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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综武侠]魔道少主模拟器》 第51章 笑傲行(三十) 五霸岗上,指点群豪戏……
“谨遵圣子号令!”
群豪齐声应诺, 声震四野,方才还喧闹欢宴的五霸岗上,瞬间弥漫开一股肃杀之气。楚曦并未留在草棚之中等待消息, 而是与计无施携了日月令旗,登上了岗顶一处视野极佳的石台。
从这里, 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战场的态势。
不多时,岗下就隐隐传来一阵阵金铁交鸣与呼喝之声,由远及近, 如同沉闷的滚雷压向山岗。楚曦眼中寒光一闪,立即沉声对计无施道:“来得正好, 计兄弟,还请速传号令!”
计无施应了一声,手中令旗舞动,在岗上各处值守的日月教传令弟子见了, 立即将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很快,远方尘头大起,黑压压的人马如同潮水般涌来,嵩山、少林、昆仑三路人马汇合,声势确实骇人!
正如楚曦所料, 正道联军见五霸岗上似乎并无严密防备, 只有黄伯流率领的豫鲁豪杰在前方山口仓促列阵,抵抗得颇为吃力,当即下令猛攻,意图一举击溃这群“乌合之众”!
就在正教弟子即将进入沼泽之地时, 突然后方一骑快马赶上,喝止了众人。大队人马并未贸然深入,反而在外围停了下来, 显然是在观察形势。
“左冷禅果然狡猾。”楚曦沉吟片刻,对计无施道,“计兄弟,传令下去,让黄帮主他们分散上山,故意露个破绽,诱敌深入。至于司马大那头,暂时按兵不动,令埋伏在松林中的各部准备,待敌人进入松林之后,立即杀出,冲乱他们的阵势。”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此外,传令给老头子、计无施那一路,令他们设法多捉活口。”
“是!”计无施手中令旗翻飞,号令层层传出。黄伯流所部依计行事,本就刻意散乱的阵形显得更加不堪一击,开始往五霸岗上退去。一部分正道弟子见状,果然按捺不住贪功之心,呼喝着追杀了上来,渐渐深入了岗下的松林区域。
楚曦遥望山下战局,左冷禅行事十分谨慎,老谋深算,只派了约莫百来名作为先锋,大队人马依旧稳守在外围,彼此呼应,透着沉沉的压迫感。
计无施看向楚曦,沉声道:“圣子,左冷禅狡猾万分,定然不肯全军压上,依我看,不如先吃掉他派出来的这些‘爪子’,再用些手段,让他以为我们已然元气大伤,不敢轻动。届时,他急着要在少林、昆仑两派面前立威,绝不会无所动作。”
楚曦颔首道:“好,就如此办。计兄弟,即刻传令下去,让已经退上山来的兄弟们,迅速分为两路。一路占据山中险要,另一路迂回包抄,截断他们的退路。此外,岗上各处多扬尘土,弄出些混乱的动静,务必要让外围的正道以为我们内部已乱,诱他们主力深入!”
计无施手中令旗疾挥,五霸岗上顿时响起一片喊杀声、惊呼声,各处也适时地腾起阵阵烟尘,远远看去,活脱脱一副群龙无首、即将溃败的模样。
昆仑派掌门震山子性子本就急躁,眼见嵩山派先锋似乎已突破防线,岗上又乱作一团,不愿这般功劳被左冷禅独占,当下再也按捺不住,立时高喝一声:“魔教已乱!昆仑弟子,随我杀进去接应!”
话音未落,昆仑派数百弟子如同一股激流,径直冲入岗上那片茂密的松林之中。少林弟子见已经杀入岗上的人马迟迟没有击溃敌人的消息传回,也终于按捺不住,跟在昆仑派众人身后冲了进去!
时机已到,早已埋伏在松林之中的蓝凤凰等人骤然发难。昆仑派弟子甫一闯入,林中瞬间响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和此起彼伏的尖锐哨音。
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蝎子、蜈蚣从枯叶下、树干后、岩石缝中钻出,更有淡淡的、带着奇异甜香的彩色瘴气在林间弥漫开来。毒雾、蛊虫、飞针、套索……各种防不胜防的诡异手段更是疯狂往他们身上招呼,昆仑派弟子哪见过这等阵仗,瞬间大乱起来!
蓝凤凰娇俏的身影在树梢间一闪而过,银铃般的笑声中混杂着冰冷的杀意:“哎哟,昆仑派的英雄们,小女子的‘宝贝’们,可等你们好久了!若是觉得招待不周,马上还有让你们更‘受用’的呢!”
“阿弥陀佛!”
就在昆仑派弟子被毒虫瘴气逼得手忙脚乱、阵脚大乱之际,岗下忽然传来一声浑厚洪亮的佛号。紧接着,一片沉稳的金黄色身影如同磐石般压入松林边缘,正是少林寺方生大师率领的少林寺武僧!
“结阵!护持正教同道!”方生大师声若洪钟,手中禅杖一顿,一股沛然正气似乎从他禅杖落地处激荡骤然开来。少林武僧向来训练有素,瞬间结成严密阵势,长棍如林,内劲激荡,竟将那些刁钻诡异的毒虫和暗器硬生生挡在了外围!
“啧!”蓝凤凰在树梢上看得真切,俏脸微寒,“这些大和尚,当真难缠!”
正抱头鼠窜的昆仑、嵩山两派弟子见状,不敢再轻举妄动,当下都聚拢到少林武僧的阵势周围,在方生大师的带领下步步推进。楚曦眼见己方伏击的势头被如此遏制,眼中寒芒一闪,对计无施道:“计兄弟,战局有变化,请你总领指挥,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他就飞身跃下高台,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已掠至临近战场的一处高坡之上,那里架着一面显眼的牛皮巨鼓,是天河帮帮众费了好大力气搬来,意图为五霸岗之会壮大声势的。
沿途教众见圣子竟亲临危险之地,无不骇然失色,连连惊呼道:“圣子小心!”
“咚!咚!咚!”
一名护鼓弟子下意识地将那对沉重的硬木鼓槌递上,楚曦一把接过,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内力灌注于双臂之上,震天动地的鼓声骤然响起,每一记鼓点都沉重如惊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的意志,席卷了整个五霸岗!
“圣子!是圣子亲自擂鼓助威!”
“兄弟们,杀!莫让正教的崽子们小瞧了!”
原本因少林武僧的稳固阵势而略受挫败的教众,看到那高坡上白发翻飞却气势逼人的身影,只觉胸中一股悍勇之气直冲顶门,当下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奋力挥舞兵刃,不顾生死地向前猛扑!
五霸岗上下,喊杀声震天撼地!日月教众不顾伤痛,奋力反击,就连那些原本被少林武僧逼退的毒虫蛇蝎,似乎也受到这声浪激荡,变得更加狂躁难缠。司马大率领的水上好手也从沼泽中暴起发难,铁钩绳索专攻下盘,堵住了正道弟子的去路!
方生大师眉头紧蹙,手中禅杖舞动得水泼不进,如同怒目金刚一般护持在前,但他身后的武僧阵型已然被这不要命的猛攻打压得微微晃动。昆仑和嵩山的弟子刚刚在毒虫瘴气中吃了大亏,惊魂未定,此刻更是慌不择路,四下奔逃!
计无施见状,立即再次舞动手中令旗!老头子与祖千秋各自率领一队奇兵,猛然从侧翼杀出!他们攻势甚急,却并不恋战,专挑那些落单、受伤或乱了方寸的正教弟子下手。
几路擒拿手法刁钻老辣,转眼间又有十余名正道弟子被拖死狗般拖离了战阵,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松林之中!
“撤!快撤!”震山子眼见己方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又有弟子被擒,心急如焚。方生大师禅杖挥舞,竭力护持着众人边战边退,不断高声喝道:“众位弟子、同道,先稳住阵脚,莫要落单!”
在远处观望已久的左冷禅脸色铁青,他怎会看不出正教这边本来已经占了上风,可日月教的妖人竟然仅凭一股锐气死战,又借着地形之便,生生阻住了正道联军的进攻?但仓促之间,显然已经无法挽回颓势。
当下也只得命人挥舞令旗,鸣金收兵。
鸣金之声响起,正道联军如潮水般向后收缩,退出了松林区域,在外围重新结成了严密的防御阵势。日月神教教众也依着鼓声号令,并未穷追,迅速退回岗上死守。
楚曦脸上已挂满了汗珠,还有更多的汗水沿着他刚毅的脸颊如雨般滑落,在他的衣衫上晕开了一片水渍。见左冷禅被迫退兵,他才抛下鼓槌,重新登上山顶,在草棚中与刚刚血战归来的豪杰会合,商议对策。
“圣子!”计无施见楚曦脸色不佳,心中担忧不已。楚曦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双臂的酸麻,目光扫过草棚。只见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好在士气并未大损,仍有与正教联军一战之力。
计无施似乎看破了楚曦的心思,在他耳边沉声禀道:“圣子,敌人虽退,但主力未损。尤其是左冷禅及嵩山派其他高手、精锐,方才只是隔岸观火,并未轻动。只怕不久之后,他们就会重整旗鼓,再行攻山。”
“而我们圣教兄弟……伤者不少,虽然有平大夫坐镇,但所备药物不多。若是陷入苦战,于我们大大不利。”
楚曦淡淡道:“计兄弟所言正合我意,因此……我不准备再战。”
“不再战?这……敢问圣子有何良策?”
“若是陷入苦战,正中左冷禅下怀。拖得越久,对他聚拢人心越有利,我们就偏不让他如愿。”楚曦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只需派人去那边交涉一趟,我想……他自会退兵。”
第52章 笑傲行(三十一) “谨遵圣子号令!我……
楚曦的这番话, 让原本喧闹的各路豪杰为之一静。
如今正教联军虽然暂退下山,却仍如猛虎环伺,岂是说不战就能不战的?
计无施眉头微皱, 沉吟道:“圣子之意是……”
楚曦的目光扫过众人疑惑的脸庞,刻意抬高了声音:“嵩山、少林、昆仑这三路人马, 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各怀心思,绝非铁板一块!此次围剿, 必是左冷禅以‘联手铲除魔教’为名牵头,他自知势孤力薄, 因此强拉少林寺结伴。”
“少林寺虽不愿见到嵩山派声势壮大,但他们向来‘注重清誉’,不愿背上‘见死不救’或‘与魔教勾结’的名声,故而派方生大师率领达摩院武僧前来助阵, 绝不会与我们死拼到底。”
“而昆仑派……他们远在西域,这次到中原武林做客,自然想在中原‘武林同道’面前扬名立威。无非是想分一杯羹,捡些便宜。真的铁了心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好借此爬上正道领袖位置的, 只有左冷禅一人。”
“因此……”楚曦眼中寒芒闪过, 语气也冷峻了几分,“只要我们先将这三路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地退去一路,不愁他们不分道扬镳。”
众人闻言, 眼中纷纷露出恍然和钦佩之色。
黄伯流从人群中一步踏出,抱拳道:“圣子明鉴,洞若观火!如此说来, 少林寺一路人马,确是最易松动的一环。只是……”
他话锋一转,眉头锁得更紧:“不知圣子有何妙策,还请尽快示下。少林武僧根基深厚,纵有退意,也不是轻易所能撼动。”
“黄帮主,此事正要赖你出力。”楚曦微微一笑,看向黄伯流,“你执掌天河帮多年,武林中人都尊你为前辈耆宿,哪怕是少林寺,也得看你几分薄面。”
黄伯流忙道:“圣子过誉了,老朽微名,何足挂齿。但有用得上老头子的地方,还请圣子尽管吩咐。”
“好!”楚曦将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如炬,“请你即刻带上几位在豫鲁之地名望较高、与少林寺或许还有些香火情分的帮主、教主,带上两名被我们活捉的少林弟子,下山去见方生大师,大可告诉他,是奉了日月教圣子的亲令,同他交涉。”
“你可先将那两名少林弟子放回,以示诚意。之后,再明明白白地同他讲清楚:此次我等聚义于五霸岗,不过是圣教兄弟之间聚上一聚,无意与少林为敌。只要少林寺不再参与围剿之事,即刻退回。我们便立刻释放所有俘虏,绝不为难他们!”
他顿了一顿,声音骤然发冷:“若他不肯答应,那也不打紧……少林寺想必也知道我圣教处世的手段。到时候……那些被擒的正教弟子,恐怕就不仅仅是性命难保了。”
计无施在一旁道:“圣子此计甚妙,正所谓‘攻心为上’。只是……左冷禅必会全力阻挠此事,再加上震山子从旁施压,方生大师未必肯答应。”
“那也不妨,正是要他们出言阻拦才好。”楚曦唇角微勾,冷笑一声,“届时,黄帮主大可高声质问左冷禅:可是想以铲除魔教之名,行借刀杀人之实?少林寺向来以慈悲为怀,定不会赌上弟子们的性命,背上个‘见死不救’的骂名!”
此言一出,草棚中的群豪大多失笑,均觉此言甚妙,能气一气左冷禅那厮也是极好的。
楚曦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方生大师向来慈悲为怀,以救护众生为己任,正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正道子弟白白丧命。黄帮主,你只需语意诚恳,陈明利害,他必会答应。少林寺一退,剩下嵩山、昆仑两路,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计无施笑着赞道:“圣子此计,确是釜底抽薪之妙手。不过……左冷禅为人阴险毒辣,行事不择手段,他眼见少林退兵,联盟将溃,难保不会铤而走险,提前发动猛攻,以图在昆仑派退走之前,裹挟其与我教死战,不可不防。”
“计兄弟说的是,还请你统一号令,让山上的弟兄们在险要之处埋伏下来,防他们一防。只要能挡下他们一轮猛攻,左冷禅心中必然生怯。到时我们居高临下,正好乘胜追击!”言罢,楚曦再次看向黄伯流,“黄帮主,还请速去,此事拖不得。”
“属下这就去办!”黄伯流精神一振,当即点了豫鲁两地几位素有名望、与少林寺也颇有渊源的帮主、教主,又命人带上两名被俘的少林弟子,一行人匆匆下山而去。
岗上群豪屏息凝神,目光皆聚焦于山下正教联军驻扎之处。山风呼啸而过,卷动着山头略有些残破的旗帜,平添了几分肃杀。
好在众人并未等候多久,黄伯流等人就安然返回,众人纷纷围上前去,但仍不忘为楚曦让出一条路来。黄伯流快步走到楚曦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抱拳道:“圣子,方生大师亲自来了,此刻就在山下,是否这就带上那些弟子,去会一会他?”
楚曦点了点头,计无施在一旁提醒道:“圣子,方生大师亲至,确实给足了我们面子。但左冷禅诡计多端,难保不会在其中设下什么圈套,谨防有诈。”
楚曦摇了摇头:“方生大师重诺守信,既已亲身前来,便不会坐视左冷禅再暗中使诈。把那些被我们生擒的正教弟子都带上,让少林寺的秃驴们亲眼看看,我们日月教行事,严整有度,并非全无章法。”
那些被俘的弟子一个个都被捆成了大粽子,虽然个个带伤,神情惶恐,但并无性命之忧。山脚下,气氛肃然。黑压压的少林武僧阵列在前,方生大师一身朴素袈裟,手持念珠,站在最前方,楚曦则率领群豪,押着被俘的正教弟子,从容不迫地来到阵前。
楚曦抬起右手,身后立即有人迅速上前,为那些被俘弟子解去绳索。他们互相搀扶,面带羞惭之色,踉踉跄跄地走向方生大师。方生大师见对方果然守诺,当下念了声佛号,目光复杂地落在楚曦那张年轻却无比坚毅的脸上。
他双手合十,对着楚曦朗声道:“阿弥陀佛!施主今日所为,确是免去了一番无谓杀孽,老衲与少林寺皆是感佩在心。只是……施主天资聪颖,必然知晓冤冤相报,何时能了?还望施主能体上天好生之德,早日放下屠刀,引贵教中人弃恶从善,则武林幸甚,苍生幸甚!”
