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困扰的事终于解决，所有人都睡了个好觉。于是第一次，等到日头高照，辛勒和古斯塔乌才前往人鱼府邸，顺便将我也拽上，他们的意思是，以后我别再想着偷懒休息了。


    一进院门，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身影——这群皇室士兵的主人，坎斯拉的皇太子，拉了把椅子，正坐在被五花大绑的卫兵前。


    看见我们，德拉尔学长将手肘搭在腿上，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打招呼。


    「呀，你们终于来了。」


    我睁着眼睛，开始装傻充愣。


    「学长，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德拉尔学长瞥过眼前捆好的一堆人，见我们在讨论他们的话题，这群士兵立刻瞪着脚唔唔乱叫，幸好昨晚顺手把他们的嘴全塞上了，「昨天，父皇派来了一队小队，以示对这件事的重视，但是等到晚上也没见回信，所以派我来看看。」


    「嗯——这样啊。」


    「皇太子不必担心，只是因为人鱼对外来的人族比较紧张。做点戏而已，就不用上报了吧？」


    古斯塔乌对这种事更娴熟，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都能说瞎话。


    「原来是这样，但人鱼就在那儿听着，皇弟也不怕，让她们对你更警惕？」


    事实是怎样，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而面对德拉尔学长一句无聊的玩笑，古斯塔乌冷笑着信口开河。


    「皇太子不必担心，我和人鱼的关系好得很，我又不是象牙塔里只会埋头研究的小孩，怎么会连这点人际关系都搞不定。」


    「我倒是忘了，现在也是交到两个好心的朋友，幸亏是心地善良，不然的话还真没办法和你交朋友。还以为皇弟你和以前一样，只是个『只会埋头研究的小孩』，『连这点人际关系都搞不定』呢。」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呛声，士兵挣扎的力道渐渐放缓，视线紧张地在学长和我们之间来回摇摆，连带着看德拉尔学长的眼神都变得警惕。


    「皇帝派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抓走人鱼。」我在他们面前蹲下，抬起头，看向德拉尔学长，「果然，他和首相是同流合污。」


    「学弟，注意你的称呼方式。还有，我发现你特别不会看场合。」德拉尔学长看了一眼还在旁边的士兵们，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谈。」


    尽管不情愿极了，但古斯塔乌还是让德拉尔学长进了家门，连塞姆看见学长，都满脸不高兴。


    在满是温馨装饰和暖色调家具的家里，德拉尔学长一身颜色锐利且奢华的宫装可谓格格不入，但他神态自如地脱掉了披着的外衣，将它简单地搭在椅背上，在塞姆不悦的视线里安然入座。


    桌上摆着三杯热可可，和一杯香草茶。


    「为什么只有我的是茶？」


    德拉尔学长无辜地举起茶杯，轻轻摇晃，浅黄色的茶汤在里面划出饱满的弧度。


    「可可是家里自制，恐怕是不合殿下口味，」塞姆将茶壶放在桌上，「请自便。」


    话毕，他便上了楼。


    学长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不再自讨没趣，喝了口茶。


    「这是放了多久的。」


    实话说，在塞姆把它拿出来前，我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个，和平时喝的茶甚至不是一个罐子。


    「平民喝的茶叶，自然是不合皇太子口味。」古斯塔乌瞥了一眼德拉尔学长，喝了口自己的可可，「你来这儿又不是喝茶的。」


    「好吧。」


    德拉尔学长耸了耸肩，用指尖将茶水推进桌面中间。


    「之后我说的话你们都可以当没听过，古斯塔乌是早就知道了，至于你和辛勒，都是之后就不会在这个国家待的人，倒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总之，我就简单地讲一讲这其中利害。


    「首相是父皇一条好用的疯狗，这在贵族社会里算不得秘密。学弟你被父皇召见的那天，除了父皇之外，大约还有两个贵族站在左右吧？其中一个长胡子的，便是首相。」


    那天的人我记不清了，站在左右的两个人，我也根本没看清他们的相貌，留下的印象，只有刺人的气场。


    「首相此人阴险狡诈，他是父皇安插在贵族里的眼睛，大家就算都不太待见他，明面上也不能忽视，只会邀请他去一些不太私密、但足够有排场的地方。只是首相手段了得，消息极其灵通，常常能揭发一些贵族，大家在不喜欢他的同时，也十分警惕他。因此，尽管首相常常狐假虎威，偶尔有些小小的逾距，父皇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有欲望的人，总比没欲望的人好掌握。」


    讲到这，德拉尔学长抬起眼皮，瞧了我一眼。


    「你就是没欲望的人，所以父皇不喜欢你，我也是。」


    我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


    「是吗？我看学长还挺喜欢我的。」


    「我看你是和古斯塔乌呆久了，越来越滑头了。」


    德拉尔学长正想着举起茶杯，临到嘴边又放下，站起身来，指了指手里的茶杯。


    「抱歉，我能去把这个倒了，换些热水吗？」


    他的嗓子有点干，应该是大早上还没摄入足够的水分。等到他端着茶杯回来，喝了一口，又接着刚才的话题。


    「说回这次的人鱼事件，这件事已经触及了父皇的禁忌，首相跨过了那一条线。在我上报的时候，他的脸色很差，又立刻召了首相，想必是首相又先斩后奏了。」


    「他经常干这种事？」


    「通常是父皇还没下令，首相就已经办好了事，还拿足了好处，才上报给父皇。只是以前也没出过差错，更多的情况下都是父皇早已察觉，他先斩后奏更是顺遂了父皇的意。同时，真正的大事他懂分寸，因此才放任他这么多年一直作恶多端。」


