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


    第181章


    林清走出这堪称简陋的包厢, 左右望了望,这包厢位置极好,大约是中央的位置,下方正好对着讲台, 往前一走就是一条不算宽敞的过到, 直至延伸至角落处, 有一处拐角,似乎是条走廊。


    正巧有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往里走, 托盘上放着一个碗。


    虽说离得不近, 可是汤药的苦涩味仍旧准确无误的钻进了林清的鼻子。


    林清心思微动,这方子的味道苦中带酸, 又掺杂着好似泥土煮沸的古怪味……


    是乌骨回春汤。


    这是治疗内伤的药,药方简单有效,是江湖人最爱用药方之一,她为避免意外, 也曾熟背过这张药方。


    只是这药虽然有效, 但副作用也不小, 服药两个时辰内, 内力流经之地都会有一股被火烧的剧痛感,普通百姓宁愿用温和的药物慢慢治病, 也不愿沾染这种烈性药物。


    林清目光微凝,脚步轻移,看似信步而行, 却眨眼便已到了那拐角附近, 跟上那小丫鬟的脚步。


    这走廊不算长,也就是拐个弯的距离,小丫鬟敲了敲门, 然后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没有关严,这走廊没有窗,周遭昏暗,却有光从那门缝中渗出,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光线。


    林清贴在门前,稍稍侧头,门里的景象便悉数落入她的眼中。


    这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大上许多,内里的奢华,也与茶馆的破旧格格不入。


    房间里面靠墙的位置摆着一个精致的屏风,艳丽的纱帘垂落,随着风微微摇晃,坐塌上,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正半倚在那,她身着一席大红衣裙,香肩微露,皮肤白皙如玉,黑发如瀑,披散在身后,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看向一侧。


    那边还坐着一位姑娘,姑娘身着一席淡红色衣裙,面容惊艳华美,却又带着张扬锐利,正是许久不曾见过的葛怡。


    林清视线一顿,也是她运气好,葛怡竟然真的在这。


    不过那妇人应该就是张三娘了,怪不得被人说成是妖精,的确很像。


    这时里面传来了说话声,她再次小心看去,就见葛怡的脸色很是不好,“张三娘,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姐姐这双眼可没从你身上移开过,不看你,难不成透过你看你那位情郎不成?”张三娘慵懒的支起身子,接过丫鬟手里的汤药,慢慢喝着。


    葛怡不屑的看了一眼那乌黑的汤药,“早与你说过,你这点伤,我一副药便能治好,你却偏偏要喝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算了吧,就你一抬一落,指不定从哪捉个蜈蚣蜘蛛就给我当药熬了,光想想这胃里就翻腾起来了。”张三娘将空碗递给丫鬟,重新歪倚在榻上,双眸微眯,“再说,我这伤可是为了救你才留下的,若不是我出手,你以为你能躲过天禄司那些人的手段。”


    “你以为我在天禄司手底下藏这么久很容易?就因为你,如今功亏一篑,只怕要不了多久,那天禄司的暗卫就要登我的门了。”


    “还不是那个林清!”葛怡咬牙切齿,眼里全是恨意,“也不知她怎么回事,竟让天禄卫死咬着我不放,要不是你帮我一把,只怕我现在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张三娘:“你暴露了?”


    “我不知道。”葛怡脸色微沉,“我的身份在大渊知道的绝不超过三个,但天禄司那暗中势力向来神出鬼没,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张三娘斜靠在榻上,葱白如玉的指尖轻挑起葛怡的下巴,“这样一个美人儿,每日却要被人追杀,着实让姐姐心疼的紧,不如姐姐安排人送你回勾越去,回去好好做你的皇家公主,总比耗在京里强。”


    这话让葛怡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不止是她,林清也是被震惊的脸色巨变。


    她没忘记这曾是一本书的世界,葛怡的身份不论是书里的剧情还是书外的现实,都是已经被设定好的。


    边境医女,擅毒术,爱慕瑞王李辰瑄,心思狠辣,杀人如麻。


    便是天禄卫细查,也没发现其中问题。


    现如今,这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勾越公主,皇家之人。


    可葛怡出现在京中之时,顶的却是救国之功,当时李辰瑄曾言,是葛怡帮他打退了勾越大军。


    如今再看,李辰瑄很可能明面上戴着镇守东境剿灭勾越的帽子,暗地里却干着卖国的勾当。


    林清心中凝重,事情远比表现出来的还要复杂。


    葛怡气愤的拍开张三娘的手,“这种事以后不要再说,若隔墙有耳,我便真的暴露了!”


    张三娘也不生气,只是索然无味的收回手,“隔墙有没有耳,姐姐的确不知,可门外的小朋友,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露露脸了。”


    林清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个张三娘不是个普通货色。


    不过说让她露面就露面,她不要面子的?


    林清扭头就走,忽然后背寒毛直竖,一声破空之音已到耳畔。


    她稍稍侧头,右手已然将那东西握住,是一柄纸扇,“慕枫,藏不住了?”


    林清稍一用巧劲,那扇子便已落入她手,转过头,就见慕枫那张清俊的脸满是惊讶。


    慕枫的确很惊讶,“你怎知是我?”


    “你是红鹰,是血衣楼的楼主,也是今年春闱的考生,你这样的身份进京,我岂会不让人关注你。”林清啪的一下打开扇子,扇面是一幅落梅图,绝壁之上,一支红梅从石缝钻出,似有微风拂过,点点梅花随风而落,很是漂亮。


    她慢悠悠的扇了几下,忽然感觉手感不错,“你与你家夫人是正月十七入京的,住在城北的宅子里,每隔两日,便会离府一趟,来这云间茶馆待上一会。”


    慕枫微微怔愣,他能猜到入京之后必定会受到天禄司的监控,只是没想到时间竟然这么早,甚至连他的行动轨迹都在天禄司的掌控之下,而他作为血衣楼楼主,轻功卓绝,却毫无感知!


    若天禄司真对他动了杀心,只怕他早已是一具尸体。


    他后背猛地激起一层细密的汗水,丝丝寒意缠绕在他的心头。


    “行了,别耽搁时间了,能有机会认识这等美人,也是本侯的福分。”林清缓缓扇着扇子,脸上挂着怡然自得的笑容。


    只是不知她这福分,对方是否接得住了。


    慕枫复杂又讶异的瞪了她一眼,仿佛再说没想到你这种人竟也喜欢美色,而后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清走进室内,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她瞥了眼桌案上正在冒着缕缕青烟的香炉,视线略过带着浓重杀意的葛怡,直直落在张三娘的脸上。


    张三娘随意弹了弹衣裳,却正好展现出胸口的春光,一闪而过,而后微微侧躺,手抵着下巴,将自己只手可握的细腰展现的淋漓尽致,“我说今儿个怎么一直听着喜鹊在叫,原是林侯爷这位贵客大驾光临,只是来都来了,却藏头露尾,莫不是误把我这当成龙潭虎穴不成?”


    林清尽情欣赏着人家的春光,这身段确实不错,至于那有意无意的勾引,啧啧,可惜了。


    可惜这秋波送错了人,她一女的,对同性那是纯粹欣赏,别的心思嘛,还不如去正阳殿偶遇皇帝沐浴来的刺激。


    她眨了眨眼,“龙潭虎穴谈不上,妖精倒确实有一只,姐姐貌美,着实合人心意,若是只有你我二人,倒是可以好好谈一谈风月,只可惜……”


    她撇了一眼杀气腾腾的葛怡,“这有人生得美,却心如毒蝎,败光了本侯的兴致,姐姐心好,可要护着本侯啊。”


    张三娘听了这话,传出一阵娇俏妩媚的笑声,“侯爷这张嘴可真真是长在姐姐心里了。”


    她警告的瞥了一眼葛怡,声音微冷,“侯爷可是我的贵客,将你那些手段都给我收干净了。”


    葛怡的毒蛊已然爬到了指尖,听到这话快要气死了,“林清此人狡诈如狼,你信她,整个云间茶楼都得陪葬,还不如让我现在杀了她,一了百了!”


    林清缓缓扇着扇子,节奏未变,无所谓道:“葛姑娘此言差矣,本侯乃是陛下亲封的昭勇侯,又是堂堂正正走进这茶楼听书的,若是出了个点什么意外,陛下一怒,只怕诸位都要给本侯陪葬。”


    葛怡恨不得撕了林清的嘴。


    张三娘却是眸中升起了一丝忧虑,经营了这么多年,若林清真出事了,她在京城经营多年的心血必定会付之东流。


    可放了林清同样也不行,林清听见她们的谈话,又看见了慕枫,若是放她离开,便是放虎归山,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此时,林清便成了烫手的山芋,扔不得,留不得。


    房间里香烟袅袅,微风吹着颜色艳丽的纱帘微微摇晃,一时间,落针可闻。


    林清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张三娘只要不蠢,就不会杀她。


    这里,是京城。


    许久,张三娘好似总算回过神来,娇笑几声,“瞧我,许是年岁大了,一时不注意,竟发起了呆。”她嗔怪的瞪了一眼慕枫,“怎不唤醒我,叫贵客好等。”


    慕枫拱了拱手,“是我之错,还望侯爷莫怪。”


    林清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张三娘:“我这虽是茶楼,却还有一处好去处,但凡去过的,就没一个不喜欢的,侯爷既然来了,不妨去体会一番,也算不虚此行。”


    第182章 第 182 章 ……


    第182章


    林清好似压根没听出张三娘话里的意思, 笑道:“若是姐姐亲自带本侯过去,便是阿鼻地狱,本侯也有心思闯上一闯。”


    “侯爷是客,我自要陪同。”张三娘缓缓起身, “侯爷请随我来。”


    林清微微一笑, “叨扰姐姐了。”


    张三娘亲自引路, 却并非朝外走,而是走入内间, 将墙壁上一幅仕女图掀开, 扣下后面的一块墙砖,露出一个圆形的机扩。


    她的身形上前侧过一步, 正好挡在林清面前。


    林清转身看向门外,耳边传来机扩转动的声音,直到墙里传来卡擦一声,她方才转过身来。


    只见墙壁忽的弹开, 露出一条密道。


    密道不算宽, 能允许一人通行, 四周是木制的结构, 似乎是设立在墙壁内的夹层。


    张三娘娇笑一声,“侯爷, 请吧。”


    林清却没有动,只是缓缓扇着手里的扇子。


    张三娘也不介意,仿若无骨一般依靠在门边, “这里都是我的人, 侯爷若听话些,还能少受皮肉之苦。”


    林清仍旧笑着,眸间却没了笑意, 光明正大的撇了一眼葛怡,“姐姐可是误会本侯了,这地方狭小,若人多了,实在让本侯有些喘过不气,若真要去,不如就姐姐与本侯二人,如何?”


    葛怡气极,“你是怕我害你?”


    林清冷声回道:“难道你不会?”


    葛怡被噎了下,左手食指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指甲里夹着一点白色的粉末。


    张三娘立即明白过来,她似乎没想到被她制止后葛怡仍旧一意孤行,不将她的死活放在眼里,脸上顿时多了几许气愤。


    她再看林清,已又恢复如以往那般妩媚柔情,“既是侯爷吩咐,我自当遵从,便让葛怡与慕枫留在外面,如何?”