他的声音浑厚庄严,声若洪钟,却语带悲悯。而且他说这话时,暗中运足了内力,五霸岗上下众人,都把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楚曦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被冒犯的愠怒,反而在方生大师语重心长的劝诫后,露出一个颇为放肆的笑容:“大师慈悲为怀,晚辈确实敬佩。只是大师久居佛堂,少问世事,有时……是否也该睁开眼看看这江湖?”
“晚辈倒想问一声,在这江湖之中,何为善?何为恶?这世间的‘恶’与‘善’,有时并非如经卷上写得那般黑白分明。难道只因出身我圣教,便注定万劫不复,下阿鼻地狱?只因标榜正道,便可不问是非、肆意屠戮?”
楚曦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大师慈悲为怀,欲渡众生。可今日五霸岗上下这番拼杀,孰为因,孰为果,大师心中……当真能断得明白么?”
方生大师微微一怔,他虽武功高强,佛法精深,却不善言辞,一时竟哑口无言。他手中的念珠捻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合十再宣佛号:“阿弥陀佛!但望施主好自为之!老衲……告辞了!”
方生大师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楚曦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语。
他护持着门下弟子,缓缓退去,却并不再与嵩山、昆仑两派人马合流,而是径直往少林寺方向奔行。少林武僧一退,正道联军的阵势顿时显得单薄了许多,原本严整的气势也泄了大半。
楚曦深吸一口气,立刻转身面对岗上群豪。虽然已经逼退了少林寺的僧兵,但他心知己方伤亡不小,左冷禅若再进攻,这五霸岗……久守必失。
“诸位兄弟!”楚曦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岗上群豪,“左冷禅野心未熄,我等今日虽暂退强敌,但困守孤岗,绝非长久之计!为今之计,需化整为零,保存实力!请诸位即刻清点本部人马,分为四路突围!”
“白蛟帮史帮主听令!第一路人马由你领头,你立即率本部弟兄,并会合所有擅长水战的兄弟,南下扼守水路要道,监视正道动向!”
“得令!”
“黄河老祖听令!第二路人马由你两人率领,带着所有熟悉黄河水道的兄弟,潜伏于黄河沿岸各码头、城镇,广布眼线,收集情报,等待号令!”
“遵命!”
“五毒教蓝教主听令!第三路人马,便请你率领所有来自苗疆、西域的兄弟,即刻南下,返回苗疆之地落脚。重整旗鼓,巩固根本,那里是我们的退路所在!”
“好!还请圣子放心!”
“其余所有兄弟……”楚曦目光扫过黄伯流、计无施等人,“随我、黄帮主、计兄弟一同行动,退回天河帮总舵!嵩山、昆仑若敢来犯,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若正教那边暂无动静,并不追击,诸位便且蛰伏下来,养精蓄锐,暗中发展势力,等待号令!此计旨在保全我等有用之身,以待来时!诸位,可能做到?”
起初听见楚曦令众人撤退,群豪颇有不甘,都想与正教中人好好再拼上一场。但楚曦的安排深谋远虑,处处都在为圣教未来着想,又处处为众人安危考虑,众人心中最后一点不安也尽皆消散,当下齐声应道:
“谨遵圣子号令!我等誓死相随!”
计无施登上高处,挥动令旗,统筹四路人马。群豪很快整顿完毕,借着黄昏暮色的掩护,迅捷无比地撤下了五霸岗。五霸岗上,日月神教大旗迎风招展,但留给左冷禅的,已然是一座空山!
楚曦亲自带着最后一路人马,与黄伯流、计无施等人一路疾行,顺利返回了天河帮总舵。天河帮人数众多,高手如云,又在此地经营多年,左冷禅若是脑袋还没发昏,绝不会轻易进攻此处。
刚安顿下来,计无施便寻了个空当,来到楚曦房中,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低声道:“圣子,五霸岗上,情势紧急,有件事……属下想单独向圣子禀报,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捂脸笑哭]最近这两天,又明显感觉心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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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笑傲行(三十二) 仙霞岭下暮色沉……
楚曦打量着计无施的神情, 料想此事虽不紧急,但也绝非小事。他挥了挥手,请计无施在一旁的楠木椅上坐下, 眸中的疲惫也迅速被清明取代:“如今诸事暂安,距正教下次大举进攻想必还有许多时日, 计兄弟但讲无妨。”
计无施欣然落座,双手轻按膝头,微笑道:“先前在老头子处, 就听说圣子正在收集琴、棋、书、画四样宝物,如今还缺书帖与名画两样, 可有此事?”
“不错。”楚曦眉梢微挑,“计兄弟有何消息,尽管说便是。”
计无施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曦:“前些日子, 属下奉圣子之命,奔走四方,联络众位弟兄,同时,也顺道打听名家字画的消息。属下虽然愚钝,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探得了一条确切的消息……”
说到这里,计无施不由压低了声音:“属下打听得清楚,在建宁府有一户姓王的富贵人家,家主名叫王元, 祖上有好几代都在朝中为官,担任要职,家资巨富, 尤好收藏。其家中秘藏着一幅丹青妙笔——《溪山行旅图》,是范宽的真迹,价值连城!”
楚曦顿时面露惊喜,琴棋书画中他已得到两宝,如今“名画”的下落也已出现,营救任我行的把握就又多了一分。他看向计无施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与更深一层的信任:“计兄弟,你果然心细如发,处处为我分忧。此事……你办得极好。”
楚曦说到这里,又犹豫了片刻。计无施也不着急,静静等着他开口。
如今,计无施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忠诚和能力,是时候……让他参与更核心的计划了。
“计兄弟,你为圣教大事如此尽心,那件事……我也不再瞒你。”楚曦的神色骤然变得郑重起来,“我如此急切地搜寻这些珍玩字画,并非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是为了营救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我的父亲,圣教前教主,任我行。”
“圣子,这……”计无施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任我行”这个名字,还是浑身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任教主……他……他不是早已……”
楚曦点了点头,沉声解释道:“东方不败……确实早就对教众宣称,我爹爹已经死了。此事说来话长,东方不败自练成《葵花宝典》上的功夫,武功大进,非常人所能匹敌。此人又聪明绝顶,我爹爹那些心腹属下,不是被他设法调走,就是给他暗害了。”
“当时我爹爹正苦心钻研‘吸星大法’,未能及时察觉东方不败的奸计。东方不败趁他外出之际,暗算了他,并将他秘密囚禁在西湖梅庄的地牢之中,又派心腹‘江南四友’看守。这四人脾气古怪,却又分别痴迷于琴、棋、书、画这四样风雅之事。”
计无施是极聪明的人,立刻恍然大悟:“圣子寻找四宝,正是要投其所好,以绝世珍品作为诱饵,才有机会令他们放下戒备,从而接近那神秘的地牢,救出任教主!”
这位年轻的圣子,不仅魅力超凡,智慧过人,更在东方不败的眼皮子底下隐忍多年……这一切,都让计无施心中对楚曦的敬佩之情又浓烈了几分。
楚曦颔首道:“正是。如今琴谱、棋谱已得,若再取得这《溪山行旅图》,便只差最后一件书帖了。此事关乎我救父大计,也关乎未来能否诛杀东方逆贼,重振日月神教基业。因此……必须绝对保密,谨慎行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今我们在五霸岗上弄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再结伴行事,恐怕会惊动杨莲亭那厮。建宁府此行,我想单独前往,探明虚实,以保万无一失。”
“圣子要亲自去?”计无施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此地距建宁府路途不近,圣子孤身前往,万一……”
“无妨。”楚曦摆摆手,语气坚定,“我自有分寸。反倒是这边……我离开之后,天河帮乃至整个北地的教务,需得有人主持大局,稳定人心。”
“计兄弟,你心思缜密,处事周全,众位兄弟不会不服你。我走之后,便请你以我的名义,暂时代为处理一切事务。若有重大决策,可与黄帮主、蓝教主他们商议而定,你……可能担此重任?”
“属下遵命!”
计无施没有再劝,眼底却掠过一丝忧色,行礼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他深知楚曦性格果决,一旦决定便难以更改,此刻再多言劝阻反倒显得僭越。
然而此去建宁府,山高水远,圣子孤身犯险,万一身份暴露,遭遇杨莲亭的暗算或者正教中人的围攻,后果不堪设想。
“圣子明鉴,计无施必当竭尽全力,稳住此间局面,静候圣子佳音。”计无施收敛心神,将那份忧虑深藏,语气转为沉稳坚定,“只是……还望圣子此行务必多加小心,若有任何差遣,属下万死不辞!”
楚曦将计无施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那深藏的担忧反而让他心中微暖。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丝宽慰的笑意:“计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还请放宽心,我自有安排,不会轻易涉险。这中原之事……便交到你手中了。”
“属下定不负圣子所托!”计无施再次深深一揖,“只是不知……圣子准备何时动身?可需属下安排些得力人手暗中策应,或准备些路上用度?”
楚曦略一沉吟:“事不宜迟,我打算明日便动身。随从就不必了,人多反而容易暴露行踪。至于用度……你且为我备一份建宁府及周边地界的详细舆图,再准备些便于携带的金叶子即可。记住,一切从简,切勿声张。”
“是!属下这就去办!”
计无施不再多问,立刻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安排。他步履沉稳,心中却已盘算开来,如何既不惊动黑木崖的眼线,又能将一切办得稳妥。
他办事效率极高,次日拂晓,一切便已准备妥当。一份详尽的舆图,一袋轻便却价值不菲的金叶子,以及一匹神骏的黑马,都已静静等候在天河帮总舵侧门。
楚曦再次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衫,霜白的长发也用布巾仔细包裹起来,掩去了那过于显眼的特征。他与计无施、黄伯流等人简短话别,并未惊动其余教众,随后悄然策马,一路向南,直奔建宁府而去。
他日夜兼程,尽量避开官道大城,专拣小路而行。地近福建之后,群山绵延,便换下了马匹,改为轻功疾行。
这一日,到了一座险要的山峰之下,看舆图指引,应是唤作“仙霞岭”。名字虽然动听,但山势甚陡。两旁山峰如刀劈斧削,直插云霄,中间一条狭窄小道,只容一人通过,两人并肩而行都极困难。时近黄昏,山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林涛阵阵,更添上了几分肃杀。
楚曦抬头看了看逐渐暗淡的天色,心中微凛。此地易守难攻,正是设伏的绝佳场所,需得尽快通过才是。他运起内力,足下生风,匆匆赶到岭下,正要大踏步往山道上行去,忽听得前方隐约传来一阵人语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在此歇脚。
楚曦不敢轻举妄动,也不好立即抽身。当下借着暮色和山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近。约莫挪了十数步,这才能听清他们的言语。他小心地探头一瞥,只见前方路边较为开阔处,果然聚集着三四十人。
其中大多为身穿灰蓝僧衣的女尼,另有几位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大多年纪较轻。为首的是一位头发已有些灰白的师太,正与几位年长些的同伴低声商议着什么。
又过了半晌,她走到众弟子跟前,高声道:“进入闽境之后,须得步步提防,要当四处都是敌人,不可有丝毫懈怠!”
四处都是敌人?
楚曦心中暗笑,倒也不见得四处,至少在他所在的这个方向,可称得上尼姑们“敌人”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那师太话音刚落,原本稀稀拉拉的女尼们立即直了身子,迅速分为七人一组,结成阵势,远远瞧去,就像骤然绽开了六朵剑花,煞是好看。楚曦曾在思过崖石壁观看过五岳剑法,当下心中了然:“是恒山派的剑阵,这位年长些的女尼,应当就是定静师太了。”
他于五霸岗上刚在正教众人面前露了一回脸,又囊中羞涩,没有积分可供购买易容道具,只能继续顶着这张妖颜惑众的脸和满头白发在外晃悠。若是这些恒山弟子发现了自己,定静师太一人已是极难对付,那六支剑阵再包抄上来,可就大大不妙了。
楚曦正想脚底抹油,却又听定静师太说道:“这次嵩山左盟主特地传来讯息,他与少林、昆仑两派本欲在河南五霸岗重创魔教,不料贼子阴险,四散逃窜,这才未能将其全歼。如今魔教又觊觎福州林家的《辟邪剑谱》,大举入闽,不可小觑!”
定静师太口中的“魔教”,自然就是日月神教了。但楚曦心中再清楚不过,什么“贼子阴险”“未能全歼”,不过是左冷禅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辞。而魔教大举入闽一事,他这个日月教圣子都未听到半点风声,必然又是左冷禅的阴谋诡计!
毕竟整个江湖中最眼馋福威镖局《辟邪剑谱》的,不就是这个以正道魁首自居的左冷禅么?
第54章 笑傲行(三十三) 这老尼姑,竟然如此……
楚曦藏身于暗处, 听着定静师太的话语,心中念头飞转。
左冷禅此举,分明是贼喊捉贼, 意图染指《辟邪剑谱》,却将脏水泼到日月教头上。
他清楚记得, 左冷禅为恒山派设下的第一道埋伏,就是在这仙霞岭上。他派弟子假扮日月教众,伏击恒山派众人, 既可削弱恒山派的实力,又可以弟子性命要挟, 好让恒山派答应五岳合并之事。
只听定静师太又说道:“左盟主要我们五岳剑派一同设法拦阻魔教的奸计,以免被这些歹毒的妖人夺得了剑谱,武功大进。若真到那时候,我们五岳剑派, 难免人人死无葬身之地!好在那林家孩儿已经投入岳先生门下,剑谱若为岳先生所得,自然再好也没有了。”
楚曦苦笑摇头,暗忖定静师太活了如此岁数,竟也被岳不群这伪君子蒙在鼓里。左冷禅借刀杀人, 岳不群则坐收渔利, 表面上一派君子风范,背地里心思只怕比左冷禅更毒几分。
左冷禅想收服五岳各派为他所用,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岳不群却巴不得把他们这些五岳剑派中的厉害人物通通杀光, 好让自己坐稳五岳领袖的位置。如今尚未暴露真面目,不过是苦于实力不足罢了。
恒山派的女尼们安安静静地听着定静师太训话,连一个窃窃私语的人也无。定静师太顿了一顿, 语气更郑重了几分:“掌门人将这副重担交到我的肩头,命我率领大伙儿入闽,又是为了此等大事,决计轻忽不得。”
说到这里,她伸手往仙霞岭上一指,道:“过了这道山岭,再走三十里,便是浙闽交界之处。大家便辛苦些,连夜赶至廿八铺宿歇,赶在魔教众人的前头,才好以逸待劳。只是那魔教妖人诡计多端,路上遇到的生人,个个都可能是那魔教教众假扮,不可不防!”
数十个女弟子齐声答应,楚曦心中暗想:“她们弄出这样的动静,埋伏在岭上的人怎会不知道她们的动向?这仙霞岭又只有一条窄路,比五霸岗更险,若是遭遇伏击,只怕这几十号人都是凶多吉少。”
定静师太听得众人答应,似乎自己也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道:“大伙儿行动之时,万万不可提及《辟邪剑谱》,此外……就连岳先生、东方必败的名头也不可提。好了,咱们也别耽搁,这就出发吧!”
