有困难,直说就是。”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大人这般说,我更加惭愧了。”刘烨连忙站起身连连拱手,羞愧难当。
林清故意板着脸,“你我相识许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嘛,咱们可是守望相助的朋友,若你再这样,我可真就生气了。”
刘烨听了这话,一张俊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个通透,他这人做事向来一板一眼,连上封都不知说他多少次不知变通,没想到林清竟这般看中他!
这滋味像极了心里暗戳戳将人家当成崇拜对象,结果人家说跟他是好朋友。
快乐像是密集的泡泡,将他一颗心拱的要飞起来似的,本想板着脸,却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只得努力板着脸继续说正事,“穆万久居黎王府,一直深居简出,我查探许久,一直没有线索。”
林清:“黎王府其他人可查了?”
刘烨:“查过了。之前黎王离京,面上说去监工,但暗地里大家都清楚,是因为黎王府骄横跋扈惹出民怨才被陛下赶出京城的。”
“可自从冬狩回来,黎王府一改从前,不是施粥赠药,就是砸银子资助众多贫苦学子,名声竟比之前好了不少,就连下人也是规矩至极,若无事情,绝不离府。”
林清颇为诧异,冬狩时黎王世子可还一心挑衅她来着,这才多久啊,“黎王府的世子与郡主呢?”
刘烨微微蹙起眉,“都在府中,世子禁足令这几日刚到日子,至于那位郡主,也没再传出打杀仆人的事情。这黎王府难道真改邪归正了?”
林清将茶盏往刘烨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喝点润润口,随口答道:“我虽不知道黎王府在搞什么幺蛾子,但我相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X,几十年都不变,几个月就变了?”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许是攒着力气,一般的幺蛾子已经满足不了黎王的胃口了。”
刘烨沉下心思,脑子也终于重新转了起来,“虽说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我查到,黎王府此番变故与穆万离不开关系,如今他可是黎王身边最为信重的幕僚。”
林清:“就黎王那鱼脑子驾驭不住他,最后结果只会被吃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你且详细说说他的行程。”
刘烨:“穆万一般卯时起身,与黎王会面之后会去南华园听戏,直至午时三刻前后。”
刘烨忽然就停住了,林清疑惑的看向他。
刘烨深深吸了口气,“穆万的马车停在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共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他会登上其中一辆,而后三辆马车会向三个方向行驶出城,直至申末,穆万方才乘坐其中一辆马车回到黎王府。”
“第一次,穆万乘坐第一辆马车,我安排的人因为人手不足,就只跟踪那一辆,马车自西门出城,直至距离京城最近的西丰镇,车夫在镇上买了一车的酒,直到装酒的时候,我的人才发现车上根本没人,事后我才得知穆万当天是乘坐第二辆车回来的。”
“第二次,我安排了六个跟踪的好手,两两合作分别盯着三辆马车,这一次穆万上了第三辆马车,自东门出城,途直至秋名山下的黎王别苑,车夫运了一车的蔬菜肉食,车上……还是没人。”
刘烨脸色难看,“我亦是之后得知,穆万仍旧是乘坐第二辆马车回来的。”
“第三次,我又多安排了几个人主要盯着第二辆马车,这次穆万也坐在第二辆马车上,马车自京城南门离开,直至三十里外的帽儿村,车夫从村子里买了两篮子蚕蛹和一篮子鸡蛋,车里没人,东西则被送到了大理寺。”
说到这,刘烨气得差点没说下去。
如今刚入春,倆虫加蛋,不是摆明白了骂他蠢蛋么,“这一次,穆万是乘第一辆车回去的。”
林清幻想了一下,如果她是刘烨,大概能气得提刀砍人。
她起身去书架上取来一张舆图展开,“将马车行过的线路指出来。”
刘烨整理一下右手的袖子,食指在舆图上蜿蜒移动。
三条线路方向不同,天南地北亦没交集,乍一看,确实无从下手。
林清伸出指尖,在三条路上点了点,“西丰镇临近永定河;向东翻过秋名山再向西行,同样能抵达永定河道;从城南走去帽儿村,正好途径武陵渡。”
刘烨纠结道:“我也曾想过穆万是否会走水路,可除去城南武陵渡外,其他两处距离河道并不算近,而且道路崎岖,就那几个时辰,难以往来。”
林清:“可穆万就是穆晚唐,他的轻功在我之上,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这些路程对他而言根本不是难题。”
刘烨眼睛一亮,“所以说,他走的就是水路!”