    “自是最好。”林清颔首,欣然走入密道之中。


    张三娘警告的瞪了一眼葛怡,方才跟着进去。


    密道一路向下,穿过夹层,直到地下。


    前面是一处四方的石室,几盏微弱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芒,中央处放着一个古怪的铜制雕像,明明是人形,却拖着长长的蛇尾,右手掐着兰花指,左手自然垂下,手中却掐着道道锁链,每一条锁链的尽头都牵着一只形态各异的恶鬼。


    林清将这堪称诡异的雕像细细观察了一遍。


    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她却驻足停在入口处,不再向前一步。


    张三娘有些震惊,林清的名声她自是听过,她本以为对方会对这雕像引起兴趣,可若林清再往前一步,便是漫天箭雨,满地荆棘。


    她自然不会让林清死在这,但适量的教训可以让人更加听话。


    可林清偏偏停住了。


    张三娘眸色渐深,多了几分忌惮。


    她走到一侧的地面,脚在地面上按照顺序散了几块地板,“机关已经关闭,侯爷,请吧。”


    林清合上扇子,方才继续向前,视线却未曾在那铜像逗留半分,二人绕过铜像,又走过两道暗门,终于到了密道尽头。


    这是一处秘牢,牢里已经关着一个人,那人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也不知是睡熟了,还是已经昏死。


    张三娘打开牢门,妩媚妖艳的脸上已经没有笑意,只剩一片冷清,“侯爷,请。”


    林清疾步走入牢中,低头看了眼昏死的人,正是慕枫的夫人花娘子。


    她轻轻握住花娘子的手腕,指尖轻触其脉搏,虽非医术精湛,但也能感受到花娘子病势沉重,生命垂危。


    林清眉头紧锁,“你就不怕慕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慕枫带着血衣楼反了你?”


    张三娘毫不在意,“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生死与我何干?此处机关重重,除非我愿意,否则便是有九条命,也休想进来。”


    林清冷笑一声,“可本侯进来了。”


    张三娘不以为意,悠然地将锁头重新挂回门上,“那侯爷今日只怕要长眠于此了。不过,若侯爷愿意归顺于我,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林清轻嗤一声,“不过是一群不能见光的老鼠罢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也能这般狂妄。”


    张三娘:“林清,如今被关在这不见天日之地的是你,你又哪来的勇气,竟与我这般说话,若你乖些,待会我会让人多给你个馒头充饥。”


    林清将花娘子料理好,又从袖带里摸出一小包粉末,塞进她的嘴里,暂时稳住她的病情,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只剩冷清,“保不准一会你便要跪下求着本侯出去了。”


    张三娘听到这话,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她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牢房内,显得尤为刺耳,“林清,亏我刚刚还将你当个人物,如今来看,倒是我大惊小怪了,你……”


    她轻蔑的打量着林清,“也不过如此。”


    林清站起身,眸光淡淡的看着她,“本以为你张三娘有胆子在天禄司手里抢人,至少也有几分算计,如今再来,也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罢了。”


    “这里,是京城。”她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犹如千斤巨石。


    张三娘的笑声刹然而止,换成了惊恐。


    一阵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远处奔来,几乎眨眼间就到了眼前,那一身身的绯红官袍犹如滔天巨浪,瞬间将这里完全淹没,形势陡然逆转。


    张三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不,不可能!”


    林清明明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天禄卫带过来!


    孟杰一把抢过钥匙,将牢门打开,冷哼一声,“我们头儿的心思,岂是你能猜忌的。”


    张三娘还是无法相信,“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林清:“之前便说过,慕枫进京之时就已落入天禄卫眼中,他经过来的云间茶楼,这间茶楼包括你张三娘又岂会不在天禄司调查的名单上。”


    “有些事不查则以,细查之下,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不过是本侯最近事多,慕枫这边也没出幺蛾子,暂时没抽出空来搭理你罢了。”


    张三娘心中砰砰直跳,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所以,你进入茶楼之时,便知有事会发生?”


    “不。”林清冷眼看她,“若你安分守己,本侯也只是过来询问一下张婆子的事情,至于你跟慕枫之间糟心事,本侯暂时并没打算出手。”


    “然而茶楼里人多眼杂,偏偏本侯站在那偷听许久,却一直没人过来打断,不用想也知那处走廊必然是被人控制住了,当时的云间茶楼有这本事的,也只有慕枫一人,唯有他的轻功,方能近本侯的身。”


    林清啪的一声打开扇子缓缓摇着,“张夫人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


    “扇子?扇子!”张三娘瞪大眼睛,震惊又失望,“这扇子是慕枫的?”


    “在门口时他以扇为刃,却在一招就假意放手,本侯那时便明白,这扇子是慕枫递给本侯的投诚书。”


    “梅生绝壁,花落云间。”林清轻声说着。


    慕枫的夫人名叫花娘子,又以养花卖花为生计,此处茶楼又是云间茶楼,慕枫简单直白的告诉她花娘子在云间客栈,他已被逼至绝境,不得解脱。


    以林清的功夫,完全可以直接遁走,再派人将这里围了,但慕枫的扇子让她改变了主意。


    慕枫的功夫不弱,轻功更是了得,以他的能力在得知张三娘受伤后都无法救出花娘子,那花娘子所在之地要么是高手如云,要么就是机关遍地。


    前者的可能性很低,这里毕竟是京城,漏网之鱼或许会有,但众多高手忽至,天禄司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结果只能是后一个。


    这也是林清进了密室后看见那古怪诡异的雕像却仍旧站着不动的原因。


    虽然知道结果,但为了防止张三娘撕票,她必须见到花娘子,也必须让张三娘亲手关掉机关,所以才有了张三娘的引路,她又故意留下慕枫,为后面的天禄卫引路,节省时间。


    至于天禄卫能否会赶过来,孟杰就在外面候着,天禄卫自有天禄卫的法子,里面的情况瞒不过他。


    张三娘也想通了其中关窍,怒火之下,原本妩媚的一张脸逐渐扭曲,她骤然扭头,就见慕枫缓步而来,一旁则是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葛怡。


    她咬着牙,恨不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慕枫,你竟出卖我!”


    慕枫已经冲入牢里,将花娘子抱了出来,看着怀里花娘子病入膏肓的样子,他一颗心仿佛被揪住了一般,恨不能现在就撕了张三娘,“你抓走我夫人的那时起,我们便是敌人,不死不休。”


    张三娘失望极了,“就那样一个废物女人,除了种花,一无是处,她如何能配上你,慕枫,以我们的关系,我又如何会害你。”


    慕枫退下那温柔书生般的模样,冷厉的杀气弥漫在他的四周,冷漠的像是在看一只不值钱的蝼蚁,“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林清:“行了,要叙旧,还是去天禄司的司狱里叙吧。”


    天禄卫开始清场,花娘子被送侯府交给顾春诊治,林清走出茶楼,周遭整条街都已被天禄卫封锁。


    侯府的马车已经停在茶楼外面。


    林清上了马车,顺手将慕枫也拽了上来,马车踏踏而行,直到离开闹市,她方才问道:“你与那个张三娘是什么关系?”


    第183章 第 183 章 ……


    第183章


    “血衣楼的前任楼主是我的父亲, 张三娘原名沈荠,是我父首徒,只是十五年前因为一个男人叛出血衣楼,后不知所踪, 我只是偶然听说, 她叛出血衣楼后没多久就被那个男人抛弃了, 没想到她竟藏身在京城。”


    慕枫说话时神情很是复杂,他原本多少对这位曾经的师姐是有些亲情的, 所以在京中遇见后, 他会前往云间茶楼探望,哪知没多久花娘子就被抓走了。


    他讲亲情, 可张三娘却只想利用花娘子控制他,想起方才花娘子那命悬一线的模样,他恨不得直接砍死张三娘。


    他内疚的低下头,“不过她只让我注意京中动静, 并未给我下达其他命令, 她太过谨慎, 我也未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林清安慰他, “张三娘能避过天禄司的耳目在京中潜藏这么久,必有她的本事, 我已派人将花娘子送到顾春那,不会有事。”


    慕枫感激的点了点头,这次若非林清出手, 等待他们夫妻的必是万劫不复。


    马车有节奏的晃动着, 慕枫稍稍起身,屈膝跪下,从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暗色令牌, 郑重而恭敬的双手捧到林清面前,“侯爷将我与花娘从绝境之地救出,日后血衣楼听凭侯爷差遣!”


    林清连忙将慕枫扶起,并没有去碰那块令牌,“日后便是一家人了,慕兄不必如此客气,不妨这样,日后血衣楼还由慕兄全权负责,如何?”


    “不可!”慕枫连连摆手,脸上只剩不安和惶恐,“尊卑有别,侯爷若再推辞,便是要属下的命了!”语罢直接将令牌塞进林清手里。


    此时马车正好抵达昭勇侯府的门口,时间恰到好处,慕枫下车进侯府陪花娘子去了。


    林清把玩着手里的令牌,这东西看着好似是某种金属制成,入手却是温润细腻,比世间顶级的玉石也不差分毫,中央靠上的位置只有一个“血”字。


    孟杰从外面进来,“头儿,血衣楼在江湖上名气也算不错,那个慕枫真的因为感激愿意投奔?”


    “感激是有,但更多的是权衡之后合适。”林清将令牌收起,“慕枫为了花娘子一心想吃官家饭,借此机会将血衣楼送给我,也算是将这江湖势力彻底纳入朝廷的羽翼之下,只要他不胡来,至少一个县令之位是跑不掉的。”


    孟杰有些不满,“这个慕枫连救命之恩都耍小心思,亏得头儿帮他这么多。”


    林清:“血衣楼毕竟是一方势力,若是我也要权衡一番,行了,去司狱吧,去会会张三娘他们。”


    孟杰点头应下,跳下马车,不一会,马车又哒哒哒的动了起来。


    待他们抵达司狱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司狱内如同以往一样阴暗又充斥着血腥味。


    林清没去刑房,转而去了专门问供的问刑厅里。


    问刑厅就像是缩小的公堂一般,只是比公堂更加晦暗,只能依靠烛火取亮。


    林清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趁着提审的空隙,又将成尧和王柏茂的卷宗拿出来看了一遍,这卷宗是用刘烨的牌子借出来的,待会还得让人送回去。


    成尧和王柏茂二人自从去衙门审核文书后,一直深居简出,每日悬梁刺股,偶尔外出与其他举子在茶楼酒馆小聚。


    这样的行程几乎与大部分举子相差无几,怪不得衙门那边会误判,两人的好友几乎于无,存在的那几个也都好好活着,各个家室清白,行动轨迹清楚,且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这时候,孟杰和周虎将张婆子拖了过来。


    张婆子已被换上囚服,发髻凌乱不堪,许是刚进来还没排上号,还没有受刑,尽管这样,白日里脸上隐约的跋扈劲也已经不见了,只剩只剩下惊慌与恐惧。


    林清诧异的扬了扬眉,扭头看了已经站在一边的周虎一眼。


    周虎嘿嘿一乐,“我也没干什么,就是将她与那些受过重刑的囚犯关了一会,哪想到这还没用刑呢,就给吓成这幅样子。”


    林清闻言又看了看张婆子。


    就这么点胆子,可不像是敢动手杀人的样子。


    她放下手中的卷宗,“张婆子,如今是你最后的机会,招与不招,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张婆子早就被吓坏了,她不是没听过天禄卫残暴的名声,可听归听,真将她与那些受过刑的犯人关在一起,她方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残暴。


    那些人各个皮开肉绽,身体残缺,得不到医治的伤口甚至已经招了蛆虫,她打了个哆嗦,面色煞白,牙齿打颤,声音却透着急切,“草民招,草民都招了!”