    一直平静讲述的德拉尔学长，敛了眼帘，面上的肌肉微动，在一个瞬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可这次的守卫，难道不是皇帝派来的吗？」


    「因为他已经被迫和首相站在统一战线上了。」


    一直沉默的辛勒开口。


    「是说……人鱼族的威胁？」


    「是，磷的威胁在说出来的瞬间，就代表了人族只能统一战线，因为这已经不是人和人之间的斗争，而是人族和人鱼族的矛盾。而且，人鱼族是第一次上陆地，如果真的让人鱼族在此时攻打人族，皇帝就成了所有陆地种族的罪人。既不能得罪人鱼族，又不能让内部先一步破裂，对统治者来说，最合适的方法就是交出一个替死鬼。」


    「正是如此，」德拉尔学长赞赏地看了一眼辛勒，「父皇担心首相鱼死网破，选择支持首相的做法，将人鱼的主导权抢在自己手里，到时候是研究还是杀了，没有人知道。就算人鱼族来了，但人鱼并不在，糊弄两句也就过去了。」


    「恶心的人类。」


    在场的两个人类也权当自己没听见，德拉尔学长继续说。


    「父皇的看法重要，但也不重要，他的最终目的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想阻止和人鱼族的战争。因此，我们只要给他一个更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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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解决方案就可以了。」


    「更合理的解决方案？」


    古斯塔乌突然将茶杯搁在桌上，杯底和木制桌面发出咔哒的响声，他笑了。


    「把首相交出去就可以了。」


    「对啊，那为什么皇帝不这么干？」


    天才少年从鼻腔里挤出冷笑，又露出了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意气风发地宣布。


    「因为要这么干的是我们！」


    「这是要去什么郑重的场合吗？为什么衣服上有这么多的金和银？」


    磷指着衣架上的礼服，对人类的审美提出疑问。


    「就像你们会在头发里放珍珠一样，人族会在衣服上用金线和银线，缝上宝石之类闪闪发光的矿物。总之，有时候也不一定好看，就只是一种身份的证明。你知道的，有权有势的人就需要这些。」


    这种感觉真是陌生，前端时间对这些提出质疑的人还是我，现在就能站在这里对这些侃侃而谈了。


    「看来这些珍珠是特地为我准备的，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吗？」


    我抓住斗篷的一段，在空中扬了一下，斗篷哗啦啦地落回我的身侧，露出已经穿戴整齐的古斯塔乌和辛勒。


    「是的，你要用人鱼的身份，和我一起出席舞会。到时候古斯塔乌也会一起去，辛勒在场外待命。」


    「现在公开我的身份，你们是嫌还不够乱吗？」


    或许是想到接下来会备受打扰的生活，磷皱紧了眉头。


    「就是要乱才好，我们要让所有坎斯拉的国民都知道，是首相挑起了人族和人鱼族的纷争，再公开处刑他。」


    磷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她的笑容天真而残暴，在人鱼美丽脸庞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非人。


    「原来我是去充当杀人的刀的，那你早说呀，真是迫不及待。」


    她火速扯下衣架上的礼服，丢给身边待命的侍从，又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


    「应该是今晚就去吧？」


    我点了点头。


    「首相是大贵族，在国礼期间每晚都会举行舞会，而人鱼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我们必须分秒必争。」


    合上门，在磷穿戴完毕后，我们前往舞会。


    车轮不停地转，马车有些颠簸，磷是第一次坐马车，有些抱怨。


    「陆地种族都是这么移动的吗？太震了，全身都不舒服，简直是上刑。」


    「人类就是这样移动的，今天赶时间，没有租装了风魔晶的车，有了刻有平衡魔法阵的魔晶，再加上固定输出值的魔素，车会平稳很多。」


    谈起这种事情，古斯塔乌总是滔滔不绝，但磷缺乏人类的魔法知识，人鱼是只要想就能用魔法的种族，因此皱着眉头，看起来听得一知半解。


    辛勒深知自己舍友是什么德行，连忙打断。


    「说起来，虽然磷说自己是人鱼，但是从来没见过你变回人鱼的样子啊？」


    人鱼少女怔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


    「那是因为……用了魔药变成的人腿只是一次性的，如果要再变回人腿，就要再喝一次。我们手上没有魔药，配起来也很困难，为了方便行动，我不能变回人鱼。」


    看来这魔药还有不少不便之处，我了然地点点头，将视线投向帘子外面的街景，无意间瞥过辛勒的脸色，不免吓了一跳。


    他面色苍白，十分失神。


    「辛勒，你没——」


    「小姐、公子们，首相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