“不。”林清微微一笑,“他只是故意做出姿态,让我以为他走的是水路。”
刘烨愣住了,“为何?”
林清悠闲的拍掉衣角的灰尘,“穆万就是穆晚唐的,以他的脑子,必定会猜到我已知晓他的身份,他同样清楚我与你的关系。”
“所以黎王府事发之时,你不去盯着郡主查,反而紧盯着他,穆晚唐必定会猜到是我指使你这么做的。”
林清垂眸看着桌面的茶盏,手下意识想去抚腰间长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她如今不能带剑,只能将手搭在桌上,指腹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他故意弄出这幺蛾子,让我认为他定是在三辆马车上做下手脚,依靠轻功和船只在水路往返,若我上当,势必会将对他的监控从城内移到城外。”
刘烨欲言又止,“可万一……”是真的?
林清耐心道:“河水水流湍急,顺则快,逆则慢,穆晚唐就算能用轻功赶路,却无法御水,只要依靠船只,就逃脱不了这个规则,三地路程不短,来回往返绝对无法准时回到黎王府,此为其一。”
“其二,三条路去的地方都是官道,毫无遮挡,想必那马车你已经检查过了。”
刘烨点头,“私下派人查过,车内并无暗格通道,上下车只有车门一条路。”
林清:“所以说他若中途下车,便是再隐蔽,你派去监视的人也会发现端倪,除非他是神仙,会那什么移形换位的法术。”
刘烨急道:“如果是用幻药呢?”
林清摇头否定,“不可能,距离太远,药效无法达到效果,若事先派人埋伏,同样会留下痕迹。”
她知道刘烨不笨,也有经验,若穆晚唐这么做,刘烨一定早就发现了,也能趁机抓住把柄反制穆晚唐。
若真如此,也就不会熬出黑眼圈了。
林清的话犹如当头棒喝,砸的刘烨两眼发昏,他按照思路,确实将重点放在三辆马车上,甚至已经到了钻牛角尖的地步。
如今被林清将思路理顺,有一种拨开迷雾现青天的感觉,瞬间浑身都通透了。
他心脏砰砰直跳,越来越快,激动的双手微微发颤,“所以说,穆万的做法,根本就是迷惑,其实他根本就没离开京城!”
林清颔首,“不错。”
她再次看向舆图,以南华园为点,指尖在东、南、西三处城门处不断移动,思索着。
京城大体布局虽然是横平竖直,但中间多偏街岔路,一般情况并不会直接南转东一类的做法,按照这个走法……
“第一辆马车与第三辆马车皆会经过春华园后巷,那里房屋密集,监视者视线受阻,很容易做手脚;第二辆马车则与第三辆马车经皆会经过东南方的永安街,那街道偏僻,我记得黎王有处私宅就在这个位置。”
林清的时候再舆图上永安街的一处巷口点了点,这房子的位置正好临近一处巷口,只能容一辆马车进出。
“你只要在这两点布局,便能捉住他,不过……”
刘烨激动的心随之一顿,透出丝丝茫然,“什么?”
林清叹了口气,“你抓他,罪名是什么?”
刘烨:“……”
林清:“你已经完全陷入到他的节奏里,你要抓他,可你为何要抓他?没有罪名,他又有黎王撑腰,你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是穆晚唐的狡诈之处。
林清接着说道:“你一开始的目的难道不是在调查他的罪证吗?”
刘烨被这一提醒,额头瞬间大汗淋漓,一颗心犹如被淋了一盆冰水,冷彻骨髓。
他是何时想偏的?
