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半夜剁肉

作品:《瓢虫

    我与沈涟叩开寡妇门。她惊讶,但福了一福。


    沈涟闯进去,环顾一番,朝我道:“原来暗娼家里是这模样,我们告官后定能拿赏银。”


    我进去拽住他,冲妇人说:“小孩子不懂事,夫人见谅。”


    那妇人面色发白,双手拉扯衣角环佩,口气强硬:“你们到我家,是做什么来了?”


    我只得单刀直入:“夫人,我们无意与你为难。只是想问,腊月二十三到腊月二十五这三天,你见过什么异状没有?”


    妇人放开环佩,哼了一声:“那天我就讲过了,你自可以去问燕捕头。肉市那么吵闹,我能知道什么要紧的?”


    不想无功而返,我和气问:“夫人你再想想,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沈涟挣脱我的手:“她胡说!有一晚我背着你来肉市背后玩耍至早上,夜里明明看到她,她明明…”似乎羞于启齿,后退几步,脸藏到我背后。


    我皱眉:“夫人,我只想朋友死得明白。此间言语再不会说与第三人,望你直言。”


    妇人局促不安。沈涟复从我背后探出头,我摸沈涟绑发带。妇人开口:“不错。那晚刘五家,的确有些奇怪。”


    “不是褚明家?”


    她寻张椅子坐下:“不,是刘五家奇怪。腊月二十四那天,我想着快过年了,今年又有些积蓄,不该开门做······生意。谁知道老相好喝得半醉跑来,我没奈何,只得顺着他。丑时二刻…也许是三刻,我不太清楚,到处黑漆漆的一片。我送走老相好,提着灯笼回来,路上经过刘五家,听到他家里哐哐哐的。肉市白天嘈杂,晚上却很安静,那个声音非常大。我以为是刘五…”她喝了口茶水,“于是我冲刘五家喊:‘刘五,你大半夜的剁什么肉?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没想到探头出来的却是刘五娘子,她满身是血瓮声瓮气地说:‘我剁肉关你什么事?’我不敢惹她,赶紧回家。回家缓过神来,我想,刘五娘子晚上剁什么肉?这事恐怕不得了。腊月二十五,燕捕头和你来褚明家中,街上都在传褚明被人剁了。我又惊又怕,觉得剁肉和褚明之死或许有干系,在燕捕头那里就想说出来的。但我说出来就要解释深更半夜,我一个寡妇为什么会在街上?这些营生差爷平常不管,但报了官就说不准了。因此我一合计,只得…只得把这些都憋在肚里。”


    她发着抖,话尾带哭腔。我拉上沈涟悄悄退出去,再说:“咱们再到褚明家看看。”


    进斜对面褚家院子时,我责备沈涟:“方才怎么那样莽撞?一进门就得罪人家。”


    沈涟反问:“若是和和气气的,她肯说吗?要拖多久才会开口?”


    我回道:“那你也不该戳人痛处,总有别的法子的。她一个寡妇多少有难处,又看到不得了······”


    他截住话头:“李平,你糯米肝肠,平时病患对你千依百顺,但与那等油滑妇人打交道,恐怕会被绕进去。其实我与你一般,也不愿逼迫她,但需要速战速决。”


    他开口两次,先语焉不详猜测妇人身份令她惊慌,进而以报官相胁,后…


    “你什么时候去过肉市玩耍?”话没说完,已想到他是诈寡妇,我半弯腰平视他,“以后莫对我撒谎。你长于勾栏,信口雌黄是求生之法,我无意苛责。但至少对我坦诚。”


    他揽住我的腰,头埋在我心口,闷闷说:“李平,那你也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他带些脆弱意味向我撒娇,我猝不及防,立即拍拍他的背。我身材一向不厚实,这会儿居然生出顶天立地之感。


    进入褚家后,褚家并无大变化。我从前他从后,分两头向中间搜寻。沈涟忽然招呼我过去,举起一枚官制箭头:“我在地上找到这个。”再搜寻,没有多的收获。


    我将箭头拿回去,摆在禾木医馆的前铺看诊桌上,有些沉重。猎户的箭头可不长这样。


    ——褚明说旧相识“欺世盗名,两面三刀的畜生!”


    他为人刚正不阿,铁骨铮铮。


    ——“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


    褚明治过他的伤,与他在柳溪镇一起长大,相识多年。


    ——“我去知会燕捕头…”


    褚明却阻拦:“不用了。”


    一幕幕在脑中旋转,最后定格在官制箭头上。


    燕捕头惯用的,可不就是这样的箭头。沈涟抬头看着我。所有的事有一个人符合。我们不想怀疑他,又不得不怀疑。他正为褚明之死气急上火。


    我问:“如果是燕捕头杀了褚明?他又是为什么呢?”


