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活财神爷
作品:《瓢虫》 马车去了宴会厅,我们入外进末席。地面铺着锦缎团子,身后是屏风。沈涟坐我右侧,如厕时遇到的仁兄盘腿坐在我左侧。地下沟渠正引着温泉回环,温暖宜人。
三进宴会厅坐着百来人,客人们小声说着话,美酒佳肴流水上席,歌舞眼花缭乱。
舞至高/潮,舞女一件件脱下外衣,一层层滑落里纱,身材曼妙,香气若有似无,弥散宴会厅。
卫侯本坐在里间正中,站起来走到中央,命令:“劝酒。”他没表情时也像在笑,和和气气,如活着的财神。个子不高,偏胖,手腕上悬吊黄翡元宝,拇指大小。
这个黄翡雕成的浓黄元宝,似乎是卫侯唯一不换的配饰。我每次远远见到卫侯,他都悬在手腕上。
卫候和卫谨没什么相似之处。左侧的仁兄也戳戳我,小声说:“我见过卫八,他可不长这样。传闻卫八早逝亲娘号称玉雕观音,艳动长安,为什么她看不上各路才俊豪杰,偏要嫁给卫侯,为他诞子?”
沈涟在右边小声应和:“财可通神吧?”
左侧仁兄深有同感:“对对对!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齐进。”
沈涟说:“沈涟。”
齐进转过来问我:“你怎么来赴宴的?”
我说:“李平。我在西南的草市镇上开了一家禾木医馆,给卫小侯调理身体,赶上宴席。你呢?”
齐进自报家门:“为了侍奉七十六岁的娘亲,我才回长安城。回来的路上,我从悍匪手中保下卫八那辆鎏金大马车,就被请来吃席啦。早知道那马车里坐的是卫八,我根本不用出手,他家影卫个顶个的能干。”
说话间,一个十四五岁清秀少女依偎进我怀,举着我面前的珐琅酒杯,送到我唇边。我摇头推拒。沈涟身边则坐个更稚气少女,与他一般十三四岁。沈涟低声说:“李平,你还是喝吧。勾栏中待客不周,陪席的人多半遭殃。”
我不得不就着少女的手喝了一杯,辣辣的,品不出滋味。少女悄声:“谢谢。”里间坐的一位大官高声向怀里的少女推辞:“明日远行,不宜饮酒。”推掉酒杯。
那少女垂头站起来,大官背后出来一个黑衣护卫,拖她到宴会厅外。寒光一闪,惨叫声传来,一只纤细白净的断手在地上滚动,垂头的仆妇过去收走。
里厢的大官继续谈笑,恍如未闻。卫侯仍笑咪咪劝酒。中间一进,有下一批歌女上来劝时,只有一位三十左右青年别开眼睛,提前推开美人,自斟自酌。
我探头,那青年衣饰华美,但神色有些憔悴郁郁,与周边的商人气质不太一样,好奇起来,低头问怀中少女:“那个独自喝酒的人是谁?”
怀中少女看了一眼说:“那个是江东过来的盐商孙一腾,住进我们侯府半个月。其他姐妹说,他与妻子感情甚笃,不碰府中人的。只是痛恨有武功的人,整死三个保护他的护卫了。这会儿都不给他派护卫了。”
我点点头,我都没问过卫彦平日生活。
卫侯往外厢踱来,走到中间时,我慌忙饮下唇边美酒,一杯接一杯,入口辛辣,喝急呛咳。沈涟直起身替我拍背,他那杯酒没及时喝,他身旁少女忽然“哇”一声哭出来,于热闹喜庆的宴席上非常突兀。
一时满座俱静。
黑衣护卫从我那扇屏风后面冒出来,把沈涟怀中的幼女拖出去。幼女涕泪交加,凄厉呼救:“求侯爷饶命,求侯爷饶…”一颗头颅滚下,热血洒在屏风上。
卫侯看向这边,沈涟低头,慢慢喝下杯中酒。
卫侯站中间大笑,举杯示意。静了一会儿,宴席忽然刻意喧闹起来,继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宴席入夜结束,我们被马车送至外院各厢房中歇息。冷风一吹,我觉得身上湿湿冷冷。拿厢房中的毛巾擦拭干净,推窗向外,一弯明月正撒下银辉。
沈涟走到我身旁,也抬头望窗外。
溶溶月色下,我伸手揽住他肩膀安慰:“那幼女不是你的错。”
十三岁的他回答:“我晓得。他自己要杀卫家婢女,要宾客听令,以显摆滔天的权势富贵,与我何干?”
答案出乎我意料,我不自觉松劲,放开他的肩膀。
他低低笑:“李平,你不是觉得我冷血吧?若当初我被卫侯赎买,与那少女的处境岂非相同?”