似乎自从抓不到穆晚唐任何把柄,他就开始变得焦躁,一步步跌入对方的陷阱而不自知,陷阱之中处处死路,若非今日他厚着脸皮来寻林清,只怕十死无生!
林清看刘烨这样还怪不好意思的,看她把人家孩子吓得。
她思索片刻,安抚道:“你不必害怕,此事看似无解,但其做过必定就会留下痕迹,穆晚唐不动,我反倒毫无办法,但他谋划一波接着一波,反倒能够证明萧萍母子的事情定与他脱不开关系,而萧萍母子又与重云诗社有关,也就是说穆晚唐与重云诗社亦有某种关联。”
刘烨:“……”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有一种智商被人放在地上碾压的挫败感,尽管很崇拜,但不太想说话。
林清更过意不去了,试探着问:“要不明日我与你一同去南华园瞧瞧?”
第209章 第 209 章 ……
第209章
刘烨大概是听出林清话里的安抚, 既窘迫又害羞,连连道谢后离开了。
翌日,林清又换一张假面,装扮成一位少年侠客, 管家更是贴心的给她寻来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
林清抚摸着别在腰间的长剑, 松了口气, 虽说手感不同,但总算是有剑了。
不一会暗九走进来, 手里拿着一沓借条。
林清瞥了她一眼, “有消息了?”
暗九点头,“温亭湛这身份查不到什么, 但温书这个名字就好查多了,南街脚有处赌坊,温书常去那赌,这是他以前写下的欠条。”
林清拿来看了眼, 欠条上都是温书的名字, 借的钱也不多, 十两二十两的, 利钱也算合理,都还上了。
她又抽出第一张欠条看了眼, 日期是在一年前。
暗九嫌弃的看着那些欠条,“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有谁能想到面上是位好好学子, 背地里却做这些事情。”
林清将欠条放下, “干咱们这行的,这种面上一套暗里一套的人见得还少么。这个温亭湛除了赌,还做了什么?”
“爱听戏。”暗九神秘的眨了眨眼, “温书每隔几日都会去南华园听一场戏,是黄莺儿唱的难相见。”
林清狐疑的看向暗九,“他去听戏?那国子监上课的是谁?”
暗九无辜的耸了耸肩,“好问题,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王二,倒是有些说法。”
林清整理了一下衣襟,“赌场里的?”
“赌场的打手,也是专门向温亭湛催债的,根据那赌场头子的说法,王二最后一次催债是在正月十九,有人给赌场递消息,说温书那天在南华园听戏,王二便去南华园堵人,然后就失踪了。”
林清整理衣服的手顿住,“失踪了?”
暗九:“是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而且这王二是个孤家寡人的黑户,也就那样的地下赌场敢用他,人没了,连官都没法报。”
林清微微蹙眉,“又是南华园,这事儿可就巧了。”
暗九:“确实巧,你说怎么办,我们等你的令。”
林清:“今日十有八九要对上穆晚唐,我只有五成把握,他那人精着,若是天禄卫布防,必定会引起他的注意,只怕事情变数过大。”
她寻思片刻,这事情确实不太好办,最起码像上次那样布防铁定不行,人不能多,还得能压得住穆晚唐,“将剑尊郑承调来,你再带着几个好手等我命令,其他就不用了。”
“好。”暗九整理好欠条熟练的放进暗格里。
林清整理好衣裳,顺嘴问道:“裴绍光那边在做什么?”
暗九:“一直在读书,看上去还挺用功的。”
林清:“渝州那边调查的人都回来了?”
暗九:“大部分都回来了,裴绍光原名裴旻,绍光为字,的确是在渝州的书院读书,生活痕迹没有问题。”
林清颔首,这时候杨三带着下人进来,将早餐摆满了桌子。
杨三盛好粥羹,摆好碟筷,带着下人站到一边服侍,但凡林清多看一眼哪道餐品,都会被准确无误的送到餐碟里。
林清吃着饭,暗九在另一边接着说道:“永定河那边不太好查,河道支流四通八达,又是在水上,无法隐藏,一时无法派太多人过去。”
林清咽下嘴里的食物,“没事,再有五天就是下一次集会,白使不会放过我这棵摇钱树。”
只要放她上船,那就别想跑掉。
暗九又禀报司里积压的消息和公务,等林清用过早饭,又抻了会时间才算处理完。
巳时两刻,刘烨到了。
今天刘烨没穿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明紫秀流云纹的圆领袍,头发全部束起,寻不到一丝碎发,双目如星,唇红齿白。
林清上下打量几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打算这么去?”