    “草民手中有几套房子,几乎都在平安巷里,成尧和王柏茂年前就租了草民那间院子,每月租金正好一百个铜钱。”


    张婆子有些害怕的偷偷看了林清一眼,“这个价格若是平时倒也还好,但眼瞧着春闱就到了,其他家有余房的,哪个房租都是翻了三倍不止,草民就想要涨租,他们不愿意,就因此吵了几回架。”


    “当时草民正在云间茶楼做活,就跟老板娘抱怨了两回,老板娘便给草民出了个主意,她告诉我那些举子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只要吓一吓,保准就老实了,那些烟花爆竹,便是那会老板娘送给草民的,说是茶楼过年剩下的。”


    “草民也是看见那些东西,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出现那么个馊主意,让草民的孙儿故意拿走爆竹,想弄出些响动来,吓一吓他们。”


    张婆子说到这已是抬不起头来。


    林清心里微微一跳,张婆子这种情形倒是像极了被洗星花致幻催眠的样子。


    她问:“成尧和王柏茂二人关系如何?”


    张婆子回忆了一下,“二人关系极好,一向是同进同出,也没见他们吵架拌嘴。”


    “你为何后来又将房子免费租给萧萍母子?”林清打量了一下张婆子,能因为涨租搞出那么多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发善心的样子。


    “这……这……”张婆子慌乱的左顾右盼,正巧对上周虎那张脸,周虎虎目一瞪,杀气森森,顿时吓得她不敢再犹豫,“数日前的夜里,草民夜里回家,有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突然出现,给了草民一锭银子,让草民将房子免费租给那对萧姓母子居住,那人说若此事泄露出去,便要草民全家不得好死。”


    “草民贪财,就应了,可回家之后又有些后悔,觉着好点的房子还能收租,没必要给一对乞丐糟蹋,正好那间死过人的租不出去,就给他们先住着。”


    林清指腹有节奏的敲着桌案,这的确像是张婆子会做的事情,不过眼下第三具尸体还没找到,却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


    “银子呢?”她问。


    张婆子这次是彻底老实了,“那一锭银足有五十两,草民不敢用,就藏在草民后院墙外的老槐树下。”


    孟杰立即派人去取。


    林清:“那带着狐狸面具的人有何特征?”


    张婆子回忆了一会,“那天夜里没有月亮,天太黑了,草民害怕,根本不敢抬头仔细看……对了,那人的鞋面上绣着一朵很奇怪的花!”


    她努力的比划着,“一个花枝,生出两朵莲花来,一朵是黑的,另一朵是白的。”


    林清敲着桌面的手微微一顿,并蒂莲虽然稀有,她却也见过几回,但黑白色的并蒂莲倒是从未听过。


    孟杰已经出去了,不一会就拿着一张画回来给张婆子看了几眼,待张婆子点头之后,才将画送到林清的桌案上。


    林清垂头看了一眼,画纸上的莲花栩栩如生,“多画几张,让寻街的弟兄们都记住了,若是看见鞋面上有这描画者,即刻抓捕。”


    孟杰应令,立即离去。


    林清挥了挥手,周虎将张婆子带出去了。


    约莫一盏茶后,周虎就回来了,“头儿,可要审讯张三娘?”


    林清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带上来吧。”


    周虎再次离开,不一会就将张三娘带了上来。


    张三娘仍旧穿着那身艳丽的衣裳,特制的锁链将她的手脚锁住,每走一步就会传出哗啦的声响。


    她走的很慢,腿脚甚至有些绵软,直到走到书案前方,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清,“林侯爷果然能谋善断,我本以为一切皆掌握在我的手里,甚至盘算着将侯爷关进秘牢之后派谁扮成侯爷才能躲过诸葛绪的盘查,结果呢。”


    张三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中透露出几分自嘲,“原来一切不过我是自作聪明,林侯爷自从踏入我那间茶楼,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论我如何做,最终都只会是徒劳。”


    林清不疾不徐,好似听不出张三娘话里话外的嘲讽,“本侯该唤你一声沈荠,还是张三娘?”


    “慕枫连这都告诉你了。”张三娘怔了下,眼里闪过怒意,随即恢复平静,“沈荠早就死了,侯爷还是唤我一声三娘吧。”


    林清稍稍垂眸,看来这个张三娘也并非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和不在乎。


    第184章 第 184 章 ……


    第184章


    “张婆子已经招了。”林清平静地说道, 随手拿过纸张,提起毛笔,在纸上随意画着一个个圆圈。


    张婆子的话其实可以证明两点,她脑子里的计划必然是张三娘通过某种手段将她催眠后灌输给她的, 而后另外派人配合, 方才确保那场大火悄无声息的落下帷幕, 让谋杀变为意外。


    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很了解张婆子的性子,确定张婆子会让萧沧澜母子住进那栋死过人的院子。


    虽不知其目的为何, 但至少可以确定, 这个男人知道一些内幕,那么他与张三娘必定存在某种关系。


    她最后将其中两个圆连上一条黑色的墨线, 顺便抬头瞟了一眼张三娘,“怎么不说话了?”


    张三娘只是眸光闪了下,平静道:“我无话可说。”


    林清将毛笔放在一边的笔架上,“你手里的洗星花是从哪来的?神霄宫?还是刹盟?”


    张三娘自嘲笑笑, “侯爷太过高看我了, 洗星花那等宝贝, 岂是我一个无名之辈能接触到的。”


    林清:“看来你对这方面颇为了解。”


    张三娘:“江湖上下九流的方子多的是, 虽药效不及洗星花,但对付个升斗小民还是绰绰有余。”


    “升斗小民?”林清颇为促狭, “本侯乃是朝中重臣,便是要谋划陷害,那也是朝中敌对的大臣, 这好端端的, 为何要害一个‘升斗小民’?”


    张三娘猛地反应过来,心中一惊,她大意了, 竟然这么轻易便被套了话。


    林清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所以你是承认,你对张婆子用了致幻类的药物将其催眠,然后利用她引发大火,将成尧和王柏茂烧死?”


    张三娘沉着脸,一双美目瞪着地面,仿佛脚下的地砖跟她有杀父之仇似的。


    林清并不在意她的反应,“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她仔细观察着张三娘的反应,发现张三娘尽管极力掩饰,看着动也未动,却还是在这突然冲击的话下,本能的瞪大了眼睛,流露出一丝震惊,转瞬即逝。


    林清收回视线,果然是认识的。


    她看了孟杰一眼,孟杰会意,与周虎押着张三娘离开。


    过了一会,两人一同回来,站在两侧听候吩咐。


    若大个屋子陷入安静,偶尔传来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林清岂是不怎么爱用这里,与之相比,她觉得刑房更加合理方便。


    方便上刑,也让犯人在心理上产生压抑和恐惧,招供更方便。


    又安静了一会,周虎上前一步,道:“头儿,可要我去刑审张三娘?”


    林清再次拿起卷宗翻看,“张三娘曾是血衣楼的杀手,必定遭受过严格训练,若要用刑讯手段撬开她的嘴,最起码短时间内不太可能。”


    撬不开张三娘的嘴,事情似乎就拐入一个死胡同,孟杰纠结的抓了抓脑袋,“头儿,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林清正要开口,忽然见段成从外面跑进来,“大人,谢豪那边有发现!”


    谢豪?不就是那个偷了友人钱袋子诬陷给萧沧澜那个书生。


    林清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谢豪的供词。


    谢豪偷盗,证据确凿,前面没什么好看的,但其中有写,他着急还完赌债不只是因为赌场要砍他的胳膊,还因他与人搭上了线,那人愿意引荐他进入重云诗社。


    那人正是已经死亡的王柏茂!


    林清一乐,这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段成和周虎出去,很快便把谢豪拖了上来。


    这一次是真的用拖,问询谢豪身上的囚服已是破烂不堪,身上血痕交杂遍布,被拖进来的时候在地上留下一条血痕。


    原本清淡的血腥气立即浓重许多,林清只是淡淡的瞥了眼被弄脏的地面,“上重刑了?”


    段成讽刺的看着谢豪:“这小子进了咱们司狱还端着老爷的架子,供词上也一直耍跟咱们耍心思,被弟兄们好好关照过才算老实。他是个惯犯,不止一次偷过东西,但有几分小聪明,这是第一次被抓到。”


    谢豪不敢抬头,努力从地上起来哆哆嗦嗦的跪好了。


    林清:“你是如何认识王柏茂的?”


    “是正月二十二那天,大约是中午的时候,草民在西街的柴记酒楼吃饭,一时兴起多了饮了几杯,内急回来时,因醉酒找错了包厢,误入了王柏茂那间。”


    “当时王柏茂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看见草民之后似乎吓了一跳,草民告了声罪,正要离开,王柏茂却把草民拽着坐下了,相谈之后甚是投机,王柏茂就与草民说了重云诗社的事儿。”


    周虎问道:“这个重云诗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豪听见周虎的声音下意识抖了下,“重云诗社在我们读书人眼里是秘密,也不算是秘密。”


    林清敲了敲桌子,“故弄玄虚,想吃鞭子?”


    谢豪瑟缩着身体,仿佛林清那几下直接敲在了他骨头上,忙道:“重云诗社是三年前出现的,传闻只要加入诗社,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次诗社更是放出话来,说社里有春闱的消息。”


    林清了然,怪不得他们的人没有得到关于重云诗社的讯息,事关春闱,但凡得到消息的举子可不得将消息死死瞒着,就是交心好友也未必愿意提上半字。


    若再由有心人筛选,的确可以避免各处眼线。


    她开口问道:“你说当时王柏茂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是何模样?”


    谢豪:“看不见,那人带着一张狐狸面具,听声音倒是不怎么年轻,王柏茂说他面容有损,方才不能见人。”


    又是狐狸面具!


    周虎与孟杰面面相觑,段成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看大家,却没问出来。


    林清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王柏茂竟然也与那位带着狐狸面具之人认识,而且按照谢豪的话来看,明显是因为谢豪撞见了王柏茂与那人的会面,王柏茂方才想要拉谢豪入局。


    她稍稍抬了下手,示意谢豪接着说下去。


    谢豪道:“王柏茂说诗社成员分为天地玄黄四级,若要入诗社需要地级以上的成员给出引荐信,再由三名黄级之上的成员作保,交付一百两银子作为报名费用,方才能进入诗社。”


    孟杰眼睛都瞪大圆了,“我的乖乖,报个名就是的一百两银子!这诗社是镶了金子不成?”