众弟子又应了一声,依旧是七人为一组,但前后七人之间相距都一般远近,动作步伐,也都相同,即便只是赶路,远看也是美观之极。
楚曦背贴大石,见恒山派众人离自己渐渐远了,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正想回头找个地方歇息,却不禁又想道:“恒山派的剑阵,到了仙霞岭上必然施展不开。这些女弟子大多年纪还轻,修为有限。嵩山派的贼子早已埋伏在岭上,她们这样毫无防备,遭了埋伏,必定伤亡惨重。”
他向来冷静理智的头脑告诉他,此刻的最佳选择是立即转身,改道继续前往建宁府。毕竟,营救任我行是当前的头等大事,不容有失。更何况,自己武功虽有小成,但面对嵩山派精心布置的埋伏,怕还是凶险万分。
而且……恒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正教中响当当的名门,与日月教素来势同水火。自己现身提醒,哪怕没有暴露身份,在她们的刻意提防下,也很难取信于人。一旦身份暴露,或是被卷入混战,不仅自身难保,更会彻底打乱原定计划,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走吧。
楚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准备悄无声息地退走。
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的刹那,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令狐冲的身影。
如果是令狐冲在这里,以他的那副热血心肠,就算被恒山派误会投奔了魔教,也会想都不想就拔剑相助。还有恒山派的小尼姑仪琳,她心中对令狐冲极为爱慕,令狐冲虽然没有回应这份爱意,但也将她视作重要的朋友。
难道自己能就这样看着“朋友的朋友”遇险,狠心袖手旁观?若是日后令狐冲问起恒山派的情况,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更重要的是……楚曦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群逐渐消失在暮色山道中的身影,恒山派一行人中,有好几个年纪尚小、功夫稚嫩的女弟子。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卷入了左冷禅的并派阴谋。到时动起手来,恐怕一个个都难逃毒手。
楚曦咬了咬牙,伸手确认自己的白发还好好地包在头巾之中,从随身空间中取出长剑,大踏步地追了上去。
就在他下定决心出手相助的瞬间,脑海中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提示:恭喜您触发奇遇任务!】
【奇遇:仙霞救厄】
【任务提示:挫败嵩山派阴谋,救助恒山派众人脱离险境。】
该死的,这系统还真是狡猾,非得自己内心经历一番极为激烈的天人交战后才提示触发奇遇,难道是算准了自己会心软吗?
楚曦心中暗骂一声,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如今的轻功虽比“战零渣”时期已经强上了太多,但比起这些自幼习武、身法灵动的恒山派弟子,终究还是差了一大截。他只能催动内力,沿着陡峭的山道奋力追赶,不仅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也立马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不容易远远瞧见恒山派队伍末尾的身影,他正想开口呼喊,却见殿后的定静师太猛地回头,眼中精光一闪,厉声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她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剑尖颤动,化作一点寒星,迅疾无比地刺了过来!这一剑看似平和,实则柔中带刚,绵里藏针,还蕴含着恒山心法特有的阴柔韧劲,极为刁钻难防。
楚曦心中一凛,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翻,长剑斜斜递出,用的正是风清扬所传独孤九剑中“破剑式”的诀窍!
他内力虽远不及定静师太精纯,但他在思过崖石洞时,早就将恒山派剑法中的破绽看得清清楚楚。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竟是以毫厘之差,堪堪格开了定静师太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剑身相交,定静师太只觉对方剑上传来的力道虽不甚强,但那股后发先至、直指破绽的剑意却厉害无比。她不由“咦”了一声,见楚曦并未还击,她也就不再刺出第二剑,只是高声问道:“好精妙的剑法!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尾随我等?”
楚曦强压下急促的呼吸,右手横剑当胸,左手捏起一个剑诀,似是执笔写字,不但没有杀意,还透着几分儒雅之气,正是华山气宗剑法的起手式,名叫“诗剑会友”。
这招式自然没有任何杀伤力,意思是说,文人交友,是联句和诗,武人交友,则是切磋武艺。与同道过招之时,用出这一式来,便是表明和对手绝无仇怨,也无敌意,只分胜败,不决生死。
他微微躬身,尽量让还带着喘息的声音显得平稳恭敬:“晚辈华山弟子楚……楚江微,见过定静师太!”
他险些报出真名,但临时编造假名也是不易,总不能叫“楚留香”什么的。情急之下,想起“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的句子,这才没有露馅。
“华山弟子?”定静师太眉头蹙得更紧,目光扫过楚曦略显苍白的脸色和仍在微微起伏的胸膛,“贫尼与岳先生相交多年,怎从未听说华山派中有阁下这样一位剑法精妙的年轻弟子?你又为何会在此地,还这般……急匆匆地追赶我等?”
楚曦心中叫苦,面上却不得不保持镇定,飞速编织着合适的说辞:“启禀师太,家师……家师岳先生得知魔教妖人可能大举入闽,图谋不轨,已于数日前先行赶往福州布置。晚辈……晚辈因前日不慎感染风寒,病体沉重,这才耽搁了行程,落了单。方才……方才正在全力赶路,却在那边的岔路口,发现了这个……”
他边说边伸手入怀,假装摸索,实则迅速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了一丛用手帕包着的黑色钢针——正是魔教的独门暗器,曲洋常用的“黑血神针”!
“师太请看……”楚曦打开手帕,让定静师太能借着月光将那一丛黑针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在仙霞岭下一处树干周围发现的,魔教的‘黑血神针’!想必是魔教早就在此与我们正道中人动过了手,只怕……还潜藏在附近,安排下了埋伏。”
听到“黑血神针”四个字,恒山派中几个年长些的女弟子都忍不住“呀”了一声。这暗器需用一种特制针盒发射,启用时连绵如急雨,铺天盖地。针上又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不知多少正教高手丧命针下,令人闻风丧胆!
定静师太心中也是一震,她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就是黑血神针不假。楚曦见她暂未起疑,立即续道:“晚辈一见此物,心中便觉不妙。想来想去,魔教若真要在此地设伏拦截正道同仁,仙霞岭地势险要,正是绝佳的埋伏地点!”
“晚辈心中焦急,远远望见师太们的队伍正要上山,生怕诸位遭遇不测,这才不顾一切追赶上来,只想提醒师太一声,千万要小心戒备!”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假的部分也是情急之下编造的,还好倒也勉强能自圆其说,定静师太一时也无法判定真假。
她为人谨慎,又急于赶路,当下沉吟片刻,才道:“原来如此……多谢楚少侠冒险前来报讯。只是……我等奉五岳盟主左师兄之命,需尽快赶赴福建才是。”
楚曦险些脱口而出几个不雅之词——这老尼姑,竟然如此固执!
就算她不信自己的说辞,怎么也该等到天亮再走吧?
现下天色越来越黑,敌暗我明,若执意上岭,岂不是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说: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出自唐代韦应物《赋得暮雨送李胄》
第55章 笑傲行(三十四) 躲也躲不过,跑也……
定静师太眉头紧锁, 显然也被楚曦带来的消息和那丛闪着幽光的“黑血神针”搅得心神不宁。她运起内力,将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恒山弟子的耳中:“魔教妖人就在附近,大伙儿须得加倍小心, 打起十二分精神!”
众弟子齐声应是,定静师太又招手唤道:“仪和、仪清!”
“弟子在!”两名年纪稍长、神色沉稳的女尼立即越众而出。定静师太点了点头, 吩咐道:“你二人护在楚少侠身侧,务必确保少侠周全。”
“是,师伯。”两名女尼得令, 立即一前一后地将楚曦夹在了中间,监视之意不言而喻。
楚曦心中苦笑, 暗道这下可真是进退两难,自讨苦吃。若是继续跟着她们往上走,就凭自己这点微末武功,连自保都勉强, 搞不好就要丧命于此;但若意图退缩逃跑,或是表现出任何其他异常,恐怕立即就会被当作魔教奸细乱剑捅死——虽然他真的是“魔教”圣子。
楚曦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感觉鼻子痒痒的,好像要长出一个红色的圆圆的东西来了……
快让系统去哥谭市告诉蝙蝠侠, 小丑在这呢。
躲也躲不过, 跑也跑不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恒山派弟子们衣袂相连,缓缓向仙霞岭上移动,气氛却比先前更凝重了数倍。楚曦手握长剑, 屏息凝神,只觉越往岭上走,山道越发狭窄崎岖。险峰夹道, 两侧怪石嶙峋,在暮色中投下幢幢鬼影,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楚曦抬眼望去,眼见将到坡顶,知道此处必有敌人潜伏,立即高声叫道:“前方道路未明,诸位师姊师妹,请多提防贼子施放暗器!”
话音未落,只听得“嗤嗤嗤”一阵破空锐响,数点幽光已从两侧嶙峋怪石后疾射而出!走在最前方的两名女弟子接连“哎哟”一声叫了起来,站立不稳,骨碌碌地滚下坡去。恒山弟子们阵型微乱,仪和赶忙叫道:“大家伏低身子,小心暗器!”
恒山弟子们纷纷掏出随身的袖箭、铁菩提等暗器,向上射去。但伏击之人藏身于山石之后,如此攻击,显然不能奏效。定静师太施展轻功,衣袍翻飞,径直从一众女弟子头顶跃过,挡在队伍最前。她施展“袖里乾坤”的功夫,当先攻上,敌人的暗器顿时被她袖风激飞了不少。
楚曦心中暗想,恒山派中皆是女弟子,剑法上注重以柔克刚,再配合独门身法展开小巧功夫,倒也十分精妙。但在这狭窄的山道上,哪有什么跳闪腾挪的余地?
定静师太一人在前开路,时间一久,怕是独木难支,自己也只能冒险上前搭把手了。
楚曦知道多犹豫一刻,危险就更多一分,当即深吸一口气,施展轻身功夫,疾步向上冲去。仪和、仪清两人受命看守着他,生怕他是魔教奸细,要使出什么对众人不利的花招,不敢怠慢,立即也施展轻功,紧随楚曦之后。
还没冲到坡顶,眼前情形便已让楚曦心头一紧!定静师太正被三名黑衣人死死缠住,当先那人挥舞一根熟铜长棍,招招生风,势大力沉。另外两人则各持一柄□□,一上一下,招式阴狠刁钻,专攻要害!
定静师太剑法极精,却苦于在此无法施展恒山剑法绵密灵动的长处,顿时陷入苦战,其余恒山弟子的境况更是凶险!两侧山崖上不断有黑衣人推下早已准备好的大石,恒山弟子们纷纷闪避,顿时阵型大乱,不断有人被滚石擦伤砸中,惊叫连连。
这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仪琳师妹,你带着秦绢、郑萼两位小师妹,且到后面避一避,前面危险!”
楚曦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面目极为清秀的女尼正手持长剑,尽力护着两名俗家弟子。仪琳武功本就平平,此刻见许多同门受伤,心中更是着了慌。秦、郑两名弟子年纪最轻,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互相搀扶着躲避袭来的暗器,一时间险象环生。
“仪琳师妹,小心背后!”楚曦眼见三人遇险,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径直扑上前去,长剑疾挥,使出独孤九剑中“破箭式”的精要,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轻响,瞬间已挑飞了不知多少暗器!
敌人显然准备充足,暗器如雨点般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似乎无穷无尽。楚曦全力护着仪琳等三人缓缓后退,如此一来,难免顾此失彼。就在他气力略微不继之时,只听“噗噗”两声轻响,肩头和腰侧各是一痛,已然中了两支袖箭!
“楚……楚师兄,你受伤了!”仪琳惊呼一声,楚曦强提一口真气,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慌张,随后镇定自若地迅速拔去两枚暗器。一股麻痒之感瞬间从伤处蔓延开来,显然……袖箭上喂了毒药!
好在此毒并非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楚曦从蓝凤凰处学得毒蛊之术后,碰上一般的毒物倒也能硬扛一会儿。他点了自己几处穴道,不让毒血上行,又迅速从怀中摸出蓝凤凰所赠的解毒灵丹“百草丹”,像吃豆子一样吞下几颗,暂时压制住了毒素。
“师妹,楚师兄!”仪和、仪清两人被大石所阻,又忙于救护同门,此时才终于赶了上来。这两人的剑术显然比仪琳精湛不少,让楚曦终于有了些许喘息之机。他眼中立时寒光一闪,将一支奇特的骨笛含在口中,吹出一段人耳难以辨认,却对毒虫、蛊虫极为有效的曲调来!
他将随身空间中携带的各种毒蛊虫蛇尽数放出,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蜈蚣、蝎子等“好东西”逆着山势,朝着埋伏着黑衣人的山石之后爬去。
“啊!有蛇!还有蝎子!有蜈蚣!”
“我的腿!什么东西咬我!”
“火!快用火!这东西毒性好生厉害!”
山崖上顿时传来一阵惊恐的呼喊声,那些原本藏匿在暗处的黑衣人,哪里料到恒山弟子之中竟有人能使出如此阴毒诡异的手段?恒山众人只觉不再有滚石落下,不断飞来的暗器也渐渐稀疏起来。显然山石后的敌人已经乱了阵脚,无暇再发动那般密集的攻势。
“一群废物!别让恒山派的臭尼姑们跑了!”
“那个藏头露尾的小子有古怪,先拿下了他!”
楚曦只听见头顶上传来两声怒喝,随后,三道身影如同苍鹰般从山崖上猛扑而下,显然就是奔着他来的!其中两人使刀,一人则拎着精钢打造的流星锤,甩起锤时举重若轻,看来这三人都是精于外家功夫的好手!
楚曦心中暗叫不妙,以他现在的功力,与高手正面硬碰,又是生死相搏,能击败一个也是侥幸,对方三人齐上,自己哪里是对手?当即心念电转,高声喊道:“魔教首领在此,仪和、仪清两位师姊,还请助我一臂之力,拿下这三个贼子!”
仪和、仪清原本还对楚曦的身份心存疑虑,但见他奋不顾身救护同门,又听说魔教首领现身,当下不再犹豫,娇叱一声,双剑齐出,将敌人双刀架开。楚曦侧身闪过流星锤,冲着那人脸上反手还了一剑,那人只得急忙向后跳开,第二锤便无法再接着掷出。
那汉子万万没想到这看似病弱的青年剑法竟如此刁钻,楚曦一击逼退强敌,手腕又是一抖,剑尖颤动,化作数点寒星,直取另一名使刀汉子手腕!与此同时,他口中不断点出那三人招式中的破绽,让仪清、仪和两人依言进击。
仪和、仪清虽不明所以,但见楚曦剑法精妙,指挥若定,下意识便依言而行。三人三剑,攻守兼备,配合默契,不多时,三名黑衣人的肩头、小腿等处纷纷中剑,倒地哀号。楚曦立即上前,点了他们的穴道,电光石火间,三名好手竟被尽数制服!
楚曦不敢有丝毫喘息,立即高声喝道:“恒山派的诸位师姊师妹!敌人已乱,大家莫要慌张,几人一组,互为援护,缓缓后退!”