刘烨整理了一下衣裳,左看看右瞧瞧,实在没看出哪里有问题,“这样不行?”
就这张脸,还没进门就得被穆晚唐扣在那,林清扭头看了眼一边的暗九,“帮他一把吧。”
暗九会意,迅速将刘烨按在椅子上,而后取来工具铺开,开始在他脸上涂涂画画。
暗九最拿手的就是易容,片刻之后,刘烨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一张俊脸愣是被压成了清秀。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林清上了刘烨的马车,这地方距离南华园不算远,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南华园在京里名声还是不错的,尤其南城这一片听戏都爱往这跑。
戏楼足有三层高,红墙绿瓦,飞檐翘角,门前一处烫金匾额,写着‘南华园’三个大字。
几个伙计候在门前迎来送往,其中两个看见马车缓缓停下,立马笑着迎了上来,其中一个牵引马车,另一个小心的陪在一边,“二位爷里面请。”
林清先下了马车,左右瞧了瞧,一眼就瞧见旁边的小巷子里露头的马车。
她收回视线,随手丢了一锭碎银给那伙计,“昨儿个派人过来订了包厢,姓刘。”
伙计得了赏钱,笑的见牙不见眼,忙在前面引路,“原是刘老爷,这边请。”
林清走在前面,刘烨跟在她的旁边,一进门就能看见最前方的大戏台,此时还没开唱,戏台上只有两个乐师弹着小曲儿。
台下便是成排的圆桌凳椅,这会来的人不少,有一半桌子都坐了人。
林清略扫视一圈,抬腿跟着伙计往二楼走,还没走几个台阶,就听见上面传来吵闹声。
林清抬头一看,还是熟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赵国公嫡长孙萧云跃。
萧云跃长得不丑,就是眉间戾气繁重,眼角下垂,透出一股子阴郁暴戾。
他的小厮跟在一边,趾高气昂的对掌柜叫骂:“我看你们戏园子是不想开了,我们赵国公府的嫡公子是何等身份,竟连个屋子都安排不好!”
掌柜是个消瘦的中年人,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说道:“萧少爷要的那间昨日就已经被预定出去了,旁边的包厢同样正冲着戏台,视野开阔,今儿个咱们戏楼做东,您看……”
“呸!”小厮年岁不大,骂人的气势却特别足,“我家少爷缺你那几个臭钱,告诉你,今日那包厢你们戏楼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掌柜快哭了,一咬牙,一跺脚,“您请。”
“慢着!”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的视线望向那边,就见楼下跟着伙计上来的林清和刘烨。
林清原本懒得搭理萧云跃,上次这人联合董狄盛设计连问之被她搅了局,两人与那小倌打了一场极为火热的情戏,也不知那事儿被多少双眼睛看见。
事情一出,赵国公府与董家极力压制,私下里仍旧被传得沸沸扬扬,朝堂上又被连家压制,左右都不好受就是了。
奈何萧云跃看上的是她预定的包厢,这就不太好了。
林清慢悠悠的喊了一句,迎着众人的视线走上二楼。
小厮傲气的半抬着头,让旁人清晰的看见他两个冒气儿的鼻孔,“包厢是你订的?正好,我家少爷要了。”
林清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厮,冷嗤一声,“不要脸的人见多了,这么不要脸的,今儿个还是第一次见。让开,好狗不挡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么与我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撕了你的嘴!”小厮怒极,扬着拳头就冲了过来。
林清连看一眼都欠奉,稍稍侧身,小厮的拳头擦着她的衣襟落空。
小厮收不住力气,哎呦一声惨叫,顺着楼梯一股滚下,发出噔噔噔的扑腾声,直到楼下拐角,狠狠撞在墙上,疼的嗷嗷惨叫。
几个伙计慌慌忙忙的冲下去救人。
萧云跃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仿佛这时才正眼看向林清,“你们是哪家的?”
