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惜棠本来只是想恶作剧一下。


    没想到全场寂静片刻之后，妖王真的和其他众妖们扭打在了一起。


    当然，妖王是挨揍的那一个。


    一边挨揍，一边躲闪，一边暴怒：“你们是不是有病？！”


    妖族众含泪围殴：“王上，你且忍忍，这都是为了我族千古大业啊……”


    妖王：“我X，我XXX，我XXXXX。”


    骂得很脏。


    最后他被妖族众眼泪汪汪地丢了出去，人是飞了，声音还在骂着呢。


    温惜棠：“……”


    她说的话这么管用吗？


    试图做出原地盘腿思考的姿势，奈何没有腿，无奈弃之。


    众妖快速回到符阵面前，跪地祈求古神不要抛弃他们。


    “打完了？”


    那恢宏低沉的声音响起。


    众妖连连点头。


    “打完了打完了！”


    只听一阵漫长的安静之后，那苍茫声音再度出现。


    “好，你们可以走了。”


    众妖：“好好好……欸？”


    他们为了召唤祂，千里迢迢来此！妖力用了！妖血放了！现在连妖王都揍了！


    祂居然张口就让他们走？


    这合理吗？！


    温惜棠也觉得不太合理。


    事实上，她本来是想找他们聊几句，套套消息的。但是方才，她忽然发现，在符阵的正中央，流转着不仅仅是血气和妖气，还有一股颇为浓郁的……


    淡棕色光芒？


    给人的感觉颇为熟悉！


    让人有点想吸。


    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师父身上的那层淡色光芒！只不过，没有师父身上的那层馋人。


    温惜棠只对师父的能量感兴趣，其他的嘛，她很嫌弃。不过，她意识到，就是这熟悉的能量，将她吸引到了此处。


    出于好奇，她稍微靠近了一些。


    神奇的是。


    在她靠近符阵的时候，无数声音涌入她耳中。


    她听到了——


    “求古神借我族力量——”


    “帮我妖族重新复兴——”


    “杀了魔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


    “撕了和修仙界的盟约！杀光那帮仗着契约对我们百般刁难的修仙宗门！”


    好像是妖族心底的声音？


    温惜棠：“……”


    本来还想问问，他们召唤她是想干啥，所谓千古大计又是啥。


    现在压根不用问了。


    难道这就是当“神”的好处？


    邪神也是神嘛！


    甚至……


    连他们怎么找来的，她都知道了。


    她在那符阵中，看到了许多纷乱的画面。


    那些画面显示——妖族千年前有个恋爱脑妖王，为了和修真界一女修恋爱，跟修仙界签了不平等契约，整个妖族屈居人下，憋屈了近千年。


    他们和归月宗等宗门一样，同样梦见了“灭世预言”。


    不同的是——


    他们想借这“灭世怪物”的力量，复兴妖族。


    而他们之所以找到了她。


    竟是因为数日之前，她无意中化了上帝视角，散播了一次能量波动，被他们感知到了。


    一同感知到的，还有魔族、地底亡族……这三族居然都在找她！好像都是想借她力量兴风作浪。


    或许是妖族运气格外好，竟第一个将她召唤了出来。


    这可不让他们激动嘛。


    温惜棠本来是有一点舍不得走的。


    她有罪，她意志不够坚定。


    靠近了那淡棕色光芒后，竟有贪念涌了出来……


    好想吃……


    她隐约感觉，这东西吃了对她或许并没有好处，可脚步就是挪不动。


    就在她原地摇摇摆摆、思想打架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气息，忽然如潮水一般，从背后朝她温柔地包了过来……


    温惜棠猛地转身。


    好像是师父！


    是师父的感知力！


    这儿离潭泉宗数十里，师父的感知力竟蔓延至此……只是，在路过她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感知到她，它没有停顿，而是继续向外，更广处蔓延而去，竟连出现在附近的妖族也没有过多在意。


    温惜棠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师父，师父是在找什么？


    ……是在找她吗？


    她瞬间待不下了。


    什么淡棕色能量，什么妖族魔族亡族，什么灭世预言的，她都不关心了，只想赶紧回到潭泉宗。


    她人一走。


    那些妖族们当场傻了眼，手上鲜血还在直流呢，妖力还在输送呢。


    就这么把他们抛下啦？！


    回头，还要面对阴恻恻爬回来，意图找他们算账的妖王。


    回去的过程中。


    她便是这样，一直被那温柔而又磅礴的感知能量包围着，它们像湖水一般，几乎无处不在。


    化身“上帝视角”后，温惜棠的速度快了很多。几十里路，对她来说也只是眨眼功夫的事。


    可她还是觉得很慢很慢。


    眨眼功夫，修然殿出现在了面前。


    以温惜棠现在的能力，她甚至能直接闪现，盘腿坐在师父头顶，但她还是选择了降落门外。


    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


    想先探探师父在哪。


    清榆长老早已离开，不用猜都知道，该说的肯定都对师父说了。


    触手怪，灭世预言，潜藏人间……


    她只想悄悄地看一眼，看师父此刻究竟是何情绪。是知道真相之后的愠怒，还是发现她失踪之后的担忧？


    以及……


    他必然已经猜到，自己的徒弟就是那只触手怪。畏罪潜逃就算，还用枕头将他砸晕。


    哇呜——


    温惜棠越想越沮丧。


    她差点在修然殿前一坐不起。


    这么看，师父就算是在找她，八成也是为了把她“捉拿归案”。


    她都有点想哭了。


    奈何现在没有身体，没有眼睛，连哭都哭不出来。


    做足了心理建设，温惜棠才鼓起勇气，穿透紧闭的门，朝里面“飘”了进去。


    她刻意收敛了上帝一般的感知能力，乌龟一样缓慢穿过各个房间，找寻师父的踪迹。


    殿内竟然没有亮灯，昏暗一片。


    若非能感知到，师父的感知力仍以修然殿为中心，在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她恐怕都要以为他不在殿内，亦或是已经睡着了。