我无言以对。
他自言自语:“从前在南风馆,低贱人的性命什么也不算。当上柳公子的小仆后,即使我处处小心,还是差点被人侮辱。然而那人烂醉如泥,压我身上睡着了。其实身在那种地方,我早有觉悟,真的发生就当被狗咬。或迟或早,我总会还回去。人为刀俎,我不做鱼肉。”
他提起从前经历,并无自怜感伤。我一想也对,心疼起来,用力抱抱他。
沈涟岔开话题:“卫侯发财路子比南风馆更脏。南风馆里客人摆谈,卫侯在南方的儒州任上时,指使护卫假扮强盗打劫富商。后来买下更高官位,积下更多钱财。今上宠爱的卫娘娘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从外边买来献上去的。”
我瞅瞅左右无人,小声陪他大逆不道:“圣上多年不上朝,可不能怪在卫娘娘一个女子身上。茂朝如今吏治腐败,胡人屡屡南下侵扰。你我都是利州出来的人,那边也全靠忠勇军节度沈令斌镇守,前后剿杀两股流民的起义军,才保下沿海一带太平。”
门外忽然喧闹。灯笼明晃晃的,四处有人跑动,吵成一片。齐进跑来敲门,于是我叫沈涟先睡,和他出去。
他边走边怒:“孙一腾这回要折磨卫家当值的护卫!说是故意冒犯他?无耻!我听你怀里的女子说,他都杀了三个影卫了,怎么会有护卫敢故意冒犯他?”
“卫家护卫?”我反问。
“是啊。那年轻护卫用的心法极其强大,不像卫侯府中的。明明修为不弱,奈何未得命令居然任孙一腾折辱。宴席上你不是说给卫小侯调理?能不能救他一次,不辱没那身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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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是他,千万不要是他。
众人聚成一圈,我从外围挤进去。天不从人愿,熊熊火光下,正中那人就是卫彦。
孙一腾慢条斯理,扇卫彦一耳光,卫彦不动如山。他衣衫凌乱,裤腿外翻划破,显然被一路拖过来的。
孙一腾手向下,撕开了他的衣襟,精瘦结实的胸膛暴露在寒风中。
卫彦不躲不闪,一动不动,只是肌肉绷紧。孙一腾指甲盖在他胸腹划过,竟没留下印记。
周围宾客纷纷起哄:“哟呵,这个护卫武功厉害啊。”“割两刀试试。”
孙一腾嘿嘿发笑:“有意思。我倒看看,有武功的人又能做到什么程度?放松,我割不进肉。”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在他肩胛伤愈嫩肉处,缓缓下压。
卫彦果真放松,令刀刺进,鲜血溢出,顺他胳膊和胸膛淌。
我待这伤处万般小心,上药包扎!我脑袋突突直跳,眼前黑气弥漫,往前猛冲,却被一股大力拉住。
趔趄几步,我回头看齐进。
对,应该找小侯爷。
我连滚带爬,喊来马车,齐进仍关心他的武功:“诶,这护卫的心法真跟其他人不一样,我没看错······”
到卫瑾宅院,我跳下马车,婢仆上来阻拦。大丫头香薷说:“小侯爷刚歇下,李大夫明日再来。”
我说:“我有急事。”挣不过许多婢仆,只得大喊,“小侯爷!小侯爷!”
过了一会儿,卫瑾出来,婢仆退回去,分列他两侧。
他递过一条贴身绢帕:“李大夫,擦擦汗。”
我攥紧绢帕:“你家一个护卫正被江东盐商孙一腾折辱。”
“我家护卫多的是。”卫瑾疑惑,“死了一个,我再给你换一个。不要着急。”
“救他!”我说,“我刚给他治过伤,不能看着他死。”
“唉,医者仁心。”卫瑾偏头想了一下,“不如我把他身契送你,一劳永逸。”
我踟蹰:“那你如何跟卫侯交代?”
“这点小事,我与爹爹说一声就可以了。”卫瑾轻哼,“你替我想这一句,不枉我问爹爹要身契。”竟然跟我上了马车。
感激之余,我终于镇定,回去客院。
院内空气飘散着淡淡腥气。人群鼓噪不安,亢奋不已。
暴力与血腥总能勾起人们藏在心底的嗜虐欲望。
卫彦仍站得笔直。即使流干净身上最后一滴血,他也似乎可以一直挺立。
孙一腾手上挥着鞭子,小羊皮鞭。鞭子呼啸吻在卫彦腰上,为那伤痕累累的身躯再添一道瑰丽。他甚至在笑,神情恍惚骇人:“我最恨你们这些武艺高强的人,刻意为难我,叫我送走亲生女儿……”
他手法精准,力道得当。卫彦上半身刀伤烫伤鞭伤纵横交错,居然有一种诡谲美感。布料碎得不成样,却仍然挂在他身上。
单看鞭法,堪称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