林清拍了拍衣襟上沾染的灰尘,“江湖游历,无名无姓。”
萧云跃:“那你可知我是谁?”
“知道啊。”林清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赵国公府的嫡长孙,如今这街头巷尾,谁人不知啊。”
萧云跃脑海里下意识闪过那倌油腻的皮肤,胃里涌起阵阵呕感,一张脸瞬间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双眼透出阵阵杀意。
他的手微微扬起,身后两名身着常服的护卫手已经放在腰间的刀柄上。
这一块的地方连空气似乎都被掺了火药,一点即燃,连周围都安静下来,客人远远跑开,生怕被牵连。
林清活动了一下指节,啪嗒一声,像是按下某个开关,萧云跃的手落下,两名护卫齐齐动了。
太慢了。
林清看他们拔刀的动作犹如龟爬一般,足尖借力向前,双手在两人的刀柄上轻轻一拍,原本拔出一半的刀刃瞬间就被拍回鞘中。
而后一手一个抓住衣领顺着方才小厮滚下去的方向就丢了下去,又是一阵咚咚咚的重物滚落楼梯的声音伴随着撞墙的惨叫。
林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睨着萧云跃。
萧云跃眼中杀意更胜,抬手就是一掌,掌风如雷,隐隐有破空声响起。
他师父说过,如今这一掌,江湖上八成人都躲不过去,他如今依靠的可不是那两个护卫,而是他自己的实力,能打杀一切阻碍的实力。
萧云跃仿佛已经看到对方那小子被打中后吐血而亡的样子,至于怎么处理尸体,反正是对方先挑衅的,到时让人去衙门说一声就是。
林清截然不动,指尖内劲涌动,抬手以掌相对。
只听碰的一声,周围栏杆碎裂,若说萧云跃的掌风如一道天雷,那林清的掌风便是漫天雷云,轻而易举的就将对方的劲道吞噬,随之就是成倍增加的力量。
萧云跃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他的手掌蔓延全身,下一瞬整个人倒飞出去,直至撞在十几米开外的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随即发出一声哀嚎。
林清轻轻拍开衣襟上的褶皱,脚下半步未动。
两人功力,高下立见。
掌柜都快哭了,想跑又不敢跑,急的满脑门都是汗,本能往楼梯那边一看,顿时跟找到救星似的,一路小跑过去,“穆公子,您帮帮忙,这边要是再打下去,我这南华园可就一时半会开不了门了!”
林清听到这动静也是一愣,她自是听到了脚步声,只是没想到过来的会是穆晚唐。
她转身看去,只见穆晚唐正安抚着掌柜往上走。
他化名穆万,用的脸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一清俊书生的模样,身着一席青衫,手持折扇。
林清眼皮微微一抽,穆晚唐那件衣裳的颜色绣纹和用料与她常穿的那些衣裳简直一模一样。
穆晚唐自然也看见她,脚步微微一顿,面上挂起微笑,抬手作揖,“在下穆万,有礼。”
林清回了个礼,“刘明。”
第210章 第 210 章 ……
第210章
穆晚唐注意到林清的视线, 折扇轻摇,“这衣裳是我一位友人常穿的样式,确实非常舒适。”
林清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谢谢夸奖?
穆晚唐好心提醒, “他要来了。”
林清自然也听见了身后悄然靠近的脚步声, 只是没当回事罢了。
如今的萧云跃就像是臭水沟里的老鼠, 不值得她用上一分心思。
兵刃散发着寒光从背后袭来,林清没有动, 抬起手, 两根手指一动,稳稳夹住那刀刃, 回身又是一脚,再次将萧云跃踹回到墙角底下。
林清轻拍了拍鞋面,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而后狐疑的抬眸瞧了眼穆晚唐, “还有事?”
穆晚唐再次拱手, 柔声道:“刘公子行事洒脱, 令我钦佩, 不知可否共饮一杯?”