说完这些,他又转向仪和、仪清两人,沉声道:“两位师姊,还请安排一队同门看守这些俘虏,再选出几位剑术较高的恒山同门,与我一同上前,援助定静师太。再遇到魔教首领,最好也是生擒,这才好探明他们的动向,免得又中了魔教的奸计。”
仪和、仪清见楚曦临危不乱,短短片刻便助她们制伏强敌,心中疑虑虽未全消,却知此刻情势危急,绝非内讧之时,当即照他安排行事。恒山派众人在他的指挥下,渐渐稳住了阵脚,受伤的弟子们也暂时被护送到后方安全之处,只是他们中了暗器上的毒药,脸色青黑,情况不容乐观。
楚曦带领仪和等人一路冲向坡顶,沿途又制服几个“魔教”精锐,一一点了穴道,令人看守起来。定静师太此刻正被那三名高手围在垓心,楚曦人还未到,声却先至:“师太,此人棍法虽猛,但回气稍慢,右肋下三寸便是破绽!”
那使棍汉子闻言大惊失色,定静师太不容他回棍自守,立即连环三剑刺出,那使棍汉子右肋下顿时绽开三朵血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另外两名使□□的黑衣人见状又惊又怒,正要抢上前去,突然山顶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住手!你们且退开!”
这人说话时中气十足,语声却有些嘶哑。楚曦闪至定静师太身侧,低声道:“定静师……师伯,还请小心,此人恐怕就是这些‘魔教妖人’的首领,内功精深……绝非易与之辈。”
第56章 笑傲行(三十五) 这意思是……暂时过……
定静师太微微颔首, 她见楚曦脸色苍白,身上多处挂彩,却依旧眼神清亮, 不急不躁,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赞许与感激。若非这位“华山弟子”及时示警, 又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恒山派今日恐怕真要损失惨重。
围攻定静师太的三名高手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那人命令, 只得悻悻地收招后撤。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自山顶处响起:“定静师太,你们中了暗器的弟子, 可想要解药?”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想用解药换回那些被擒的“魔教”俘虏,定静师太眉头紧锁,仪清上前两步, 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师伯,中了暗器的同门,除了楚师兄还能勉力支撑,其他都已昏迷,伤处渗出黑血……中毒不轻。”
定静师太闻言, 也顾不得许多了, 立即扬声道:“拿解药来!解药有效,自当放人!”
那人道:“好!恒山定静师太,一诺千金,我自然信得过。解药……你们拿去!”
话音刚落, 一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从山顶飞身而下,走到定静师太身前,微微躬身, 递上一个瓷瓶。随后,剩余的黑衣人纷纷现身,抬起伤者和同伴遗体,一齐从西侧山道下坡,顷刻之间便没了踪影。
楚曦提醒道:“这些‘魔教’贼子身手不俗,进退之间也颇有法度,恐怕不会就此退走,前方……恐怕还有埋伏。”
定静师太将瓷瓶交到仪清手中,让她尽快救治那些受伤弟子。不过片刻工夫,她们脸上的黑气便渐渐消退,伤处流出的血也由黑转红,看来是无大碍了。
定静师太这才松了口气,将擒获那几个黑衣人解了穴道放了,随后高声道:“此处不宜久留,大伙儿到岭下那棵大树下,坐着休息!”
受伤的女弟子各由两位同门搀扶着,一行人迅速下了仙霞岭,到树下各自找块岩石坐了。众人脸上皆有疲惫之色,想起昨夜之事,犹自心惊。好在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四下望去,并无敌人踪迹,心中大石这才略微放下。
唯有楚曦仍在暗自叫苦,如今他顶着华山弟子的名头,但定静师太显然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尚未点破,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先不说左冷禅虎视眈眈,恒山派一行前路难测。就算前方一片坦途,难道自己真的要跟着她们到福州去?
“楚、楚师兄……”
一个清脆而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楚曦的思绪,正是仪琳。她手中拿着两个瓷瓶,小心地递上前来,温声道:“楚师兄,昨夜你为了救我和两位师妹,受了不少伤,这是本门秘制的灵药,‘天香断续胶’与‘白云熊胆丸’,一外敷,一内服,见效极快。”
楚曦接过药瓶,正要道谢,一颗小脑袋突然从身后探了出来,指着他的头巾道:“楚师兄,你的头巾都撕破了,还沾了不少贼人的血,快解下来换换吧?我这儿……还有一条干净的。”
说话的是秦绢,她显然是出于一番好意,却让楚曦犯了难。他在五霸岗上就已经大大地露了一回脸。正教中人可能还不清楚他的具体形貌,但“白发圣子”的名头恐怕已经响彻江湖。这一头白发若是暴露在恒山派众人眼前,就算这些弟子不明其里,定静师太岂能善罢甘休?
楚曦心中念头急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一只手已悄然按在了头巾破损处。仪琳见他神色有异,眼中露出些许疑惑和关切。秦绢却浑然不觉,只当楚师兄是客气,依旧举着那条干净的头巾,小巧的脸蛋上满是真诚的期待。
就在此时,郑萼也凑了过来,她以为楚曦是在女尼们面前不好意思解开头巾,而自己是俗家弟子,帮他换换应当也无大碍。当下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将他那早已残破不堪、沾满血污的头巾轻轻扯了下来:“楚师兄,你就别客气了……哎呀!”
刹那间,如瀑的雪白长发倾泻而下,在熹微的晨光下显得更加耀眼,衬得楚曦那张年轻俊美、却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容颜更加精致好看。恒山弟子大多自幼在山上清修,哪里见过这样的男子?郑萼当即惊呼一声,秦绢和仪琳也不由看得呆了。
这一声惊呼在清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其他恒山同门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她们本以为是“魔教”中人去而复返,或是又出了什么变故,个个面带紧张。但看清让郑萼惊呼的那个源头时,许多女弟子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飞起了红霞,只觉这一幕无比惊艳,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糟……糟糕!
楚曦心中暗道不妙,面上却强作镇定,只是微微侧过脸去,伸手理了理那有些散乱的雪白长发。他心中虽然羞窘万分,但此刻越是慌乱遮掩,反而越惹人生疑。
他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只是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先天气血不足,根基有亏,故而……故而发色异于常人,怕是惊扰到各位师姊师妹了,实在过意不去……”
他语调平和,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歉然。秦绢回过神来,脸上红晕未退,却还是壮着胆子,小声道:“楚、楚师兄……我帮你系上吧?”
“有劳秦师妹了。”楚曦微微低头,配合地让她将新的头巾重新束好,将那惹眼的霜发再次遮掩起来。
楚曦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定静师太的声音就从一旁幽幽传来:“楚少侠,请借一步说话。”
这老尼姑……眼光果然毒辣!他的那番说辞,还有昨夜在仙霞岭上的种种动作,在恒山派这些不谙世事的年轻弟子面前还能蒙混过关,但在定静师太这等阅历丰富、心思缜密的老江湖眼中,恐怕早已破绽百出。
他定了定神,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之态,沉声应道:“是。”
两人走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相对而立。此处恰好能避开恒山弟子们的视线,但也不至于离得太远,只要她们那边出了什么意外,立即便能赶到。定静师太停下脚步,开门见山地道:“楚少侠,你……恐怕并非华山弟子吧?”
楚曦心说当然不是,岳不群可还没资格教他,口中却不慌不忙地问道:“师太何出此言?”
“楚少侠,贫尼虽见识浅陋,却也看得出,你在仙霞岭上同那些魔教贼子过招,功力虽浅薄了些,但剑术造诣,恐怕……不是岳先生夫妇两人教导便能造就的。何况……还有那驱使毒虫的功夫……”
定静师太目光如电,直视楚曦:“而少侠年纪轻轻便满头白发,面容俊秀,却又有意遮掩。这般样貌气度……在贫尼所听闻的江湖人中,只颇似那近来风头最盛的……魔教圣子。”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字字句句带着万钧之重,那双眼睛更是厉害无比,精光闪烁间,仿佛已将楚曦完全看透!
楚曦心中清楚,虽然他在仙霞岭上竭力救护恒山派众人,甚至不顾己身安危,但这“魔教圣子”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认下的。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争斗百年,一旦承认,立时便会转向正邪有别、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岳不群座下弟子这个身份,显然已经失去了伪装掩饰的效力。他必须马上想出一套……更加合情合理的说辞,才能勉强将局面稳定下来。
他看似不经意地往恒山派众人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似乎是确认她们不会听见两人此时的对谈。随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又对定静师太躬身行了个大礼,才继续道:“师太眼力过人,晚辈佩服。晚辈……确实是华山弟子,只是……并非华山气宗门下。”
并非……华山气宗门下?
华山派本是五岳剑派中高手最多、剑术最精的大派,却因剑气之争自相残杀,以致衰落。此事,华山派自是羞于提及,但定静师太身为恒山前辈,岂会不知?她当然也听说了剑宗一脉并未完全断绝,尚有传人隐匿于世,只是华山派并不认账,只说他们是“华山弃徒”。
楚曦见定静师太眼神闪烁,知道此计可行,当即用几分沉痛和无奈的语气说道:“自当年玉女峰一役后,我剑宗一支便流落江湖,但仍旧精研剑术,不敢懈怠,更不敢辱没了华山门风。晚辈就是在那时,拜入了华山剑宗门下,恩师正是……丛不弃。”
楚曦心想这回可被丛不弃捡了个大便宜,不过为了大局,顾不得太多了。他当即解下腰间佩剑,双手捧到定静师太面前,恭声道:“晚辈的剑术,除了师尊之外,也受过风太师叔指点。此次晚辈外出游历,师尊以佩剑相赠。师太若是不信……请看此剑。”
定静师太接过长剑,右手拔剑出鞘,低头看剑柄时,上面果然清晰地刻着“华山丛不弃”五个字,年代已久,绝非近日伪造的。而这把长剑,形制也便于走轻灵迅捷的剑路,正合华山派的剑风。
这把剑……自然就是楚曦当时在思过崖上捡来的那把。丛不弃下崖之时,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不仅没有向他讨还,反而还把剑鞘扔下,正好又被他捡了过来,此刻倒是派上了个大用场!
定静师太沉吟片刻,眼中的锐利和怀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不知是惋惜还是感慨。她将长剑交还楚曦,心中的疑虑已去了七八分:“原来竟是剑宗弟子,那也不怪你刻意掩藏身份。”
这意思是……暂时过关了?——
作者有话说:[眼镜]二十万字了,刚好八月全勤也已经完成,开了个回馈追读的抽奖,祝大家好运连连
第57章 笑傲行(三十六) 覆面系男主堂堂登场……
楚曦自然知道, 谎言想不被轻易拆穿,那就得做足了全套戏码,现在……正是考验他演技与急智的关键时刻。这个“华山剑宗弟子隐瞒身份, 为阻拦魔教而来,恰逢恒山派众人遇险, 便仗义相助”的剧本,已经基本成型,只是还欠几分打磨。
他似乎又仔细地确认了一番周遭无人窃听, 这才微微垂首,语气愈发显得诚恳而沉重:“师太明鉴。只是……晚辈此番下山, 除了游历江湖,增长见识外,还另有师门托付的重任。不仅与抵御魔教有关,还……还与嵩山派左盟主有关。”
“左盟主?”定静师太的眉头再次蹙起, 楚曦刻意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其隐秘而危险的大事:“左盟主意图促成五岳并派之事,想必师太早已知晓。就在前些时日,他曾暗中派人联络我剑宗诸位师长……”
定静师太闻言, 心中不由一震。在她心目中, 华山剑宗一脉,虽还算得上在正道之列,但气宗一脉直指其为叛逆,早已不认他们是华山门徒。左冷禅作为五岳盟主, 与剑宗弟子暗通款曲,岂不是在打岳不群的脸?
楚曦继续道:“然而……左盟主所言,并非要我们同气连枝, 共御魔教,而是……提出可以助我等一臂之力,前去岳不群手中夺回华山门庭,重掌华山派。条件……自然是夺回华山之后,全力促成五岳并派之事,并推举他为五岳派掌门……”
定静师太脸色微变,先前听闻左冷禅屠戮衡山刘正风全家老小,便觉他手段过于狠毒。此时又听闻左冷禅身为五岳盟主,不思弥合分歧,竟暗中扶持剑宗,插手华山内务,心中不免担忧——衡山、华山之后,下一个遭劫的……莫非就是她恒山派?
“此事……贫尼也略有耳闻。”定静师太修佛多年,不愿在人前说他人的不是,终究只淡淡应了一句。剑宗重上华山,虽未成功夺回掌门之位,却把华山气宗众人逼得以上嵩山讨说法为名弃派出走之事,她也早得到了消息,因此并未生疑。
“当时弟子就曾进言,恐非真心为五岳剑派着想。剑宗虽与气宗有隙,毕竟还是同出一源,魔教大敌当前,怎能再次同室操戈?嵩山派中人闻言……立时变了脸色,若是我等不答应下来,恐怕立时便有灭顶之灾……”
楚曦的语气渐渐转为凝重,将剑宗众人与左冷禅的密谋,说得好像是嵩山派把剑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做的一般:“后来,师长们虽上了华山,却并未如嵩山派所愿行事。为防居心叵测之人报复,师长们只得暂时隐匿行踪,转而派晚辈到江湖上走动。”
“临行前,师尊叮嘱晚辈,务必留意左盟主及各派动向,尤其是……他对恒山、泰山等派的态度。晚辈出山不久,便意外听闻嵩山派正大举散布魔教妖人入闽的消息,心中担忧,匆匆赶来查探消息,这才恰巧遇上了恒山诸位同门。”
这一番说辞编得滴水不漏,定静师太自然不会去质问左冷禅可有此事,近来也绝不会与丛不弃、封不平等人有什么交集,想来已经足够将她稳住。他刻意点明了左冷禅的野心,若是接下来有机会揭破那群“魔教妖人”的真实身份,那是最好不过。
定静师太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剑气之争,贻害无穷。你能有这般见识,以大局为重,甚好。仙霞岭上……我恒山派也承了你的情。”
楚曦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总算暂时过去了,连忙躬身道:“师太过奖,既然同属五岳一脉,救助同门本是分内之事。只是我看众位师姊师妹……仍是惊魂未定,须得寻一稳妥之处休整半日才好。”
定静师太默然颔首,两人回到其余弟子所在的那棵大树下,定静师太当即唤来一个名叫仪质的女尼,令她取出信鸽和纸笔等物。楚曦见这女尼身上一直背着一个竹笼,夜间看不分明,现在才瞧见里面养着几只雪白的鸽子,一旁还挂着一个结实的布袋。
定静师太写完书信,放飞信鸽。待那信鸽远去,早隐没于白云深处,她兀自向北遥望,不发一言。良久,她才转过身来,向秦绢招了招手。秦绢是她的关门小弟子,年纪最幼,定静师太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绢儿,心中可还害怕?”