    谢豪缩着脑袋,“草民本就欠着赌债,又因这事,方才将主意打到同行的王俊身上,想弄些钱财出来。”


    哪想到当场就被昭勇侯给亲自按住了,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谢豪知道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么多,林清让人将他带下去,问刑厅里就只剩下他们几个。


    林清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拍在桌上,很好,如今这个案子是彻底引起她的兴趣了。


    孟杰:“头儿,现在如何是好?要不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想办法混进去。”


    林清瞧了一眼这一屋子人,顿时一阵牙疼,各个身高体壮面有杀气,装个护院扛沙包的还行,装书生?能有人信?


    她问道:“移舟水溅差差绿,下一句是什么?”


    等等,这是啥?诗?谁的诗?下一句?孟杰被问的懵住了,扭头看看周虎。


    周虎两眼发蒙,全是茫然,求助的看向段成,段成苦逼的抓了抓脑袋,“我连三百千都没背下来,不要看我,不会!”


    孟杰和周虎有点不敢看林清。


    林清微笑,“四书五经,你们会背?”


    这下孟杰三人脑袋都抬不起来了。


    “很好,我也不会。”林清满意的点了点头,“所以就咱们四个文盲,加一起过个童生试都费劲,如今却要混进全是举子的诗社,你们教教我,怎么混?”


    周虎试探着说:“要不咱们还是直接带着弟兄过去将重云诗社给围了,全抓?”


    林清:“重云诗社在哪?”


    周虎闭上了嘴巴,如果他们知道,就重云诗社这种存在早被他们给抄了,哪还能闹出这么多事。


    孟杰也纠结了,“头儿,您主意多,您教教我们,该怎么办?”


    林清:“……”


    还能咋办,找外援呗。


    顾春没空,裴绍光空有美貌,实际就是个死宅,瑾瑜……算了,还是别用他了。


    刘烨曾是状元,读书铁定好,可以用用,还有连问之……


    林清双眼一亮,她怎么把连问之给忘了!


    连问之今年正好下场,还有谁比他更合适的,或许引荐之事,他也能有些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去宫里一趟,从皇帝那拿到诏令,方才能堂而皇之的将这次的事情接下来。


    天色已晚,林清也懒得再挪地方,干脆回营所的房间睡了一觉,翌日醒来方才回京。


    清晨的空气仍旧带着寒意,宫外的街道更加热闹了,但宫里仍旧那般威严又安静,视线所过之处几乎都有侍卫站岗巡逻,偶尔有宫人路过,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会早朝还没散,林清只是平静的扫了一眼,转身就走,与以往那般进了御书房。


    第185章 第 185 章 ……


    第185章


    虽时辰尚早, 但御书房里一切照旧,地龙已经熄了,只悉数放了两个炭盘,中午还好, 早上这会还是有些清冷。


    林清一进门就见刘烨已经坐在椅子上, 他身着官袍, 端坐在椅子上,一张俊脸略有些僵硬, 嘴角微微向下压着, 好似有点紧张?


    吴有福站在一边,看见林清连忙笑着迎上来, “陛下说您今日必定会过来,已在里面备好了茶水点心。”


    林清颔首,跟吴有福客套两句,然后走到刘烨旁边, 随手拽了把椅子坐下, 看了眼刘烨眼底的乌青, “一夜没睡?”


    “眯了会。”刘烨看着林清跟进自家书房似的态度, 眼角微微抽了下,不过好在他也算见过几回皇帝对林清的宠信, 不至于惊吓过度。


    吴有福熟练的将点心盒子提过来放在林清附近的桌上,摆好茶水,这才退到一边。


    林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淡雅清润的茶香布满整个口腔, 果然这茶还得是皇帝身边的最好喝,她问道:“可有查到什么?”


    说起这个刘烨脸色猛地一黑,“黎王府推了个管事出来, 说萧萍是那管事推荐给郡主的,王府知道萧萍的名声不好,所以出钱将人买下,才带回王府给郡主梳妆,结果萧萍在梳头时动了手脚,将一青楼女子用过的发簪混入郡主的发饰中,正好被身边的丫鬟发现。”


    “而且她们还在簪子里发现一首恩客留下的情诗,事关郡主名声,这才动手罚了萧萍。”


    “至于衙门里买卖良籍改贱籍的手续,我已经看过,并没有问题。”


    林清正捏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微甜带些梅酸的味道在口腔爆开,耳朵仔细听着刘烨的话,咽下点心后又呷了口茶,“这下两边言辞倒是对不上了。”


    刘烨严肃点头,“我调查过,萧萍在青楼瓦肆中也是颇有名气的梳头匠,大约每月有三两银子左右的收入,萧沧澜之前在铁匠铺子帮忙,每月也有二两银子的收入。”


    林清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脑子里在不停思索着刘烨的话。


    不是没有良籍改贱籍的,但一般都是活不下去的,但凡有口饭吃,都没人会这么干,萧家母子俩一月能有五两银子的收入可以生活的很好,完全没必要卖身王府。


    若按这个道理,萧萍的确没理由签那个卖身契,说是被强迫的,也说得通,但黎王府偏偏说是萧萍不安好心故意卖身进入王府只为陷害郡主。


    她问:“那管事怎么说?”


    刘烨面色沉重,“那管事姓陈,是黎王府的老人了,说是萧萍给了他十两银子,只为引荐她卖身进入王府,他也是贪图钱财,其余原因并不清楚。”


    林清:“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便是陷害,也得有个理由吧。”


    刘烨揉了揉眉心,“暂时还未查到。”


    黎王府本就不好对付,刘烨能查到这么多已是尽力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李明霄才从外面回来,俊美出尘的脸上满是怒气,疾步走入御书房内,绣着龙纹的衣角都快飞起来了。


    吴德海跟在后面,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看见林清就差喊一声祖宗救命了。


    御书房内的宫人纷纷跪下行礼,李明霄脚下生风,直到看见林清时,神情才算好了些,在最前方明黄色的坐塌上坐下,让其他人免礼后,才看向林清,无奈道:“知道今儿早上多少人弹劾你么?”


    林清还真就掰着指头算了下,“应下不下十个吧。”


    旁人没那个胆子,董家如今也不敢太过分,能让十来个无关紧要的站出来,锤她一下,已经算是尽力了。


    李明霄:“那要让你失望了,三十九个。”


    林清:“……”


    还真是大意了。


    李明霄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扯皮后的疲惫,“下次遇见这事,阿清提前派人知会一声,也好让朕有个心理准备。”


    林清嘿嘿乐了,伸手从旁边吴有福手上接过茶盏亲手送进皇帝手里,“最近幺蛾子事儿太多,一听她说是你乳母,这不就急了嘛。”


    李明霄端着茶,明明林清也没说安抚人心的话,却让他觉得妥帖极了,说到底还是担心他,“萧萍之事朕以前并不知晓,她是因错逐出皇宫,自是不能与朕的另几位乳母相提并论。”


    林清:“理是这么个理,但京城的事儿一直就没消停,他们母子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时候突然跳出来,还直接找到我的头上,只怕里面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门道,如果放任,我怕后面会有什么大招。”


    李明霄的脸色也瞬间郑重起来,“你是在担心刹盟?”


    林清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心里都门清,如今被关在宫中的四皇子是个假货,是个他们默认的替罪羊,那位真正的先帝四子仍旧不知所踪。


    而这位真正的先帝四子,有七成几率就是天启。


    “天启的势力虽然已经被咱们灭得差不多了,但仍有残余,更何况天启本人还未曾露面。”


    还有穆晚唐和那个重云诗社……


    李明霄对待这位素未蒙面的弟弟,多少还是有几分亲情的,若对方安安静静的民间生活,他也不至于揪着不放,但也仅限于此,“今日朝会有朕压着,又有你师父从中周旋,算是将对你弹劾的那些大臣给按了回去,却也不得不给你立了份军令状,萧萍的案子,你与刘烨一同接手,三月内破案。”


    林清张口应了,三个月,以往接案子,她的时间可没这么充裕过。


    李明霄对林清也是极有信心的,更何况还有刘烨在旁辅佐,他看向刘烨。


    刘烨立即将昨日查到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李明霄颔首,道:“朕已问过乳母,所言与萧萍并无差别,她的确是因犯错被逐出去的。”


    林清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悠悠道:“那也只能证明萧萍在出身上没有说谎。”


    刘烨抿了抿唇,“可萧萍如今那副模样,就算全力治疗,身体也必定会落下残疾,多大的仇怨才能让她不顾身体陷害黎王府?”


    林清睨着他,“你同情她了?”


    刘烨心里莫名一突,不敢抬头去看林清。


    林清:“我曾办过类似的案子,有时候不只是仇怨,也可能是获得利益远远高于变成残疾,如今以黎王府与萧萍所言,看似证据确凿言辞真实,但里面究竟几分真假,根本无法辨认。”


    刘烨:“可昨日你……”


    林清:“我只是按照现场留存的证据进行推断,若那证据一开始便是有心人故意留下,我也无法发现。”


    “而且,人会天生同情弱者。”


    黎王府名声不好,又有权势,萧萍母子却只能睡在死过人的院子里,落下一身残疾,凄凄惨惨,刘烨向来公正爱民,本能就偏向萧萍母子。


    若萧萍所言属实也就罢了,偏偏萧萍受尽委屈的话语中却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心思,更对他们隐瞒线索。


    这般情况,如何能信。


    刘烨一愣,他昨日彻夜未眠,一直在钻研黎王府的事情,甚至因为找不到其他线索,对萧萍母子产生了愧疚,林清的话像是在他脑袋上开了个洞,总算将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水全给倒干净了,连人都瞬间清醒了。


    他内疚的低下头,“是我错了。”


    林清笑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嘛,谁还不会犯点错了,清醒了就行。”


    李明霄觉得他现在应该对这臣子间的相互扶持感到欣慰,可不知怎么的,他只觉得刘烨放在这碍眼极了。


    他眼皮不受控的跳了几下,忍不住起身插话,“阿清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既然黎王府与萧萍都靠不住,没必要纠结他们所言真假。”林清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事千丝万缕,看似毫无联系,但其中必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其全部联系在一起,只是我们还没找到线头罢了。”


    “我打算换个身份,混入重云诗社,定会有所收获。”


    刘烨目瞪口呆,昨日等于是他与林清一同开始查案的,虽说方向不同,但殊途同归,他本以为他查到的线索已经不少,但跟林清比起来,方才是小巫见大巫。


    那感觉就像是他如同散步一般走了一夜,结果人家林清直接跑了半宿,超过他多少就不提了,关键是人家顺便将下一跳要跑的路都规划好了!


    不愧是大人,果然无法超越。


    林清见人还在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刘烨,回神。”


    刘烨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一下子就红了,“大人刚刚问我什么?”


    林清:“重云诗社,你可听过?”


    刘烨思索片刻,“按照大人所言,这个重云诗社应该很有名气,可我从未听说过,会不会是我做官太久,已经融入不到那个圈子了?”


    林清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李明霄站起身,缓步来到林清面前,抬手将她袖口的一点褶皱抚开,“你不是要用连问之么,朕已让人秘宣他入宫。”


    第186章 第 186 章 ……


    第186章


    林清感动极了, 她原本还寻思怎么在连相手底下撬人来着,皇帝已经帮他把事情都解决了。


    有难事,找领导,世人诚不欺我!