林清笑的同样温柔,“不大方便。”
穆晚唐呼吸滞了下, 好像连眼神都有一瞬间的卡顿,“是我失礼。”
林清颔首,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塞给掌柜, “坏的东西换上新的, 剩下的便请你们喝酒了。”
掌柜接过银票悄悄看了眼,一百两,稍稍松了口气, 连连道谢,然后给旁边的伙计一个眼色。
伙计会意,立马上前继续给林清二人引路。
二楼上来是一处平台,摆着几张桌子,再往前才是通往包厢的走廊。
来这边听戏的大多都是平民,坐的都是小隔间,门在走廊一边,另一边能看到戏台的地方则坠着洁白的纱帘。
透过帘子,从里面能清晰看见外面的戏台,但从外面往里看,却是一片朦胧。
林清选的位置自是这里最好的一处,位置正对戏台。
她与刘烨相对而坐。
伙计手脚麻利的送来茶水点心,满满摆了一桌,讨好赔笑,“二位也今日来可正是好时候,难得咱们的两位台柱子都在,待会两位莺儿姑娘一同登台,演得好,唱的更好。”
刘烨疑惑道:“两位?可是红莺儿姑娘也会登台?”
伙计笑着回道:“是嘞。有位爷就喜欢咱们红莺儿的唱腔,一连包了几日,唱的姑娘嗓子都哑了,这也是养了好些日子,直到今日才能登台。”
说到这,伙计神秘兮兮的凑近小声道:“二位爷若喜欢咱们红莺儿姑娘,这几日可得抓紧听,听说再过几日,那位爷就要纳莺儿姑娘过门了,到时可就听不到喽。”
伙计刚说完就听见哐当一声,疑惑的扭头一看,就见林清面前的茶杯已经倒了,茶水洒了一地。
他连忙上前收拾,“这茶水都是新煮的,烫着,客官小心些。”
刘烨古怪的上下打量林清几眼,扭头对伙计道:“再上一杯。”
伙计应了声,收拾完就离去了。
刘烨这才狐疑的问道:“你要纳妾?”
林清:“……”
没有!乱说!她一个字儿都没说过!
这神奇的谣言究竟是从哪传出去的?!
林清耐心解释:“我没有。”
“好,我信你。”刘烨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劝道:“若你有心,不妨先订下一门婚约,待成婚之后再谈纳妾之事。”
林清木着一张脸,“我还小。”
“也不小了,你这岁数正是订婚的年纪,待三媒六礼走完也该及冠了,正好是成婚的时候。”刘烨顿了下,思索片刻,“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林清深深吸了口气,“我这种刀口舔血的活计,保不准哪日喜事就变白事,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待你成婚生个一儿半女,唤我一声义父,这后代不是就有了,所以与其催我,倒还不如你加紧些,我也能沾沾光。”
刘烨没想到这事怎么就转到自己身上了,脸颊微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别说那些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这时候伙计重新端来一盏新茶,下面的戏台上也响起了乐曲,戏子登台亮嗓,台下传来阵阵掌声和叫好的声音。
所有声音掺杂在一起,但凡距离远点都听不清旁边人在说什么。
刘烨只得距离林清再近一点,“这二楼走廊不算宽敞,转角也是不少,我安排的人无法全程监视他,加上前方这垂下的纱帘,你说穆晚唐会不会找好替身,他再借此脱身?”
林清摇了摇头,“我原先也这么想过,但穆晚唐此人行事向来喜欢七分真三分假,这么做很容易留下痕迹。”
刘烨紧紧蹙眉,“那该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好说,我出去看看。”林清与刘烨交代一句,起身走出门外。
这会戏已开场,二楼客人本就不多,走廊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林清记得穆晚唐的包厢是在她左边第五间,她缓步往那边走着,还没走到地方,就听见里面传出穆晚唐何掌柜的声音。
掌柜轻轻呼出一口气,“萧少爷那边还得您美言几句。”
穆晚唐:“我会与他说说,冤有头债有主,必不会为难南华园。”
掌柜:“多谢公子解围,今日公子一应花费,全记小人账上。”
“举手之劳,掌柜不必挂怀。”穆晚唐出言婉拒,顿了顿,再次问道:“近几日可有人询问我?”