秦绢点了点头,小声道:“那些魔教妖人太凶……自然是怕的。但是……但是有楚师兄在,后来……后来就没那么怕了。”
说到这里,她双眼忽闪忽闪地看向楚曦,问道:“楚师兄,不知道你……可会与我们同去福州?你若是独身一人,大家在一起,正好有伴。万一你在路上遇到魔教妖人,没人援手,可就糟了。”
此言一出,不少恒山弟子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暗自投来期待的目光。楚曦昨夜的表现她们都看在眼里,既机智又英武,极为可靠。这一路上若有他相伴,众人也都觉更安心些。
只是定静师太心中却有些犯难,她知道前方路途必定凶险,可能较之昨夜更甚。以自己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护得所有弟子周全。若得这位出身华山剑宗的青年才俊相助,自是更加稳妥。
但……楚曦的一头白发太过惹眼,不仅年轻,长相更是极其英俊,令人一见难忘。她看了看楚曦,又看了看周围一众年轻女弟子,沉声道:“楚少侠若肯相助,贫尼感激不尽。只是……少侠青春气盛,与我等一众女流同行,恐多有不便,也易惹人非议……”
楚曦心想这样也好,自己就在此处与恒山众人分别,再抓紧时间赶去建宁府,如此也不算耽搁太久。他点了点头,当即躬身道:“晚辈绝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心,更不敢令恒山派清誉蒙尘。此去山高水长,万望珍重,晚辈……告辞了。”
听到楚曦决意辞别,不少恒山弟子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仪琳的脸上更是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不舍。昨夜……若不是这位“楚师兄”奋力挡在她身前,又宛如定海神针般将局面稳住,怕是会更加凶险。他若走了,众人心中难免又多几分不安。
仪清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心思细腻,只略一沉吟,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她快步走到郑萼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机灵的郑萼立即会意,忙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物,二话不说就要塞到楚曦手里:“楚师兄,你瞧!有了这个,就不必担心那些风言风语了!”
楚曦连忙把那物接在手里,低头看时,原来是一个做工精巧的白狐面具。狐狸眼梢微微上挑,透着几分狡黠灵动的意味,倒也有趣。这面具是郑萼先前在集市上买来的,爱不释手,这才一直贴身带着。
郑萼一张圆圆的脸蛋常带笑容,向来能说会道,当即笑着看向定静师太:“师伯,楚师兄若戴上这个,再换上一身与我们相似的素色衣裳,遮掩了容貌发色,自然便不那么惹眼了。如此一来,既全了礼数,又彼此有个照应,两全其美!”
说完这些,她才有些忸怩地对楚曦说道:“只是……不知楚师兄……是否愿意……暂且委屈一下?”
楚曦微微一怔,手里握着白狐面具,又扫过周围一众恒山弟子隐含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这些不谙世事的姑娘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何况……左冷禅定然还布置下了其他陷阱,只等她们入彀。自己若在此刻执意离去,心肠未免……也太过冷硬了。
定静师太并非泥古不化之人,当下轻轻颔首:“此法……倒也妥当,只是委屈楚少侠了。”
楚曦心中暗叹一声,终究还是微笑道:“郑师妹有心了,既然师太与众位师姊师妹都觉得此法可行,晚辈自然依计行事,何谈委屈?”
郑萼见师伯和楚曦两人尽皆应允,喜上眉梢,笑得更甜:“不委屈不委屈!楚师兄戴上这面具,定像个行走江湖的游侠儿,潇洒得很!”
当下便有弟子寻了一套浆洗得极为干净的灰色布衫给他,楚曦远远走到一棵树后换上,又小心地给自己戴上面具,连鬓角都遮得严严实实。
再次回到恒山派众人之中时,他已是一身素净灰衣。如霜的长发被仔细束起,藏于巾帻之内,脸上则覆着那只灵动的白狐面具,只露出深邃沉静的双眼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面具虽遮去了他大半容颜,却丝毫未能折损他周身那股独特的、近乎魔性的魅力。反而因这若隐若现的遮掩,更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气质。山风拂动他素色的衣袂和面具后散落的几缕银丝,透着几分孤鹤立雪般的冷艳。
不少女弟子们都拍手叫好,定静师太暗叹此子风姿确是罕见,当下合十道:“如此甚好。现下咱们已经露了行迹,又有弟子受伤,以后也不必趁着晚间赶路了。大家伙收拾停当,我们这就赶去廿八铺上宿歇休养。”
众弟子们立即忙碌起来,收拾包袱,安排看护伤者,缓缓起行。约莫走了三个时辰,才到了廿八铺外。楚曦远远望去,此刻正是午炊之时,却没看见铺众升起一缕炊烟,心中顿觉不妙。
他立即走到定静师太身旁,提醒道:“师太,此处地处浙闽要冲,路上却无一个行人,铺中也静得诡异,恐怕……有诈。”
第58章 笑傲行(三十七) (含加更)恒山派新……
定静师太闻言, 神色也凝重起来,示意众弟子小心前行。进得镇上,只见家家户户都上了门板, 各家客店也大门紧闭,阒无人声。众人又走了一阵, 仪和见一家客店大门并未关严,伸手轻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却仍不见有人出来。
楚曦手握长剑,当先进入客店之中。只见大堂中桌椅微乱, 柜台上搁着的一把茶壶还有微温,显然店中之人才刚离去不久。
他带着仪和在客店中巡视了一圈,四下不仅无人,就连鸡鸣犬吠之声也没半点。仪和这才打开大门, 向外招呼道:“师伯,店里没人。而且……莫说店里,这偌大一个镇甸,都没见到半点活物的影子,可真是怪异!”
楚曦心知这定是嵩山派的手笔, 他们用计调离了镇中百姓, 好供他们在此设下陷阱,以“魔教”的名义擒拿恒山派众人。等定静师太与恒山弟子们尽皆束手就擒,嵩山派再来个神兵天降,雪中送炭, 便能借此要挟恒山派答应并派之事。
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为了完成阻止五岳并派的支线任务,他都绝不能坐视嵩山派的阴谋得逞。若能在保全恒山派众人的前提下, 寻机揭破左冷禅的真面目,那便是再好不过。
见定静师太还正踌躇,他立即上前,提议道:“师太,镇上空得诡异,必有蹊跷。但大伙儿经历昨夜一战,又带着伤员,不如先在客店中暂做休整。店内食材用具,我等只是暂用,临行前留下银子便是。待饱餐一顿,休息一晚,再行赶路不迟。”
定静师太沉吟片刻,觉得楚曦所言确有道理。众人历经恶战又长途跋涉,早已人困马乏,伤员更是需要妥善安置。这空镇虽诡异,但客店毕竟有墙垣可依,总比在野外露宿安全些。当下颔首道:“楚少侠思虑周全,便依你所言。”
众弟子闻言也都松了口气,纷纷行动起来。楚曦让几位武功较好的弟子守在门厅及后窗等要害处,又分出数名弟子照看伤员,其余年轻弟子则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略显凌乱的桌椅。
众弟子中有位叫于嫂的妇人,四十来岁,本是服侍恒山掌门定闲师太的佣妇,因忠心能干,被定闲师太收为弟子。这回是她初次闯荡江湖,在江湖经验上自是不及旁人,但组织起这些日常活计却是井井有条。她仔细验过水米蔬菜等物,见都无毒,很快便张罗起饭菜来。
恒山派门规森严,会餐之时不可说话,加之此刻身在险境,气氛更加凝重。
饭后,仪和才向定静师太说道,不如由她带上几位师妹,在镇子周围巡查一番,探明情况,却被楚曦再次劝阻:“师姊,昨夜仙霞岭上所遇敌手,不乏武功高强之辈。我等若分散开来,更易遭贼子暗算。不如养精蓄锐,以静制动,令敌人无隙可钻。”
定静师太昔年叱咤江湖,干下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若只是她一人在此,就算情形再凶险十倍百倍,也是丝毫无惧,但领着这许多弟子,不得不以稳妥为上。当下沉声道:“既如此,仪和,你领着几位师妹在店中巡视,加强戒备。其余人等,各自调息养神,以备不虞。”
众弟子齐声应诺,只是心中仍难免忐忑。楚曦并未到客房休息,而是独自踱至客店后院的廊下。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将院落照得一片惨白。整个廿八铺少说也有几百户人家,不知嵩山派的贼子们藏在何处,又在密谋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东北角上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呼救声!
“救命!救命啊!”
楚曦暗道不妙,立即施展轻功,自后院掠回大堂,果然见到许多恒山弟子纷纷握紧了手中长剑,准备前往救援。楚曦急忙喝了一声“且慢”,身形一晃,挡在大门前,沉声道:“众位师姊妹皆是菩萨心肠,但此事大有蹊跷,不可轻举妄动!”
定静师太本在后堂打坐,听到声响,也已走了出来。她见楚曦拦在门前,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楚曦的顾虑。只是若真有人遇险,她们身为佛门弟子,难道就能为了自身安危袖手旁观?
她目光如电,扫过众弟子,只见她们脸上虽有不忍与急切,却都强自按捺着,只等她的决断,便道:“仪质、仪真,你们留在店中,照料受伤的师姊师妹,决不可离开客店。仪和、仪清,你们随我出去看看。”
楚曦心中焦急,声音却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冷静:“师太容禀,依晚辈所见,这呼救之声,必是贼人圈套!师太请想,我们入镇之后,搜寻良久,始终不见半个人影,连鸡狗猪鸭也不见有一只。怎的偏偏在我们安顿下来,暮色四合之际,突然有女子呼救?”
仪清听完,暗暗点头。仪琳却有些不安地道:“楚师兄,若真有人遇险……”
“绝无可能!”楚曦知道仪琳心地单纯善良,还未察觉其中蹊跷,继续解释道,“众位同门请听,这呼救声来得如此突兀,只是定定地响在那东北角上,毫无仓皇奔逃或被人追逐胁迫的迹象,分明是想引我们前去!”
“再者,此人的声调虽然凄厉,却中气十足,韵律规整。若是寻常百姓先被贼子打晕迷昏藏了起来,醒后呼救,哪能有这般动静?贼人布下此局,却正暴露了他们就在周遭设伏,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用计诱我等分兵离店,好让他乘虚而入!”
他话语清晰,条理分明,让原本躁动不安的恒山弟子们顿时都冷静了不少。定静师太本就江湖经验老到,方才是关心则乱,此刻被楚曦一点,立即高声吩咐道:“今夜我们便坚守客店,大伙儿谁也不许单独行事,轮流值守,养足精神,谨防魔教贼子偷袭!”
客店之外,那女子的呼救声又断断续续地响了几次,见始终无人出来,最终也悻悻然地消失了。
楚曦带着几名恒山弟子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巡过各处岗哨,见都无异状,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也准备休息一阵——连日奔波,又经激战,纵使他心性再如何坚韧,也难免会感到疲惫。
恒山派弟子们都睡在客房之中,他身为男子,哪怕客店之中还有空房,他过去也是不便,就在大堂角落拣了张干净些的桌子,准备伏案小憩片刻。只是他刚闭上眼,耳边就响起了郑萼的惊呼声:“楚师兄!魔教妖人杀来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对手!”
“师妹莫慌。”楚曦瞬间清醒过来,猛然起身,只见原本在外值守的几个恒山弟子正踉踉跄跄地退回店中,身上都挂了彩。店外也骤然响起一阵喊杀声,人数不少,看来已将客店团团围住。楚曦立即意识到,贼人伏击不成,现下……准备强攻!
火把的光芒瞬间映红了窗纸,箭矢和暗器如雨点般钉在门窗和墙壁上,咄咄作响,有几支甚至穿透了窗纸,险险钉在大堂内的立柱上。楚曦急忙运起内力,高声喊道:“诸位师姊师妹,快搬桌椅,堵死大门,以防贼子冲入店中!”
楚曦的声音在混乱中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镇定。恒山弟子们虽惊不乱,立即将大堂中的桌椅和其他可用之物拖拽到门后,层层叠叠地垒起。厚重的门板在撞击下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都让门后的弟子们心头一紧。
“仪和、仪质!你们带上几人,随我守好后院门户,莫让贼子突入!其余弟子,留在大堂,听楚少侠号令!”定静师太迅速调动人手,几位方才受伤的弟子被就近安置在大堂之中,郑萼、秦绢、仪琳等年纪小些的弟子早已拿了伤药,为他们仔细处理伤口。
外面的贼人似乎并无强攻之意,暗器箭矢射了一阵,便渐渐停歇。正当众人稍松一口气时,一股刺鼻的焦煳味伴随着呛人的浓烟,骤然从门窗缝隙中飘了进来!
“不好,敌人要用火攻。”楚曦小心闪到窗边,戳破窗纸向外望去,外面浓烟滚滚,人影绰绰,隐约可见有人将点燃的火把和浸了油的布团不断抛掷过来。火势蔓延极快,不仅封堵了出路,更让本就狭小的客店变成了一个炽热的牢笼!
“大伙不要惊慌,仪清师姊,快带人去后院井中取水,用湿布捂住口鼻,再将棉被、衣物等也都浸湿,覆在门窗之上,阻隔火势!于嫂,你再带几个人,到后厨取了水瓢、水盆等物,四处泼水!其余人守住位置,严防贼人趁火突入!”
楚曦的每一句指令都无比清晰果断,恒山弟子们迅速分头行动起来。原本遇到这等死局,应当集合众人之力,弃了伤员,冒险冲出店外,以求博取一线生机。但此刻楚曦心中,却在思考着一个或许更为冒险的“两全之策”!
嵩山派假装日月教众围攻恒山派诸位,绝不是要将这些人屠戮殆尽,而是想先将她们逼入绝境,再以嵩山派的名义施以援手,之后挟恩图报,逼迫定静师太答应支持五岳合并之事。
因此,只要他们能撑过这最为危险的一时半刻,嵩山派的人自会适时地现身“相救”,全力为他们解围!如此一来,不仅其余弟子都能脱险,那些受了伤的弟子也能暂时得以保全。只不过……要让众人都活着挺过这一时半刻,可不容易!
见大堂之中局势尚稳,他立即提剑赶往后院,接应定静师太等人。只见后院早已浓烟弥漫,数处火头借着风势正舔舐着廊柱与堆放着的柴薪杂物。定静师太正指挥着仪和等弟子奋力扑救,于嫂领着几个健壮些的弟子,正用桶瓢从井中打水,泼向火头。
形势本就危急万分,又听“咔嚓”几声脆响,屋顶瓦片被人踏得连连碎裂,七道黑影如同夜枭般从天而降,直取楚曦!
楚曦内力本就不及这些高手,又要分心护住身后之人,顿时陷入险境!他长剑疾舞,勉力格开两把劈来的钢刀,一面沉重的铁牌却早对着他的脑门砸了下去!
就在楚曦将要脑浆迸溅、一命呜呼的千钧一发之际,定静师太飞身而上,剑光闪处,已将那铁牌架开,同时袖袍鼓荡,拂向另一名攻向楚曦的黑衣人面门,口中厉声叱道:“贼子敢尔!”
对方七人显然训练有素,分使几样兵器,却招式狠辣,配合默契,刀光剑影裹挟着凌厉劲风,将定静师太牢牢困在核心。纵使定静师太武功高强,但以一对七,又要分神顾及周遭火势,难免陷入苦战!
楚曦一面护住正在取水的恒山弟子,一面在外围游斗,每当定静师太遇险之时,他手中那柄长剑总能及时送到,化危解难。他剑势灵动,专攻敌所必救之处,两人一明一暗,一力一智,竟在这烈火包围中与七名高手勉强形成了僵持之局!
但敌人毕竟人多势众,且个个身手不俗,一时也奈何他们不得。楚曦的内力修为毕竟浅薄,又身处烈火浓烟之中,难免有些气力不继。
就在楚曦眼前阵阵发黑,定静师太也被那七人联手逼得险象环生之际,耳畔终于传来一声呼喝:“魔教妖人休得猖狂,嵩山派在此!”
一声清越长啸划破夜空,紧接着十数道凌厉刚猛的剑光如同惊雷乍现,瞬间撕裂了后院弥漫的浓烟。那围攻楚曦和定静师太的七名黑衣人,假意抵挡了一阵,很快齐声呼哨,纷纷施展轻功,朝着院墙外四散奔逃而去。
定静师太持剑欲追,浓烟中却忽然闪出一个人来,高声叫道:“师太莫追,谨防有诈,先救火要紧!”