    “你啊。”李明霄唇角挂着一丝苦笑, 无奈的摇了摇头, “罢了, 朕给你收拾烂摊子也不是头一回了,过几日顶多听连相抱怨几句。”


    林清想了下, 岂止是会抱怨, 大概要狠狠哭场鼻子,再顺便指责一下她这个拐他儿子的负心汉。


    李明霄:“其实今日朝会耽搁这么久不只是因为你的事情, 春闱主考已经定下了,便是礼部尚书颜回,方才他已被禁军护送进入翰春苑了。”


    颜回作为主考皇帝早就与她提过,而且颜回也是董太傅的学生, 虽说偶然于青楼被御史逮过那么几次。


    林清:“董太傅那边怎么说?”


    “自是满意。”李明霄眸中多了一丝晦暗, 董太傅将这当成了自己为保林清让给他的好处, 欣然接纳, 甚至原本快要兵戈相向的朝堂瞬间又是一团和气。


    可哪个皇帝也不爱要这种和气。


    御书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正巧这时有宫人进来禀报, 说是连问之到了。


    李明霄让人去宣。


    不一会,连问之就走了进来,他似乎走的很急, 明明天气不算暖和, 但额头上却挂着一层薄汗,身上穿着国子监学子的服饰,头戴儒巾, 对众人一一行礼,而后规矩的坐在皇帝赐下的坐凳上。


    李明霄客套的询问了几句学业,便将话递给了林清。


    林清笑眯眯问道:“问之可有加入诗社?”


    连问之不明白林清问这个做什么,还是老实答道:“不曾加入诗社,但我有位朋友是墨韵诗社的创办人之一,所以我偶尔会去那边露露脸。”


    林清:“你可知重云诗社?”


    连问之思索了一会,却是摇了摇头,“最近春闱在即,京中的确多了不少诗社,我在国子监进学,经常听同窗谈论,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的话让众人皆是一愣,御书房内的气氛陷入一种颇为诡异的寂静之中。


    按照如今搜寻的证据,不是说重云诗社是学子们大都知晓的秘密么?


    连问之不论是成绩还是身份,在众多学子之中绝对是拔尖的那一部分,可他说,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重云诗社!


    林清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不觉得受过重刑的谢豪有胆子骗她,可按道理赫赫有名的诗社,刘烨不知,连问之同样不知。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连问之也察觉到不对,“若大人不急,我现在就回国子监再打听一番,我有一位同窗最爱诗文,对京中各社了解更细,我再去询问一下。”


    林清:“也好,明日午时,我在永福酒楼等你。”


    连问之还要回国子监上课,李明霄又鼓励他几句便让他先行离开,而后目光转向一旁陷入沉思的林清,她已经十七了,可那张脸好似没什么变化,仍旧是那般精致而年轻。


    “你准备怎么做?”他问道。


    林清:“原本以为重云诗社已经近在眼前,如今再看,这小小的诗社却仍旧藏于迷雾深处,但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除非重云诗社就此湮灭于世,否则必定会在某个角落留下线索。”


    她看向刘烨,“刘烨,你将萧萍的事情先放一放,黎王府有个幕僚,名叫穆万,查他。”穆万便是穆晚唐的化名。


    黎王的幕僚大多都是混饭吃的,皇帝不可能放任一个靠谱的幕僚在某个王爷身边,大概穆晚唐是个例外,暂时还没被皇帝发现。


    如今黎王府郡主的事儿看起来千丝万缕,兜兜转转,倒是有几分穆晚唐的行事风格。


    刘烨认真听着,点头应下。


    林清看向李明霄,嘿嘿一笑。


    李明霄挑了挑眉,“朕也有安排?”


    林清:“皇宫突然出现刺客,昭勇侯救驾有功,却身受重伤,只得留在宫中修养,你看如何?”


    李明霄:“……”


    天底下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敢让一国之君陪着演戏的。


    自己惯出来的,还能怎么办,继续惯着呗。


    他瞪了林清一眼,却毫无威慑力,无奈又纵容的点了点头。


    刘烨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行?


    然后他发现是他草率了,更行的还在后面。


    他眼睁睁看着皇帝叫了一串暗卫出来,把身上皇家暗卫的标识一撤,暗卫就成了刺客。


    他看着一众暗卫从懵逼到震惊再到麻木的全过程,最后配合的跑出去跟门口守卫的禁军来了场真刀真枪的比划,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几乎传遍了大半个皇宫。


    门口的禁军还好心的将门给锁住了,借此阻挡一下外面赶来救助的同伴。


    当杨昭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外面的禁军已经将整个御书房给围住了,可他们不敢动。


    每当有人想要试着爬墙进去,就能听见里面的同伴的惊叫声,“不要进来,陛下在他们手中!”


    然后外面的禁军就不敢动了。


    杨昭听完禀报,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奇怪,他试着趴在门板上听了听,里面的确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但稀稀疏疏的,不像是有大规模打架的动静。


    难道皇帝真的已经被控制了?!


    他心里一惊,飞身而起,整个人犹如狂风一般飞了进去,院子里的情形也落入他的眼中


    就见暗卫站在一边,禁卫站在另一边,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有两队禁卫正抽出兵器敷衍的对撞了几下,还有几队人正在往地上泼水,成盆的泼,泼出去的水都是红色的,浓稠的像血,却丝毫没有血腥味,除了红汤子,他想不出第二个名字。


    杨昭嘴角抽搐,额头青筋直跳,目光如隼,一下就锁定了正在泼水的禁卫,那禁卫年岁不大,心虚的撇开脑袋,不敢看杨昭的眼睛。


    杨昭:“谁的主意?”


    那禁卫小心翼翼的答道:“是陛下口谕。”他犹豫片刻,道:“还有昭勇侯。”


    杨昭:“……”


    胡闹!


    他气急败坏的闯进御书房里,恨不能将林清拽出去狠揍一顿,结果一开门,他又是愣了一下。


    就见刘烨傻呆呆的坐在角落里,就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似的。


    皇帝坐在坐塌上慢悠悠喝着茶,林清坐在另一边,浑身染红,正在琢磨一本剑谱,封皮上写着两个字——破剑。


    杨昭:“……”这是皇帝前几日让他从寻来的剑谱,还以为是皇帝想要习武了,原来是送人的。


    李明霄正要张口,忽的顿住,想了想,放下茶杯郑重的坐好,“朕刚刚遭遇了一场刺杀,对方似乎是有备而来,好在昭勇侯奋不顾身,在刺客手中救下了朕,可惜她却因此受了重伤。”


    杨昭配合着点头,确实伤的很重,剑谱都快看完了,还是坐着看完的。


    李明霄低咳一声,“太医说她的伤势不宜挪动,朕让她在御书房后的宫室里养伤,有太医看顾,至于眼前这位……她姓杨名萧,乃是你失散多年的侄子。”


    杨昭:“……”


    李明霄:“只是你叔侄二人久未相见,眼下不宜公开她的身份,朕也不方便过多参与你杨家家事,依杨卿看……”


    看?他能怎么看?


    杨昭仿佛做梦一般,他今日就是临时请假出去办点事,哪想到这一走一回,不但皇帝招了场‘刺杀’,他还多了个大侄子,此时心情的复杂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了。


    那就跟被喂了一大碗鞭炮似的,还都是点燃的,正在他肚子里噼里啪啦的炸着。


    杨昭恍恍惚惚,说话如同幽魂一般,“臣在城北胡同有栋房子无人知晓,方便给这位……侄儿住。”


    林清笑了,“叔啊,侄儿我最爱读书,你看我能去国子监读书吗?”


    杨昭:“……能。”他有名额,可以送。


    林清与一边的宫殿换上皇帝为她准备好的衣裳,又取来天禄司暗卫送来的人皮面具。


    当初愁长青给了她三张面具,被她留在了暗部那边,如今已经研究出了新花样,制作出的面具比之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面具整体成肉色,薄如蝉翼,她小心翼翼贴在脸上,对镜一看,只见原本精致美好的少年郎如今只剩三成相貌,勉强算得上是清秀,棱角间与杨昭也有几分相似。


    御书房剩下的事交给皇帝,她与杨昭从西侧的宫门悄悄离宫,天黑前抵达了那处院子。


    杨昭这间院子不算大,有三间正房,房间内的家具陈设皆以紫檀木为主,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笔走龙蛇,墨色淋漓,角落处甚至还放着一架古筝。


    杨昭尴尬的将古筝收走,“一会我把院子过到你名下,平日里我都住在皇宫,若你有事,派人去宫中寻我就是,地方你都知道。”


    林清一一点头应下,笑道:“麻烦叔叔了。”


    杨昭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忽然闪过诸葛绪那张老奸巨猾的脸,心里莫名暗爽,“不用客气,我看下人你已经准备好了,我就不安排了,既是你叔叔,零花钱总少不了你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然后顿了顿,大概是觉得少了,又取出一沓银票放在那,这才哼着曲离开了。


    林清没想到给人当了回侄子,竟还有意外收获,美滋滋将银票收好,然后放下人进来收拾屋子。


    她带来的人自然都是从暗部调来的生面孔,没有外人。


    翌日醒来,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


    一觉睡到自然醒,如今身份一换,不用早起点卯,也不用出门巡街,更没有料理不完的公务。


    林清打了个呵欠,换好衣服,一开门,就见暗九穿上一身小厮的衣服正在门口候着,手里还拿着一封国子监的引荐信。


    第187章 第 187 章 ……


    第187章


    林清看见暗九时还愣了一下, 暗九扮的小厮自是惟妙惟肖,“老爷说您这该应该还缺个书童,叫奴过来搭把手。”


    暗九接着说道:“不过老爷的心情不太好,他说杨家那小子就是个空有武力脑子发育不太完全的蠢货, 让少爷离他远些, 别被传染了。”


    林清:“……”


    平日里她师父与杨昭见面不是挺客气么, 还没看出来她师父是这么看待杨昭的,就怪离奇的。


    她接过信封, 一上手就发现这东西似乎有些过厚了, 拆开一看,发现里面不止引荐信, 还有用杨萧之名伪造的一系列科考所用的文书,连官府印信都盖好了。


    也不能说这玩意儿是伪造的,最起码她拿着这套文书是真能让她进入考场考试的。


    她将文书放到一边,又拿起引荐信看了眼, 是京城一位有名学士出具的引荐信, 并未提到她的出处。


    杨昭办事看似粗犷, 实则外粗内细, 一下子就把这套东西都给她备齐了,倒是省去她一些麻烦。


    林清回屋洗漱, 换上书生爱穿的长衫,卸下长剑,换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作为点缀, 手持折扇, 慢悠悠的出了门。


    这会时间已经不早,街上人也多了,许是昨日已经定下主考官, 今日不少举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茶楼酒肆,人满为患。


    林清打门口一过,就觉得那些声音拧巴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嗡嗡声,不断刺激着她的耳膜,炒菜的油烟和醉酒后独特的类似呕吐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汗臭,就像是面前摆着一只一年未洗的袜子,里面塞满了烧鸡和馊饭。


    嗅觉易于常人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也的确是场灾难,原本林清还想寻个地儿吃顿饭,顿时就没了胃口,左右瞧了瞧,正巧旁边有条巷子没什么人气儿,干脆扭身往那边走,准备抄个近路。


    虽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一家宅院后院的院墙隔出的小路,另一边是则是另外两家稍小些的宅院侧墙,再远些就是普通的小院子,成排又略有杂乱的向前方延伸着,直至转入另一条巷子。


    这里很安静,安静到每次落脚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一直跟在后面的暗九突然开口,“前面好像不对。”


    林清也听到了,那脚步声起起落落,略有杂乱,人不算多,而且似乎不懂什么功夫,许是那些地痞无赖出来找不自在吧。


    心里这么想着,她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林清的脚步很轻,落在地上近乎无声,悄然靠近那传出声响的偏僻巷口,侧头向里面看去。


    里面是个死胡同,两边皆是各家后院的院墙,约有丈余宽,堆砌着不少杂物,阳光仿佛照不进这里,哪怕是白天,仍旧显得有些昏暗。


    两个身着国子监学生服饰的青年站在角落,身前的地上还放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这两人林清还真就认识,一个是董太傅的嫡孙儿,名叫董狄盛,是董太傅嫡次子的长子,另一个则是赵国公府的嫡长孙萧云跃。


    林清颇为诧异,这俩家伙一个压根就是纨绔,一个表面高傲暗地里没啥好心的纨绔,凑一起能有好事情?