掌柜声音停顿了一会,像是在回忆,“也就前些时日有人问过,这几日倒是安静,并未有人询问公子。”
穆晚唐:“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林清转身藏在包厢门后,接着就听见开关门的声音以及掌柜离去的脚步声。
待人离开她方才重新走出来,看着前方的墙壁微微愣神。
听穆晚唐的话音,似乎与萧云跃颇为熟悉,可刚刚她把人捻在脚下,也不见穆晚唐出来求情,而且瞧这掌柜的样子,好像多少知道一点。
不如先跟上去看看,顺道可以打听打听王二与温亭湛的事情。
打定主意,林清转身追上掌柜的脚步。
这掌柜也就三十来岁,脸有些圆,看上去很是和气,就是眉宇间带着愁容,脚步匆匆,从一楼走到后院。
南华园后院不小,房间也多,看样子是给楼里人住的,掌柜绕过几个弯,停在西北角一个不大的房间前,外面还有一个壮汉看着。
掌柜问道:“她又闹了吗?”
壮汉面目憨厚,就是额前有道疤,显得有点狰狞,“早上闹了一会,给灌了药,睡到现在还没起。”
掌柜叹了口气,“最近也不知哪的人盯着咱们,可得给我盯紧了,决不能让她闹出幺蛾子。”
“知道了,咱耳目精着呢,来了几波人,咱都说里面是咱的疯娘子,不都给糊弄走了,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壮汉苦着脸,“这妮子到底被那个温书灌了多少迷魂汤,非说人是被王二祸害死了,银钱都搭进去不说,还要给人家报仇去,怎么说都不听。”
他哼了一声,“要我看,那混蛋书生绝对是卷着莺儿的钱跑了。”
“人家跑不跑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她还这样,我是该琢磨跑了,不行,我不能再养着她了!”
掌柜焦急的来回踱步,“你把人看好了,等会我去跟老板那边打个招呼,今夜就把春雨楼老鸨带来,让老鸨把她带走,那边有大人物照着,应该不怕这烫手山芋。”
壮汉惋惜的看了锁住的房门一眼,点了点头。
掌柜急匆匆的又走了。
林清藏在阴影中,被这话弄得心里跟放了只虫子似的,痒得厉害。
她想起那个壮汉无意间说出的那两个字,“莺儿?”
红莺儿前几日都在陪她,还一心想进她后宅,不像是被哪个男人迷了心窍的样子。
那就是黄莺儿了。
林清笑了笑。
这就有意思了,如果真的黄莺儿被关在这,那台上顶着黄莺儿皮囊的又是哪个?
她抬眼瞧了瞧那扇被锁上的门,黄白色的棂纸上印着一道淡淡的微圆暗影。
醒了?
醒了好,正好能说说话。
林清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掷了出去,石子嗖的一声,正好打在壮汉的睡穴上。
下一刻,那小山似的身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林清从阴影中走出来,从那壮汉腰上扯下一把钥匙,将后面那道门锁打开。
这屋子很小,里面只放着两张木床,其中一张空着,另一张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
一股恶臭随之扑面而来,就是某种东西放久了发酵成肥料的气味。
林清稍稍后退半步,凝神片刻,还是没往屋里走,“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那床上的姑娘没动,胸口均匀缓慢的起伏着,好像真睡着了一样。
林清笑了笑,“我能找到温书。”
那姑娘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瘦到脱相的脸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清,像是在确认这话的真伪。
林清下了最后一剂猛药,“是跟着我寻找温书,还是等今儿个夜里被卖给春雨楼的老鸨?”
黄莺儿是戏子,也是贱籍,卖身契就捏在老板手里,说卖就卖,还是合法的,谁也没办法。
黄莺儿眼里闪过犹豫,但很快就变为坚决,从床上下来,走到林清面前,声音透着丝丝沙哑,“奴跟你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