    温惜棠在长廊上看到了他。


    通往后院的门是打开的，微凉的月色将他的侧影投在身后的墙壁上，他侧站着，手中正摆弄着一个盆栽，眼睫轻轻垂下，神色冷冷淡淡的。


    看上去……很平静。


    温惜棠的胸口轻轻提了一下。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隔着稍远的距离，看着他——虽然她可能并没有呼吸。


    他应该是确实觉察不到她了。


    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小小的，绿绿的盆栽上面，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拨弄。


    时而目光停顿，时而眼睫微抬。


    他在做什么？


    她这会儿只有疑惑。


    却见他停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步，抱着那个小盆栽，朝……厨房走了进去？


    待他开始忙碌了，温惜棠才注意到。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盆栽！而是一盆嫩绿的香葱！


    他竟是在准备做饭！


    师父走到锅台前，掐了把葱，熟练地洗净丢一旁。然后起锅，烧油，将早备好的菜倒进锅里，开始炒菜。


    温惜棠：“……”


    可以平静。


    但是这么平静就没道理了吧？


    哈。


    她消失不见，对他来说跟丢了根筷子有区别吗？！


    温惜棠这回是真的受伤了。


    她板着脸，很想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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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冷着脸一走了之，但也不知是何心情，身体就是黏在原地没动。


    唉。


    但还是没舍得离开。


    她就这么看着他，看他神色如常地炒完了三菜一汤，又神色如常地将它们端到餐桌上。


    摆了个漂亮的盘，又盛好了米饭。


    然后坐在一旁，微歪着脑袋，静看了好一会儿。


    也不吃。


    真不知道是给谁做的。


    温惜棠这下真怀疑，他爱好是做饭，日常需要饭桶了。


    或许是实在没有“新饭桶”接替上来。


    师父看了一会儿后，举起筷子，开始吃饭。这似乎还是温惜棠第一次看他吃饭，他吃得很慢，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


    她也从没想过，有人可以吃饭吃得这么文雅好看。


    连那双普通的竹木筷子，在他手里都变得精致了起来。


    她安静看着他吃饭。


    师父大概和她一样，不挑食，几个菜他都尝了。只不过他吃饭时的神情，并不像享受美味，有点机械，像是在体验什么。


    吃了一会儿后。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放下筷子，转身朝窗户快步走去，肩背微微弓起，捂着胸口，眉头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是要吐出来。


    温惜棠的心脏都揪了起来。


    他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单纯觉得难以下咽？


    他干呕了一会儿，逐渐平复。


    神色又恢复到了之前，冷冷淡淡的模样。


    他没有再坚持吃那些饭菜，而是坐在对面长久沉默着。


    之后的两三日，也大多如这般。


    他每日行动如常，看书，打坐，睡觉，接见长老或徒弟。偶尔会做饭，有时候会吃，有时候会浪费掉。大多时候神色都淡淡的，几乎没什么情绪。


    ……也就吃饭的时候情绪会强烈一点。


    要不是修者不需进食，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患了厌食症。


    除了待在师父这儿，温惜棠也会去看看她的师兄姐们，还有好朋友姬采枝。他们都还没有接受她失踪的事，正在四处想办法打听她的下落。


    温惜棠很感动。


    又或者应该说，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很感动。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几天，再看到他们为她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她已经不会再有太大情绪波动了。


    像是解离的状态在看这些。


    看师父的时候，偶尔也会如此。她会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


    为什么会看不腻。


    温惜棠时不时便会陷入这样的迷茫中。


    但让她震惊的是。


    她发现师父的感知，在这几天里，根本没有中断过，还是在源源不断向外输送。


    持续了这么多天。


    他到底是想要找什么？


    她震惊之余，决定看一下他到底在用他的感知力做什么。


    温惜棠离开修然殿。


    升入高空，闭目的瞬间，万事万物自发在她眼中缩成极小的小点。


    她看到了很多东西。


    追随着师父的感知力，她磅礴的意识在这一瞬间，向外飞速扩散。


    她看到师父的感知力，蔓过了山川，河流。跨过了宗门，魔殿。


    甚至引起了部分势力的鸡飞狗跳。


    然后，蔓延至最边缘处的时候。


    温惜棠才难以置信地发现——


    短短几日的时间，他的感知力，竟如同一张巨网，即将覆盖整个三界……


    她注视着它们抵达世界边缘，直至扩无可扩。


    在最边缘处的地方，不断扩张的感知力终于停了下来。


    温惜棠看着它缓缓停止。


    在这一刹那。


    她似乎，隐约感受到了它的情绪——


    似乎是茫然。


    庞大，空旷，完全失去目标。


    一种翻遍万水千山，也找不到某个所寻之物的，纯粹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