    关键是去年冬狩之时,萧云跃已经被她整治过一回,按理禁足应是到这月底才算结束,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呢?竟还胆大包天的绑了个人?


    她瞄了一眼那麻袋,里面什么东西她一看便知。


    董狄盛费力的将麻袋移到墙边,“咱们就这么把人绑出来,真的没问题?”


    萧云跃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他已经被迷药放倒,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我们干的,再说知道又怎么样,只要我们咬死不承认,谁又活腻了敢动咱们。”


    董狄盛犹豫的看着麻袋,“可我这心里面总有些不踏实。”


    萧云跃睨着他,“你是忘了先生们怎么用他来羞辱你的?”


    “我哪里能忘!”一提起这个,董狄盛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脸上的犹豫顷刻散尽,“老子是董家嫡孙,走到哪不是被人捧着供着,也就是他连问之在的时候,那些先生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个垃圾似的!”


    “昨日同样是迟到,他连问之什么事都没有,我却挨了戒尺不说,还要罚抄大学三遍,凭什么!”


    “就是,他凭什么!”萧云跃附和着,“反正咱们也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这么丢脸的事情,想必连问之绝对不会说,只要我们在把嘴闭严了,绝对什么事都没有。”


    这话算是让董狄盛彻底下了决心,“人你找好了?”


    萧云跃双眸阴狠的瞪着麻袋,“找好了,是花街燕春阁里的倌,保准把他伺候的妥妥帖帖。”


    董狄盛突然很好奇,“我与连问之有仇倒是正常,你与他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萧云跃冷嗤一声,“仇?算不上,谁叫他与林清走得近呢。”


    董狄盛恍然大悟,“原来你的敌人是昭勇侯。”他随即哈哈一笑,“那可巧了,他同样是我们董家的敌人。”


    萧云跃:“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自当守望相助。”


    董狄盛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


    林清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神情逐渐冷厉,心里浮现出丝丝杀意。


    她没想到萧云跃竟撺掇董狄盛对连问之出手,赵国公府和董家联手,的确能让连家咽下这个闷亏,可他们似乎忘了天禄司,忘了她林清。


    连问之这个人,看似有世家贵族间的圆滑,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纯净和简单,只是家里人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她无法想象若她今日未曾经过这里,当纯净染上污浊,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林清回神,扭头看去,就见暗九担忧的看着她,冲她缓缓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若死在这里,会产生很多麻烦,也会对后续的计划产生影响。


    林清稍稍点了点头,她懂,自不会冲动。


    她看了一眼远处,纵身飞上高墙,不一会,一个浑身花枝招展的男人疾步走来,直至停在萧云跃面前。


    萧云跃不耐烦的蹙起眉,“怎么来的这么晚?”


    那小倌垂下头,“路上巡逻的官差太多了,还有天禄卫在,奴躲着他们走,费了些时间。”


    萧云跃没再说话,与董狄盛将麻袋打开,把连问之从里面拽了出来,伸手就去拽他的衣服。


    这时,林清动了,她扯了块布将脸捂上,身形快似鬼魅,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飘到了萧云跃身后,一把匕首已然横在萧云跃的脖子上。


    颈部被兵刃的寒意刺激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萧云跃先是震惊,随即心里发寒,这地方竟有别人!那这人究竟听了多久?


    董狄盛与那小倌也是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想要逃跑,有两把匕首悄无声息都得横在他们的脖子上。


    他们霎时就不敢动了,小倌浑身发抖,险些都站不住了,想要求饶,却发现喉咙好似被堵住了一般,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董狄盛比小倌好些,可眼里仍旧充斥着惊恐和害怕,生怕那冰冷的利刃再往前一点就割断了他的脖子。


    萧云跃一动不敢动,眼睛努力盯着脖子上的匕首,“这位兄台,有话好说。”


    林清压低嗓音,透着沙哑,“跟人自是好说,跟畜生就不必了。”


    萧云跃:“这位侠士是武林中人吧?实不相瞒,我二人身份在大渊不说横着走,也没几人敢得罪我们,若你不想被董家复仇,最好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想要行侠仗义,也要看看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果然说畜生都是抬举你了,身份?你也配?”林清冷笑,抬眸看了眼暗九。


    暗九会意,将董狄盛与小倌的穴位上点了几下,看着二人软倒在地,而后从两人身上搜了一遍,从小倌的怀里翻出一个瓷瓶来,里面装着几颗药丸,她打开看了眼,“是秦楼楚馆用来助兴的药。”


    林清指尖凝聚一道内劲,直接打入萧云跃的丹田内,将他的内力完全搅散。


    萧云跃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那内劲就像一把利刃不断在他的丹田里横冲直撞,惹起一阵阵好似切割撕扯般的疼。


    他疼的额头满是汗水,连腰都弯了下去,脸上血色褪下,一直在掌心凝聚反抗的内劲也顷刻消散,再也无法使出半分力气。


    林清冷笑,“你当真以为我看不见你那点小动作?”


    萧云跃微微瞪大眼睛,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害怕,他丹田如今这般情况,若无高手疏导,只怕半月都无法动用内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林清懒得管萧云跃心里是怎么样的,抬脚将人踹了出去,“他们不是喜欢用这手段么,便将那药一人喂上几颗,助助兴好了。”


    此话一出,趴在地上的萧云跃瞬间脸就白了,董狄盛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就像是被人硬喂了一百只苍蝇,恶心又恐惧。


    他们想要求情,想要逃跑,可身体根本提不上一丝力气,他们惊恐的看着暗九干脆利落的将药丸全部倒出匀成三份,分别塞进了他们的嘴巴,甚至逼着他们咽进去。


    有暗九看着,林清没打算观看后面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干脆将连问之扛在肩上,离开这里。


    第188章 第 188 章 ……


    第188章


    来时还好, 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这巷子里总透着一股散不去的阴沉气,明明外面再走没多远就是京里最热闹的西大街。


    林清扛着尚在昏迷的连问之,脚步微微顿了顿,她这样子若出现在人面, 保不准要被安上一个拐卖良民的罪名。


    不好, 不好。


    左右人已经在她肩上, 那就先回吧,去国子监的事一会再说。


    打定主意, 林清脚步加快, 专挑没人的小路走,不一会就回到了她那小院。


    有位下人正在清扫院子, 抬头看了一眼林清扛人的样子,见怪不怪,把手中扫把一扔,出去利落的将痕迹清理干净, 顺便贴心的卧房门都给关好了。


    林清将连问之甩在床上, 而后将脸上的假面暂时除下丢在书架上的小盒子里, 顺手从旁边摸了本书, 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椅子上坐下。


    低头一看书名——礼记。


    林清:“……”


    有种想重新塞回去的冲动。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翻开的时候, 床上传出一丝动静,她抬眸一看,就见连问之的手指动了动, 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 缓缓睁开。


    连问之看着头顶陌生的床顶,满是空洞和茫然,几息之后才骤然回神, 猛地从床上坐起,伸手去摸藏于袖箭的匕首,然后就看见一边正要翻书的林清,整个人为之一愣,仿佛搞不懂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林清有些无语,“我记得你在江湖上也是有个青书剑客的名号,你……就是这么走江湖的?”


    这傻呆呆的,若她是个坏人,就这么几息的功夫足以将他给制住了。


    “我虽自幼习剑,但主要以科举为主,武艺上自是不如大人,至于那个名号……”连问之有些窘迫,“每次外出游历,我父亲与大哥会派高手随行,真正轮到我出手的机会……不算多,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出了这么个名号。”


    随即他坚定道:“我信大人,大人在,就一定没问题!”


    林清:“……”


    其实她真算不上什么好人,大可不必对她这么有信心,而且他们俩能交上朋友,也是方方面面都比较合适。


    她轻声道:“你可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


    连问之努力回想了一下,“今日与大人约好在永福楼见面,我一早便在国子监那边告了假,打算先过去候着,大约是快到西街之时,我被董狄盛拦住去路,好似嗅到一股古怪的香气,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林清起身开门,就见方才那扫地的下人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林清接过信打开一看,里面是天禄司调查的结果,董狄盛与萧云跃得知连问之今日要去永福楼,就提前藏在西街外的远翔胡同里,待其路过时,两人合谋将连问之迷晕。


    之后的事情便是她遇见那般。


    林清扭头撇了一眼已经板正坐好的连问之,就突然沉默了一会,默默将纸重新塞回信封,命道:“将这信交给孟杰,让他给连相送去。”


    下人应诺,拿着信走了。


    林清将门关好,将之前在巷子里的事情与连问之说了一遍。


    连问之一开始还能平静听着,可是到了后面,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董狄盛与萧云跃竟要这么害他,如果不是林清从那经过,他不敢想下去。


    林清敲敲桌面,不让他再沉浸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你与董狄盛是怎么回事?”


    连问之道:“国子监里学生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各地推荐而来品学兼优的学子,以薛宁等人为首;另一部分是各世家大臣的子嗣,这些学子大多以董狄盛为首。”


    连问之说着,嘴唇紧紧抿起,眼角微垂,“被引荐而来的各地学子成绩斐然,常年占据各学科排名前十的位置,世家子弟大多走的是各家的名额,成绩不能说不好,却比不过第一种学子。”


    “作为世家子弟,我的各学科排名一直稳定在前三名的位置,但作为前十名的学子,我的出身与其他人九人亦是不同,于是我成了一个意外。”


    董家与连家向来都是面和心不和,董狄盛带领其他世家子孤立连问之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另一边的那群人,对他也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林清知道那些学子各有各的团体,却没想到连家的二公子在那个地方竟然不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一个,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话安慰他。


    连问之却是笑了笑,“董狄盛也防不住所有人,连家在朝中也并非一无所有,我身边也是有人的,就像冬狩时陪在我身边的吴方和张维千,还有一些人也是听我吩咐的,虽不如另外两边势大,却也一直相安无事。”


    所以今日他才会大意,着了董狄盛的道。


    他话题一转,郑重道:“我已仔细打听过,的确没有重云诗社的消息,不过我倒是打探到另外一个消息,觉得有些奇怪。”


    林清其实也有所猜测,谢豪与王俊说这个重云诗社名声极大,可不论是暗部还是连问之,皆不曾听说过,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做出姿态,以此迷惑某些特定之人。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随口问道:“什么消息?”