    沈涟皱眉。


    这时门被敲响,叩三下,停顿一下,再叩三下。


    我开门。门外站着卫家护卫,身后候着鎏金马车。三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套在车头。为首那人说:“小侯爷腹痛,烦请李大夫过府看诊。”


    沈涟背上我的随身药箱。我锁上医馆,和他一道上马车,飞驰进卫候府。


    卫侯府名为府,实为三个山头,内散布四十余座大宅,有湖有林。候府大门在半山腰,道路宽阔,两旁绿树成行,貌似安宁无比。但卫侯是真的天子封侯,一有异动,绿树上头便有无数官制利箭嗖嗖射出。


    “小侯爷叫卫瑾,年纪比你大三岁,但排行小,平常喊他卫小侯、小侯爷都成。”我小声跟沈涟说,“卫侯有名分的娇妻即有十六位,但儿子只得他一个。他一有点什么不舒服,就要我去侯府出诊。我第一次诊治他喘症时,他每日用钱达一万之巨,师傅也拦不住,再照原样下去,他非得一命呜呼不可。我抓的药朴实,他的大丫头香薷很不乐意。我不得不写熬制汤药须用一尺高的珊瑚,成形人参的须。香薷才欢喜照办。”即使熬制汤药费柴火甚少,我也因暴殄天物心痛许久。


    沈涟愣一下:“我身契十三两,之前在南风馆中是数一数二的高。他每日用钱就有一万。”


    “人各有命。”我宽慰他,“别说你是流民,我十二岁同样流落街头。现下不算卫侯赏赐,我一月也只得四五两。”


    “我不大听天由命。”沈涟笑了笑。


    说话间马车从大门驶入,又过去近两刻,停在小侯爷院子前。


    下了马车,大丫头香薷亲自过来领我们进去,边走边担忧:“小公子腹痛得很,李大夫赶紧。旁边这位是谁?”我说:“沈涟,我的小药童。”


    穿过院子,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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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坐在里进的房中等我。他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华贵公子,面容秀美,当得起“如草之兰,如玉之瑾”。只是面色苍白,一望即知中气不足。


    他咳嗽两声说:“李平,你来啦?”挥挥手,大丫头香薷知趣退下。卫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世间诸般事物,只要他想要,卫侯上天入地也得为他寻来。加之自幼体弱,照理脾气该骄纵,但他性情居然不错,很少对我大发脾气。


    他指着沈涟问:“他是哪个?之前没见过。”


    我笑道:“他叫沈涟,现下是我的药童。快坐下,我先切切你的脉。”


    卫瑾坐入椅中,撩起衣袖让我切脉,眼瞅着沈涟。沈涟垂手站着。


    脉缓。卫瑾捂腹,我叫他张嘴。舌淡苔白润,又问他吃的什么。


    他只说前日吃些海腥。


    他是虚喘,有脾虚之状。现下气虚而火入于肺,以培土生金之理,健脾可以补肺,又可化痰利气。补气为先,还是继续喝六君子汤。我提笔在药笺写下党参,白术,黄芪,茯苓,半夏,陈皮,山药。


    手盖住他腹部,施力按压,他说胀得有些厉害。


    腹胀较甚,加上枳壳、木香。食欲不振再补麦芽、谷芽、神曲。


    这两年卫瑾的身体被我调理得不错,比当初声低息微省心。


    我出去拿药笺给香薷,回来时卫瑾正与沈涟说话。沈涟毕恭毕敬,客套话滴水不漏,卫瑾似乎莫可奈何。


    卫瑾说:“你坐下吧,不必见外。”


    沈涟坐下说:“谢小侯爷。”


    卫瑾推一碟桌上点心到沈涟面前,哼道:“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替我食些。”沈涟拿块蓬糕细嚼慢咽。


    卫瑾又叫我喝茶。他桌上是产自湟中的顾渚紫笋茶汤,我喝好几杯,记挂褚明之死,先行告辞。


    大丫头香薷进来说:“今日是侯爷六十大寿,李大夫一并去喝杯薄酒吧。”


    我与沈涟不得不去。上马车后,我想放水,那马车便停在盥洗宅子前。这处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宅院一般大小,雕梁画栋。


    双生少女碧玉年华,分立大门两侧,身旁各摆一个朱漆大箱。我们一下车,她两就掀开朱漆大箱,从里面捡些干枣,盛在白色瓷盘里,再跪下奉到我们面前。我来过卫侯府,知道拿两个干枣,沈涟有样学样。


    进宅后,各人用屏风从侧面隔开。对面有十余及笄婢女分两列伺候。前一列手上捧着各色银盘,上置甲煎粉、沉香汁等。后一列捧着尺码不同的崭新外袍。我不看那些娇美少女,自顾自宽衣解带,面上发烫。右侧的仁兄处境与我相同,他三十四五岁模样,跟我说:“这个阵仗,整得我不好意思,怎么解得出来?”领头两个婢女掩口,吃吃笑起来,命婢女们背过身去。


    我赶紧解决,没换外袍,抓过两把甲煎粉往身上撒。


    捧银盘的婢女下去,擎托盘的上来,托盘内金碟盛水,两个琉璃碗盛澡豆,一红一白。


    仁兄又叫到:“有完没完?谁开的这豆面,香过头······”


    我埋下头,使劲搓手。开澡豆方的,正是我。白色为白芷、皂荚末、萎蕤,红色是丁香、桃花、红莲,自然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