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府可谓金碧辉煌，比皇太子宫还要奢华，甚至是皇帝的行政宫也不遑多让。


    正因今日是舞会，透过由窗帘半遮半掩的落地窗，偶有贵族站在窗边，华丽的衣摆若隐若现，金色的光从他们身后透出来，洒在铺着红毯与花瓣的台阶上，纸醉金迷。


    磷嫌恶地皱起脸，挥开我们的手，对人类的繁文缛节表示不屑。


    「我自己可以。」


    她拎起衣裙，利落地跳下马车，捋顺裙摆。


    「这身裙子一点也不方便，就不能选个方便的吗？」


    我接过侍女递来的披巾，在她臂弯上绕一圈，低声说道。


    「抱歉……时间紧，只能用最凸显你身份的鱼尾裙，缝上珍珠，才能让大家加深你是人鱼的印象。」


    衣服是通过莱伊的关系，托金苹果商会的主人准备的，在她的介绍里，我才知道原来那晚学姐的裙子款式叫鱼尾裙。


    「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不用道歉，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一直看向外面的古斯塔乌将视线收回。


    「我们快走吧，辛勒已经准备好了，刚刚打了信号。」


    身后的马车离去，我们点点头，转过身来，站在阶梯前，深吸一口气。


    由我和磷并肩，古斯塔乌跟在身后，一步步拾阶而上。说不紧张是假的，接下来不仅是要见坎斯拉最顶层的大贵族们，更是要在这些贵族里，将其中权势最大的贵族——首相多雷翁·卡尔西弗定罪。


    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我回头对上了古斯塔乌的视线。他的眉眼平静，没有丝毫紧张，只有稍许透出眉梢的得意。


    「我们是要去定罪，为一切画下句号的。更高兴一点吧，卡沃伊！」


    我深吸一口气。


    「嗯。」


    「各位王国的栋梁、我多雷翁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由衷地欣喜，能够与各位在我的城堡相聚，今夜是国礼之夜。已经连续举办三天，想必大家已经有些疲倦，但在这最后一天，将给大家呈现前所未见的、最美的夜晚！」


    我们站在宴会厅外面，透过缝隙得以看见，站在偌大的宴会厅中，离门口最远、正中的位置，象征最位高权重之人。在无数衣着华丽的贵族中，最位高权重之人身着黑金华服，年龄有三四十岁，毛发旺盛，面容温和，但当他举起酒杯，朝着半空高举，那张薄薄的面皮便开始皱出奇异的神情，一种阴险的欲望。


    「各位可以举起手中的酒杯，让——」


    「缄默之冰首席弟子！卡沃伊公子，与……与人、人鱼磷，到！」


    从我们踏进大厅开始，言语如狂潮，席卷场上，无论是视线、声音、还是动作，所有人用尽全身的感官，全神贯注地展现出对我们的在意。西面角落两位贵妇人讨论我的身份，东面偏北三位贵族男性讨论的是我为什么要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间前来。尽管所有上流贵族都有收到邀请函，但偏向神岛的贵族，向来不会参加皇党的舞会。


    而所有人都在讨论的，是人鱼，磷。


    时间卡得刚好，首相的发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我们的迟到顺理成章地夺走了这份注意力，德拉尔学长的建议太有用了。


    今天宴会的主角，必须是人鱼，在重视外形的贵族社会，规整、甚至奢华的装扮是第一张入场券。


    磷今日的装扮是金苹果商会主人的精心设计，金色长卷发披散到腰间，珍珠编织的头纱遮住半张脸。除此之外，全身的珠宝甚少，脖颈间一颗硕大的海蓝宝。宝石是为了和裙子相得益彰，这身如海浪般的蓝色鱼尾裙，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但既然已经入场，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引人注目，我们更需要昭示一个事实——她的耳朵，这个蓝色的鱼鳍上点缀着碎钻勾勒的首饰，星星点点的闪光，令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