    连问之:“有一位学子名叫温亭湛,本是渝州人士,在国子监求学三年,只等今年下场,可正月初八之后,此人忽然回乡探亲去了。”


    林清看着他,已经明白连问之的意思,一个进学三年未曾离京的举子,眼瞧着就要下场了,突然离京,的确奇怪。


    “你与那个温亭湛相熟?”


    连问之呼吸一滞,苦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大人,温亭湛性格孤僻,平常并不与人交流,但我与他私下有些交情,他人不坏,成绩也一向不错,若春闱下场,只要发挥得当,必定能得个功名。”


    连问之不敢去看林清,他的确是担心温亭湛,但也真心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他也曾试着派人私下里探查了一番,却没有任何线索。


    他的心里有一种直觉,要调查这件事,还需要林清才行。


    林清瞬间就将连问之那拧巴的心态看了个透彻,她勾起唇,再次将那假面重新贴在脸上,“左右我也要去国子监,到时顺道去他的寝所看看吧。”


    连问之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清,数不清的情绪好似不断在他的心中蓬发鼓胀,让他的眼又酸又涩,“谢谢。”


    林清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暗九也回来了。


    林清打开门让暗九进来。


    暗九禀报:“那三位表演的很精彩,我特意多引些人过去,可惜董家和赵国公府的鼻子太灵,人来的也快,让他们将人带走了。”


    林清也能猜到,这点事闹不出什么大风浪,剩下的还得靠连相在朝堂发力了,“今日天色已经不早,明日一早我们再去国子监吧。”


    连问之和暗九自是点头同意。


    翌日一早,林清穿着妥当,上了连问之的马车。


    连问之穿着学子才穿的长衫,眉头紧锁,眼下透着一点淡淡的青色,只是身板仍旧挺得笔直,稍稍弯腰起身向林清拱手作揖,方才重新坐下。


    林清今日换了一身青色长衫,手持折扇,回了个礼,打眼一瞧连问之这个样子,不由问道:“昨夜没睡?”


    连问之虽说带着疲态,但神情却比昨日轻松不少,闻言苦笑,“昨日回家后被父亲和大哥拉到书房谈心直至亥末,因此睡得晚了。”


    林清了然,没再说话。


    国子监与皇宫比邻而建,位置在皇宫后侧,此时卯时过半,路上大多都是学子,有走路的,有骑马的,也有同他们一样乘坐马车的,只是年岁都颇为年轻,年龄最大的也不过而立前后。


    连问之的马车很是低调,混在其中丝毫不显眼,直至抵达大门,林清与连问之下了马车,才感受到一阵阵刺在她身上的目光。


    林清倒也不介意,悠闲的扇着扇子,跟连问之约了个时间,便带着暗九先去见了祭酒,将手续办好,她便是国子监一名普通学子了。


    国子监不算小,房屋林立,阵阵读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之乎者也,不绝于耳,穿过这里是一片造景颇大的园子,池塘假山应有尽有,穿过园子就是校场,正有学子在那上课。


    林清驻足停下,看了片刻,那些人身着武服,正在射箭。


    暗九道:“可要联系此处猫儿们?”


    猫儿们指的是潜伏于此处暗卫。


    林清感受了一下,微风拂过,除去校场那边的动静,四周似乎都有细密短浅的呼吸声,或远或近,“换个地方再说吧。”


    她转身挑了条小路继续往前走,小路越走越偏,周围也的景色也逐渐荒凉,就在暗九想要放出信号的时候,忽然一个脚步声向她这边跑过来。


    暗九不耐烦的看了眼,将手里的短笛收起,规矩的立在林清身后,继续扮她的小厮兼书童。


    这时那脚步声也到了跟前,就见一位身着青蓝衣裙的姑娘从远处来跑过来。


    第189章 第 189 章 ……


    第189章


    这姑娘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生得面若桃花,眉如新月,就是眉眼间多了股暴躁跋扈的戾气,瞧见林清, 先是上下一打量, 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是哪家的公子?”


    林清睨了她一眼,“杨萧, 家中有些钱财, 特来京中求学。”


    “商户之子。”姑娘原本还算柔和的脸色瞬间变得满是嫌弃,“真是晦气。”


    林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国子监没开女学,亦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你既然能站在这,莫不是厨房里的厨娘?”


    姑娘当即气的瞪大了眼睛, “你竟敢骂我?”


    林清似笑非笑, “骂你?我骂你什么了?”


    姑娘气道:“我乃是徐监丞的嫡长女, 名婉, 乃是官家千金,你竟拿我与厨娘作比, 不是骂我是什么!”


    “人家厨娘有手有脚,凭本事赚钱,总比某些端饭吃饭放碗骂娘的人好多了, 最起码人家活的堂堂正正。”林清不愿再搭理徐婉, 抬步就走。


    若非为了改头换面隐藏身份,对徐婉这种人,她多说一个字都欠奉。


    “你!”徐婉不敢置信, “你竟敢骂我!”


    她气得脸颊通红,伸手就要去抓林清。


    这点事根本不用林清出手,暗九指间捏着一枚石子,弹射而出,正好打在徐婉的腿弯上。


    只听哎呦一声,徐婉腿上一软,扑腾一声趴在地上,她又气又疼,放声大哭。


    这时一名青年似乎是听到动静,从远方跑了过来。


    林清微微蹙眉,停下脚步,立在一旁。


    那青年穿着国子监学子的服饰,将眼前的情况尽收眼里,脚步微微顿了下,方才跑过去将徐婉扶起。


    徐婉抓着青年的胳膊哭道:“薛宁,他骂我,还推我,快给我收拾他,打断他的腿!”


    林清听到这称呼倒是又看了一眼那个青年,听连问之说,外地学子大多以薛宁为首,指得便是这人吧。


    薛宁扫了看林清,推开徐婉,警告道:“不要胡闹!”


    而后他对林清拱手行了一礼,声音犹如春风,“这位便是杨同砚吧,我叫薛宁,入学已有两年,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薛师兄吧。”


    林清将薛宁的表现看在眼里,嗤笑一声,稍稍仰起头,手中把玩着折扇,“这国子监的规律,本少今日是见识过了,当真让人叹为观止啊。”


    薛宁沉默片刻,“此事却是婉儿不对,待会我必定告知徐监丞,重重责罚于她。”


    他看向徐婉,板起脸,“还不向杨同砚赔罪!”


    徐婉没想到薛宁问都不问竟然就把锅扣在她脑袋上,整个人为之一愣,怒气停滞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薛宁,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胳膊肘还往外拐是不是,怎么着,当着我徐家的少爷,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少爷了!今日这事结果若不让我满意,我定要告诉父亲,让他罚你!不过一个商户之子,我若给他赔罪,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薛宁的脸色极为难看,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狠狠扇了几巴掌,那种屈辱凝聚在他的脸上,汇聚成一丝怨毒,却又瞬间消散,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清将一切看在眼里,稍稍一挑眉,“不知薛同砚与这位姑娘是何关系?”


    薛宁惭愧道:“只是表兄妹罢了。”


    林清啧了两声,看着薛宁惋惜的摇了摇头,“真可怜,薛同砚一表人才,却要时常为一个蠢货收拾烂摊子。”


    徐婉以为她的错误是与自己言语冲撞?


    不,徐婉没有圣旨,以女子之身在国子监中行走,便已经触犯了大渊的律法。


    不过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若真闹开了,那位徐监丞的官途也就到头了。


    她记得这个徐监丞顶的是潘监丞的缺,潘监丞……就是冬狩时女儿爬龙床被逮的那个,全家都流放了。


    林清这话算是说到薛宁的心坎里,目光有一瞬间的复杂,“还望杨同砚高抬贵手,全当是薛某欠下的一份人情。”


    “你们竟敢骂我!”徐婉快要气疯了,恶狠狠的扬起手。


    林清微微抬眼,眸间渐冷,凌厉漠然。


    徐婉对上那道视线,心里莫名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一闪即逝,却仿佛保留在她的身体上,让她扬起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咬着牙,举起的手紧紧攥成拳,尴尬,难堪,屈辱,她再忍不住,猛地推开薛宁,跑走了。


    薛宁猝不及防,被徐婉突如其来的大力一推,瞬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坐在了地面上,指甲划过地面,发出一点刺耳的响动。


    薛宁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让杨同砚看笑话了。”


    林清扫了一眼地面,铺设的砖石之上是一点淡淡的白痕和折断的一小截指甲。


    她没说话,这个薛宁,的确能忍常人所不能,若真有高官厚禄的那天,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而且看那心性,也不像是个大度的。


    不过今日确实算是无妄之灾了,也算是改头换面的新体验,她懒得再说话,抬腿便走。


    然而没两步,薛宁就又跟上来了。


    薛宁并非长得有多出众,脸上却总带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道:“寝舍就在前面不远了,杨同砚家在远处,可想过租用一间寝舍?”


    林清摇着手里的扇子,应付道:“再说吧。”


    薛宁好似感觉不到林清的敷衍,“杨同砚不知,这寝舍夜里可以不用,但平时若累了,又或者遇见什么特殊事情家回不得,寝舍这边随时都能过来,很是方便,我等住在外面,也都租用了寝舍。”


    林清:“照薛同砚这么说,的确有些兴趣了。”


    薛宁:“不如我带杨同砚过去看看吧。”


    林清诧异的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学舍一观。”


    薛宁不介意的笑了笑,“只是一会,并无影响,日后大家一同相处,若同砚若遇见问题直接问我便是,我是师兄,自然要多照顾照顾师弟。”


    林清颔首,并未拒绝。


    国子监为学子提供的寝舍大多是两人一间,每月只需交五十个铜钱,比租房子便宜多了,所以大多家境不富裕的学子都住在这。


    薛宁在前方引路,没走多远便到了寝舍的大门前,往里面一走,林清就感觉好像来到了她天禄司的司狱。


    不算宽敞的过道,两边皆是成排的房子,许是上课的原因,这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听见风刮过大树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天上一飞而过的鸟鸣。


    每间房门上都挂着木牌,上面写着居住者的名字,几乎都满了,直至末尾才看见一间空房。


    薛宁道:“杨同砚来的不巧,春闱将近,如今这边正是人多的时候,只剩这一间房了,待春闱结束,到时再给同砚调个好些的屋子。”


    林清扫了一眼门上的木牌,一边空着,另一边则写着“温亭湛”三个字。


    她眸色渐深,没有说话。


    薛宁将房门推开,“温同砚回乡探亲了,这两月应该都不在,你且看看。”


    这个位置有些背光,房间里传出一股淡淡的霉味,东西两侧各放着一张架子床,对面的窗户下放着两张书案,书案两边则挨着两个略旧的木柜。


    林清在房间里慢慢转了一圈,温亭湛应该是住在西边的床上,铺盖好好好的放在床上,因为许久没人打理过,上面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的指尖在那层灰尘上轻轻点了点,就被灰尘染上一层灰色。


    连问之说温亭湛是正月初八离开的,看来在那之后这个房间便没什么人进来了。


    “温同砚走得急,东西也没来得及收。”薛宁走过来,将床上的被褥上的灰尘拍打干净,细心叠好,放在床脚处,“我出去寻些布来给被褥遮挡下灰尘。”


    林清点头应承,看着薛宁出门,转身看向那放着笔墨的书案,走了过去。


    除了笔墨之外,书案上的东西其实不少,成达的纸张、书本、画卷,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都是街上随处可见的东西。


    林清的视线在这些东西上一一扫过,却在看见那书时微微一凝。


    那一沓书约有四五本的样子,最上面的是一本游记,书很薄,可里面好似夹了什么东西,将书本微微顶起。


    她将那书拿过来,随手翻开,低头一看,随之愣住。


    只见里面夹杂着巴掌大的纸,这纸感觉很厚重,整体好似从中间被一分为二,一半是黑色,另一边则是白色,中央画着一株并蒂双莲,两朵莲花一黑一白,又相互交错着,黑莲占据那半边白纸上,白莲却画在黑色的那边,角落处盖着一个四方的红色小印。


    这是谢豪口中那个带着狐狸面具身上的图案!