定静师太转头看时,那人是个面皮微黄的中年男子,也是她识得名号的,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师弟,“九曲剑”钟镇。此人虽用的不是弯曲长剑,但剑法变幻无方,人所难测,因此得了这个绰号。
其余的嵩山派人物中,她也识得几人。嵩山弟子赶到后,便迅速分派人手,与恒山弟子们奋力扑救余火,总算将火势压了下去。
钟镇大步流星走到定静师太面前,抱拳道:“钟某救援来迟,让诸位受惊了!定静师太与这位高足以二敌七,力挫魔教的‘七星使者’,剑法高超,可见一斑!”
楚曦心中暗暗冷笑,日月神教当中哪有什么“七星使者”,恐怕又是左冷禅不知从哪招揽来的旁门高手。左冷禅的武功在江湖上算不得顶尖,但着实是个经营型人才,一个小破嵩山都能让他整得有声有色。
若不是华山、恒山两派得了主角光环的荫蔽,怕是早就栽在他手里了。
“多谢钟师兄解围。”定静师太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她经历一番苦战,又吸入不少浓烟,此刻气息微促,脸色也有些发白。楚曦立即上前,恭敬地递上一个小瓷瓶:“师……师父,本门灵药在此,还请尽快服药调息。”
方才钟镇称楚曦为“高足”,显然是在烟雾之中,把他认作了恒山派的俗家弟子,他为防身份暴露,便顺着这个台阶,顺势改了口。趁着递送丹药的工夫,他在定静师太耳边低声提醒道:“嵩山派现身时机……太过凑巧,恐非偶然,须多加留意。”
定静师太立即会意,颔首道:“好徒儿,这次多亏有你。”她也已想到嵩山派这些人是提前隐伏在旁,只等他们支持不住,再出手相救,好显他们嵩山派的威风,心中也是十分不悦。
钟镇见楚曦身着恒山派俗家弟子的寻常灰衣,脸上却戴着个略显突兀的白狐面具,心中虽觉奇怪,但听见定静师太唤他“徒儿”,便也未作深究,只当有什么隐疾或怪癖,想来是第一次下山历练,虽然剑术不俗,但自己没听说过此人,也没什么奇怪。
此时客店中的大火已被扑灭,几人便又回到大堂中坐下。
钟镇邀定静师太同坐,随即故作叹息,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慨与担忧:“钟某与几位师弟奉左师兄之命,正在附近追查一伙行踪诡秘的魔教妖人,听闻廿八铺方向有喊杀声与火光,心知不妙,立刻赶来查看,果然又是魔教贼子在此作恶!”
楚曦侍立在定静师太身后,知道他必定要起承转五岳并派之事,果然,钟镇只微微一顿,就接着说道:“我五岳剑派虽然结盟,不分彼此,但这些年来有许多要事,未能联手共为,这才让魔教坐大,气焰日盛。近来魔教又出了个什么‘圣子’,祸乱江湖,实在可恨!”
楚曦见他提到自己,心中不由觉得好笑。他这魔教圣子的名号,在江湖上还只是崭露头角,却已经被嵩山派拿来做了幌子,倒是十分抬举他了。钟镇并未察觉楚曦面具后的微妙心思,他见定静师太虽面露疲态,却仍端坐如松,神色沉静,并无接话之意,心下也是有些不快。
钟镇眉头微皱,清了清嗓子,语气陡然加重:“魔教势大,行事愈发狠毒诡谲,单凭一派之力,实难抗衡。左师兄每每思及此,常忧心如焚。他常说,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本是一家,若能摒弃门户之见,合而为一,何惧魔教?只是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第59章 笑傲行(三十八) (三更合一)“既然……
定静师太双手合十, 眉眼低垂,甚至不愿意多瞧钟镇一眼,只是淡淡道:“阿弥陀佛。钟师兄, 贫尼向来不理这些俗务。左盟主若真有此意,当与我派掌门定闲师妹商议才是。贫尼于此事, 自是不便多言。”
钟镇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微一僵。楚曦知道定静师太如此回应,钟镇必会继续纠缠不休。现下恒山众人连续遭逢变故, 嵩山派却是有备而来,若不暂时顺着他们的意思, 众人接下来的处境只会更加凶险。
果然,钟镇强压心头不快,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又劝道:“师太何出此言?此次南下之前, 左师兄就对我说:‘恒山定静师太人品甚好,武功更是极高,大家对她向来佩服’,这件大事不仅关乎恒山一派,更是关乎正教中数千人的生死, 还请师太仔细考虑一番。”
他的目光扫过大堂中聚集的那四十余个恒山弟子, 她们个个面带疲惫,伤者不少,心知此刻正是施压的良机,须得再添一把火才是。
他假意咳嗽了两声, 将声音刻意放缓,却掩不住咄咄逼人之态:“更何况……恒山派近来多事,左盟主也是忧心江湖安危, 才命小弟前来相助。若师姐执意推拒,岂非辜负了盟主一番好意?”
定静师太正要发怒,楚曦却暗暗伸出手指,在她背后轻轻点了两下。定静师太微微一怔,只听楚曦刻意捏细了嗓音,用一种天真烂漫又无比仰慕的语气插话道:“师父,弟子也常听掌门师叔提起,嵩山左盟主武功卓绝,侠名远播,是武林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
这话一说出口,楚曦自己都觉得背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如今魔教势大,那骤然出现在江湖上的‘魔教圣子’,行事更是诡异狠毒,简直无恶不作!听说他还在五霸岗聚集了上千妖人,意图对正教不利,也是左盟主带人将之击败!”
这一番话对左冷禅恭维至极,让钟镇听得极为受用。
楚曦见他脸色稍缓,便知这虚情假意的奉承起了作用,心中稍定,却愈发做出懵懂崇拜的模样,继续捏着嗓子,脆生生地说道:“左盟主高瞻远瞩,提出五岳并派,实在是为了天下武林着想,一片菩萨心肠!掌门师叔一向敬重左盟主,对此提议,想必……是极为赞同的。”
钟镇虽觉得这“女弟子”说话声音有些古怪,但一番话下来,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顿时喜上眉梢,连连附和:“这位师侄说得极是!左师兄正是忧心武林安危,方才提出此议!定闲师太深明大义,定然能体会左师兄的良苦用心!”
定静师太何等人物,立刻听出楚曦这是以退为进,故意用这般夸张的言辞稳住嵩山派众人。她正待要说什么,只见楚曦借着给两位“师长”倒茶的功夫,将藏在袖中的手极轻微地摆了摆,又指了指周围或坐或卧、惊魂未定的恒山弟子们。
这意思再明了不过!恒山弟子们伤的伤,疲的疲,此刻元气大损,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若与嵩山派虚与委蛇,尚可继续周旋;若当场与他们撕破脸皮,敌强我弱,以嵩山派的作风,难保不会再使出什么阴毒手段,以恒山众弟子的性命迫她就范!楚曦的一举一动,俱是在劝她先假意逢迎,一切等脱险之后,再从长计议。
饶是定静师太涵养极好,嵩山派如此行事,也不由激起了她胸中怒气。她袍袖下的手指紧了又松,终是露出一副仿佛被说动的神色,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徒儿所言极是,细细想来,魔教猖獗,确非一派所能独力应对。”
“阿弥陀佛。”她再次宣了一声佛号,语气显得格外郑重,“既然左盟主心系武林,又有此雄心壮志,贫尼会尽快赶往福州,与定闲、定逸两位师妹商议此事。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今日又蒙贵派仗义援手,料想……她们也无不允之理。”
钟镇闻言大喜,脸上笑容更盛,只觉得大事已成了一半,生怕定静师太反悔,连忙应道:“师太深明大义,实乃五岳剑派之福!左师兄若是得知,定然欣慰不已!”
他心中得意至极,暗想这一番辛苦筹谋总算没落了空,正想再说些场面话套个近乎,却听楚曦又用那刻意捏细的嗓音,有些为难地道:“钟师伯,嵩山派仗义援手,恒山派上下感激不尽,只是……”
他说到这里,语气似乎有些羞涩起来。钟镇愣了一下,追问道:“只是什么?师侄但说无妨!”
楚曦心中冷笑,却故意回过头去,看向恒山派众人,口中继续捏着嗓子道:“只是……我们恒山派中都是女弟子,大伙儿经历昨夜的恶战与火攻,此刻需要整顿衣冠,处理伤势……多有不便之处。此地残局,我们自行打理便是,实在不敢再劳动嵩山派诸位师伯、师叔、师兄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给足了嵩山派面子。钟镇此刻心情极好,自然无不应允,当下便笑道:“师侄考虑周到,既如此,我等便先行一步,前往福州,等候师太佳音。”
言罢,他立即起身,带着一众嵩山弟子,志得意满地离开了这一片狼藉的客店。
待嵩山派众人走远,定静师太才终于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转向楚曦,目光中带着感激,更带着深深的忧虑:“楚少侠,今日多亏你机智周旋,否则……唉!倘贫尼是孤身一人,当无顾虑。可……若我恒山派诸人非有折损不可,只求诸般杀业,只由贫尼一人承担。”
楚曦心中动容,立即出言安抚道:“眼下危机已解,师太切莫忧虑。只是……嵩山派绝不会善罢甘休,魔教大举入闽之事,从头至尾,恐怕都是左冷禅精心布置的圈套,意在逼迫其余四岳就范。”
“为今之计,不如即刻飞鸽传书,将内情告知定闲、定逸两位师太。为保众弟子周全,便不再往福州去。至于嵩山派那边……大可借口弟子多有折损,需立即回山休整,左冷禅若是阻拦,便是不近人情了。大伙儿尽快赶路,返回恒山……方为上策。”
“少侠所言极是。”定静师太重重颔首,此次两番遇险,若无楚曦相助,定然伤亡惨重。她不愿弟子们再遭灾祸,立即唤来仪质,写好手书,仔细缚在信鸽足上。信鸽扑棱着翅膀,在晨曦微光中化作一个黑点,迅速消失在天际。
定静师太目送信鸽远去,许久,才转身面向弟子们,沉声道:“此地凶险未除,不可久留。咱们不去福州了,尽快赶路,取道浙江,回恒山去!”
恒山弟子们齐声答应,动作虽仍然利落,但脸上各有忧色。看着被大火和打斗弄得破败不堪的客店,不少弟子心中都觉愧疚不安。佛门弟子讲究清净慈悲,如今却累得店家产业受损。更兼此行匆忙,所带银钱有限,怕是无力赔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楚曦见负责掌管钱财的仪清正与几个师妹低声商议着什么,却个个面露难色,便知她们在为何事发愁。
他径直走到客店柜台前,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但沉甸甸的锦囊,放在还算干净的台面上,对仪清道:“诸位师姊师妹,不必忧心,这些钱财,应当足以赔偿店家损失,或许还能略有盈余,以作安抚。”
仪清有些犹豫地解开锦囊,只见里面黄澄澄一片,竟是一整袋金叶子!旁边一位女弟子忍不住惊呼出声,大家虽然都猜到这位“楚师兄”来历不凡,却也没想到他出手如此阔绰。这一小袋金叶子,怕是抵得上这家客店数年的营收!
“楚师兄,这……这如何使得?”仪清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又将目光投向定静师太,想请她亲自拿个主意。
定静师太走上前,并未去看那袋金叶子,而是对着楚曦郑重地合十一礼:“楚少侠慷慨仁义,解我恒山派燃眉之急,更屡次救众弟子于危难,此恩此德,贫尼与恒山上下,铭感五内。”
说到这里,她略作停顿,语气愈发诚恳:“此去恒山路途遥远,凶险未卜。少侠智勇双全,见识超卓,若能继续相伴同行,贫尼与诸位弟子方能心安。待抵达恒山,贫尼必禀明掌门师妹,今日少侠所费资财,定当如数奉还,绝不敢有丝毫拖欠。”
楚曦连忙摆手,这些钱财又不能换成副本积分,对他这个魔教圣子来说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根本算不得什么。去建宁府取画一事,已经耽搁了许久,若再北上恒山,更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当下便想开口推拒。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群恒山弟子便已经围了上来,个个目光灼灼地瞧着他。郑萼的嘴最巧,率先说道:“楚师兄,若无你在仙霞岭上奋力相助,如今又慷慨解囊,我等今日恐难全身而退。师兄看在五岳剑派同气连枝的份上,就同去恒山,如何?”
“楚师兄……”秦绢也小声附和,语声中满是恳求之意,“你武功好,人又聪明,有你在,师父也可省心些,不然她老人家带着我们这么多人,再遇上什么凶险,可是要累坏了,你就跟我们一起回恒山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是啊楚师兄,你武功高强,有你在,我们安心不少!”
“昨夜魔教妖人竟用火攻毒计,若非师兄,后果不堪设想……”
“嵩山派那些人心怀不轨,谁知道会不会去而复返?楚师兄……”
就连仪琳也鼓起勇气说道:“楚师兄,你……你身上还有伤,独自一人上路,我们……我们实在放心不下。不如一同回恒山,让师父、师伯她们好好为你诊治调养……”
被这么多双清澈又带着恳求的眼睛望着……那些拒绝的话,就算再怎么委婉,也决计说不出口了。
楚曦心中暗自苦笑,简直想当场扶额长叹一声。从仙霞岭下,到廿八铺中,早有数次便于脱身的机会。可一想到自己离开之后,她们可能身陷险境,甚至有性命之虞,脚下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也罢,也罢……世上的珍奇书画又不是只有《溪山行旅图》一幅,把她们安全送回恒山之后,再在山西一带多加打听便是。
楚曦轻轻吐出一口气,面具下的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弧度,语气却依旧温和:“既然师太与诸位师姊妹盛情相邀,晚辈……便再叨扰一段路程。至于花费的钱财……那不过是些许身外之物,何足挂齿?师太切莫再提。”
定静师太见他答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宽慰的笑容:“少侠高义,贫尼敬服。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吧!”
楚曦身上携带了浙闽一带的地图,为恒山派众人规划了一条颇为巧妙的回山路线,一路上谨慎避开嵩山派的众多耳目,轻装北上。进入浙江地界后,众人才略微松了口气,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中借宿休整。
待安顿好众位恒山弟子,楚曦像往常那般绕着小村巡视了一圈,确保安全无虞后,这才信步走回借宿的农舍院落。刚踏入院门,就见到秦绢独自一人坐在院角的石磨上,双手托腮,一张小脸上满是愁绪。
“秦师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楚曦走到她身边,温声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如不介意,不妨与师兄说说?”
秦绢正在出神,突然有人和她说话,不免小小吃了一惊。但见来人是楚曦,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楚师兄……也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入门最晚,武功最低。这次跟着师父出来,一路上总是要师父、师姊们保护,还连累了楚师兄受伤……一点忙也帮不上……”
“师妹年纪尚小,能有这份时时为师长同门着想的心意,已是难得。江湖凶险,若没有你在旁帮衬,大家脸上定会又少了几分笑容。”楚曦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见左右无人,便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微笑道,“至于练武……贵在持之以恒,师妹若不嫌弃,师兄陪你练上几招,如何?”