    我们停在了大门的入口，在无数的贵族面前，保持和善的微笑。古斯塔乌让侍从留一条门缝，冬日的风吹进大厅，这些身着华贵服饰、在舞厅里放满火魔晶的贵族们，都冻得直哆嗦。


    「欢迎你的到来，卡沃伊公子。」


    正前方的人潮自然分开，首相慢慢走来，在宴会厅正中就停了下来，笑容满面地张开了手。


    「久仰大名，小小年纪就是缄默者的弟子，定是前途无量。今日能在我的舞会上见面，是我的荣幸。」


    他对我讲了一堆恭维，竟没向古斯塔乌和磷见礼，直接当面叫来侍从，蓦地沉下脸，用手指着对方。


    「大人都已经进来了，为什么还不关门。」


    「大人，是七皇子说——」


    「办事不利还净找借口！还不去关上，冻坏了在场的贵人，你几条命都不够还！」


    就连不甚熟悉礼仪的磷，也不禁拧起了眉头。


    「首相大人，」我打断他的迁怒，「正如刚才那位侍从所说，是七皇子殿下嘱咐的。」


    首相的脸像开关，转过身来，又是一副满面笑容的模样，他装模作样地惊讶两下，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他口中「坎斯拉的希望」。


    「首相看起来也不是很想见我呢？」古斯塔乌从我身后绕出来，扯着嗓子扬声道，「我记得父皇没有说过——要把我逐出皇室吧？」


    「哎呀呀，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首相夸张地张开了手，轻轻地环住古斯塔乌，「多亏您给皇室争光，尊贵的七皇子殿下！」


    古斯塔乌浑身颤抖两下，将首相的手从身上抖落，嫌恶道。


    「总之，不要再责难侍从了，是我说的。」


    「那便开着吧。」首相又转过头，笑道，「卡沃伊公子从未参加皇室以外的舞会，此次贵客临门，不胜惶恐，一时之间失了体面，还请见谅。」


    「贵客称不上，您第一次见我，慎重些是应该的。」我弯起嘴角，「但我身边的这位女士，您应该不陌生吧？」


    细微的骚动在全场响起，宛如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安静地泛起千层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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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相居然见过人鱼……」


    「可陛下从未提过，难道陛下也不知道？」


    「他做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陛下又被他蒙蔽视听了吧……」


    「话虽如此，这次可不是小事啊？这可是人鱼呢，哎呀，首相也真是……」


    贵妇人们的嘲笑藏进羽毛扇后，老爷们无声地扬起残酷的笑容，小姐少爷们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对此津津乐道。


    就像刚刚装作才看见古斯塔乌那样，多雷翁又睁大眼睛，维持茫然的表情，将嘴张开两秒，再闭上，刚才就见过的叹息从他的嘴里钻出来。


    「您是说，我见过人鱼？」


    「您又何必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呢，人鱼有什么理由撒谎？」


    「嗯……但是公子，人鱼长得再漂亮，也终究是外族，您也不能只看外貌，就选择相信的人啊。我知道您年纪还小，不如再慎重地考虑一下自己说过的话吧。」


    他是在说我年纪小不知轻重，被人鱼的外貌骗了。我有些不快地拧起了眉头，正准备开口，身前先一步出现了磷的手臂，她面生薄怒。


    「这和我的外貌又有什么关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难道你们陆地种族不是这样吗？」


    「这位……人鱼小姐，您也知道，我们是陆地种族，和海里生活的不一样，您又何苦用这种手段？」


    对着笑眯眯的首相，我们都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明里暗里的话都是在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是我还是磷的话，都只是小孩子的玩笑，名义上是关心，实际根本没把我们说的话当一回事，满是偏见和嘲弄。可我们偏偏拿他没办法！


    磷当下便怒目横眉，扬手竟挥出大片水花，阴影将我们尽数拢下，灯光没能透过水层，波光粼粼地映照其上。


    「磷！」


    蓦地，水层从天而降，下一秒就要砸在身上！


    哗啦！


    刹那间，无论是粼粼的光还是水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缓慢地抬起头，多雷翁张开双臂，诧异地问。


    「小姐，您这是——」


    「首相多雷翁！你还要狡辩吗？我知道你是水系魔法使！」


    这下，看戏的各位贵族也有些呆不住了，当下便有人高声询问。


    「多雷翁大人，传闻您会魔法，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您是水系魔法使啊！」


    「我还以为是传闻，没想到竟是真的，您这魔法可是造诣颇高。」


    我欣喜地看向磷，后者回以信心的笑容，没想到磷还有这种方法，逼得多雷翁用了魔法。


    「多雷翁大人，这下您就无话可说了吧，磷知道您的魔法是水系。」


    谁料，多雷翁无奈地笑了一声，耸了耸肩。


    「我会的属性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也并不是什么秘密，罢了，就当您说的是对的吧，但那说明不了什么……」他看着我呆滞的脸，笑道，「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开始跳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