    天禄卫将京城搜了个遍,都未曾见到身怀这图案之人,温亭湛的书里为何夹着这东西?


    林清紧紧盯着纸张,眉头紧锁,喃喃自语,“这下面的小印是——重云花票。”


    花票?


    “大人,你看这个。”暗九一直默默跟在林清身后,逮到机会,三两下撬开了温亭湛的柜子,在里面找了找,翻出一条红色的绢帕。


    “这帕子颜色不是正红,是桃红。”林清拿起帕子轻轻嗅了嗅,“是醉春香,是青楼姑娘的帕子。”


    她瞧了眼那藏帕子的木柜,在最里面,很隐蔽。


    第190章 第 190 章 ……


    第190章


    难不成这温亭湛在某家青楼还有个相好不成?


    林清将帕子收好, 视线重新放在手中的重云花票上。


    重云指的就是重云诗社吧,这所谓的花票又有何用?那个失踪的温亭湛与这又有什么关系?


    原本只是看在连问之的面子上帮衬一下,没想到倒是给了自己意外之喜。


    看来得再去见一见连问之了。


    突然,房顶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就像有什么东西从上面爬过, 窸窸窣窣的。


    暗九抬头看了一眼, 低声道:“有老鼠来了。”


    林清思索片刻,将手中的重云花票收进袖中, “按原计划行事。”


    她现在是杨萧, 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父母早逝, 留下一大笔遗产,意外得知有个身为高官的舅舅,进京寻亲,被送进国子监混资历, 舅舅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拨给她一个武功不错的小厮, 名叫九儿。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武功呢, 自然是要九儿来保护她。


    下一瞬,原本关着的窗子砰的一声碎裂落地, 一青衣蒙面人顺着窗口冲了进来,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直直刺向林清。


    林清没有动, 只是微微抬眼看了看那匕首, 暗九已经迎上,硕大个书箱被当做暗器砸向青衣人的脑袋。


    青衣人若是不躲,一旦被砸中, 脑袋十有八九得被开瓢见红,他只得临时变招,将书箱踹飞。


    这一耽搁,暗九已经纠缠了上来,虽是赤手空拳,却能和青衣人打的有来有回,眨眼间就是百十来招,银刃翻飞,拳脚生风。


    若旁人来看,只以为这两人旗鼓相当,谁也讨不得好,甚至那个青衣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旁边看热闹的林清很是清楚,暗九这纯粹是逗孩子呢,看似咬牙强撑,实则眼里全是轻蔑。


    行了,现在到她表现了。


    林清顺手抄起桌上的砚台,朝青衣人砸了过去。


    青衣人全部心神都在暗九身上,压根没防备后面‘不会武功’的林清身上。


    暗九突然变招,抬脚踢向青衣人的左肩,右下方露出一瞬间的空荡。


    青衣人心中一时激动,好机会!


    他的匕首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突然从右手掉下,同时矮下身子,左手顺势接住刀柄斜刺而出。


    青衣人仿佛已经想到了匕首刺破柔软的腹部鲜血涌出的场景,然而下一刻,他看见暗九对着他笑了。


    青衣人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危机感,可一切都来的太快了,有什么重物狠狠拍在他的右肩上,只听砰的一声,骨头似乎都裂开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接着就是砚台坠地的声音。


    林清看了眼坠地裂开的砚台,好像劲太大了……


    她再抬眸,正对上青衣人吃人一般的目光。


    林清正想再找些东西捎过去,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是有学子回来了。


    青衣人恶狠狠的瞪了林清一眼,顺着窗户再次飞了出去。


    暗九立即与林清打了几个手势——可要派人跟上?


    林清点点头。


    外面的树梢微动,一个如影子般的人从树上飞下,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


    暗九低声问道:“下一步,咱们如何做?”


    林清看了眼满地狼藉,当机立断,“走。”


    刺客已经跑了,若被旁人看见只怕会有理说不清。


    她正要离开,突然一点银光自窗□□入,直直钉在角落处的一个劣质花瓶上。


    花瓶犹如解体一般爆裂,哗的一声,碎裂的瓷器碎片飞溅的哪哪都是。


    林清停下脚步,看来是走不了了。


    “谁啊,怎么回事!”外面是刚从校场回来换衣裳的学子,听到动静立即围了过来,前前后后,门与窗瞬间站了不少人。


    大家伙看见屋子里的情况顿时惊住了,只见这寝舍之内满地纸张书籍和破碎的瓷器,木制的家具上皆是被利刃划出的痕迹。


    屋子里还能算完好的,大概就是站在屋子里的两个人了。


    大家伙议论纷纷,瑾瑜的弟子谭文轩也在其中。


    他从人群里走出来,惊叹道:“这是被抢劫了么!”他看向林清,“你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今日刚办完入学的学子,刚刚薛同砚带我过来看看寝舍,哪知道他前脚刚走,后面就进来一个青衣刺客,竟想要我的命!”林清微微瞪大眼,不断顺着胸口,好似被吓坏了似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被吓了一跳,立马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他们并不怀疑林清的话,因为今早与连问之一同出现,杨萧之名私底下其实早就传开了,大家都是同砚,应该不至于在这么大的事情说谎。


    已经有机灵的人跑去找司业了。


    谭文轩却好奇的打量着她,“都遇见刺客了,那你怎么还活着?”


    林清:“……”


    这张嘴果然跟以前一样令人惊喜。


    她叹息一声,缓步来到谭文轩面前,“其实我已经死了,不信你摸摸,我已经没有体温了。”


    经历过康王府药人的事儿,谭文轩对尸体能动那是相当有经历了,听林清这么一说吓的差点蹦起来,然后又觉不对,那些药人好像不怎么会说话来着……


    他紧紧盯着林清,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触碰在林清的手背上,感受到一点温热。


    “热的?”谭文轩气道:“你耍我?!”


    “不错,反应的很快。”林清赞许的点了点头。


    反应快?这是夸他么,可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味。


    谭文轩忽的反应过来,张口就要骂人,突然被旁人扯了下袖子,一抬眼,就见远处有人匆匆赶来,带头之人身着绯红官袍,约莫六十来岁,蓄着短须,正是国子监的司业冯石岳。


    谭文轩顿时将脏话全都咽了回去,与众学子拱手行礼。


    冯石岳挥挥手让大家免礼,视线却略过所有人,直直落在林清脸上,“是你遇见了刺客?”


    “正是。”林清将事情重新叙述了一遍。


    冯石岳听过之后,思索了好一会,“你是说是薛宁陪你过来的?除了薛宁,可还有别的人证?”


    林清还没说话,就见薛宁抱着一块褐色粗布往这边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学子。


    薛宁将粗布交给身后之人,而后疾步过来向冯石岳拱手行礼,接着说道:“禀司业,确是学生将杨同砚带至此处,本想让她看看寝舍,却正巧看见温同砚的床铺没有收拾,学生便想着去寻块布来将那被褥包起,遮挡一下灰尘。”


    他将气息喘匀,接着说道:“不过这么大的布不太好找,所以时间久了些,直至刚刚盛远和乌岑来寻学生,学生才知道出事了。”


    冯石岳一下下捋着短须,“也就是说自你离开之后,直到方才,这屋子里就只有杨萧和她的书童?”


    薛宁看了林清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跑去找薛宁的盛远冷哼一声,“也就是说从始至终就只有杨萧一个人,以学生看,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杨萧自导自演,必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乌岑也道:“就是,咱们国子监也是有禁军看守的,咱们学子日日也都跟着先生习武,也是有功夫在身的,若真有什么青衣刺客,哪能逃过咱们的眼。”


    两人一张嘴,陆陆续续有人附和,渐渐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我就说,咱们国子监向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刺客混进来了。”


    “就是,偏那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她杨萧一露面,刺客就来了,还只有她和她那书童在场,怎么就这么巧。”


    “这里面保不准有什么猫腻。”


    ……


    冯石岳自是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心里也起了狐疑,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清,见她站在那,下巴微扬,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些许傲气。


    他又有些犹豫,这不像是做贼心虚的样子。


    “你们随我进来。”冯石岳说着,先一步走入寝舍之中,薛宁等人紧随其后。


    屋子里太乱了,还能维持安稳的除了那两张架子床外,就只剩下两个还算完好的柜子,可利刃划痕随处可见,或长或短,最深的一处能有半寸厚。


    粗略一看,还真就像刚被人打劫过似的。


    冯石岳一时也搞不清状况,突然听见有人大喊“司业快看!”


    冯石岳闻声望去,就见盛远用木棍从木柜下方的缝隙里勾出一把没有刀鞘的匕首,刃上还有一点木头的碎屑,匕首旁还有个小小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两锭银元宝,每锭足有十两。


    盛远气道:“学生就说,定是那杨萧贼喊捉贼!”


    乌岑也道:“学生记得有一次从这路过,看见温同砚将这银子藏在柜子底层,方才学生已经看过,藏在那的银子已经没了!”


    冯石岳当即气得够呛,走出去怒道:“杨萧,你贼喊捉贼,证据确凿,还不速速认罪!”


    林清啪的一声抖开折扇,哼笑一声,“无罪可认。”


    冯石岳没想到林清竟然如此胆大,证据就摆在这还敢拒不认罪,怒道:“大胆贼子,来人,将她拖下去!”


    暗九紧紧蹙眉,用目光向林清示意,可否要动手。


    林清的手指有节奏的动了几下,勿动,等消息。


    跟在冯石岳身后的禁军立即冲了过来,就要押着二人离开。


    “住手!”


    远处传来一声喝声,紧接着禁军如潮水一般将这团团围住。


    众学子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就连冯石岳都惊住了,林清却是笑了,往那边望去,就见李明霄身着常服正匆匆往这边走,吴德海跟在他后面,另一边则是不断赔笑的祭酒和一脸严肃的连问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