秦绢双眼一亮,惊喜道:“真的吗?多谢楚师兄!”说完,她立刻跳下石磨,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剑,就在院中的空地上,认认真真地演练起恒山派的“万花剑法”来。这套剑法讲究绵密严谨,守中带攻,是恒山派的看家本领之一。
楚曦虽然不是恒山弟子,但在思过崖后山时早已将石壁上五岳剑派的武功尽数录下,又得风清扬指点,讲解各路剑法精要,对恒山剑法自然也略有心得。他在秦绢身旁耐心指点,为她细细拆解剑招之中的各种变化,听得秦绢频频点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折了根细长的树枝,以枝代剑,将秦绢方才演练中稍显滞涩的招,重新圆融流畅地使了出来。每一剑都看似轻柔,内里却隐含韧劲。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他恒山弟子,也纷纷围拢过来,向楚曦虚心请教。
楚曦来者不拒,耐心地为她们解答疑惑,演示招式。众人学得用心,他自然也教得用心。
秦绢递过帕子给他擦汗,他笑着接了过来,却蓦然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好人做到底。将那些恒山剑法精要绘成图谱,临别的时候赠予她们,日后应对嵩山派的逼迫,她们也能多几分底气。”
约莫练了一个时辰,楚曦见秦娟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但那副忧愁的神色已然不再,心中宽慰了不少。秦绢见他目光转来,立即收剑回鞘,小步跑上前来,轻声道:“楚师兄,我想歇一会儿了。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就是……不知道玩什么好。”
“练武需张弛有度,这里依山傍水,景色正好,我们就去溪边玩玩,如何?”楚曦话音刚落,郑萼和几个年轻弟子也围了上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楚曦。楚曦立即会意,便领着他们到溪边散心。
恒山派门规森严,但这几个小弟子毕竟年轻,童心未泯。此刻得了些许闲暇,又不在师长眼前,立即嬉笑打闹起来。楚曦捡了几块扁平的石头,带她们打起水漂,又教她们用草叶编些小玩意儿,逗得几个小姑娘咯咯直笑,开心不已。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楚曦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小溪上游,眼神骤然一凝!
只见远处溪流转弯的树林旁,有几个一身劲装的江湖客正在歇脚。他们似乎急着赶路,满面风尘,只是身边没了清水,才不得不过来打水休息。楚曦心中警铃大作,不管这几个人是何来历,既然出现在此,就不能掉以轻心。
他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那几个江湖客所在之处指了指,压低了声音道:“几位师妹,这几人来路不明,不可让他们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且将他们看住,你们快去请定静师太过来,切记……小心!”
几个年轻弟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顺着楚曦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那几个陌生身影,心上都是一凛。郑萼反应最快,立刻拉起还有些发懵的秦绢,对楚曦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楚师兄也要当心,我们这就去!”
溪边离村子来回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楚曦料想她们应当不会遇险,便将注意力完全转到了那几个江湖客身上。他施展轻功,借着岸边草木的掩护,潜至近处,仔细听起那几人的谈话。
在那歇息的共有四人,恰好凑齐了高矮胖瘦四样。只听那胖子扯着粗嘎的嗓音抱怨道:“妈的,这鬼天气,赶路赶得老子嗓子都冒烟了!上头催得也忒紧,好像那恒山派的尼姑们长了翅膀能飞了似的!”
旁边那高个儿从溪里灌了一皮囊水,直起身,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少说两句!要是走漏了风声,误了大事,你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矮墩墩的汉子正捶着腿,闻言接口道:“少废话!赶紧喝完水赶路!定闲、定逸那两个老尼姑带着不少弟子,已经被困在龙泉铸剑谷了!上面叫我们赶过去助阵,要是迟了,你们知道下场!”
几乎瘦成竹竿的汉子这时才阴森森地道:“老尼姑骨头挺硬,说什么也不同意左盟主的并派大计。定逸那老尼更是对我嵩山派恶语相加,左盟主岂能留她?这次就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到时再推给魔教,一干二净,查不到我们头上!”
楚曦心中一震,没想到定闲、定逸两位师太还是被左冷禅引了出来,定静师太之前飞鸽传回恒山的手书,她们定然也未曾收到。如不尽快赶去救援,她们的处境……可就凶险万分了!
至于这四个小蟊贼,必须一口气将之拿下,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离去报信,更不能让他们与嵩山派其他好手会合!
他右手按剑,将那支用于操纵蛊虫的骨笛衔在口中,立时便有数只色彩斑斓的蛊虫顺着溪石缝隙,悄无声息地钻了过去。见那几人起身欲走,楚曦立即吹出几声急促的韵音,潜藏的蛊虫骤然暴起!
“什么东西?”
“哎哟!”
“不好!有毒!”
就在四人慌乱失神之际,一道素灰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岸边树丛中疾掠而出,剑光如电,迅捷无比地在四人腿上各自刺了一剑。四人惨叫着踉跄倒地,只觉得右腿一阵酸麻,竟一时无法站立,显然是被刺中了穴道!
楚曦正是要让他们无法轻易脱逃,当下退开两步,持剑而立,等待恒山派众人赶来。
过不多时,定静师太带着仪和、仪清等几名大弟子赶到,楚曦忙将定闲、定逸两位师太被困龙泉铸剑谷之事讲了,定静师太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尔等究竟是受何人指使?速速从实招来!”
那瘦子忍着腿痛,犹自嘴硬,梗着脖子叫道:“哼!我等乃是魔教风雷堂属下,行事何须向你这老尼姑交代!”
楚曦上前踢了那瘦子一脚,直踹地他翻了个筋斗,口中冷笑道:“哦?魔教?几位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可不过关啊。魔教教众向来自称‘圣教’或‘日月神教’,哪有喊自己为‘魔教’的道理?”
他手中长剑一抖,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我们急着救人,无暇废话。若再有半句虚言,我就先割下你们的耳朵,再砍了你们的手指脚趾,反正……总有办法让你们开口。”
“别!别动手!我说!我说!”地上那胖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叫道,“我们……我们是嵩山派的外门弟子!刚拜入门下不久……是、是奉了钟师叔的命令,赶去龙泉铸剑谷增援……”
定静师太气得浑身发抖,怒道:“左冷禅!好毒辣的手段!好卑鄙的用心!”
楚曦收回长剑,继续问道:“铸剑谷在什么方位?里面现在情况如何?嵩山派去了多少人?领头的是谁?”
四个嵩山弟子此刻为了保命,争先恐后地将所知情况倒豆子般说了出来。不过他们知道的,只有铸剑谷的大致方位,和带头的是几位早年就已秘密加入嵩山的高手,此外也是一概不清不楚。
楚曦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费功夫,心想这些嵩山弟子助纣为虐,留之必是后患。眼中寒光一闪,已然动了杀机。
“楚少侠,且慢!”定静师太双掌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他们既已吐露实情,便饶他们一命吧!”
楚曦身形一顿,心中暗想:“这位师太不愧是老江湖,我才刚动了杀心,就已被她看破。她修佛多年,自然讲究慈悲为怀。只是斩草不除根,终究还是祸患。好在这三人也不是什么紧要角色,留一命也无妨。”
他右手手腕一抖,又在几人的肩头刺了一剑,弯腰点了他们的穴道,冷冷道:“师太既如此说,便先饶你们一命。十二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到时候,你们滚得越远越好。要是再让我见到,嘿嘿……”
这番话听得四人毛骨悚然,这面具人年纪虽轻,行事却果断狠绝,若他们敢轻举妄动,恐怕连定静师太都保不住他们性命了,当下纷纷大声求饶。
楚曦还剑入鞘,对定静师太道:“师太慈悲,但若要饶过这几人,此处便不宜再留。必须尽快起行,让嵩山派摸不清咱们的行踪。如此……才能顺利赶至铸剑谷,救出定闲、定逸两位师太和恒山其他师姊妹。”
“好!”定静师太重重点头,脸上满是决然,“仪和,让大家伙即刻收拾行装,带好干粮,咱们这就日夜兼程,赶去龙泉!”
恒山派众人听说同门遇险,个个心急如焚,只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朝着龙泉方向急行,昼夜兼程,丝毫不敢耽搁。只是那铸剑谷荒废已久,本地人尚且不知具体方位,众人赶到龙泉山中,也只能和没头苍蝇般乱转,只得干着急!
就在此时,左侧山后突然有浓烟升起,楚曦心知不妙,立即高声喊道:“敌人故技重施,定是又想用火攻毒计!其他同门定被困在那里,大家小心些,赶去救人!”
定静师太仗剑在前,领着众人绕过山坡,只见眼前好大一个山谷,谷中有两座石窑,周围堆满了枯枝干草,显然定闲师太、定逸师太以及其余恒山弟子就被困在这石窑之中,火势已起,危机万分!
数十名黑衣劲装的汉子正将两座石窑团团围住,定静师太清叱一声,长剑如虹,当先开路。剑光所至,势不可当。楚曦紧随其后,抬高了声音,沉稳指挥:“众位师姊妹,大伙儿结成剑阵,相互照应,万不可落单!”
恒山弟子们心忧师长同门,此刻更无犹豫,依言迅速结成紧密阵势。楚曦跟在定静师太身后,冲进敌阵,长剑舞动,瞬间放倒了几个黑衣人。他见火势已经不小,想要将火扑灭显然不可能,沉吟片刻,这才回头喊道:“大家砍下树枝,清出一条生路来!”
恒山弟子们依言而行,几个年纪较长、武功较高的弟子继续结阵护持,其余弟子则奋力砍下带着绿叶的树枝,不顾滚滚热浪和呛人的浓烟,拼命扑打火焰。众人齐心协力,动作迅捷,硬是在那熊熊燃烧的火墙中,开辟出一条狭窄小道!
“师妹!”定静师太挥剑逼退两名嵩山好手,见窑洞口钻出一人,身形高大,满身血迹,正是定逸师太!定逸师太手执长剑,当门而立,尽管衣衫破烂,仍是神威凛凛。见到定静师太率人来援,立即回头喊道:“大伙儿都出来吧,援军到了,咱们杀出去!”
两队人马迅速合作一股,只是许多恒山弟子久困石窑,已然无力再战,有些弟子背上还背着同门的遗体,不忍将之抛弃在此。定闲师太最后一个冲出火海,手中长剑如一泓秋水,护持着最后几名受伤弟子踉跄而出。
火势借着山风愈发猛烈,情势依旧危急万分。黑衣人见她们突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攻势更急。楚曦强压下因吸入浓烟而引起的不适,声音穿透嘈杂的喊杀与烈火噼啪声,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伤者在内,能战者在外!向东南角突围!”
刚从石窑中突围的恒山众人并不知这面具怪人是何身份,但见其余同门都照他指挥行事,当下也不再犹豫,迅速依言变阵。定静、定逸两位师太剑光霍霍,两柄长剑配合默契,嵩山派虽然人多势众,也只得避其锋芒而行!
楚曦挺剑护着两位受伤的师妹,口中不住呼喝,指挥众人突围。嵩山派三名高手见这神秘面具人剑法不俗,指挥若定,立即起了擒贼擒王的念头,当下同时暴起发难!三人不仅配合默契,身法更是快如鬼魅,待楚曦察觉,为时已晚!
叮!叮!
定静师太与定逸师太两人一直分心留意身后,见楚曦遇袭,毫不犹豫地飞身来救,双剑齐出,险之又险地格开了攻向他咽喉和腰腹的两剑。
可那第三剑,来自最阴险刁钻的角度,直刺他后心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内劲陡然从侧面推来,让他身不由己地向旁踉跄半步。同时,只听“锵”的一声轻响,那柄志在必得的长剑被另一柄长剑精准地一搭一引,剑尖一偏,从他后心一路划至肋下,一时间血花飞溅,好在并未伤及筋骨!
出手的正是定闲师太,她见楚曦性命危急,全力赶至,这才堪堪救下楚曦。楚曦眼前一黑,但并未立即栽倒,而是将长剑圈转,反手一剑刺出!
这一剑又疾又狠,仿佛在背后生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刺中了那名高手的手腕。他当即怪叫一声,弃了长剑,正要退走时,已被恒山三定围在垓心!
“楚师兄,你怎样了!”仪真与楚曦离得最近,当下第一个扑上前来,将他扶住,眼中满是担忧。楚曦摇了摇头,面具之下早已大汗淋漓,却只咬牙道:“皮肉伤,不碍事,不必……不必顾着我。”
马上又有人上来替他按住伤口,七手八脚地敷上了伤药。
楚曦谢过众人援手,再抬眼看时,只见定闲师太一身干干净净的月白僧袍,左手捻着念珠,口宣佛号,对那三名黑衣高手叹道:“善哉!赵师兄、张师兄、司马师兄,你们三人当年横行冀北,其后销声匿迹,贫尼还道几位已痛改前非,不想……竟是暗中投入嵩山门下。”
定逸师太性如烈火,说话自然便不七拐八绕,见三人不肯答话,立即怒道:“师姊,你还和他们多说什么!嵩山派狼子野心,竟冒充魔教妖人,要将我等尽数诛灭,我们也不必客气!将这些贼子一概杀了,免生后患!”
定闲师太摇了摇头,她举目四望,见恒山弟子都已脱离险境,嵩山派众人也被击退,便不愿再造杀孽,只对那三人道:“多行不义,必有恶报。还望三位回去,告知左掌门,恒山派自此……不再奉左掌门号令。还望几位谨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她向众人挥了挥手,沉声道:“撤了剑阵,放他们去吧!”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却也感激,当即躬身行礼。领头那姓赵的高手却未急着离开,反而又将目光转向楚曦,朗声道:“这位少侠不是恒山弟子,正要请教尊姓大名!”
楚曦见自己的伪装被识破,心下也不奇怪。毕竟方才情势危急,他虽戴着头巾面具,但激战之中,头巾早已散乱,高声指挥时也未刻意伪装音色,哪还能藏得住男子身份?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回答,那姓司马的高手就已经高声惊叫起来:“你……我曾在五霸岗见过你!年纪轻轻却满头白发,声音……声音也像!你……你就是那个在五霸岗聚集魔教妖人,与嵩山、少林、昆仑三派相抗的……魔教圣子!”
嵩山派那赵、张二人脸色剧变,他们虽未亲至五霸岗,但魔教圣子聚首群豪、力抗三大正派之事,早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他们怎会不知?
那姓赵的高手反应极快,立即反客为主,对着定闲师太厉声喝问道:“定闲师太!恒山自诩正派,却与魔教圣子为伍,看来贵派早已投入了东方不败门下,正道之中,人人得而诛之!你们若不想同正道同门为敌,就立即一剑杀了此贼,为武林除害!”
这番话可谓恶毒至极,简直是将恒山派架在火上烤!许多恒山弟子脸色煞白,看看楚曦,又看看三位师太,完全不知所措。秦绢紧紧抓着身旁师姐的衣袖,小脸满是焦急,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其他许多与楚曦相熟的弟子,都是急得眼圈发红,不知所措。
定静师太脸色铁青,正要开口驳斥,楚曦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离了仪真的搀扶,缓步走上前来。
他伸手揭下脸上面具,露出那张略显苍白却俊逸非凡的脸。这张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是眼神冷得出奇。
“定闲师太慈悲,愿放你们三人一条生路。可如今看来,让三位活在世上,只会令恒山派清誉有损。”
“既然如此,我……不得不留下三位的性命了。”——
作者有话说:[墨镜]三更合一!含两次加更。
[眼镜]一次是4000营养液加更
[抱抱]一次庆祝我们来之不易的胜利
第60章 笑傲行(三十九)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
场中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那三名嵩山高手也是脸色剧变!他们万万没想到, 这个在正教之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圣子,被戳破身份之后,竟没有慌张辩驳, 还在恒山三位佛门高手面前,公然说要取他们的性命!
那姓赵的高手强自镇定, 厉声喝道:“魔头!你敢!三位师太在此,岂容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咽喉处已经被楚曦的剑尖开了一个血洞。
那三人万万没想到, 他重伤之下竟还敢抢先出手,更没想到他的动作快得如此不可思议!只见一道素灰身影带着凛冽的寒意掠过, 剑光如惊鸿一闪,旋即寂灭。
三名嵩山高手脸上的惊骇、威胁等种种神情都瞬间凝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眼中的神采便迅速黯淡下去, 身体晃了晃,如同被砍断的木头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楚曦若无其事地擦去剑上的鲜血,还剑入鞘。肋下的伤口因这雷霆一击而再度渗出血迹,他脸色苍白如纸, 气息也急促了几分, 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烟尘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难测。
后患已绝。
恒山弟子们怔怔地看着那三具瞬间失去了生气的遗体,又看看收剑而立、面色平静无波的白发青年,一时间, 竟无人能发出半点声响。
这一剑……太快!太狠!也太果决!
这位一路温文尔雅、耐心指导她们剑法、陪她们嬉戏的“楚师兄”,出手竟是如此雷霆万钧,杀伐果断!
定逸师太性情最是刚直, 见楚曦当着众人的面,顷刻间便将三名嵩山高手杀死灭口,当即踏前一步,长剑直指楚曦,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这般狠辣的手段,莫非真是魔教中人!”
楚曦尚未开口,一个娇弱却坚定的声音已抢先应道:“师父,楚师兄绝不是坏人!更不是魔教妖人!”
仪琳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楚曦身前,虽然害怕得声音都在发抖,却依旧大声说道:“这一路上,若不是楚师兄屡次挺身而出,智退强敌,我们……我们早就遭了嵩山派的毒手了!”
“是啊!师父!”郑萼也立即站出来,重新扶住楚曦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气急切,“我们在仙霞岭遭遇伏击,是楚师兄挺身而出,指引我们脱险。在廿八铺中,嵩山派又设下奸计,想将我们烧死,楚师兄不仅在火海中保护弟子们,还自己掏钱赔给店家……”
秦绢也附和道:“师叔,楚师兄一路对我们照顾有加,传授剑法,还带弟子们……带弟子们游戏散心,他若要害我们,路上有的是机会。这次来龙泉,若没有他,我们根本找不到这里,还不知要有多少同门受害!”
这一番话说得众位曾与楚曦共患难的恒山弟子连连点头,秦绢深吸一口气,又大声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魔教妖人?反正弟子……弟子不信!”
“师妹,请先撤剑!”定静师太也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按在定逸师太肩头。她抬高了声量,将这一路上如何被嵩山派假扮的魔教教众截杀,楚曦又是如何仗义相助、机智周旋等事,简明扼要地向众人说了一遍。
定逸师太虽是性烈如火,但绝非不明事理之人。她收起长剑,双手合十,口中念诵佛号,显然杀意已消。定闲师太静静听着,目光再次落在楚曦身上时,却已变得复杂难明。
她智慧通达,见闻广博,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这位“楚少侠”,虽然自称华山剑宗弟子,但那莫测的武功、狠辣的手段,以及面对嵩山派指控时镇定自若的态度……恐怕正是那位近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魔教圣子”!
然而……他一路护卫恒山弟子,不惜以身犯险,这份恩情,亦是做不得假。杀死嵩山派三人,恐怕也不是因为他们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而是怕他们将恒山派与魔教勾结的谣言在外大肆宣扬,对恒山派不利。
良久,定闲师太双手合十,长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楚少侠于我恒山派有大恩,无论少侠是何身份,此恩此德,恒山上下必当全力相报。其余琐事……便不必再提了。”
比起道貌岸然、手段毒辣的嵩山派,眼前这个少年,反倒更加光明磊落。
定逸师太也哼了一声,道:“嵩山派这般狼子野心,却比魔教更为不如了。这些正教中的鼠辈,就一定比魔教好些吗?”
定闲师太看着地上许多横卧的尸体,都是多年相随的恒山弟子,她虽对世事看得透彻,心中也不免悲痛。当下指挥众人为受伤的同门包扎敷药,又将不幸遇难的弟子遗体就地火化,诵经超度。
楚曦身上的伤口早已在几位恒山弟子的帮忙下包扎好,他伤在背后,血流不止。此刻情急,救人要紧,恒山弟子们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所幸恒山派的灵药见效甚快,敷上才一阵子,伤口处的疼痛便减轻不少,也不再流血了。
恒山弟子们无不痛骂嵩山派手段毒辣,残害同门。待一切处理完毕,定闲师太召集众人,决意立即返回恒山。楚曦在秦绢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沉声道:“三位师太,嵩山派阴谋败露,更不会善罢甘休。钟镇那一路人马实力未损,极有可能……在前路再次设伏。”
他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道:“许多师姊妹都受了伤,若一齐赶路,行动缓慢,难免被嵩山派所侦知。不如由三位师太带领受伤较重的弟子,雇佣可靠车马,从陆路尽快赶回恒山,途中尽量避开大道,隐秘行踪。”
“晚辈虽不才,却认识些水路上的朋友。俗家弟子和其余师姊妹,可跟随晚辈,乘船经水路北上,到汉口后,再舍舟登陆,折向北行。如此一来……或许更稳妥些,至于两路所需盘缠,晚辈这里尚有余裕,尽可支取,不知三位师太以为如何?”
定闲师太听罢,目光在疲惫受伤的弟子们身上扫过,缓缓道:“嵩山派此次布局深远,手段狠毒,确如少侠所言,他们不会轻易罢手。分路而行,混淆其耳目,确是上策。楚少侠既识得水路朋友,或能借势而行,避其锋芒。”
定静师太也道:“此计甚好,只是……少侠还需以自身安危为重,万不可强撑。少侠所费钱财,待返回恒山后,定当如数奉还。然少侠对恒山派的大恩,身外之物,恐怕无以为报。”
定闲师太亦颔首道:“少侠若有用得上恒山派的地方,只要无损道义,尽可开口。”
楚曦微微欠身,语气平和:“师太言重了。晚辈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些许钱财,更是不足挂齿,何必在意?只要三位师太和诸位师姊妹能平安返回恒山,晚辈便心安了。”
计划既定,众人不再耽搁,很快便分作两拨。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带着伤势较重的弟子,在龙泉镇雇了车马,准备星夜兼程,从陆路尽快赶回恒山。其余弟子则跟着楚曦,在龙泉雇了几艘乌篷船,准备沿水路北上。
分别之际,定静师太特意将郑萼唤到一旁,低声嘱咐道:“萼儿,你心思机敏,口齿又灵,这件事情,师伯只有交托于你才放心。回到山西境内,楚少侠见你们已无大碍,或许……会不辞而别。你定要想办法拦阻,我们需以佛门之礼,好好答谢他一番才是。”
郑萼本就聪慧机灵,立即领会了师伯的深意,郑重应道:“师伯放心,弟子明白,定会见机行事,绝不会让楚师兄偷偷溜了去!”
众人在码头洒泪挥别,楚曦趁此机会,早已同码头上等候的白鲛帮帮众联系妥当。听说圣子驾临,这些帮众又惊又喜,史帮主更是亲自颁下号令,嘱咐水路上各处分舵的得力帮众沿途护送。因此,恒山派众人的船只顺风顺水,一路平安无事。
这日,船只到了鄱阳湖畔,泊于九江口。要从此前往汉口,须换乘特制江船才更稳妥。白鲛帮帮众早已准备好两艘大船,安置恒山派众人。大船比乌篷船平稳许多,舱室也更为宽敞,不过楚曦若同她们一处歇息,终是不便,便又走到甲板上来。
清风徐来,月华如练。
楚曦轻轻纵身跃上岸边,天色虽晚,江船依旧往来不绝。码头上灯火延绵,楚曦信步走在岸边,后背那道直至肋下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仍有些隐隐作痛。
但更沉重的,是心头挥之不去的纷扰。恒山弟子们的安危、营救任我行的计划、反攻黑木崖的筹谋……种种思绪交织,令他难得地感到一丝疲惫。
就在他漫无目的前行之时,一阵凄清哀婉、如泣如诉的胡琴声,穿透了码头的嘈杂,幽幽地传入耳中。那琴声呜咽低回,如寒鸦夜啼,又似孤雁失群,丝丝缕缕,与夜风纠缠在一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怆与寂寥。
楚曦听声辨位,很快发觉琴声来自岸边一家不甚起眼的小酒馆中。不过,这琴声……绝非卖艺乞讨的小调,调式古拙,指法苍劲,内蕴一股说不出的孤高与沉郁,仿佛暗夜里独行的侠客,正对着茫茫寒江聊诉平生。
他鬼使神差地取出贴身带着的玉笛,凑到唇边,悠悠吹奏起来。他没有刻意迎合,只是顺着那胡琴的哀愁基调,以笛声浅浅相和。清越空灵的笛声,在夜空中盘旋几下,悄然融入那呜咽的胡琴旋律之中。
笛音不像胡琴那般低沉悲切,反而带着一种月下寒泉般的潇洒与清醒。一者如秋风萧瑟,呜咽低回;一者如幽谷清泉,泠泠作响。
酒馆内的胡琴声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又响了起来,琴弦震颤间,仿佛注入了新的情绪,与笛声应和得更加紧密。不知过了多久,笛声与胡琴声渐渐低回,余韵袅袅,消散在江风夜色之中。
一曲终了。
酒馆中的人将胡琴轻轻放下,向门外道:“门外的知音朋友,何不进来共饮一杯?”
楚曦心中微动,收起玉笛,缓步走入这间灯火昏黄的小酒馆。店内客人寥寥,只有一个形容落拓的干瘦老者独坐在角落。他衣着寒酸,形貌落拓,凳脚旁放着一把胡琴,琴身深黄,显然亦是久经年月。
“晚辈冒昧,闻琴声而来,只盼未曾打扰前辈雅兴。”楚曦拱手一礼,这才在老者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提起酒壶,为两人都斟满了酒。因是夜间出行,他并未佩戴头巾和面具,如霜的白发随意束在脑后,俊美无俦的脸在昏黄的灯火下更添了几分朦胧姿色。
老者抬起头来,双目如电,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一个青年男子,本就长了一张惹麻烦的脸,还混在一群年轻貌美的小尼姑堆里,同吃同住,同舟共济……嘿嘿,小子,艳福不浅啊!”
楚曦闻言,并不动怒,目光清正坦荡,直视着老者:“晚辈心中,只将恒山派诸位师姊妹视为值得敬重、需要护持的同道友人。一路行来,严守男女之防,从未有半分逾矩之处。此心……天地可鉴。”
老者摇头叹道:“世道人心,最是险恶。就算你心中真如此想,若是传扬出去,还不知会惹出多少风言风语来。”
楚曦神色不变,只是端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清者自清,晚辈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何惧非议?”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顿,似乎是在心中掂量着什么,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至于恒山派众位师姊师妹的清誉,我定当竭力维护,绝不让她们为流言所伤。”
“好!好一个‘何惧非议’、‘竭力维护’!倒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当浮一大白!”老者一拍桌子,险些把酒壶都震得跳起。他端起酒杯,顷刻间一饮而尽。随后咂摸了一下嘴,又叹道:“如今这世道……当真是变了。”
老者盯着楚曦,冷笑道:“自称名门正教的嵩山派,尽做些屠戮同门、赶尽杀绝的腌臜事。刘正风师弟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他们却狠下毒手,灭他满门。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明目张胆地截杀恒山同门,其心……可诛!”
楚曦听老者称刘正风为“师弟”,那他自己果然就是衡山掌门莫大先生无疑了。只是没有想到,莫大先生看似不问世事,却已将左冷禅的行事用心摸得一清二楚。
莫大又豪饮了一杯浊酒,话锋一转:“反倒是江湖上人人畏惧、谈之色变的‘魔教圣子’,对着满船妙龄尼姑,如花少女,竟能毫不动心,反而一路悉心护持,全力护送她们回山……嘿嘿,怪,真是怪哉!”
楚曦听他提起刘正风,又不禁想起曲洋,还有远在苗疆的曲非烟,心中不禁黯然。不知道她现在可好?是已经习惯了苗疆的生活,还是日日翘首以盼,等着自己接她回黑木崖?若她知道曲洋已经去世的消息,会怎样伤心落泪?
楚曦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木桌上轻扣两下,沉声道:“日月神教之中,确有许多教众行事乖张狠戾,但也并非人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正如名门正派之中,也难免藏污纳垢,岂能人人都是君子?”
他将那支玉笛从袖中取出,放在桌上,又道:“不瞒前辈,晚辈这身笛艺,说起来……与刘正风前辈也有些许渊源。许多失传的古谱曲调,都是由他传授给曲洋长老,又由曲长老……又辗转传于晚辈的。”
莫大先生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杯中酒液荡出几滴,洒在桌上,溅起数朵水花。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迸射,死死盯着楚曦,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锐利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悲凉:“原来如此,刘师弟……唉!”
他闷头喝了一大口酒,苍老的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左冷禅野心勃勃,意欲吞并四派,合并为什么五岳派。他自己当那劳什子掌门,想和少林、武当两大宗派鼎足而三,分庭抗礼。这密谋由来已久,深藏不露,好在老夫早已发现了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他又猛地一拍桌子,恨恨道:“衡山、华山、恒山三派已遭其难,他下一步棋,怕就是去对付泰山派天门道长了!魔教虽毒,我看……也毒不过左冷禅!”
楚曦郑重道:“衡山一派,有前辈坐镇,自然无虞。恒山经此一难,今后也不再尊奉五岳盟主号令。华山剑宗一脉……已经决意归隐。至于泰山派与日月教两边……晚辈会尽全力,设法化解这场争端,绝不让左冷禅的阴谋得逞。”
莫大先生闻言,嘿嘿一笑,再次仔细打量了楚曦一番,举起酒杯,高声道:“小子,老夫暗中观察你许久。你虽出身魔教,但行事磊落,心存仁义,对恒山派那群女娃更是以礼相待,确是难得。比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你……更对老夫的胃口!”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斑驳的桌沿,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应和着方才消散的琴笛余韵:“来,楚兄弟,老夫今日便交了你这个朋友!”
楚曦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举杯与莫大先生轻轻一碰:“承蒙前辈看重,晚辈……荣幸之至。”
酒馆外,江水潺潺,月色朦胧。酒馆中,一老一少,一为正道耆宿,一为魔教少主,却相对痛饮,说不出的投契。从江湖轶事、武功剑法再到诗词音律,无所不谈,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微微泛白,壶中酒尽,楚曦也伏在桌上,不知睡了多久。等天光大亮,他才惊觉,猛地坐起身,酒馆之中,只有店家仍在忙碌,整理昨夜他们留下的空坛酒碗,却已不见了莫大先生的身影。
就在此时,一阵凄清哀婉的胡琴声自酒馆外传来,渐行渐远。楚曦连忙起身追出,只见晨雾渺渺,一艘小舟缓缓远去,船头一个模糊的落拓背影,正低着头,专注地拉着胡琴。不多时,一人一船,已都隐没于雾中了。
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作者有话说: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出自唐代钱起进京参加省试时的试帖诗《省试湘灵鼓瑟》
昨天出差赶回家已经很晚了,肚子痛到昏厥,所以今天更新晚一点[墨镜]→[爆哭]
副本二的细纲已经在整理了,如果有感兴趣的剧情可以随便点点,合适的就会安排《 》

